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 年冬以儿婚操劳,气血暗耗,肝火内炽,心烦不寐,又尝煎服参汤。昨因
事赴城,经营未遂,黎明又徒步驰归,感受风露,已觉不适,煎服十全大补汤调
养。不意夜铮淳梗晕蕉窈诽郏弦录此卧缡标涛葱耍胰私又
卧声鼾,身热燔灼,呼之不应,进入昏迷状态。一家惊惶失措,遣伻(bēng)迎
治。抚身壮热无汗,切脉数而欠力,目光晶莹,舌绛干燥,蜷卧默然,间有咳声。
然以脉证分析,外感风寒而内闭热邪,何以知然?盖其人壮热无汗,蜷卧时咳,
乃太阳表证;兼之筹谋失意,肝气不舒,郁久而成热,且数进补剂,致使外邪内
热,锢闭其中,无从发越,转而合流横逆,上扰心主,故舌绛干燥,神昏不语。
其证有类于中风而实非中风。若言治法,一宜解表以疏肌腠,一宜开窍以清内火。
表解则血脉畅,火清则神志明,双管齐下,始易奏功。当处以古今录验续命汤,
方中麻桂解肌透汗,川芎通络活血,参草补中益气,杏仁降气化痰,石膏大清胃
热,去干姜之辛热,加香附之调气,水煎顿服。三时许微汗出,揭被展肢,目启
不能言,神识犹不清,时以手捺其头,知其头尚痛也。日晡药再进,夜半汗稍多,
热退大半,再前方减半服之。
复诊:脉见浮缓无力,热已退尽,舌干不渴,曾大便一次,小便黄甚。此时
外邪已解,内热未清,更宜肃清余邪,用四逆散加玄参、生地、蒺藜、栀仁之类,
清热滋阴,调肝疏气。日服二帖,三日后,头已不晕,脉略有力,起立行动能自
如,舌转白润,口知味,能食饭半小碗,精神尚不佳,身极疲倦,宜服滋阴和胃
益气诸药,如玄参、熟地、麦冬、石斛、枸杞、首乌、橘皮、砂仁之属,进退调
理匝月,神采焕发,肌肉丰腴,较昔为健。
(二)
吾友刘汉芳之戚金翁,倏尔中风,伴而往视。翁性喜酒嗜内,身体肥胖。日
昨酒后卒中仆地,不省人事,移之床,僵卧如尸,已两日矣。其面热如醉状,身
有微热,视其目神光莹然,舌苔黄燥,脉沉而弦数,腹胀满如鼓,重按之,病者
额露皱容,似有痛征。问二便,侍者曰:“小便黄短,大便三日未行。”余正沉思
间。汉芳君曰:“据证判断,乃阳明燥结热传心包之候。忆洄溪医案中风门有此
类似证象,用祛风至宝丹而起,似可仿而行之。”吾笑相谓曰:“君不行医而能知
医,言中病机,吾当师徐氏遗法而变通其方,拟三化汤加牛膝、石菖、赤芍,配
清心牛黄丸一颗,以达成解表清心开窍通府之目的。”头二煎接进,约四时许,
腹雷鸣,大便遍床,口作呻吟,问之不应,腹犹如鼓。其地道虽通,而胃热未尽。
当晚原方再进,昧爽又腹泻一次,腹始松软可按,目能自启,舌苔黄燥减薄,口
欲言而不能言,脉犹微弦而数。汉芳君又曰:“胃热轻减,证象好转,但宜舍下
而治上,张锡纯氏之建瓴( líng)汤与证符合。”余曰:“治当如是。”该方为镇
敛清降之品,热降则脑清,脑清则神明,服之当效。依据张氏原方分量与服。二
剂果然识人能言,舌转和润,口知味,能进稀粥少许,尿长而黄,乃热气下降之
征。再于前方加减:
生地八钱赭石山药旱莲草各四钱地龙一钱知母茵陈各三钱
牛膝六钱
再五剂,脉趋和缓,能起床行动。改方五味异功散加首乌、山药、女贞、当
归、芍药、内金之类,调气和胃益阴。服食月余,体渐健好,未再服药,嘱以饮
食调养。然因珍摄有方,历十余年而以它病故,享寿七十有五。
11.中风瘫痪
曹君,县之富商也。嗜酒耽色,膏粱自奉,然以经营称意,豪放日加,而精
气以此暗耗焉。近以鹡鸰(jí líng)迭丧,营业一再败北,日夜筹思振作,无如
颓势已成,一蹶难起,因是神思大伤,郁抑于心,日借酒以自遣。1948 年初春
某夜赴友宴会,席未终,炎欠(hū)然晕仆,神昏不语,身体强直。多经急救,
至明始苏。嗣即半身不遂,偃卧在床,神呆流涎,言语蹇涩,大异往昔之精明气
象矣。诸医以其夙昔酒色是务,商业劳心,属诸气血虚损,日进温补之剂不效。
又经西药注射诸法亦不效,遂此停治。数月后虽渐有恢复,能坐能食,而言涩身
瘫流涎神呆诸象则如故。近由其家人伴来零陵中医院医治。诊脉弦滑,舌白腻,
头部青筋暴露,常需人按捺,胸胃间抚按有膨满状,溲黄便结,其它诸证存在。
查其人先伤于酒色,后则劳心忧思于营业,由于水亏不能养肝,肝旺则气益逆;
血虚不能营筋,风动而血上冲,故中风之证成,瘫痪即中风之后遗证也。按之古
人文献多有阐述,如《素问?疏五过论》:“始富后贫,虽不伤邪,皮焦筋屈,痿
躄为挛。”又《通评虚实论》:“仆击偏枯,……肥贵人,则膏粱之疾也。”《灵枢?刺
节眞邪篇》:“虚邪偏容于身半,其入深,内居荣卫,荣卫稍衰,则眞气虚,邪气
独留,发为偏枯。”《金匮?中风历节篇》有云:“夫风之为病,当半身不遂,……
中风使然。”后贤对此亦有精切之论说,李东垣谓:“凡人年逾四旬气衰之际,或
忧喜忿怒其气者,多有此疾。”张三锡云:“中年肥盛富贵酒肉辈,头时眩晕,手
足作麻,久久不治,必成偏枯。”诸节论述本病皆由情志忧伤、酒色厚味而起,
曹病亦不渝此由。虽其人病久气虚,血凝经络,但胸胃满胀,痰涎壅塞,当先涤
其痰涎以治其标,再则益气通络以治其本,后则和其气与培补脾肾以作善后处理。
现衡量证情,拟予回春瓜蒌枳实汤(当归、茯苓、瓜蒌、桔梗、陈皮、黄芩、贝
母、木香、甘草、栀子、砂仁、枳实、生姜、竹茹),除去苦寒之栀、芩,加祛
风之天麻、钩藤,连服四剂。涎唾减少,胸胃宽舒,神识视前清明,而头疼身瘫
则若前。改疏王清任补阳还五汤:
生耆四两归尾二钱赤芍钱半地龙一钱川芎桃仁红花各一钱
煎冲猴枣散、竹沥。
通调气血,清涤痰涎。服至十帖,手足活动,身能转侧起坐。又三十余帖,人事
始清,身亦健旺,可以起床沿行,独步则感歪斜不稳。改服归芍六君子汤,吞送
六味地黄丸。历时兼旬,言语复原,步履不须扶持。后进十全大补汤加狗脊、加
皮、枸杞、菟丝饼之类,调理两月,言动完全自如,欣然归去。是时仍可从事经
营,卒以不愼起居,劳忧过度,又于次年再度中风不醒而逝。
12.血厥
严妇张氏,年四十许,体素不健,生育多,不时发病。月前卒倒,移时始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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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方书竹茹温胆汤。夫业药,疑而未决,延吾会诊。切脉问证,乃曰:“此非
痫证,系血厥也。痫证当口吐涎沫,脉多弦滑。今病则否,不吐涎而脉微肢厥,
面色晄(注:原书作‘白光’,后均同)白,以此为别。本病属心气虚,营血弱,
经脉敷荣失调,阴阳不相顺接,故而为厥。一俟气过血还,阴阳复通,乃即平复。”
内经云:“上虚则脑鸣眩仆。”此亦阐明血虚而厥之理。关于血厥,许叔微本事方
早经论述,且具方治。患者体弱血虚,凭脉论证,属于血厥无疑。竟书给成方白
薇汤:
白薇三钱当归八钱党参五钱甘草三钱
并曰:依服十帖当不复发。后果如所言。
13.肝阳头痛
屠人朱某,体雄健,好使气,凡事胜则喜,不胜则怒不可遏,搥胸拍桌,迁
怒于妻儿以泄愤,气消则自如也。1942 年春邻居宦绅某筑室占其园地,愤而兴
讼,不得直归,使酒谩骂,夜以继日。坐是肝火横逆,头热如烘,痛如刀劈,不
可少抚摩;痛楚若斯,詈犹未已,其个性倔强如此。盖痛至不可耐,始嘱妻延治。
诊得脉弦数有力,证则头痛震烈,经脉抽掣,面赤目红,烦躁呼号,口苦胸满,
渴喜冷饮,小便赤疼且短诸象。审是肝阳上亢,火气窜升。古人谓五脏以肝火为
最横,观此信然。治当泻火凉血散结,用龙胆泻肝汤加减:
龙胆草柴胡各二钱车前四钱栀仁黄芩归尾各三钱生地八钱
牛膝六钱代赭石(研)一两石膏二两另用铁落煎水烹药。一日两大剂,早晚
开水吞送当归龙荟丸各三钱,以增疗效。
次日烦渴大减,小便热疼如针,乃肝火下行之征。头痛虽稍减而热象仍重,
原方又服三日,脉之弦象稍杀,诸证略平。再宗前方加减:
胆草一钱生地五钱牛膝四钱前仁栀子黄芩赤芍桃仁菊
花各三钱当归龙荟丸每次减吞一线半。
始得大便由硬转稀,口苦烦渴减。前方嘱服至痛止人安乃停,不必更方,后得全
愈。
14.瘀血头痛
黄起山,男,45 岁。先患太阳头痛,渐至全部头疼。凡祛风散寒温补之剂,
无不尝试,历医十余人,经时五六岁,病仍依然,遂置不问。近来上午头觉隐隐
微痛,午后则痛如锥如刺,经脉突起,热敷可少安,然无如之何。是月其儿病痢,
亦以久医未效,由其戚来相邀治。乃血虚发热挟寒下痢,吾以当归四逆汤二剂治
愈。彼惊为奇,因而以病求治。诊脉弦涩,而证状则如昔。本病午后痛剧,晚尤
剧,热敷略减,是血虚挟瘀之证。盖头为诸阳之会,贼风久客,瘀塞经隧,与气
相搏,遏而为痛,即古人病久入络之义。所以前投温补凉泻之药,皆非所宜,而
祛陈寒疏经络实为要着。初用金匮桂苓丸以治之,数剂亦不效。乃思及王清任善
于治血者,方多奇中,因改用通窍活血汤:
川芎钱半桃仁红花各二钱赤芍三钱老葱六根生姜三片大枣三
枚麝香五厘(后冲) 加归尾牛膝各三钱
连服三剂,头痛顿减,是瘀血化行,已着微效。前方赓进二剂,痛遂全止。
如是知风邪之首犯头经,若不及时宣发,则经络瘀闭,又非疏解温通所能已,故
今以祛瘀疏络获效。然病无定型,治当随证而变,若拘拘一格,陋矣!
15.痰厥头痛
刘翁镜人,年古稀,体矍铄,有卢同癖,时吐清涎,每届天候转变,遂发头
痛,而以巅顶为烈,服温药则愈。近因家务烦劳,头痛较增,咳剧涎多,不热不
渴,畏寒特甚,杂服诸药罔效。昨来迎诊,切脉细滑,舌润无苔,口淡乏味,证
同上述。若从其头痛吐涎畏寒等象观测,由于阳气不振,浊阴引动肝气上逆之所
致。正如《伤寒论》所谓:“干呕吐涎沫头痛者,吴茱萸汤主之。”且其年高体胖,
嗜茶增湿,胃寒失化,水泛成痰,外表虽健,而内则虚寒痰凝也。治以吴茱萸汤
温中补虚,降逆行痰,颇为证情适合。
党参八钱吴茱萸二钱生姜五钱大枣五枚
连进三帖,头痛吐涎渐减,而小便清长,较昔为多,此缘阴寒下降,阳气上
升,中焦得运,决渎复常耳。药既见效,原方再进四帖,诸证尽失。改用六君子
汤加干姜、砂仁温脾益气,善后调理。
16.阳虚头痛
有彭君以文者,患头痛五年矣。凡疏散补泻之药,尝之殆遍,均鲜疗效。迄
今头隐作痛,乍止乍作,恒畏寒,喜戴帽,或厚带缠结,略觉宽解一时。不过人
日清瘦,而饮食如常,未尝急治。上月其邻人妻产后蓐热,迓余往治,数日获愈。
彭君因而恳治,留其家半月,病竟痊。其脉细数无力,两尺尤虚,头痛喜热敷;
肢寒身冷,舌白润无苔,尿清长,大便溏薄。脉证参合,乃系阴寒之气逆冲脑海,
而无阳气以守之,故阴盛阳衰,证见虚寒,成为阳虚头痛。惟阳虚头痛较之眞头
痛为轻,其来势也缓,或由病久虚致,或由攻伐太过逐渐形成。若眞头痛则不然,
其来势暴,头脑尽痛,手足寒至节。两证虽有彼轻此重攸分,而治法则皆以抑阴
扶阳为主,不过用药尚有等差耳。本证不特阳虚而脾土亦弱,拟用:
黄耆六钱白术四钱乌附三钱肉桂二钱细辛一钱
四剂病未衰,惟痛时较昔减短,畏寒则如故。揆思证属虚寒,理应温补而效,
其不效者,或通阳药中参有补剂,反掣其肘而不能发挥回阳威力,则不如专力侧
重扶阳之为愈。因改拟白通汤,重用生附以启下焦之阳,倍干姜大温中焦之气,
葱白引阳气上通于脑以驱阴寒,浊降清升,病当自愈。其服药后,即觉一缕热气
由下而上,达心胸则扩然开朗,通头脑则痛止神清,药效之神验若是,非臆所及。
连进三帖,五年沉疴顿即霍然。后用温阳益肾药进退调复。
17.阴虚头痛
李大喜,男,年二十余。禀赋弱,又早婚,以年如许,居然子女成群,其不
节欲而阴亏精损也可知矣。前日因事曦明外出,感伤风露,旋发寒热,头晕而痛,
食少身倦。秦医不辨其体质之虚,治以感冒药,寒罢而热转甚,头益痛,不能起
行,舌燥口干,腰酸膝软,小便黄短。又认为阳明经热,进人参白虎汤以清之,
病情转趋恶化。病家邀谢君志成会商,谢君详审证情,叙案如后:“患者脉细数
而两尺微弱,身虽热而不剧,并非濈濈(jí)然蒸蒸然也;口虽干而不渴,又非
烦渴饮冷也;头之痛又不似风寒头痛之如劈如锥,亦不若风火头痛之如蒸如烘,
面赤目瞀也。详查脉证,由其人肾阴素亏,精水不足,故风露侵袭,发热不剧,
头痛且晕,腰膝酸疼,证情有类外感,实则内伤重而外证轻,只宜滋阴剂中微辅
清热,处方六味地黄汤(用生地)加玄参、麦冬、菊花、蒺藜、薄荷、荆芥之属,
如此则外邪可疏,而内热可清,阴亏可复,似为计之得者,不识有当高明否?”
秦医阅而善之,力促服食。但病家疑信未决,就商于余,详道病情经过,并出方
案相视。其案明辨证情,分析病理,皆能适中机宜。谓曰:“理是而方良,且宜
多进。”来人欣然归去,依服十帖,病即逐减,已愈大半。旋又以善后来议,乃
据滋阴原意,改处天王补心丹(改汤),兼吞杞菊地黄丸,半月全愈。吾因之有
所感矣!谢君学养功深,论病精切,固属难能可贵,尤其秦医误治于前,而能倾
心服善于后,品识尤堪钦佩。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