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郭仲良无奈地说道,“还是老宋说的对,这支部队实在是太复杂了。不过我们有信心,至少陈卅对我们并不排斥。”
“你怎么知道他不排斥我们?”有一句话韩柏没敢说,那就是陈卅对宋玉昆、郭仲良也许不排斥,对于他韩柏,就很难说了。
“你刚来的时候,陈卅曾盯着你瞧了半天对吗?”
“是啊!可这能证明什么呢?”
“我告诉你,别看陈卅外表上大大咧咧,可他心细得很哪!也许我、老宋和杨雨初到的时候,他还不能确定我们的真实身份,可是你一来,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真的假的?你说这话有根据吗?”
“你不否认以前和他认识吧?”
“是的,他在燕京大学当勤杂工扫地的时候我们有点过节……”韩柏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因为女人而争风吃醋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和老宋都有这种感觉:那就是他一见到你就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有这么玄吗?我不信他真有这么厉害。”
“你还别不信邪,”郭仲良笑道,“你在北平宣传抗日的事情他知道吧?”
“知道啊!可这能代表什么?宣传和呼吁抗日的民众大有人在,就连一些国民党上层人物不也是主张抗日吗?”
“宣传抗日并不代表什么。根据民国宪法,国民政府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把你怎么样。不过你想过没有?你来到这里可就什么都不一样了。试想一下:你一个堂堂燕大的高材生,未来的国之栋梁。如果不是出现什么意外或者是逃避什么,怎么可能来到这穷乡僻壤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呢?陈卅不是汤二瘭子,他当然要考虑这是什么原因。如果是我,我肯定怀疑你在北平犯了什么不可挽回的过失。如今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大学生做出逃亡的抉择呢?”
“你……你是说……”韩柏冒汗了。
“是啊!”郭仲良点点头,“在陈卅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你的身份或者是信仰有了问题。”
韩柏惊呆了。原本以为,自己加入救国军的公开理由可以瞒天过海,现如今却如此禁不起推敲。看来在对敌斗争方面的经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老郭。
“也好,”郭仲良笑道,“这些事情他迟早会知道的,早知道怎么也比晚知道要好得多。好在陈卅并不排斥我们,否则……”郭仲良没继续往下说。
“那……那他……”韩柏有些慌乱起来。
“你不用担心,”郭仲良拍拍他的肩膀,“至少事态一直向好的方向发展不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支部队牢牢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如今要想达到这一目标,我看还是老宋说得对,尽快把陈卅和郑东贵拉进我们的阵营,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你们有把握吗?”
八十六
“以前没有,”郭仲良说道,“可是你的到来,却给我们创造了捅破窗户纸的机会。我请示过上级,上级领导的意见也是这样:要尽快融洽我们和陈卅的关系,在潜移默化中使得他转变对我党的固有看法,最终让他心甘情愿加入我们的事业。”
“转变他?”韩柏苦笑了一声,暗道,“那我们岂不真要变成红胡子了?”
郭仲良和韩柏为陈卅进行着交流。宋玉昆、凤凰和杨雨也在为陈卅的事情各抒己见。这主要是因为陈卅临走时留下的一个交代:关于怎么防治“翘杆子(逃兵)”的问题。
“大当家的说了,这些俘虏兵多半是无家无业的兵痞。他们逃到鬼子地盘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趁着我们和国军交战的机会,跑回那边去。”凤凰直言不讳。
“是啊!”宋玉昆感叹道,“这个陈大胆看问题还真他的独到性。你别说,他这个担忧不是没有可能。这些新兵参加我们部队的时间不长,思想还不太稳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难免不会出现逃亡的现象。”
“那该怎么办?陈军长留下的方法也太那个了……”杨雨一想起陈卅的“独门绝招”,就感觉这脸滚烫得厉害。
“是啊!”凤凰说道,“他叫咱们用日本女人做奖赏,还说什么只要表现好,就人人都有机会弄一个日本媳妇。宋先生,你说说看,我怎么一想起这话就想扇他呢?”
“这个陈大胆啊!”宋玉昆哭笑不得。虽然这几日他们对那些新兵不断进行着思想教育,但是效果怎么样?宋玉昆等人心里也没底儿。特别是那些吸食过鸦片烟的战士,一旦敌人用大烟土来招降,这些人会不会趁机开溜就很值得商榷。
“陈大胆太不尊重我们女性,我反对他这个建议!”杨雨嗔道,“他把我们女人当成什么啦?”
“就是嘛!”凤凰和杨雨私下就以姊妹相称,两个人的关系用陈卅的话来讲,那就是可以穿一条裤子。如今自己的妹妹发话,凤凰岂有不随声附和的道理?
“凤队长的意见呢?”宋玉昆无计可施。
凤凰“哼”了一声:“哪个兔崽子要是敢跑,姑奶奶我就剁了他全家!”
宋玉昆痛苦地闭上眼睛,暗道:“要是真依了你凤凰的手段,我估计不出一天,这队伍上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光杆司令了。还不如给他们找个日本媳妇来得可靠呢!嗨!跟着陈大胆,我怎么净办些违背组织原则性的事情啊?妈巴子的陈大胆!你小子什么时候能叫老子省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的宋玉昆,不知不觉中也学会了陈卅的口头禅。
“宋先生!宋先生!”凤凰伸出五指,在怔愣发呆的宋玉昆眼前晃了晃。
“啊?啊……那个……什么事?”宋玉昆赶紧收敛心神。
“说说看,你有啥看法?”凤凰追问道。
“我?”宋玉昆想了想,叹口气说道,“我看还是先采用老郭的意见吧!只要打赢了这一仗,就每个人赏十块现大洋。立功受奖者,赏三十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是能给这支部队充足一些的整训时间,这几位高级干部也就不会这么郁闷了。
陈卅并不知道宋玉昆等人的苦恼,小分队由原来的步兵一下子改成了骑兵,如今的他浑身上下都在燃烧着激情。好在这些人里,除去汤二瘭子都曾受过不同程度的骑术训练,面对这些膘肥体壮的东洋战马,原东北军的战士也没觉得有什么困难。汤二瘭子就不同了,从小到大,他只在六岁那年骑过一回驴,据说那头驴扭头看过他一眼,便一尥蹶子把他送进了猪圈……
“妈巴子的,这可咋办?”陈卅有点犯愁。也不能大家都骑马叫瘭子一个人跑路吧?他就是跑得再快,难道还能跑过战马不成?想找个人共乘,除了自己,还真就没人愿意和脏兮兮的瘭子贴在一起。
以瘭子自己的意见,他喜欢独自骑马。汤二瘭子拒绝了陈卅的“盛情好意”,自己挑选一匹腰背高大的枣红战马“套近乎”。在确信这匹战马不会对自己产生“恶意”之后,汤二瘭子左足点着马镫,一蹦一跳准备了半天,最终稳稳当当趴在了马背上。汤二瘭子这种独特的骑马方式看得众人狂笑不止,他一只脚踏着马镫,肚子压在马鞍桥上,脏兮兮的双手死死握住另一侧的马肚带。
“瘭子!你干啥呢?没这么骑马的,多硌得慌?”陈卅虽然也觉得好笑,但是瘭子毕竟是他最得力的部下,他生怕这精不精傻不傻的瘭子出现点什么意外。
“呵呵!好舒服……呵呵……”瘭子说着,将马蹬在马腹上用力一磕:“吁……”他打马飞奔的命令也是与众不同。
总之,众人通过跨下和腹下的战马,迅速接近京奉铁路连山段。
陈卅累坏了。由于瘭子那种独特的骑马方式,为了防止他发生什么意外,瘭子坐骑的缰绳始终是由陈卅来牵着。战马如何先不说,单说这汤二瘭子,一路之上倒也安静。自始至终也没翻动身子,不明白真相的人还以为陈卅驮了个死尸。
众人在离铁路三里之外的树林中安顿下来,陈卅倚在树干上扇着狗皮帽子,大口喘着粗气:“瘭子……看来给你牵马坠镫……也是件力气活啊!”
汤二瘭子依然是“呵呵”傻笑。
“我说……你咋就不知道愁呢?”陈卅握着瘭子的手说道,“从我认识你那天起,就没见你愁过,你是不是真的不会愁啊?”
“呵呵……”汤二瘭子笑得更加起劲。
“嗨!算了,”陈卅叹口气,“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就行!”
稍事休息后,张宝库、姜铁柱带着瘭子出去侦查。众人抓紧时间休整,准备战前武器检修。
八十七
“大胆啊!这天马上就黑了,你看咱们这仗该咋打?”郑东贵凑过身子靠着陈卅坐下。
陈卅没吭声,捧起地上的积雪慢慢咀嚼。随着大家彼此间相互了解的加深,众人都知道陈卅这个特点:一旦他皱眉不吭声,往往就是酝酿着如何“损人”的坏水。因此,每个人都把殷切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也不能白跑一趟不是?怎么才能多占点便宜呢?”陈卅自言自语道。
“要不……我再带几个弟兄出去看看?”郑东贵小心地问道。
“不用!”陈卅一摆手,“咱们的任务,主要是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没啥固定打击目标,用不着那么兴师动众的,能把关东军的注意力集中到我们身上就可以。”
“要不……咱们扒他一节铁路?小鬼子就是防备着铁路,也不能处处都防着吧?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不是?”郑东贵积极参与着思考。
“呵呵!”陈卅笑道,“老郑啊!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扒了铁路,咱们又能得到啥好处?铁路由鬼子的铁道守备队负责,他们有可能丢下铁路去热河找咱们麻烦吗?你的主意我看不行,没好处的事情我不干!”
“那……”郑东贵也黔驴技穷了。
陈卅又道:“我这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个问题:咱们和国军、小鬼子不一样啊!人家那是有人养着,不愁吃不愁穿啊!可咱们呢?要啥没啥,全凭自己去掏弄。所以啊!咱们以后就要立下个规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弄点啥回来。这叫贼不走空,明白不?”
“呵呵……”众人全都笑了。
“咱们这么折腾是为啥你们知道不?”陈卅问道,“咱们这是积攒实力啊!我跟你们说,当年张大帅是咋起家的你们知道不?他当年不过就是一个小绺子的掌柜的。可人家脑子好使啊!人家知道积蓄本钱啊!一旦这绺子成了气候,你看看那官府用啥眼光对你?谁还敢把你当成胡子?所以啊!到那时咱们就会要地盘有地盘,要钱有钱要枪有枪。说不定你们将来还能做个封疆大吏唔地(什么)!没准将来这热河省主席,说不定就是你们当中哪一位!”一般的土匪绺子对刚入伙的崽子就是实行这种教育手段:先是让崽子觉得干绺子是一个前途光明的“神圣”事业,随后就是封官许愿。陈卅虽说时时将自己的队伍说成是正规军,可他教育士兵的手段依旧是恶习难改,怎么也脱离不开他的“本职工作”。
好在宋玉昆等人没在场,否则听到他这番“谆谆教导”,指不定嘴角要起多大的燎泡。
“弟兄们!”宋玉昆站在一块卧牛石上,心情极其复杂。他环顾下面萎靡不振的士兵,犹豫了半天才决定使用国军中对士兵的称呼:“弟兄们!你们辛苦了!现在,我代表陈军长向你们传达部队的最新决定。”台下的士兵好像不怎么感兴趣,一个个两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弟兄们!陈军长说了:都是爹生妈养的,谁也不欠谁。当兵打仗为的是什么?除了为国为民,最主要的就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老婆孩子!咱们当兵的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即使是没有老婆孩子,将来怎么也要成个家不是?可是没钱怎么娶媳妇?谁敢把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们受苦受穷啊?你们把命都卖给了这支队伍,如果咱们这些当官的不把你们当成自家兄弟,那就是坏了良心,缺了大德……”宋玉昆把陈卅许诺的“日本娘们”变成了现大洋,不过就这几句话也耗尽了他毕生的勇气。一个共产党员,一位堂堂的领导干部,居然以这种语言方式对部下进行着政治动员。“这次战斗我们每个人都要面临困难的考验。特别是你们,不但要面对困难,还要面对着疲劳。虽然最终的胜利是属于我们的,可是也不能叫你们白白受苦不是?怎么办呢?陈军长决定:在战斗结束后,每个人发十块大洋作为犒劳,立功受奖者,根据功劳大小,另有封赏!”
“真的假的?”看来十块大洋比什么都管用,至少士兵们刚才还是萎靡不振,一听到钱,黯淡无光的眼神马上泛起了亮光。“宋参谋长,你不是随便这么一说吧?”有人喊道。难怪有人不敢相信,就是国军的队伍中,也没听说有十块大洋的犒劳费。
“陈军长差过你们的饷钱没有?”
“没有!”战士们答道。
“救国军里有没有喝兵血的事情?”宋玉昆理直气壮地问道。
“目前没有!”战士们回答的也比较巧妙。
“陈军长和我们这些当官的平时吃得是什么?”
“和我们一样:高粱米饭大碴子!”
“陈军长有没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
“目前没有!”
“那好!你们觉得当官的是不是把你们当成自家兄弟?”
“那还用说,就是国军的长官也没有这么好!”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细说着陈卅的好处。
“静一静!都静一静!”宋玉昆摆摆手,“大家不要乱!听我把话说完!”沉吟片刻,待士兵安静下来,宋玉昆继续说道:“我们这次战斗,并不是要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而是尽量不与他们交手,拖着他们在大山里转圈圈。死嘛,那是肯定死不了的,不过就是累了点。陈军长说了,你们就是不跟着救国军干,回家也要有个路费什么的不是?目前的情况决定了我们不可能把钱带在身上,也不可能把钱分给你们。为什么呢?因为钱埋在被国军占领的地盘上!想要拿钱,那就要看国军肯不肯把地盘让出来。如果你们当中有人不想要钱,现在就想走的话,我们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