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不讳,眼见得性命难保了。军官也要革命,虽不中,不远矣。
这且搁下不提,单说皖乱已平,江督端方,即报知摄政王,
摄政王稍觉安心。只光绪帝曾有遗恨,密嘱摄政王,摄政王握
了大权,便想把先帝恨事,报复一番。正是:
遗命不忘全友爱,宿仇未报速安排。
毕竟所为何事,且从下回叙明。
慈福太后之殁,距光绪帝崩,仅一日耳,后人啧有烦言,
或谓光绪帝已崩数日,宫内秘不发丧,直至嗣皇定位,慈禧复
逝,因次第宣布。或谓光绪帝之崩,实在太后临终之后,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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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872·
党人,恐光绪帝再出亲政,不免于祸,遂设法置诸死地。以讹
传讹,成为千古疑案。予考中外成书,于两宫谢世,并无异论,
是则悠悠之口,不足为凭。著书人据事叙录,末尝羼入谬论,
存其实也。独慈禧太后两立幼君,至于光绪帝崩,复迎立四龄
幼主,入宫践阼。意者其尚望延年,仍行训政欤?否则为光绪
后留一地步,维持叶赫族永久权势,而因有此举也。后人曾有
咏宫词云:
纳兰一部首歼诛,婚媾仇雠筮脱弧。
二百年来成倚伏,两朝妃后侄从姑。
即是以观,叶赫亡清之谶,不特应于慈禧后一人之身,隆
裕后亦与焉。皖中革命,先徐后熊,影响及仕途军界,清之不
亡无几矣。隆裕后尚无亡国之咎,不过慈禧当国数十年,天人
交怨,特假隆裕以泄其忿耳。慈禧考终,不及见逊位之祸,慈
禧其亦幸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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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873·
第九十六回
二显官被谴回籍 众党员流血埋冤
却说摄政王载澧,因记起光绪帝遗恨,亟图报复,遂密召
诸亲王会议。庆王弈劻等,都至摄政王第中,由摄政王取出光
绪帝遗嘱,乃是的确亲笔,朱书五个大字。庆王弈劻瞧着,便
道 :“这事恐行不得。”摄政王道:“先帝自戊戌政变以后,
幽居瀛台,困苦的了不得,想王爷总也知道。现在先帝驾崩,
遗恨终身,在天之灵,亦难瞑目 。”言毕,面带泪容。庆王道:
“畿辅兵权 ,统在他一人手中,倘欲把他惩办,以致禁军激
变,如何是好?”故抱含蓄之笔。摄政王嘿然不答。庆王又道:
“闻他现有足疾,不如给假数天,再作计议 。”摄政王勉强
点头。看官,你道光绪帝恨着何人?遗嘱内是什么要语?小子
探明底细,乃是“袁世凯处死”五字。一鸣惊人。原来戊戌变
政时,光绪帝曾密嘱袁世凯叫他赴津去杀荣禄。袁去后,荣禄
即进京禀报太后,照应八十七回。太后再出训政,把帝幽禁终
身,不能出头。你想光绪帝的心中,如何难过?能够不引为深
恨么?荣禄本系太后心腹,光绪帝还原谅三分,只老袁奉命赴
津,不杀荣禄,反令荣禄当日赴京,那得不气煞恨煞?荣禄死
后,老袁复受了重任,统辖畿内各军,权势益盛。太后复格外
宠遇,因此光绪帝愈加愤闷。临危时,闻胞弟载澧,已任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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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料得太后年迈,风烛草霜,将来摄政王总有得志日子,所
以特地密嘱。摄政王奉了兄命,趁这大权在手,自然要遵照施
行。可奈庆王从中阻止,只得照庆王的计画,从宽办理。那老
袁亦得着风声,便借足疾为名,疏请辞职。摄政王便令他开缺
回籍,他即收拾行李,竟回项城县养疴。摄政王因老袁已去,
将端方调任直督,保卫京畿。
宣统改元,半年无事,隆裕太后在宫娱养,免不得因情寄
兴,想拣个幽雅地方,闲居消遣。适大内御花园左侧,有土阜
一区,很是爽敞,向由堪舆家言,不宜建筑。隆裕后性颇旷达,
破除禁忌,竟饬工匠在土阜上兴筑水渠,四围浚池,引玉泉山
水回绕殿上。窗棂门户,无不嵌用玻璃,隆裕太后自题扁额,
叫作灵沼轩,俗呼为水晶宫。土木初兴,中元复届,太皇太后
梓宫,尚未奉安,隆裕记念慈恩,特饬造大法船一只,用纸扎
成,长约十八丈有零,宽二丈,船上楼殿亭榭,陈设俱备,侍
从篙工数十人,高与人等,统穿真衣。上设宝座,旁列太监宫
女,及一切器用,下面跪着身穿礼服的官员,仿佛平日召见臣
工的形状。中悬一黄缎巨帆,上书“普渡中元”四大字。船外
围绕无数红莲,内燃巨烛,都人推为巨制。统是民血,何苦如
此?摄政王用皇帝名致祭舟前,祭毕,将大法船运至东华门外,
敬谨焚化。一时男妇老幼,都来观集,叹为古今罕见。这项报
销,闻达数十万金。过了两月,奉安届期,前三日间,又焚去
纸扎人物,驼马器用等,不可胜计。
奉安这一日,车马喧阗,旌旗严整,簇拥着太皇太后金棺,
迤逦东行。摄政王载澧,骑马前导。隆裕太后率领嗣皇及妃嫔
人等,乘舆后送。两旁都是军队警吏,左右护卫,炫耀威赫景
象,几乎千古无两。极盛难继。全队向东陵进发,东陵距京约
二百六十多里,四面松柏蓊蔚,后为座山,与定陵相近。定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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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 ·875·
就是咸丰帝陵寝,从前由荣禄监陵工,只东陵一穴,共费银八
百万两,这场丧费,比光绪帝丧费,要加二倍有余。光绪帝梓
宫奉安,较早半年,彼时只费银四十五万两有零。太后奉安,
费银一百二十五万两有零。相传摄政王曾拟节省糜费,因那拉
族不悦,没奈何摆了一场体面,不过国库支绌,未免竭蹶得很,
这也不必细表。
单说隆裕太后到了东陵,下舆送窆,忽见旁边山上,有一
摄影器摆着,数人穿着洋装,对准新太后拍相。隆裕太后大怒,
喝令速拿,侍从忙赶将过去,拿住洋装朋友两名,当场讯鞫。
供称系奉直督端方差遣,隆裕太后勃然道 :“好胆大的端方,
敢这么无礼,我定要把他惩办 !”隆裕当时,很欲效法慈禧。
送窆礼毕,愤愤回京,即命摄政王加罪端方,拟将他革职拿问。
还是摄政王从旁婉解,极称 :“端方已是老臣,乞太后宽恕一
点 。”于是罪从末减,定了革职回籍,才算了案。端既革职,
王大臣们,方识得隆裕手段,不亚乃姑。只端方素爱滑稽,最
好用联语嘲人,同官中被他侮弄,未免衔恨,见了革职的谕旨,
也很为畅快。小子曾记得端方有二联语,趣味独饶,一是嘲笑
同官赵有伦,一是嘲笑同官何乃莹。二人姓名,也是天然对偶。
赵有伦系京师富家儿,目不识丁,赖他母舅张翼,提拔入资郎,
累得阔差,至充会典馆纂修。一块没字碑,看作藏书麓,已未
免遭人谤议。赵又出了千金,购一妓女为妾,偏偏他大妇是个
河东吼,立刻撵逐,不得已赁一别舍,居住小星。大妇又侦悉
赵谋,禁赵自由出门,归家少迟,辄遭诟谇。端方遂做了一联,
嘲笑有伦云:
一味逞豪华,原来大力弓长,不仅人夸富有。
千金买佳丽,除是明天弦断,方教我去敦伦。
又代著一额,乃是“大宋千古”四字。有伦闻知,还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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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赞。每出遇人,常诩诩自述,嗣经好友替他讲解,方绝口不
谈了。何乃莹曾官副宪,性甚顽固,戊戌政变,规复八股,由
何所奏,后因袒庇拳匪革职,何本庚辰翰林馆改部,签分工曹。
妻室某氏,因何失翰林,大发雌威,何无言可答,直至长跪榻
前,方蒙饶恕。既入工部,往拜某尚书,具贽百金。
某尚书嫌他礼薄,呵斥备至,端方又撰一联道:
百两送朱提,狗尾乞怜,莫怪人嫌分润少。
三年成白顶,蛾眉构衅,翻令我作丈夫难。
清例,翰林七品戴金顶,改为部曹,已成六品,例戴白顶。
额曰 :“何若乃尔”。这两联确是有味,但滑稽谈,容易
肇祸,所以同僚中也常嫉视。此次遣人至陵前摄影,亦太儿戏,
所以触怒太后,竟致革职。若长此革职回籍,倒也安然,可惜
还想做官,终至身死西蜀。
端方去后,京中没甚大事,忽然间又到残冬。只京中虽是
平安,外面恰很危险。英法日俄诸国,各订立关系中国的密约。
俄人增兵蒙古,英人窥伺西藏,法人觊觎云南,中国大局,危
迫万分,满廷亲贵,还是麻雀叉叉,姨娘抱抱,妓女嫖嫖,简
直是痴聋一样。是年各省已开谘议局,舆论以速开国会,缩短
立宪期限,为救亡的计策,遂推举代表,齐赴京师,要求速开
国会,至都察院递请愿书。都察院置不理,竟将请愿诸书搁过
一边。各代表又遍谒当道,竭力陈请。旗籍亦举了代表,加入
请愿团,都察院无可推诿,始行入奏。奉旨因不及筹备,且从
缓议。各代表无可如何,只好纷纷回籍,拟至次年申请。翌年,
朝鲜国又被日本并吞,国王被废,亚东震动。各省政团商会,
及外洋侨民,各举代表,联合谘议局代表议员,再赴北京,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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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二次请愿书,清政府仍然不允。
于是革命党人,密谋愈急。
粤人汪兆铭,曾肄业日本法政学校,毕业后,投入民报馆,
担任几篇报中文字。原来民报馆正是革命党机关,报中所载的
论说,无非是痛詈清廷,鼓吹革命。兆铭在此办理,显见得是
个同志。他闻得载澧监国,优柔寡断,所信用的,无非叔侄子
弟,已是愤激得很,会民报馆又被日本警察干涉,禁止发行,
兆铭决计回国,干这革命的事业。他想擒贼必先擒王,不入虎
穴,焉得虎子?便离了日本,潜赴北京,并邀同志黄树中,同
至京内。树中在前门外琉璃厂,开了一爿照相馆,做了侨寓的
地点,每日与兆铭往来奔走,暗暗布置,幸未有人窥破。约过
数月,忽有外城巡警多人,围住照相馆,警官似虎如狼,趋入
馆内,搜缉汪兆铭、黄树中。汪黄二人,料知密谋已泄,毫不
畏惧,立随巡警出门,到了总厅。厅长问明姓名,二人便直认
不讳,由总厅送交民政部。民政部尚书善耆,坐堂审讯,先问
两人姓名,经两人实供后,随问地安门外的地雷,是否你两人
所埋。两人直捷应声道 :“确是我们埋着。”善耆道:“你埋
着地雷何用?”两人答道 :“特来轰击摄政王。”浑身是胆。
善耆道 :“你与摄政王何仇 ?”汪兆铭答道:“我与摄政王
没甚仇隙,不过摄政王是个满人首领,我所以要杀他 。”善耆
道 :“本朝开国以来,待你汉人不薄,你何故恩将仇报?”兆
铭大笑道 :“夺我土地,奴我人民,剥我膏血,已经二百多年,
这且不必细说;现在强邻四逼,已兆瓜分,摄政王既握全权,
理应实心为国,择贤而治,大大的振刷一番,或尚可挽回一二。
讵料监国两年,毫无建树,中外人民,请开国会,一再不允,
坐以待亡。将来覆巢之下,还有什么完卵?我所以起意暗杀。
除掉了他,再作计较 。”善耆本号旷达,听了此言,也似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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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道 :“你们两人,必分首从,究竟那个是主谋?”黄树中忙
说“是我 。”汪兆铭怒对树中道:“你何尝主张革命?你曾向
我劝阻,今朝反来承认,为我替死,真正何意?”回头对善耆
道 :“主谋的人,是我汪兆铭,并非黄树中 。”树中也说:
“是我主谋,并非汪兆铭。”善耆见他二人争死,也不禁失声道:
“好烈士 !好烈士!”又向二人道:“你两人果肯悔过,我可
赦你不死 。”两人齐声道:“你等满亲贵如肯悔祸 ,让了政
权,我死亦无他恨 。”善耆不能辩驳,令左右将二人暂禁,自
己至摄政王第中,报明底细。摄政王道:“地安门外,是我上
朝的出入要路,他敢在此埋着地雷,谋为不轨,若非探悉密谋,
我的性命,险些儿丧在他手,请即重办为是 !”善耆道:“革
命党人,都不怕死,近年以来,枭首剖心,也算严酷,他们反
越聚越多,竟闹到京中来了。依愚见想来,就使将他立刻正法,
余外的革命党又至,办也办不完,还是暂从宽大,令他感我恩
惠,或可销除怨毒,也末可知 。”摄政王道:“难道汪、黄两
人,竟好释放么?”善耆道 :“这也不能,且永远监禁,免他
一死 。”摄政王点头,善耆退出,便令将汪、黄送交法部狱中。
法部尚书廷杰愤愤道 :“肃王爷也太糊涂,夺我权柄,饶他死
罪,是何道理?”命司狱官拣一黑狱,将汪、黄钉了镣铐,羁
黑狱中。
不言二人在狱受苦,且说革命党闻汪、黄失败,又被拿禁,
大家都是悲愤。赵声,黄兴,一班首领,仍拟集众大举,先夺
广东为根据地。原来广东是中国富饶的地方,兼且交通便当,
所以革命党人,屡次想夺广东,立定脚跟,渐图扩张。无如广
东大吏,防备严密,急切不得下手,只好相时而动。暗中从南
洋办到二十多万金,购到外洋枪药炸弹,因恐路中有人盘查,
专用女革命党,运入广州,租了房屋,藏好火器。门条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