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传来的图片里那条项链，和昨天医生颈间的那一条，毫无疑问完全重合。这是特别定制的设计，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条来。
他忍不住想起白天的西娅·奎恩——当然她并不是不漂亮、不可爱，只是……看起来似乎总显得普通了一些。一个乖巧的、聪明的富家姑娘，医学天才，除此之外，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好像很难再找到什么其他关于她的印象。除了他受伤的那一次她露了些马脚之外，她看起来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但医生——夜晚的医生姑娘显然要比西娅·奎恩更活泼一些，看起来相比起西娅·奎恩，“医生”才是更让她熟悉和放松的身份。哪怕是根本看不到她的长相、只能听到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也能轻而易举地从她的眼里看到温暖和信任。
“超级英雄们最忠实的朋友”——这是在关于医生的传闻里，被提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哪怕是只能看到她的眼睛，也不会有人怀疑——她一定温柔而漂亮。
西娅·奎恩和“医生”，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此时此刻再回想起来……两个身影完完全全地重合在了一起，他最近所调查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怪他来的第一天，绿箭侠会在门口亲吻她。
“比起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我想奎恩小姐和医生姑娘也并没有那么吓人。”阿尔弗雷德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这时候忍不住插话道，“现在她已经救了您两次了——我必须得说，我代表韦恩家由衷地感激她。”
蝙蝠侠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他收起战衣小臂上的屏幕，转过头去，就见医生姑娘正站在一楼的楼梯口抬头望了过来。
他本来就站得离楼梯不远，医生姑娘在楼下仰着脸看他，对上他的视线后，眼里明显带上了一点儿笑意：“她走了，你下来吧。我刚才多煮了一点儿面，你也吃一点吧？今晚很冷，你又受了伤，得吃点儿东西暖暖身子。”
蝙蝠侠没应声，不过人却已经踏着楼梯开始往楼下走了。医生姑娘就当他默认了，转身去了厨房，很快就端了一个汤碗出来放到了他跟前的桌上。
热腾腾的鸡汤面带着诱人的香气，蒸腾的雾气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朦胧。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医生姑娘放下碗，抬起头看了过来，目光相接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和屋里有些温黄的灯光一起清晰地印在她眼睛里，然后她微微弯了点眉眼，再自然不过地给了他一个微笑。尽管，他其实并不能看到她口罩之下的唇角是不是同时也一起上扬着——但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医生姑娘把筷子和勺子放在了他的手边，然后略略歪着头问他：“我知道你并不想我看着你吃，所以……我说几句话就上去。”
蝙蝠侠依然吝于言辞，不过却给了她一个示意她说下去的眼神。
“我刚才顺便检查了一下你的身体，你身上有很多暗伤。再这样下去，旧伤不根治、新伤又变旧伤，用不了几年，就会拖垮你的身体。”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听起来居然像是有些难过——哥谭的骑士忽然想起女侠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西娅喜欢蝙蝠侠，非常喜欢”。
医生姑娘的声音稍稍低了一些：“我可以治疗，但你的旧伤太多太杂、又耽搁了太久，我没法一次性就处理好。我需要……一段时间的持续治疗。”
她的声音里，听起来居然像是还带着点歉意——但事实上她根本没什么需要感到抱歉的。
蝙蝠侠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有些不近人情：“不需要。”
医生姑娘沉默了片刻——她的眼神看起来倒不像是生气或是受伤，只是显得格外认真和专注：“戴安娜之所以让你来——是因为她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她很少有这样坚持的时候——谁都知道，医生从不追问任何事、不探问任何秘密，也从不会要求你做些什么。
同伴的名字让蝙蝠侠的神色稍稍有些松动——他想起几天前在蝙蝠洞的那一次会议。
“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信任我，”医生姑娘的语气郑重而温柔，“我想，我能让你做更久的蝙蝠侠——你可以守护你的城市更久，也能守护人类更久。”
蝙蝠侠没有回应。
医生姑娘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好了，先吃东西吧，面都要凉了。”
“如果你明天来敲门，”已经走到了楼梯边的医生姑娘回过头来，轻声道，“我就当你是选择相信我。晚安。”
……
西娅回到三楼的时候，原本她下楼前还在熟睡的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醒了，这时候正百无聊赖地挠着猫抓板玩。西娅给它梳了一会儿毛，见它又懒洋洋地翻着身露出了柔软的肚皮来，放下梳子把它抱到了枕边，然后自己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楼下早就已经没有人了。
熟睡的黑猫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大半个枕头。
西娅也不介意，自己就着小半个枕头躺了下来，关上灯安心睡觉。
十分钟后。
原本已经躺在床上的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刷的一下坐了起来，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床头灯的光线并不算明亮，但已经足以照出姑娘脸上毫无睡意的清醒神色。
西娅伸手扒拉过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想要的号码，重重地点下了通话键。
意料之中地没有人接，然后转入了语音信箱。
“戴安娜！你是怎么能忍得住这么久不说的？”西娅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惊，“天呐！全世界都欠他一车的奥斯卡小金人！”
睡什么觉啦！根本睡不着！一点都睡不着！
第21章 Chapter21
Chapter21
还在天堂岛的亚马逊公主当然还听不到她的留言，更不会给她回答。但是……想象一下，当你知道众所周知的花花公子、草包富二代、哥谭小王子布鲁西宝贝儿，居然就是那个每晚守护着哥谭、甚至是守护着人类的黑暗骑士——西娅觉得，如果再不找人说点什么，她一定会被憋疯的！
可她又实在是不知道能找谁说——显然蝙蝠侠的身份是个惊人的秘密，在她认识的人里，她只敢确定戴安娜是知道这个秘密的。所以哪怕对方现在根本收不到消息，她也忍不住要找她说点儿什么。生怕这通留言万一被谁截获泄露，她甚至还能记得不说出具体的名字——西娅敢发誓，自己绝对已经足够冷静和镇定了！
起初她看到蝙蝠侠脱了上衣的时候就愣了一下——布鲁西宝贝儿身上的肌肉和伤疤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但她一开始还是有点儿不敢置信，于是……顺便就给他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当然，布鲁西宝贝儿昏迷的那一天，她惊讶于对方身上大片的伤疤，也曾经做过一点检查。
就像她曾经对奥利弗说过的那样——每一条血管长什么样她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当她使用能力的时候，其实并不是那么简单地使伤口自动愈合——她得控制她的能力，去引导细胞一点一点按照正确的方向和方式分裂生长；又或者是控制着她的力量，将身体里的毒素一点一点驱散消弭。每一件都是个精细活，她得对人体的构造和机能有着足够透彻的了解，这也正是她很难一次性根治英雄们身上全部暗伤的原因——零零星星的旧伤，都需要她一处一处去仔细修补，而旧伤总是不如新伤那样容易愈合。
于是在她检查完蝙蝠侠身体的时候，她几乎要惊叫出声——谢天谢地，她当时低着头、还带着口罩，足以遮挡了她绝大多数的表情。
和自己无所谓的态度不同，很显然黑暗骑士并不想暴露他的身份——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劲，才能在再抬起头的时候勉强表现得一切如常。
“我喜欢的超级英雄居然在追求我……”西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一旁黑猫的耳朵，“虽然只是为了调查我而假装的。”
已经睡熟了的黑猫似乎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了骚扰，动了动耳朵，却没有醒。
西娅忍不住想到蝙蝠侠头顶那双尖尖的猫耳。
“真是的，要是一早就穿着制服来问我，我什么都会回答的……”西娅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总算是觉得冷静了不少，关上灯抱着黑猫踏实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的晚上，蝙蝠侠迟迟没有出现。
“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脱了头罩的蜘蛛侠露出一张还有些青涩的少年眉眼，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盘新鲜出炉的披萨，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又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小伙伴，“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西娅，我想我能帮上忙？要是不行，还有斯塔克先生，还有队长呢！”
对面的医生姑娘也没有戴口罩，露出了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这时候却在桌边撑着下巴、垂着眼帘，看起来一副走神的模样。
“嘿西娅？”少年英雄蹭的一下蹿到了她跟前，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西娅？”
医生姑娘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只是在等一个朋友——如果他也觉得我们是朋友的话。”
少年人发出了一声有些夸张的惊叹：“没有人会不愿意当你的朋友！你做的东西那么好吃——”
“呃，我是说，”在对面姑娘微笑的注视下，蜘蛛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我是说，你那么善良，呃……乐于助人，还漂亮可爱，呃……”
少年英雄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恨不得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数给她听。西娅看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头发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蜘蛛侠给了她一个毫无阴霾的笑脸。
“好了，谢谢你的夸奖。早点回家吧，彼得。”见他已经吃完了披萨，西娅站起身来，一边戴上口罩一边往门口走。开了门后回过头来，医生姑娘冲他眨了眨眼睛，“祝你明天和格温约会愉快。”
格温·斯黛西，彼得的大学同学，当然，也是他喜欢的姑娘。西娅在学校里曾经见过她几次，是个非常优秀的姑娘。
尽管已经带上了面罩，蜘蛛侠看起来依然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谢谢。”他小声地道了句谢，声音里却难掩雀跃，顿了顿之后，却忽然伸手把医生姑娘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侧过头来小声问，“有人来了，是你要等的朋友吗？”
他的蜘蛛感应总是那么灵敏。
然后他看见医生姑娘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在月光的晕染下显得格外温柔而清澈。
她冲他比了一个“嘘——”的噤声手势，然后又冲他挥了挥手。
“遵命！”纽约市民的好邻居冲她敬了个礼，下一秒就已经荡着蛛丝晃过了一旁的墙头，“晚安！”
西娅笑着应了一声，收回视线。
什么人也看不到。
她在门口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人出现。
西娅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想，我应该……也没有那么让人不想见到吧？”
……
发现了医生真实身份的韦恩老爷回到蝙蝠洞，第一件事是更新了关于医生和诊所的档案。
第二天的晚上，他照常换好了制服、检查好了装备，照常出门夜巡。
夜巡结束的时候，管家先生适时地提醒了一句：“接下来应该是去就医的时间了，韦恩老爷。”
黑暗骑士把蝙蝠车停在路口，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发动了引擎：“我答应了戴安娜要保证她的安全。”
管家先生在蝙蝠洞里了然地点了点头：“当然，保护自己的追求对象是每个男人都应该做到的。”
“阿尔弗雷德，”蝙蝠侠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那只是为了调查。”
“好吧，当然只是为了调查。”管家先生从善如流地附和了一声，“虽然即使现在已经查清楚了，韦恩老爷也还是没有换女朋友的打算。”
蝙蝠侠决定保持沉默——在无所不能的管家侠面前，他才是那个永远都接不上话的人。
他把车停在诊所的监控范围之外，下了车，很快就融进了夜色的阴影里。
他等了一会儿，看到医生姑娘打开门送蜘蛛侠离开——纽约市民的好邻居看起来和传闻里一样活泼。
送走了蜘蛛侠的医生姑娘并没有进屋。
冬夜的风把她身上白大褂的衣摆吹得微微扬起，她有些怕冷地拢紧了衣襟，却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执着地不肯进屋。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她叹了口气，在空无一人的诊所门口问了一句：“我想，我应该……也没有那么让人不想见到吧？”
她看起来并不失望或是难过，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无奈显得多一些。
那种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让他觉得有点儿像是平时神奇女侠看几个年轻英雄们笑闹时候的模样。
他又想起那天在蝙蝠洞里，同伴们看向自己时的担忧和欲言又止。
蝙蝠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走出了夜色深沉的阴影。
“晚上好。”医生姑娘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自然地向他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转身进了屋——她进了屋站在门口，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蝙蝠侠面无表情地进了屋，沉声问她：“需要多久？”
“如果你没有新伤要治疗的话，一个月左右，”医生姑娘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来，“我会尽量快一些。”
蝙蝠侠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医生姑娘搬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知道，我需要一点肢体接触——唔，手就可以了。”
蝙蝠侠没有说话，只是脱下了自己的手甲。
西娅握住了他的手。
医生姑娘的手要比骑士的手小上很多，白皙而修长。但她的掌心却不像看起来那样娇嫩，似乎带着一层薄茧。可能是刚才在屋外站得久了，手有些凉，乍一接触的时候让蝙蝠侠忍不住抬眼看了过来。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歉意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微微垂了头，闭上了眼睛。
被她掌心覆住的地方开始渐渐变得温暖而熨帖，然后这股暖意似乎是顺着他的血液一点一点在身体里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