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4月我去四川,某日在成都街上,忽听到十分悦耳的川戏,不是那种简单的茶馆清唱,走近探头一望,原来茶馆里放着录音机,从茶客品茶间眯眼听川戏看,表情是十分满意的,真可谓茶馆现代化的先进经验。
第三部分:国事之衰和茶风之盛说老不老说小不小
今年虽已七十六岁,但在许多文艺前辈面前,写什么文化老人话老年之类的文章是很难为情的。有时,我也被人误称为老前辈,十分尴尬,只好自称小前辈。“文革”时期,在干校我和几位比我年长的老艺术家都属“中央专案”,劳动强制自不能免,他们比我大几岁,因而劳动上的重活如扛麦种包、水泥包,养猪等,全都落在我身上,我也未沾到“老”的光。所以我只好算“说老不老,说小不小”之一类。
但老还是暗暗地来了。三年前,家里妻儿老小就不许我骑车上街,我虽有六十年车龄,但她们说“你不撞他,他要撞你”,在大街上飞驰的乐趣失掉了;我从前喜欢喝酒,黄酒可饮三斤,虽不敢称海量,但敢与傅抱石对酌,最喜微醺时的境界,现在每晚一两低度酒,中外不拘。茅台酒置于前而不饮,自诩“坐怀不乱”。过去,晚上不是看书就是作画,现在晚上如“架上的公鸡”,好电视又不多,每晚十时上床已成规律;从前,好和人扯谈开玩笑,现在感到时间更宝贵了,很少去拜访亲朋故旧,也怕去占别人时间,近两年春节也改用电话拜年法。最近去某省,我的表外甥已有孙子,称我太舅公,想想姜太公的形象,并不是很悦目的。
有些退休老人有失落感,我不仅无,反有所得感,我参加革命后都担任一些工作,除“文命”十年,每天按时上下班,创作漫画均在午夜。60年代我和邓拓分住前后院,彼此可以看到对方的灯光,所以几十年来,别人称我漫画家,而我只能算是业余作者。三年前,我已不理全国美协日常工作,可以补我数十年想当专业之夙愿。不想离开一线,我和生活有了距离,创作反而减少,减少的原因,还在于漫画创作需要敏锐,但老年偏爱迟钝。俗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几十年的创作习惯,已成为生活方式不可缺少的重要内容,虽然迟钝而不甘落后,每日伏案或阅读或作画或复函,老伴不免在中途喊一声:“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活动的方法是去附近邮局寄信,或去附近的自选商场及农贸集市买些好吃的水果、蔬菜、鱼肉,以便进行食疗,也达到了活动的目的。
我对饮食、生活、健康的态度是注意而又不太注意,是在乎而又不太在乎,例如应少吃肥肉,但遇到有肥肉时也吃它两块,以“又不是天天吃它”而自慰。
“文革”以前,天天晚间去游泳,“文革”期间虽在干校,门口又有大河而不敢去游,怕万一抽筋淹死,还要落一个“畏罪自杀”的恶名。现在每早做气功(静功)、老年健身操、太极拳,散步一小时,我没有时间去想老,自我感觉良好。我保持和七、八位中青年朋友通信,有解放军、铁路电工、农民、木工、知识分子,我称这种通信为“精神上的青春宝”。
这就是我这个小老汉对待老年的办法。
第三部分:国事之衰和茶风之盛少封一些大师
近些年,报刊上封画家为大师的越来越多,谁也说不清我们怎么出了这么多大师!现在报刊甚多,如果每个星期出一位,那一年就能有五十二个大师,稍加一位,年产就超百了。艺术不像田径运动,可用秒表、皮尺测其高低。大师多了无法比较,只好随报刊去封。如果有人较真,提出异议,必被认为矫情或神经异常,所以美术大师越来越多。明眼人都会明白,这是一顶高帽,彼此心照就是。
最近又从报上看到“知名大师”一词,这又怪了,既成了大师,还有不知名的?细想一下,大师多了再要升级,只好再送“知名”高帽一顶,不想成了笑料。
大师是国宝,是国家稀有的人才,是极高的荣誉,总属少数,不可滥用。如果阿猫、阿狗戴上这种高帽,终究还是猫、狗,如果是人呢,千万不要信以为真,可以会心一笑。
希望今后报刊少封一些“大师”。
近些年,报刊上封画家为大师的越来越多,谁也说不清我们怎么出了这么多大师!现在报刊甚多,如果每个星期出一位,那一年就能有五十二个大师,稍加一位,年产就超百了。艺术不像田径运动,可用秒表、皮尺测其高低。大师多了无法比较,只好随报刊去封。如果有人较真,提出异议,必被认为矫情或神经异常,所以美术大师越来越多。明眼人都会明白,这是一顶高帽,彼此心照就是。
最近又从报上看到“知名大师”一词,这又怪了,既成了大师,还有不知名的?细想一下,大师多了再要升级,只好再送“知名”高帽一顶,不想成了笑料。
大师是国宝,是国家稀有的人才,是极高的荣誉,总属少数,不可滥用。如果阿猫、阿狗戴上这种高帽,终究还是猫、狗,如果是人呢,千万不要信以为真,可以会心一笑。
希望今后报刊少封一些“大师”。
我很喜欢书籍插图,一本书有了好的装帧插图,书的精神和格调就显出来,合乎身份的打扮,增添光彩。
我从小就爱看书里的绣像插图,凭心而论,那时的插图可怜得很,尤其那些石印本的图,艺术水平实在不高,但就是这样的书,书页也翻烂了。除此以外,也还有些翻译过来的外国童话,例如《阿丽斯漫游奇境记》、《木偶奇遇记》等等,那些插图就更引人入胜了。童话的细节已记不清楚,但书中角色的画像,现在有些还记得,可见插图作用之大。一本书的插图也可以有各种版本。1984年,我去意大利访问,在佛罗伦萨就看到一个关于《木偶奇遇记》的展览,书中主角木偶匹诺曹就有各种不同风格的画法,每一个画家都可以在这个木偶王国的天地里自由驰骋、各显其能,看到这些插图真是叫人心旷神怡,儿童爱看,老头也爱看,可见插图之魔力。
现在,我们文学书籍的插图,比之那个时代,当然已经大为改观,但如果和今天文学书籍出版量相比,插图还是少了些。插图少的原因何在,我说不清,但现在有些糊涂观念是存在的,好像插图艺术并不算什么,只有国画、油画才算艺术似的,很多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同志默默无闻,并没有在美术界和社会上得到重视和评价。
插图可以由各种不同的画家来画,例如版画家、国画家、油画家等等,在我国例如彦涵、叶浅予、古元就作过一些优美的书籍插图,当然还有不少在出版社工作的专门从事书籍插图和装帧的画家。去年北京举行过一次文学书籍插图展览,来稿就有四千幅,限于场地只展出了几百幅,风格、形式之多样,艺术上的突飞猛进,真令人刮目相看,其中大多是中青年作者,有的已经预示了大手笔的气派。中国终于有了一支插图队伍了,不能不令人高兴。
我在漫画之余,也曾为作家张天翼、陈笑雨,诗人袁水拍、池北偶的作品作过插图。我比较喜欢的是为张天翼的《大林和小林》、陈笑雨的《残照录》和袁水拍的《酱油和对虾》所作的插图,我认为画得失败的是为《马凡陀山歌》和池北偶的《多刺的玫瑰》作的插图。这些书大多是讽刺腐朽的旧制度和讴歌新世界的,因此和漫画颇多相通之处。例如《大林和小林》童话中的人和动物已经带有浓厚的漫画色彩,使我的插图就有了一半的有利条件,但天翼同志童话的妙处在于并不捆住插图作者的手脚,使我去刻画书中人物时可以加油添醋、发挥想象。我作插图时,始终记住插图和原著是一种从属的地位,是配角、是衬托,千万不可去破坏这种主从的关系,因此,理解原著的主题和精神是十分必要的。
编辑同志要我写一点创作插图的经验,我实在写不出来,倘要硬写,势必胡吹,只好打住。
第三部分:国事之衰和茶风之盛《死猪不怕开水烫》
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后,逐渐认识文艺民族化和大众化的重要性,两者各有内涵而又有不可分性。座谈会号召文艺工作者下去熟悉人民生活,学习人民的语言。有几位作家下去写了些当时感到很新鲜的作品,在鲁艺当时传说孔厥(《新儿女英雄传》作者)有一小本本是保密的,记录老百姓的生动语言、成语、俗话和歇后语等。我一问,他让我看了,果然大有所得。这些成语形象鲜明,比喻确切,语言生动,是人民在长期社会、生产斗争中的经验总结,富有哲理。我想如果用来作漫画,群众熟悉这些语言,自然也看懂了我漫画的意思,从此我也陆续搜集,可惜这些本本都在“文革”中被抄走了。
日本投降,我去东北,在《东北日报》工作就运用了这种方法。例如把美帝国主义的援助,画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群众一看就懂,部队也拿我的漫画去当时事教材。过去中国漫画的读者对象只限于城市的知识分子,现在工农兵都可以看漫画,大概总可以说是“大众化”了。
审判“四人帮”,张春桥在人民法庭上耍死狗,负隅顽抗,老百姓在电视上看到这幅死相气愤得很,恨不得能揍他一顿,但又无可奈何。这时我起了几次草稿都未画成,忽然想到“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正合此时此地的张春桥吗?画儿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后,读者来信之多出乎我的意料,由此可见群众成语之艺术魅力。现在还是有许多新民谣在群众间流传,讽刺我们的不正之风,但是需要有分析地去采用它。
50年代我们在文艺上也是充满了斗争的,我也参加了,伤害了许多同志。批判胡风、批丁玲的“一本书主义”、萧乾的“塔塔木林”,也画了名记者浦熙修的漫画,这些都是我迄今也不能忘记的错误。有人说在那种大气氛中,任何人都不能免,但作为一种历史经验、个人的思想道德的教训,很值得总结和深思。
在当时,人的思想也是很复杂的。像我有盲从的一面,但也有怀疑的一面,比如对待法国的两位大画家毕加索和马蒂斯就不同。毕公因为是法共,又画了《和平鸽》,外国朋友来访时,回避了其他,夸奖和肯定《和平鸽》;对待马蒂斯就不如毕加索了,有一时期甚至要批判马老。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不能称马蒂斯是法国的齐白石呢?也可以说齐白石是中国的马蒂斯,这话我偷偷和艾中信谈过。
批判古今中外名作家,我也曾怀疑过,这算不算干涉别国的内政呢?批判中国作家,就以杜甫来说,用的是共产党员的标准来要求他。1961年5、6月间,北京某大学忽然发起批判杜老的长诗《兵车行》,据说是分不清正义和非正义战争。犯了“和平主义思想”的错误。
怎么办呢,当时的批判是不容争辩的,只有检讨,因此杜甫必然检讨,画了《杜甫检讨》也是当时知识分子的一种心境。画儿在《光明日报》发表后,有同志皱眉,有人悄悄对我说,你画这干啥?“文化大革命”来了,这画属于我许多大毒草中之一棵,有人还说杜甫画得有点像邓拓同志。我的这些漫画都发表在《光明日报》上,为了消毒,《光明日报》曾发表了整整一版文章批判我的漫画,《杜甫检讨》也未能幸免。
“四人帮”倒台,某日我碰到总理办公室负责外事的孔原同志,他告诉我《杜甫检讨》在报上发表,周总理看后哈哈大笑。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殊荣,理应记录下来,但是绝不为此“翘尾巴”。
第三部分:国事之衰和茶风之盛两个王羲之
我虽不会写,但我很爱看行草书法,看整幅字的构图、节奏和气势。如果狂草就更认不出了,只能看字的舞姿。有时我想,如果草书旁有一点用楷书写的说明,使人懂其意就更好了,反正店铺的招牌是不会请书法家写草书,更毋论狂草了。因为这是书法艺术,只能怪自己才疏学浅,不好去深究。但是我也往往收到一些不识者来信,他们也喜欢自创草书,表现在他们的签名上。这就使人麻烦了,回信时也写不出他们的姓名,于是我想出一个办法,将他的签名从信纸上剪下来,贴在我回信的信封上,让他自己到收发室去认领。这类信多了,不免想画张漫画对这些草书“发烧友”开个小小的玩笑,因而创作了《考考王羲之》。
黄永玉看了此画后对我说:王羲之是个胖子,胡子并不向下垂而是唇上的胡子向两颊横生出去;鞋子有点像朝鲜人的式样,鞋尖还有点向上翘的。因之我对书圣的形象就不像我脑子里想像的和他书法一样漂亮了。
亚运会时各界表示对它的支持,各显其能,画家作画,书家写字,我在电视台上见一人用比拖把还长的大笔在广场上狂奔作大字,我想这大字只能贴到天安门城楼上去,才能让人欣赏。虽然这样写字也还需要点功夫。说到大,现在有些人喜欢作极大的画,画长达几十米的长卷,做笔如椽,制墨如碑,像小澡塘那样大的砚台,好像个个都要拿世界吉尼斯记录似的。想到这些,不禁莞尔。
因此我作了《体育书法》漫画。画上题着:“今人喜大,大笔如拖把,大墨如碑,大砚如池,写大字如百米大赛,书圣王羲之得见,必大惊,自叹体胖,不能为也。”顺便把黄永玉告诉我的王羲之新形象也用上去了。有些漫画适宜于写几个字上去,以增其民族化的味道,此画也采取了这种形式。原画发表时并无题字的,但不可张张如此。漫画上构思的联想常常如计算机上的软件一样,储存在漫画家的脑子里,可惜我的计算机已经老化了,软件的信息大不如前,这是无可奈何的。
第三部分:国事之衰和茶风之盛想不出题目的一张漫画
1982年在一本外国杂志上,看到了一张日本建筑的照片,造型很奇怪,屋顶朝地,底座朝天,我就画了这幢房子,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