悔!
重荣得诏,反加骄慢,指挥使贾章,一再劝谏,反诬以他
罪,推出斩首。章家中只遗一女,年仅垂髫,因此得释。女慨
然道 :“我家三十口,俱罹兵燹,独我与父尚存。今父无罪见
杀,我何忍独生!愿随父俱死。”重荣也将女处斩。镇州人民,
称为烈女,已料重荣不能善终。不没烈女。饶阳令刘巖,献五
色水鸟,重荣妄指为凤,畜诸水潭。又使人制大铁鞭,置诸牙
门,谓铁鞭有神,指人辄死,自号铁鞭郎君,每出必令军士抬
鞭,作为前导。镇州城门,有抱关铁像,状似胡人,像头无故
自落。重荣小字铁胡,虽知引为忌讳,但反意总未肯消融。取
死之兆。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与重荣同姓,恃江为险,隐蓄异
谋,重荣遂阴相结托,互为表里。晋主既虑重荣,复防从进,
乃遣人语从进道 :“青州节度使王建立来朝,愿归乡里,朕已
允准。特虚青州待卿,卿若乐行,朕即降敕。”要徙就徙,必
先使人探问,主权已旁落了。从进答道 :“移青州至汉江南,
臣即赴任。”晋主闻他出言不逊,颇有怒意,但恐两难并发,
权且含容。从进子弘超,为宫苑副使,留居京师,从进请遣子
归省,晋主也依言遣归。弘超既至襄州,从进遂决计造反。
天福六年冬季,晋主忆桑维翰言,北巡邺都。学士和凝已
升任同平章事,独入朝面请道 :“陛下北行,从进必反,理应
预先布置。”晋主道:“朕已留郑王重贵,居守大梁,卿意还
有何说?”凝又奏道 :“兵法有言,先人乃能夺人,陛下此行,
京中事恐难兼顾,愿留空名宣敕三十通,密付留守郑王,一旦
闻变,便可书诸将名遣往讨逆了。”晋主称善,依议而行,遂
留重贵居守,自向邺都进发。及驾入邺都,留守刘知远,已遣
亲将郭威,招诱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徙入内地,翦去安重荣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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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史演义 ·285·
翼,专待晋主命令,听候发兵。晋主因重荣虽有反意,尚无反
迹,但遣杜重威为天平节度使,马全节为安国节度使,密令调
军储械,控制重荣。
重荣致书从进,教他即日起事,趁着大梁空虚,掩击过去。
从进遂举兵造反,进攻邓州。郑王重贵闻报,立派西京留守高
行周,为南面行营都部署,前同州节度使宋彦筠为副,宣徽南
院使张从恩为监军,就从空敕填名,颁发出去,令讨从进。邓
州节度使安审晖,方闭城拒守,飞促高行周赴援。行周亟命武
德使焦继勳,先锋都指挥使郭金海,右厢都监陈思让等,带着
精兵万人,往援邓州。从进得侦卒探报,谓邓州援师将至,不
禁惊诧道 :“晋主未归,何人调兵派将,来得这般迅速呢?”
乃退至唐州,驻扎花山,列营待战。陈思让跃马前来,挺枪突
入,焦、郭二将,挥兵后应,一哄儿冲入从进阵内。从进不防
他这般勇猛,吓得步步倒退。主将一动,士卒自乱,被思让等
一阵扫击,万余人统行溃散。襄州指挥使安弘义,马蹶被擒,
从进单骑走脱,连山南东道的印信,都致失去。如此不耐战,
也想造反,真是自不量力。既返襄州,慌忙集众守御。高行周、
宋彦筠、张从恩等,陆续至襄州,四面围住。从进很是危急,
重荣尚未闻知,竟集境内饥民数万,南向邺都,声言将入朝行
在。晋主知他诈谋,即命杜重威、马全节进讨,添派前贝州节
度使王周,为马步都虞侯。重威率师西趋,至宗城西南,正与
重荣相值。重荣列阵自固,由重威一再挑战,均被强弩射退。
重威颇有惧色,便欲退兵。指挥使王重胤道 :“兵家有进无退,
镇州精兵,尽在中军,请公分锐卒为二队,击他左右两翼。重
胤等愿直冲中坚,彼势难兼顾,必败无疑。”重威依议,分军
并进,重胤身先士卒,闯入中坚。镇军少却,重威、全节,见
前军已经得势,也麾众齐进,杀死镇军无数。镇州将赵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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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旗倒戈,奔降晋军。晋军见他铠甲鞍辔,俱用银饰,不由的
起了贪心,也无暇问及来由,即把他乱刀分尸,掷首与敌,所
有铠甲鞍辔等,当即分散。此等军士,实不中用,奈安重荣更
属不济,所以败死。重荣见全军失利,已是惊心,更闻彦之降
晋被杀,益觉战慄不安。遂退匿辎重中,飞奔而去。部下二万
余人马,一半被杀,一半逃散。是年冬季大冷,逃兵饥寒交迫,
至无孑遗,重荣仅率十余骑,奔还镇州。驱州民守城,用牛马
皮为甲,闹得全城不宁。重威兵至城下,镇州牙将自西郭水碾
门,引官军入城,杀守陴民二万人,城中大乱。重荣入守牙城,
又被晋军攻破,没处奔逃,束手就戮,枭首送邺。晋主御楼受
馘,命漆重荣首级,赍献辽主,改镇州成德军为恒州顺国军,
即用杜重威为顺国节度使,令镇恒州。
先是辽主耶律德光,闻重荣擅执辽使,即遣人驰责晋廷。
晋主恐他犯塞,亟遣邢州即安国军。节度使杨彦珣为使,至辽
谢罪。辽主盛怒相见,彦珣却从容说道 :“譬如家出逆子,父
母不能制伏,奈何?”辽主怒乃少解,但尚拘留彦珣,不肯放
归。至重荣已反,始信罪在重荣,与晋无涉,乃释彦珣归晋。
既而重荣首级,已至西楼,晋廷以为可告无罪,那知辽使复来
诘责,问晋何故招纳吐谷浑?晋主以吐谷浑酋长,阴附重荣,
不得已徙入内地。偏辽使索白承福头颅,致晋主无从应命,为
此忧郁盈胸,渐渐的生起重病来了。谁叫你向虏称臣,事虏为
父?
是时已是天福七年,高行周攻克襄州,安从进自焚死,执
住从进子弘超,及将佐四十三人,送往大梁。晋主尚在邺都,
病已不起,但闻捷报,不能还京受俘,徒落得唏嘘叹息,一命
呜呼。统计在位七年,寿五十一岁,后来庙号高祖,安葬显陵。
晋主生有七子,四子被杀,散见上文,二子早殁,只剩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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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史演义 ·287·
子重睿,尚在冲龄。晋主卧疾,宰相冯道入见,由晋主呼出重
睿,向道下拜,且令内侍抱置道怀,意欲托孤寄命,使道辅立
幼主。及晋主病终,道与侍卫马步都虞侯景延广商议,延广谓
国家多难,应立长君。道本是个模棱人物,依了延广,竟与议
定拥立重贵,飞使奉迎。
重贵已晋封齐王,接得来使,星夜赴邺,哭临保昌殿,就
在柩前即位,大赦天下。内外文武官吏,进爵有差。会襄州行
营都部署高行周,都监张从恩等,自大梁献俘至邺。由嗣主重
贵,御乾明门受俘,命将安弘超等四十余人,斩首市曹。随即
就崇德殿宴集将校,行饮至受赏礼,命高行周为宋州节度使,
加检校太尉,改调宋州节度使安彦威为西京留守,兼河南尹,
张从恩为东京留守,兼开封尹,加检校太尉。降襄州为防御使,
升邓州为威胜军,即授宋彦筠为邓州节度使,此外立功将校,
并皆进阶。加景延广同平章事,兼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延广
恃定策功,乘势擅权,禁人不得偶语,官吏相率侧目。从前高
祖弥留,曾有遗言,命刘知远辅政。延广密劝重贵,抹煞遗旨,
加知远检校太师,调任河东节度使。知远由是怏怏,失望而去。
暗映下文。
冯道、景延广等,拟向辽告哀,草表时互有争议,延广谓
称孙已足,不必称臣。既已称孙,何妨称臣。道不置一词。长
乐老惯作此态。学士李崧,新任为左仆射,独从旁力诤道 :“
屈身事辽,无非为社稷计,今日若不称臣,他日战衅一开,贻
忧宵旰,恐已无及了!”延广犹辩驳不休。重贵正倚重延广,
便依他计议,缮表告哀。晋使至辽,辽主览表大怒,遣使至邺,
问何故称孙不称臣?且责重贵不先禀命,遽即帝位,亦属非是。
景延广怒目道 :“先帝为北朝所立,所以奉表称臣。今上乃中
国所立,不过为先帝盟约,卑躬称孙,这已是格外逊顺,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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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史演义 ·288·
么称臣的道理!况国不可一日无君,若先帝晏驾,必须禀命北
朝,然后立主,恐国中已启乱端,试问北朝能负此责任么?”
强词非不足夺理,奈将士乏材何?辽使倔强不服,怀忿北归,
详报辽主。辽主已怒上加怒,再经政事令兼卢龙节度使赵延寿,
从旁挑拨,好似火上添油。那时辽主德光,自然愤不能平,便
欲兴兵问罪,入捣中原了。后来战祸,实始于此。
晋主重贵,毫不在意,反日去勾搭一位嫠居娇娘,竟得称
心如愿,一淘儿行起乐来。看官道嫠妇为谁?原来是重贵叔母
冯氏。冯氏为邺都副留守冯濛女,很有美色,晋高祖素与濛善,
遂替季弟重胤,娶濛女为妇,得封吴国夫人。不幸红颜薄命,
竟失所天,冯氏寂居寡欢,免不得双眉锁恨,两泪倾珠。重贵
早已生心,只因叔侄相关,尊卑须辨,更兼晋高祖素严阃范,
不敢胡行,蓝桥无路,徒唤奈何!及为汴京留守,正值元配魏
国夫人张氏,得病身亡,他便想勾引这位冯叔母,要她来做继
室。转思高祖出幸,总有归期,倘被闻知,必遭谴责。况且高
祖膝下,单剩一个幼子重睿,自己虽是高祖侄儿,受宠不殊皇
子,他日皇位继承,十成中可希望七八成,若使乱伦得罪,岂
非这个现成帝座,恰为了一时淫乐,把他抛弃吗?于是捺下情
肠,专心筹画军事,得平定安从进,成了大功。
到了赴邺嗣位,大权在手,正好任所欲为,求偿宿愿。可
巧这位冯叔母,也与高祖后李氏,重贵母安氏等,同来奔丧,
彼此在梓宫前,素服举哀。由重贵瞧将过去,但见冯氏缟衣素
袂,越觉苗条。青溜溜的一簇乌云,碧澄澄的一双凤目,红隐
隐的一张桃靥,娇怯怯的一搦柳肢,真是无形不俏,无态不妍,
再加那一腔娇喉,啼哭起来,仿佛莺歌百啭,饶有余音。此时
的重贵呆立一旁,几不知如何才好。那冯氏却已偷眼觑着,把
水汪汪的眼波,与重贵打个照面,更把那重贵的神魂,摄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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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及举哀已毕,重贵方按定了神,即命左右导入行宫,拣了
一所幽雅房间,使冯氏居住。
到了晚间,重贵先至李后、安妃处,请过了安,顺便路行
至冯氏房间。冯氏起身相迎,重贵便说道 :“我的婶娘,可辛
苦了么?我特来问安!”冯氏道:“不敢不敢!陛下既承大统,
妾正当拜贺,那里当得起问安二字!”开口已心许了。说至此,
即向重贵裣衽,重贵忙欲搀扶, 冯氏偏停住不拜,却故意说
道 :“妾弄错了!朝贺须在正殿哩。”重贵笑道 :“正是,此
处只可行家人礼,且坐下叙谈。”冯氏乃与重贵对坐。重贵令
侍女回避,便对冯氏道 :“我特来与婶娘密商,我已正位,
万事俱备, 可惜没有皇后!”冯氏答道 :“元妃虽薨,难道
没有嫔御?”重贵道 :“后房虽多,都不配为后,奈何?”
冯氏嫣然道 :“陛下身为天子,要如何才貌佳人,尽可采选,
中原甚大,宁无一人中意么?”重贵道:“意中却有一人,但
不知她乐允否?”冯氏道 :“天威咫尺,怎敢不依!”满口应
承。重贵欣然起立,凑近冯氏身旁,附耳说出一语,乃是看中
了婶娘。冯氏又惊又喜,偏低声答道:“这却使不得,妾是残
花败柳, 怎堪过侍陛下!”重贵道 :“我的娘!你已说过依
我,今日是就要依我了。”说着,即用双手去搂冯氏。冯氏假
意推开,起身趋入卧房,欲将寝门掩住。重贵抢步赶入,关住
了门,凭着一副膂力,轻轻将冯氏举起,掖入罗帷。冯氏半推
半就,遂与重贵成了好事。这一夜的海誓山盟,笔难尽述。
好容易欢恋数宵,大众俱已闻知。重贵竟不避嫌疑,意欲
册冯氏为后,先尊高祖后李氏为皇太后,生母安氏为皇太妃,
然后备着六宫仗卫,太常鼓吹,与冯氏同至西御庄,就高祖像
前,行庙见礼。宰臣冯道以下,统皆入贺。重贵怡然道 :“奉
皇太后命,卿等不必庆贺!”道等乃退。重贵挈冯氏回宫,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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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设饮,金樽檀板,展开西子之颦,绿酒红灯,煊出南威之色。
重贵固乐不可支,冯氏亦喜出望外。待至酒酣兴至,醉态横生,
那冯氏凭着一身艳妆,起座歌舞,曼声度曲,宛转动人,彩袖
生姿,蹁跹入画。重贵越瞧越爱,越爱越怜,蓦然间忆及梓宫,
竟移酒过奠,且拜祷道 :“皇太后有命,先帝不预大庆!”真
是昏语。一语说出,左右都以为奇闻,忍不住掩口胡卢。重贵
亦自觉说错,也不禁大笑绝倒,且顾语左右道 :“我今日又做
新女婿了!”冯氏闻言,嗤然一笑,左右不暇避忌,索性一笑
哄堂。重贵趁势揽冯氏手,竟入寝宫,再演龙凤配去了。小子
有诗咏道:
叔母何堪作继妻,雄狐牝雉太痴迷!
北廷暴恶移文日,曾否疚心悔噬脐?
转瞬间又阅一年,晋主重贵,已将高祖安葬,奉了太后、
太妃,及宠后冯氏,一同还都。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安从进与安重荣,材具平庸,且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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