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初三日,丁宝桢奏,据德州知州赵新禀称,有安姓太
监乘坐大船,捏称钦差,织办龙衣,船旁插有龙凤旗帜,携带
男女多人,沿途招摇煽惑,居民惊骇等情。当经谕令直隶山东
各督抚,派员查拿,即行正法。兹按丁宝桢奏,已于泰安县地
方,将该犯安得海拿获,遵旨正法。
慈禧后阅到此语,不禁花容变色,几乎要堕下泪来。随又
阅下道:
其随从人等,本日已谕令丁宝桢分别严行惩办。我朝家法
相承,整饬官寺,有犯必惩,纲纪至严。每遇有在外招摇生事
者,无不立治其罪。乃该太监安得海,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种
种不法,实属罪有应得。经此次严惩后,各太监自当益加儆慎,
仍着总管太监等,嗣后务将所管太监,严加约束,俾各勤慎当
差。如有不安本分,出外滋事者,除将本犯照例治罪外,定将
该管太监一并惩办。并通谕直省各督抚,严饬所属,遇有太监
冒称奉差等事,无论已未犯法,立即锁拿奏明惩治,毋稍宽纵!
钦此。
慈禧后阅罢,把底稿撕得粉碎,大怒道 :“东太后瞒得我
好,我向来道她办事和平,不料她亦如此狠心,我与她决不干
休 。”说着,便命李莲英随往东宫。莲英道:“这事也不是东
太后一人专主 。”索性和盘托出,免得后来枝节。慈禧后道:
“此外还有何人,除非是弈䜣了?可恨可恨!”莲英道:“太
后一身关系社稷,不应为了安总管,气坏玉体 。”随即替慈禧
捶背。言动皆善于迎合。约半小时,见慈禧气喘少息,随道:
“安总管也太招摇,闻他一出都门,口口声声,说奉太后密旨,
令各督抚州县报效巨款,所以闹出这桩案情 。”归罪安得海,
便好开脱恭王。慈禧后道 :“有这等事么?他亦该死!但东太
后等不应瞒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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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691·
正絮语间,忽由宫监来报,荣寿公主求见。这荣寿公主,
便是恭王女儿,宫中称她大公主,她为文宗所宠爱,文宗崩后,
慈禧后因自己无女,就认她为乾女儿,入侍宫中,封她为荣寿
公主,莲英与恭王密谈,说起大公主,就是指她。回宫后,即
密递消息,叫她前来恳求。慈禧正欲发泄怒意,便道 :“叫她
进来 !”荣寿公主入见,请过了安。慈禧后道:“你父亲做得
好事 !”公主佯作不解,莲英从旁插口道:“就是安总管的事
情,大公主应亦好晓得了 。”公主忙向慈禧跪下,叩头道 :
“臣女在宫侍奉,未悉外情;今日方有宫人传说,臣女即回谒臣
父,据称安总管招摇太甚,东抚丁宝桢,飞递密奏,刚值圣母
观剧,恐触圣怒,不敢禀白,所以仅奏明慈安太后,遵照祖制
办理 。”慈禧后道:“你总是为父回护。”公主再碰头乞恩,
慈禧后道 :“这次姑开恩饶免,你去回报你父,下次瞒我,不
可道我无情 。”公主谢恩趋出。慈禧后还欲往东宫,莲英道:
“太后圣度汪洋,恭王爷处尚且恩释,难道还要与东太后争论
么?有心不迟,不如从长计议 。”伏后案。慈禧后见莲英伶俐,
语语中意,遂起了桃僵李代的意思,把他擢为总管。莲英感太
后厚恩,鞠躬尽瘁,不消细说。包括无穷。
光阴如箭,又过一年,天津地方,闹出一场教案,险些儿
又开战衅,总算由曾国藩等委曲调停,方免战祸。原来中外互
市以后,英法俄美诸商民,纷纷来华,时有交涉。天津和约,
复订保护传教的条约,通商以后,又来了许多教士,更未免与
华民龃龉。清廷特建总理各国衙门,并在各口岸设通商大臣专
管外交。嗣是德意志、丹麦、荷兰、西班牙、比利时、意大利、
奥大利、日本、秘鲁等国,各请互市,均由总理衙门与订条约。
曾国藩、李鸿章等,留心外事,自愧不如,乃迭请剏办新政,
改习洋务。廷臣又据了用夏变夷的古训,先后奏驳。满首相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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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692·
仁,尤为顽固,事事梗议。夏虫不可语冰。幸两宫太后信用曾、
李,次第准行。同治二年,在京师立同文馆;三年,遣同知容
闳出洋,采办机器;四年,命两江总督,兼充南洋大臣,设江
南制造局于上海;五年,置福建船政局;七年,派钦差大臣志
刚、孙家穀,偕美人蒲安臣,游历西洋,与美国订互派领事,
优待游学等约;九年,命直隶总督兼充北洋大臣,增设天津机
器局。总叙一段,以志中国新政。在清廷方面,也算是破除成
例,格局一新,其实还是洋务的皮毛,只好作为外面粉饰。评
论的确。而且办事的人,统是敷衍塞责,毫无实心。内地的百
姓,又是风气不通,视洋人如眼中钉。适值天津有匪徒武兰珍
迷拐人口,被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缉获,当堂审讯,搜出迷
药,供称系教民王三给与。民间遂喧传天主教堂,遣人迷拐幼
孩,挖目剖心,充作药料。当时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
并将义冢内露出的枯骨,均为教堂弃掷;人情汹汹,都要与教
堂反对。通商大臣崇厚,及天津道周家勋,往会法国领事丰大
业,要他交出教民王三,带回署中,与兰珍对质。兰珍又翻掉
原供,语多支离,无可定谳。崇厚饬役送王三回教堂,一出署
门,百姓争骂王三,并拾起砖石,向王三抛击,弄得王三皮破
血流。王三哀诉教士,教士转诉丰大业,丰大业不问情由,一
直跑到崇厚署,咆哮辱詈。崇厚用好言劝慰,他却不从,竟向
袋中取出手枪,击射崇厚。崇厚忙避入内室,一击不中,愤愤
出署。途中遇着知县刘杰,正在劝解百姓,他又用手枪乱击,
误伤杰仆。百姓动了公愤,万眦齐裂,顿时一拥而上,把他推
倒,你一拳,我一脚,不到半刻,竟将这声势赫弈的丰大业,
殴毙道旁。丰大业固由自取,百姓亦属无谓。随即鸣锣聚众,
闯入教堂,看见洋人及教民,便赠他一顿老拳。至若器具什物
等件,尽行捣毁。百姓忿尚未泄,索性放一把火,将教堂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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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693·
精光,眼见得闹成大祸了。
是时曾国藩已调任直隶总督,方因头晕请假,朝命力疾赴
津,与崇厚会同办理。曾侯到津,主张和平解决,不欲重开兵
端,蹈道咸年间的覆辙。又因崇厚就职多年,久习洋务,凡事
多虚心听从。怎奈崇厚非常畏缩,见了法使罗淑亚,竟不能据
理与辩。罗淑亚要求四事:一是赔修教堂,二是安葬领事,三
是惩办地方官,四是严究凶手。崇厚含糊答应,为了含糊二字,
贻误交涉不少。报知曾侯。曾侯拟允他两三条,独惩办地方官
一事,因与主权有碍,不肯照允。法使罗淑亚,得步进步,反
来一照会,竟欲将府县官,及提督陈国瑞抵偿丰大业性命,否
则有兵戎相见等语。曾侯到此,也未免踌躇起来。崇厚又从旁
撺掇,似乎非允他照办,不能了事。于是奏劾府县官的弹章,
即日拜发。有旨“逮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交部治罪 。”这
旨一下,天津绅民大哗,争詈崇厚及曾国藩。曾侯因亦自悔。
那崇厚还欲巴结外人,力主府县议抵,并昌言洋人兵坚炮利,
不许即将发难。惹得曾侯懊恼,当即发言道 :“洋人道我没有
防备,格外怕死么?我已密调队伍若干,粮饷若干,暗中设防。
就使事情决裂,也管不得许多。况我自募勇剿贼以来,此身早
已许国,幸赖朝廷洪福,将帅用命,得以扫尽狂氛。目下旧勋
名将,虽止十存四五,然还有左宗棠、李鸿章、杨岳斌、彭玉
麟诸人,志切时艰,心存君国,且久经战阵,才力胜我十倍。
我年过花甲,有渠等在,共匡帝室,我虽死亦可瞑目了 。”崇
厚撞了一鼻子灰,嘿然退出,单衔独奏。略说“法国势将决裂,
曾国藩病势甚重,请由京另派重臣来津办理。”曾侯亦因谕旨
垂询,据实复奏道:
查津民焚毁教堂之日,众目昭彰,若有人眼人心等物,岂
崇厚一人所能消灭?其为讹传,已不待辨。至迷拐人口,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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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694·
保其必无。臣前奏请明谕,力辨洋人之诬,而于迷拐一节,言
之不实不尽,诚恐有碍和局。现在焚毁各处,已委员兴修。教
民王三,由该使坚索,已经释放。查拿凶犯一节,已饬新任道
府,拿获九名,拷讯党羽。惟罗淑亚欲将三人议抵,实难再允
所求。府县本无大过,送交刑部,已属情轻法重,彼若不拟构
衅,则我所不能允者,当可徐徐自转。彼若立意决裂,虽百请
百从,仍难保其无事。谕旨所示,弭衅仍以起衅,确中事理,
且佩且悚。外国论强弱,不论是非,若中国有备,和议或稍易
定。窃臣自带兵以来,早矢效命疆场之志。今事虽急,病虽深,
此心毫无顾畏,不过因外国要挟,尽变常度。
区区微忱,伏乞圣鉴。
奏上,清廷派兵部尚书毛昶熙等,到津会办教案。一面调
湖广总督李鸿章,及在籍提督刘铭传,到京督师,防卫近畿。
毛昶熙随员陈钦,素有胆略,到津后,与法使侃侃力辨。法使
不能诘,只固执前说,径行回京。崇厚奉旨出使法国,即由陈
钦署理通商大臣。曾侯遂与陈钦会奏罗淑亚回京缘由,请中外
一体坚持定见,并将连日会议情形,具报总理衙门。当由总理
衙门转奏,奉谕着李鸿章驰赴天津,会同曾国藩等迅速缉凶,
详议严办,及早拟结。曾、李乃分别定拟,把滋事人民十五人
正法,军流四人,徒刑十七人。朝旨又命将张光藻、刘杰充戍
黑龙江,教案才结。
一事甫了,一事又起,两江总督马新贻,被刺客张汶祥刺
毙,凶信到京,这老成练达的曾侯爷,又要奉旨调动了。小子
有诗咏曾侯云:
天为清廷降荩臣,百端尽付宰官身。
从知舆论难全信,后世如曾有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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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695·
欲知曾侯调动情形,且待下回再叙。
安得海之伏法,予服丁宝桢,予尤佩慈安太后。丁宝桢不
畏疆御,敢于弹劾,其胆量诚有过人之处。慈安太后遇事温厚,
独于安得海一案,经恭王怂恿,即密令拿捕正法,此为慈安太
后一生明断,迄今都人士,称颂不衰。至若天津教案,曾国藩
办理少柔,致遭物议,实则当时有不得不柔之势。粤捻初平,
西陲未靖,海内伤痍,方资休养,岂尚可轻开边衅,蹈昔时旋
战旋和之失耶?予读此回,于前半见丁抚之能刚,于后半见曾
侯之能柔,且以见两宫垂帘之时,廷旨多满人意,不可谓非慈
安之力,谁谓慈安非贤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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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696·
第七十八回
大婚礼成坤闱正位 撤帘议决乾德当阳
却说天津教案,甫行办竣,江督马新贻被戕,有旨授李鸿
章总督直隶,调曾国藩回督两江。是年适当国藩六十寿辰,御
赐“勋高柱石”匾额一面,福寿字各一方,梵佛铜像一尊,玉
如意一柄,蟒袍一袭,还有吉绸线绉等件。国藩入朝谢恩,当
由慈禧太后问他天津情形,并令他速赴江南。国藩一一应答,
随即退出,于同治九年十月出都,沿途无事,直至江宁督署接
印视事。清廷以前督被刺,事关重大,并命钦差郑敦谨南下,
会同审问,传集中军官,旗牌官,巡捕官,王命司,护印司,
护勅司,刀斧手,捆绑手,刽子手,洋枪队,马刀队,钢叉队,
排得密密层层,异常威赫。曾侯爷与郑钦使,同升公座,喝令
带上张逆犯。当由两旁兵役,一声吆喝,推上张汶祥当面。曾、
郑两公,先用威吓,后用刑讯。这张汶祥毫无实供,只说是刺
死马新贻,可以泄忿,大事已了,愿即受死。曾侯又问他是何
人主使,他却大声道 :“要刺马新贻是我,刺杀马新贻也是我,
好汉做事一身当,凭你如何处治便了 。”郑钦差还想设词诱骗,
他索性说主使的人,便是你们。弄得曾、郑二公无法可施,只
得奏称该犯实无主使,应处极刑。廷旨准奏,即着凌迟处死。
列位看到此处,应该问作书的人,究竟这张汶祥,为着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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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697·
事,去刺马新贻?小子也无从实考,只听得故老相传,马新贻
未显达时,曾与一个结义兄弟,非常莫逆。嗣因义兄弟娶了一
位妻房,生得柳腰杏脸,妩媚过人,他就觑在眼中,艳羡的了
不得。一时不便勾搭,日思夜想,几乎害成一种单思病。冶容
诲淫。但他在宦途中,是个钻营的能手,由县丞起马,不数年
连升总督。看官!你想中国有几个总督大员,一朝权在手,就
把事来行。他外面装出一副义重情深的形状,把义兄弟立刻提
拔,差他出外办公,又令他把家眷搬入衙门,说是便于照管,
叫他放心前去。他义兄弟感谢不尽,即将家眷安顿督署内,奉
委就道。这马新贻已摆好迷阵,不怕他妻房不上勾当,他妻房
究系女流,那里晓得这种圈套?一入署中,即被他灌得烂醉,
扯入寝室,宽衣解带,无所不至。等到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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