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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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出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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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医院,我总希望自己能够为这个孩子做一些什么,虽然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我希望我的报道能够引起大家对于这个男孩子的关注,另外一方面,我也知道,和西方的大型媒体相比,我们的声音真的很弱,很难让哈吉有着和阿里一样的命运,但是我还是要努力。我告诉所有我认识的西方媒体的同行,希望他们能够去采访哈吉,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的遭遇,我也趁着和国际红十字会做完访问之后,告诉他们哈吉的事情,问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方法可以帮助他。不过对方的回答是,红十字会只是负责恢复巴格达水的供应,他们让我去找一些非政府组织。    
      我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帮助这个男孩子。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们的媒体的声音足够强大,足够让国际社会不敢忽视我们的话,那么哈吉应该可以和阿里一样。    
      我知道像哈吉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在这场其实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的战争当中,成为了无辜的受害者,有的更是失去了生命。他们应该向谁去讨个公道,到底应该由谁来为他们负责?    
      每一次的战争,让我觉得最为无奈的就是平民和士兵,因为他们没有选择,他们没有选择生命的权利,而战争却选择了他们。到底这是谁的战争?    
      直到现在,我还在想,那个十二岁的巴格达男孩子,他现在怎样了。    
    


第一章那杯Cappuccino 

     我是一个无咖啡不欢的人。在巴格达,让我觉得高兴的是,这里的人爱喝咖啡。不管是在战争期间还是战争之后,在这里要找到一杯咖啡并不困难。只是,这里的咖啡,要么是用速溶咖啡冲的,要么就是非常浓烈的土耳其咖啡。    
      我们第二次抵达巴格达,还没有餐厅开门做生意,也担心卫生的问题,于是我们午饭都在翻译的家里解决。我们的翻译说,正好让他的太太有点事做。他的太太原本是幼儿园老师,自从开始打仗,她就只能够呆在家里。    
      他的太太是一个很好的厨师。按照当地人的习惯,吃完饭要喝茶——那种很浓很浓,放了很多很多糖的中东式红茶。翻译说他有雀巢咖啡,他特意为我冲了一杯Cappuccino,请我一定要品尝。我有点奇怪他这种西化的习惯,另外,没有冲Cappuccino的机器,不知道他会怎样弄出来。    
      端上来的咖啡很香,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牛奶沫。虽然和正宗的Cappuccino比较,它的泡沫没有那么多,但是这肯定不是用普通的速溶咖啡冲出来的。喝一口,很甜,奶味和咖啡味都很足。真的非常非常好喝。    
      我们又要离开巴格达了。那天,吃完他亲手做的意大利粉,他说,我要教你一样东西,就是怎样来做Cappuccino。说着,他把我带到他的厨房。他家的厨房很大,除了煤气炉,还有一个大大的烤箱,烤箱里面正在烤制面包,而这些面包,是他的太太特地为我们准备,让我们在离开巴格达的路上充饥的。他拿了一个茶杯,然后拿出一瓶雀巢速溶咖啡,一瓶砂糖,放在厨房的桌上。他用一个小匙羹,舀了一勺速溶咖啡在杯子里面,加了三匙羹砂糖,然后十分小心地在杯子里面加上几滴水,开始用匙羹用力地进行搅拌。    
      “你知道吗,水要少,一定要一滴一滴地加。如果水太多了,就不能够把咖啡和砂糖搅拌得非常均匀。”他边示范边解释,“做这样一杯咖啡真的很累,它需要时间和体力的。”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杯咖啡给我?”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尝到我亲手冲出来的这杯咖啡。”    
      听了这句话,我心头一热,随后又有一丝遗憾。今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对于我们的翻译来说,不单单是两个朋友的离开,更重要的是他因此没有了一份工作,没有了养家口的收入。他要面对的,是一个不确定的将来。    
      想到这里,我变得沉默起来。看着他用奶粉冲了牛奶,煮热,然后冲进已经搅拌成厚厚的咖啡糖浆的杯子里面,牛奶的泡沫在杯子里面浮起来,喝一口,有点甜得发腻的感觉。    
      这个翻译是我在街头碰到的。第二次回到巴格达的第二天,我们来到巴勒斯坦酒店门口拍摄驻守的美军。和萨达姆统治时期不同的是,我们不需要等待政府为我们分配一位翻译,而是需要我们自己来找。在街头进行拍摄,不断地有人上来毛遂自荐,希望当翻译或者是司机,不过很多人的英文实在是连基本的对答都不行。这个时候,一个看上去非常灵活的伊拉克人走过来自我介绍说,他是为美国电视台工作的翻译,他有一个朋友,可以当我们的翻译。    
      我就看到他身后的朋友。他戴着眼镜,非常害羞地站在他的朋友后面。我们聊了几句,觉得他的英文还不错,我就开始和他的朋友讲价。看我们两个你来我往,他终于忍不住,给了我一个相当合理的价钱。他相当本分实在,没有因为我们初来乍到,蒙骗我们不知道行情。这给了我们良好的第一印象。    
      上了我们的车,我们马上开始工作。他介绍自己是一个水利工程师,我并没有太留意,只是觉得他的英文只能说可以,但是不算流利。直到那天到了他的家里面,他拿出他的硕士答辩论文,原来全部都是用英文写的,里面的专业术语大部分我都不认识,这让我觉得很惭愧,因为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批评他的英文水平。不过他很谦虚,他说,自己的口语不好,正是因为这样,他希望能够多练习自己的英文口语,虽然他很怕羞,还是走到街头来找工作,除了可以练口语,更重要的是可以养家。说到养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示,身为一家之主,承担整个家庭是他的责任。    
      战争前,他在巴格达的一家大学任教,每个月的工资大约五十美元。他的专业是水利工程,经常有一些咨询项目,所以常常会有额外的收入,也因为这样,他和他的妻子还有三个孩子,能够住在一栋每个月要一百美金租金的房子里面。他获得的硕士学位就是政府资助的项目,作为学习的条件,他必须在政府部门工作一段时间,不过因为战争,现在他不需要承担这个责任。他说,原本以为这个学位可以帮助他找到更好的工作,但是现在真的很难说。    
      就在我们快要离开的前两天,他借用我们的电话和在巴勒斯坦的哥哥联系。这时我才知道,我们的翻译原来是一个巴勒斯坦难民。很小的时候,他跟着父母来到了巴格达。现在,他让他的哥哥帮他在约旦或者是其他的国家找一份工作。我问他,舍得离开这里吗?他说,没有办法,要是长时间在巴格达找不到工作的话,为了自己的家人,他只有离开这里,去寻找更好的发展机会。虽然战争让他失去了工作,但是另外一个方面,也让他有了自由,也就是离开这个国家,到其他国家的自由。对于他和他的家人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机会。    
      递给我他亲手调配的Cappuccino,他认真地叮嘱我,等你回去,你一定要亲自调一杯这样的咖啡给你的朋友。不过,在给你的朋友喝之前,你一定要先自己实验一次,有了把握,才展示身手。他自己就是这样,向一个希腊女孩子学的调配咖啡的方法,他说他自己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临走的时候,他的十一岁的女儿,腼腆地走到我的面前,告诉我说,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我的女儿,这是一个会唱歌的玩具熊。现在,这个玩具熊就在我家的客厅里面,走过它的面前,我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拍打它一下,听它唱出异乡的歌。然而,到现在,因为太忙,也没有那份浓浓的心情,我还没有尝试自己动手冲一杯Cappuccino。    
    


第一章华人媒体的声音 

    有人主张说,一个传媒机构不应该为了获得独家新闻而不顾记者的生死,所以这次海湾战争,引发了记者该不该前往战场的广泛讨论。    
      我想,如果一个媒体具备了一定的规模,受众也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数量,具备了相当影响力,在大事发生的时候没有自己的声音,是非常不应该的。以凤凰卫视为例,凤凰卫视面对的是全球的华人观众。它需要从华人自己的角度,自己的观点,跟踪关注事态的发展。这一点在阿富汗战争的时候得到了很好的证明:华人的出发点、华人的关注点和西方传媒有不同的地方,这给战事添加了观察和评判的又一维度。    
      巴格达是一个弥漫着硝烟的战场,事实上,在北京,在中国的其他城市,在任何一家收治非典病人的医院的隔离病房,同样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地方,同样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但是去医院采访,我们并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应不应该去的讨论,可是,为什么报道伊拉克战争,就要有许多顾虑?我自己的感受是,伊拉克战争距离我们太遥远了,但是非典就在我们的眼前,而在我看来,实际上,这两个地方在性质上并没有不同,同样都是世界关注的大事,只不过有一件和我们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但是难道没有直接的关系就不需要进行报道,就不需要参与,就不应该让我们的华人观众有更多的知情权,全部引用西方通讯社的报道就足够了吗?    
      华人媒体在战争上的报道,到现在为止,我觉得还没有进入世界主流。当我在巴格达采访的时候,很多时候我会觉得非常困难,因为我们一直以来的不介入,因为华人媒体的不参与,使得无论是伊拉克当时的政府,还是英美联军,都并不重视华人媒体的声音。举一个例子,在战争爆发前,萨达姆的访问机会给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在战争进行中,阿齐兹的访问是给了全美广播公司;在巴格达被美军控制之后,流亡境外、重返巴格达的伊拉克大国民议会主席色拉比,他的访问机会是给了英国广播公司。我想,这些采访的安排,当然与当局想让谁来听当事人讲话有关系,同时我觉得,这也和华人媒体报道的规模和影响力有关。    
      这一次,华人媒体其实有了很大的进步。战争发生前,来自两岸三地的大批华人记者来到了巴格达,中央电视台的直播、上海电视台的报道都令人刮目相看。看到即使是一个地方的媒体,也已经开始具备这种国际的视野,惊讶之余,我不由得格外兴奋。    
      不过,让我觉得可惜的是,很多媒体来到当地的目的不是为了能够深入地报道,而只是为了表现一种姿态。对于他们的记者来说,只要拿着麦克风站在巴格达做一个串场,那就足够了,之后就已经不重要了。    
      除了应不应该去,还有一种讨论,那就是为什么是女记者去了,而不是男记者。当我听到这样的讨论的时候,自己感到相当吃惊。在别人对我作为一个女性能够采访战争而表现出来的敬佩之余,我也感受到了,在很多人的心目当中,对于性别的一种界定。在巴格达的时候,有男记者,同样也有女记者,虽然性别会带来一些不同,但是在工作的层面,在报道的层面,大家都是一个角色,那就是记者。我一直希望,大家不要把兴趣集中在记者的性别上,而应更关心记者报道的方式、角度和内容。它们在某些程度上和性别有一些关系,但是更多的,体现的是一个记者本身的素质和工作能力。    
      在北京的时候,看到那么多战斗在病床前的医护工作者,我真的很佩服他们,因为他们非常朴实。很多人对我说,不要把我们看得那么伟大,我们只是在做我们应该做的工作。对于这种心情,我有着深刻的体会。我想,我不是特别勇敢,也没有抱任何伟大的想法。当我和摄影师的车行驶在开往巴格达的途中,我们只是觉得,我们正在做我们的工作。    
      当我们讨论完这些有点伦理性质的问题之后,我想应该来想想华人媒体未来在参与战争报道方面应该做些什么。我想,除了参与意识,还应该在物质上和基本功上有充分准备,特别是记者的战地采访培训。这一点,西方的传媒机构做得非常专业,而华人媒体,由于条件的限制,做得并不足够,反过来也限制了华人记者的采访机会。    
      从阿富汗到伊拉克,在现场的亚洲记者面孔当中,总是日本的记者最多,阵容最为庞大。我希望下一次,当有国际大事发生的时候,华人也有一个庞大的报道队伍,也能够发出自己独立自主而回响深远的声音,这样,华人的声音就不单单局限在华人的圈子里面,也能够走向世界主流。    
    


第一章历史在一瞬间消失 

    公司的编辑打了好几次电话,让我去看看伊拉克的国家博物馆。就在美军进入巴格达的头两天,国家博物馆被抢掠一空。等我赶到那里,博物馆已经被美军接管,除了随军记者之外,谁也不能够进入。我只能从电视报道里面看到,博物馆的展览厅变得空空荡荡,玻璃柜里面已经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有报道说,博物馆里面一万多件文物被抢掠者洗劫一空。到底是谁干的,众说纷纭。一位美国的考古学家曾经暗示,这些消失的文物,是被专门贩卖文物的集团连同美国军方的人士一起有组织地搬走的。但是后来,在不同的隐秘的地方,大批的文物被发现,显示在战争之前,这些文物已经被有计划地运到不同的地点藏起来。    
      到底是谁做的,对此我并不最关心,我更关心的是,这些具有宝贵的历史价值的文物会不会就此散落民间,有的甚至再也找不回来。对我来说,后者才是最可惜的事情。这些见证人类文明的文物是不可替代的东西。如果就这样不见了,意味着人类的一段历史,就这样没有了痕迹。    
      萨达姆铜像的推翻,冲垮了人们的羞耻心。伊斯兰教义本来把偷窃视为要被惩罚的罪恶,但是在强权消失的一刹那,人的劣根性也在同一时间充分地膨胀,开出妖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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