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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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嚎叫-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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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回到庄里

      在路上我还买了一个封面是个小丑头像的日记本,我对why说从今天起我也要记日记了。那个小丑的笑让我心中感到很不踏实,犹如在天空的某一个角落正有一副危险的嘴脸在冲我冷笑。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没告诉why,如果我成不了天皇巨星,我就要把这个美妙天堂所感受与经历的东西写成小说,也算是悼念自己的青春——本该白衣白袜可眨眼间便污浊燃烧的青春岁月。    
         
      回到庄里,街道上已经比两个小时前热闹多了。在why的提醒下,我在小卖铺又买了一大瓶可乐和两包香烟。他喝可乐我抽烟。我喜欢波浪推动云彩的感觉,蹲在门口鼻腔里犹如填满了可以触摸到的物质,它轻飘飘的,可又像一根黄色的皮筋般振奋人心。蓝色的烟雾从我身体里射出来时犹如无数激进的政治色情小笑话般让我别扭,心脏善于出产这个。why像是被可乐激活了,在院子里做开了俯卧撑。他的叫声隔着铁门砖墙与空气仍然张狂地消灭了我世界里其它的声音:“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式,再来一次!”我眼前的空间犹如一部后现代主义的教科书,让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冲厕所里唱歌还是应该躲在电线杆子后面呕吐。在燕庄,随处可见在城市里很难看见的农民,他们身穿沾满污渍的衬衣和色彩昏暗的裤子,皮鞋和印着“888”的腰带一样的庸俗,腰间永远要露出一圈蓝色或者红色,好让全世界知道他今天穿着什么样的内裤。他们在和与他们一样面黄肌瘦面目诡异的乐手们打招呼握手微笑,其亲密让我想到了战士、人民艺术家之类让我感动的名称。那些花花绿绿的头发和深埋在头发底下的皮肤里的皱纹,那些奇形怪状或者破烂不堪或者新奇靓丽的衣服以及包裹在里面的精瘦身子,那些不屑悲伤兴奋好奇忧伤愤怒绝望狂热喜悦可就是没有友善的眼神,我已经在我生活过的所有地方见过无数遍了。这两个人群一部分已经做了这个国家五千年的骨头,看样子估计还要继续做下去的。而另一部分像一张木乃伊脸上刚刚起了几十年的青春痘,是个能够让人疼痛的肿瘤,可又毫无危害。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像所有的陌生人一样相互排斥相互咒骂相互猜忌甚至相互仇恨。可在这里,在燕庄,他们相互平衡,交换着金钱与便利,构成了彼此生活的一部分。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可我知道如果我想背弃一些东西的同时去争取一些东西的话那我只能来这里。    
      why在屋里叫我,说不倒霉快来,水泥醒过来了。路人纷纷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犹如我身后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躺在床上。我俩守在水泥的床边冲着他乐。来到燕庄以后我总是逢人就露出天真的笑容,这是跟why学的。他说杂志上介绍时常微笑能让你的人际关系良好。很长时间过去之后我在家对着镜子才发现那时的笑容谄媚得让人恶心。水泥被我们笑得很别扭,他转过身子换内裤。我说:“您才起来啊?”他扭过头表情很认真地告诉我:”你不要总‘您您’的叫我,咱们从今以后都是兄弟,你叫我水泥就行了!“我碰了一鼻子灰,心就像波德菜尔的诗形容的那样成了流血的坟墓。why却幸灾乐祸地冲我做鬼脸,嘴唇微微动了两下,我知道他说的那句话是:“好,活该!”    
      水泥的家只有大半张双人床那么大,可墙上贴满照片,每一张里都囚禁着一双女人美丽的纤手,她们的指甲和每寸皮肤上都涂画着紫色的图案,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那么多蝴蝶、天使、魔鬼与叶子,这一切都随着无数双手的抚摸渗进了我的皮肤我的牙齿我的肌肉里。本人突然血液贲张,打了个喷嚏,一只苍蝇应声栽在了地上。    
      水泥顶着一头金发把我们领进了一条七拐八拐的小巷里。我们总是被夹在两所房子的中间,走动时我的脸就会和墙壁摩擦,墙壁的冰冷与粗糙让我的双脚烦躁沉重。有支乐队在离我只有一块砖那么远的地方排练,一时,任何声音都变成了多余的嘈杂。    
      绝望让我受污辱的样子在深夜的基台上英雄般灿烂夺目/仇恨让我被枪击的样子在泥泞的公路上像个劳模般声势浩大/欲望让我在爆炸的时候渴望一只塞壬刺穿我的胯部/暴力让我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明白了永恒只不过是个从被欺骗到欺骗再到被欺骗的过程    
      我们在工业歌特有的轰鸣声中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所小学,铁门上铸着一个俗气的红色五角星。我们望见了铁栏杆里像武大郎一样的教学楼和与它同样惨不忍睹的操场;从门上挂着的铜牌可以知道这是个私立小学。“丫怎么和咱们学校同名啊?”why气愤地大叫,我安慰他这只不过是个巧合,我们青年人的生活应该充满巧合。可说实在的,当时我的恐惧就好像又回到了三年级时因为作业没写完被老师留在教室的那个夜晚。    
      水泥正对着墙撒尿,他系裤子时脸上呈现出思考的表情,过了一阵,丫神色肃穆地说:“操,这音乐真难听!”    
      因为是星期六,除了看门的老大妈就是我们几个了,场上跑动着七、八个人。砖头在守门,除了他以外没有我认识的人了,大家披着彩色的头发轮番轰炸。砖头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看见了why的光头很夸张地“哇塞”了一声,why得意地笑了。水泥上场前还做了两个空翻热身,第二个失败了,引起大家一片嘘声。这时我才发现我们昨天看拳头排练时遇见的时尚女孩在球场边上坐着弹吉它,在风里像颗浅绿色的糖果般摇摆,犹如一株正在挣扎的蒲公英。     
    


第六章踢球

      初中的时候我特爱踢足球,那时我还没有发胖变黑——绝对是个英俊挺拔的小伙子。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天上的晚霞会流出血来,整个世界就好像一只永远没有合上过的眼睛。我们在没下自习之前就以各种借口一个个离开教室来占场地,否则操场就会被高年级的男生抢走。当时我的梦想是将来可以成为国家队的后卫,所以我踢起球来奋不顾身,连踹带铲的防守让我们学校最棒的前锋都望而生畏,他曾经夸奖过我:“我发现咱们踢球时场上飞得最欢的不是足球,是丫不倒霉!”可他不知道我其实连传球也不会,踢球的时候常常打架,尤其是      
    我们班,基本上每场都以流血冲突告终。我曾经扛起一辆自行车砸在一个混蛋的脑袋上,也曾经被七、八根桌腿追着满校园跑。自从来心脏这该死的学校之后就再没有踢过足球了,原因很简单,这个学校就是勤杂的鞋都比我脚上穿着的鞋要好,我的双脚迫使着我每天下午上课以后坐在宿舍的床上抽烟,过一种哲学家的生活。尽管我视名利如粪土,可这要在一大堆同样视名利如粪土的人之中才能显现出来,否则你得到的只能是大堆自卑与不满,还有无数个避世观点。    
      此刻我像被人打了一样灰头土脸地下了场。在这之前我汗流浃背地到处乱窜,可所有的人都轻而易举地晃过了我,他们狡猾得根本不像是摇滚乐手,尤其是砖头,他现在担任前锋,左冲右突漂亮得像个专业运动员。不是我懒不想跑了,以前我踢球甚至体力透支昏死过去,可那次我们班在市里比赛拿了第二名,而现在我只能担当场上的第五根门柱。跑道上有一对放风筝的父女,父亲对小女孩说:“你以后要多吃菜少吃肉,你看那个胖子,当裁判流的汗比运动员都多!”    
      我坐在了时尚女孩的旁边,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跟我聊了几句诸如“来这里适应吗?”之类的鬼话后就不再理我了,继续微眯着眼睛弹吉它唱歌。她的嗓音并不像帕蒂·史密斯那样尖锐而又粗亢,相反的还很轻柔。琴声透明得我都好像看到河底的石头了。她唱着首爱情歌曲,主题好像是一个男孩要是爱上一个女孩就应该为她付出一切,另外还有些“流星堕入赤色火焰燃烧着的草原”之类的词句,我喜欢听这种低调音乐,我坐在树荫下任凭它在我的嘴和耳朵里随意流淌穿行,就像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听CD一样舒服。    
      砖头和水泥也不踢球了,他们像拉了胯的驴一样向我们走来,水泥跑过来抚摸时尚女孩子的头发说:“跑这儿来你还弹,你不嫌累啊?”女孩推开水泥,站起身来笑着回答:“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他妈练练琴呢!”然后她和我们道别,背影相当牛气地走了。    
      我们三个坐在一起抽烟,他们俩在讨论一些音乐上的问题,我什么都听不懂,为了让自己不像个白痴一样难堪,我夸赞砖头球踢得真好,他不以为然地说:“我以前在我省省体校上学的时候总和足球队的一起踢球!”我惊讶地望着他瘦小的躯干:“您以前还真是运动员啊?”砖头说他以前是练散打的,还拿过市里的少年冠军,上了一年大学就退学了。我问他为什么不上了?水泥嘟哝了一句:“丫傻呗!”    
      砖头说他上了大学父母还挺高兴,认为这次生活也就踏实了,他自己也挺努力的,学校还想让他去参加一个国际性的交流比赛,“有一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一个跟我从小玩到大总在一起打架的朋友让人给砍死了,我一听就哭了!”砖头的眼睛这时候有些红了,我理解这种心情,有一次剑子生重病打电话给我时我也曾经有过。    
      砖头说:“我特伤心,我姥姥没了的时候我也没哭成那样,丫和我一直是同学,我们一直在街上混,上了高中他干脆不上学了,可我遇到一个特别好的老师,看我打架有天份就一直鼓励我发挥特长,也帮助我找教练找场馆训练比赛,后来在他的帮助下我才进的大学!”砖头说到这儿站起来做了两个回旋踢,水泥满脸不耐烦地又去踢球了。“我去找教练请假可他一听是去参加朋友的追悼会就火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是个东西,他说:“你别忘了你一个小混混小阿飞能来这儿上学我们费了多大劲,不好好练习准备比赛跟那帮人掺和什么,你的狐朋狗友死一个好一个,滚!”我好话说尽可他还是死活不同意,要是回去的话你就别上学了。我越想越气,一咬牙偷偷回家参加了追悼会。一个星期后回到学校才知道学校已经把我除名了,那场比赛两天前就结束了!”    
      他边说话边劈脚下的砖头,我感到一种做秀的忧伤。“其实也不怨那个教练,人家也是为我好,可丫这事做得太不通人情了,”他又说。    
      我见砖头挺爱聊天的,就问了他两个我后来问了我自己无数遍的问题:你最难忘的事是什么?你为什么来了燕庄?砖头骂我是个“窥视狂”,他说:“我们认识不到三十个小时我凭什么告诉你我最难忘的事?来燕庄是因为我心烦意乱上学不会工作嫌累可又不能总呆在家里而且我热爱摇滚乐希望通过这个告诉大家这样的故事不要再有!”他骄傲地脱下T恤向我展示他后背上纹的摇滚乐标志。半分钟以后他说他最难忘的事是参加他朋友的追悼会,朋友的父母搂住他哭得死去活来,老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太太哭昏过去两次。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帮派火拼吧?”他说:“我兄弟早就从良当出租车司机了,他撞伤一个开摩托的高中生,事情还没处理完,一天夜里回家,路上让十几个小孩子拦住劈头乱砍……”我说你们不是混过嘛,那么多兄弟为什么不报仇哪?他厌恶地盯了我一眼:“我们都他妈长大了!”    
      他明显的开始反感我了,我委屈地想:“你丫长大了还来燕庄干什么呀?”why突然神色惶恐地跑过来说他看见我们学校校长的车进来了,我这时才想起一年前我看学校招生传单时上面说还有个小学部在外面。“不会就是这里吧?”我想。why大叫咱俩老去办公室校长认识咱们俩。砖头站在旁边,装出一副毫无关系的样子。“快跑”,why拉着我的手冲我大喊。我俩像被警察追逐的小偷一样拼命狂奔,操场里踢球的混蛋们都停下来莫名奇妙地看着我们,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但是这个世界的风撞击少年的脸时和这个世界一样轻浮无力而又花哨,没有人可以打败我们。     
    


第六章庄里的饭馆

      回家时已经十一点半了,帅男在院子里的煤气灶上炒菜,香味飞舞进了我们的家。我灌了一口可乐说中午咱们请拳头他们吃顿饭吧,谢谢人家帮咱们这么多忙,也算是拜师饭。why躺在床上笑嘻嘻地说:“你这些话怎么就像是黑社会呀?”我没有再理他,趴在床上开始记录刚才砖头跟我忆苦思甜的血泪史。    
      十二点的时候我就完成了所做的一切。主人公定型为一个曾练过散打后又辍学来京寻      
    求人生理想的帅男,他应该在牛奶般的纯洁里透露出巧克力一样的性感,可爱而又危险是所有少女们心中白马王子的必备条件。why竟然在床上蜷曲着身子睡着了,他嘴角挂着白痴一样的口水,我轻拍这个家伙的脸蛋,他醒来了,双眼布满了泪水。why说他做了一个恶梦,他所有的亲人与朋友列队站在一只凶悍的狮子面前。那只狮子龇着红色的牙齿,皮毛像黄金一样,嘴里喷出的腐臭气味站在很远的山岗上都能闻到,尾巴不安地敲击大地发出钢铁相互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它咬爆了why他爸的脑袋,咬爆了why他妈的脑袋。这只狮子正慢条斯理地—口—口地吞噬着why所有的感情,可每个即将毁灭的人脸上始终挂着温暖安祥的笑容,直到把自己的头塞进狮子的嘴里为止。why绝望地哭泣着拦阻每一个人,可谁也没有理睬他,他说他拉住我时我还愤怒地朝他脸上啐了一口痰。狮子在朝他微笑,嘴中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why被吓醒了。    
      他醒来时整个山岗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狮子在他面前盯着他,眼神慈悲却不耐烦地用前爪搔着脑袋。why想跳起,想跪在地上嚎叫,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微笑。他心中满怀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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