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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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虎藏龙-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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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湘妹请了安,说: “上次在东岳庙遇见您,我也没得工夫跟您多说话。今儿我买了一点儿礼物来瞧瞧您,找您来说会儿闲话,我知道您在家里也是怪闷得慌的。” 
  玉娇龙就笑着说: “谢谢你了,你何必还花钱?” 
  这时绣香把蔡湘妹送来的那点儿礼物放在外屋,她叫仆妇拿来了开水,泡了一壶上好的茶,倒在两只康熙五彩朱砂的茶杯里,用银盘托着送进里间。就听蔡湘妹正对玉娇龙说: “昨天夜里您走后……”突然见绣香送进茶来,她立时把话咽下去,赶紧起身来接茶,又笑着说: “大姐别张罗我!” 
  绣香将茶敬完了客,又送到她小姐面前一杯,然后就赶紧避到外屋去了。就昕身后蔡湘妹低声说着话,又听玉娇龙说: “不要紧,我的事情不瞒她,上次就是她随着我出去的,她是我用的丫鬟之中最心腹者。” 又听蔡湘妹说: “李慕白早就走了。”两人低声谈了半天,可又听玉娇龙叹着气说: “我在这里实在住不下去了!我没有朋友,只得请你夫妇俩帮助我……过去,我伤了你的令尊,我真对不起你!”蔡湘妹却声音悲惨地说: “您也不是故意……不打不相识,以后我们求您帮助的地方还多着呢!”再往下的话却声音极微,听不大清楚了。 
  绣香在外屋很是忧虑,她晓得小姐是又要外出了,但不知道这次带不带她走,若是带着她呢,她还真有些害怕,若是不带着她呢.她可又有些舍不得离开小姐。当日蔡湘妹跟玉娇龙秘密地直谈了半日话.玉娇龙并留她在这里用的晚饭。天黑了时,玉娇龙才叫人从外面雇来了车,送蔡湘妹回去。蔡湘妹走的时候,玉娇龙送给她了两个大包裹,里边装的仿佛是些衣物,绣香又很惊异。 
  当晚玉娇龙很早就就寝了。但玉宅的人,只要是知道刘泰保的媳妇,那个骂过这里玉大人的女贼来过的,就全都惴惴不安,惟恐引狼人室,两三日内不定又发生什么麻烦。可是蔡湘妹回去后就没有再来过,玉娇龙也很安静,十多日后,毫无事故发生。 
  这期间,鲁宅又来接过少奶奶两次,玉娇龙还是说暂不回去。鲁宅的人也不勉强她,只派了两个仆妇来这儿帮助伺候。这时候在新疆的玉娇龙的母舅瑞大人来京了,一来是为参加玉太太的下葬典礼,二来是送次女玉润小姐来京就亲,给的是福公爷家的大少爷。至于玉润的姐姐瑞大小姐玉清,是于去年春间,与玉娇龙差不多同时出的阁,给的是新疆巡抚的公子。玉清过门以后很好,听说如今已有喜了,并且带来了致候玉娇龙的信,还说盼玉娇龙将来有机会时,能到新疆去玩玩最好。玉娇龙看了信后不禁感慨.觉得别人都比自己强!她因为穿着孝,所以表妹的婚礼也没有参加。 
  又过了些日子.玉太太的灵柩就在祖茔安葬。这一天又在广缘寺开吊,玉娇龙又穿上了孝衣。亲友们来的也很多,德大奶奶带着儿媳也来了。因为这庙中有个后院子,里边的桃花己开,一些女宾吊祭完了,就都走到那园中去观赏桃花。 
  因为灵旁没有别的人,杨丽芳便找着了玉娇龙,她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悄悄地说: “上一次,我随我俞姑姑出外,遇见我的哥哥罗小虎了,他现住在京西五回岭三清庙中,我见过了他。走的时候,他曾叫我把他的住址告诉您,说他将在那里长居。他如今十分颓靡不振,见了人.他连话也不爱说,他只希望将来能够再与您见上一面!” 
  玉娇龙听了,眼泪不禁纷纷乱落。虽然她极力忍着,不想在一个晚辈的媳妇面前显露形迹,然而竟自忍不住心里难过。她听完了一句话也没说.杨丽芳说完了话,也就走开了。 
  当日玉太太安葬已毕,又过了几日,玉大人的病也渐愈了,玉娇龙在娘家住着仿佛已毫无意义,也毫无理由了。 
  瑞大臣这次来京,带来的差官仆人共有十多个。其中有个差官是个汉人,姓萧,年纪很轻,差事当得很红,人也不错。这人要在北京顺便娶一房妻子,就托人说了一个名叫浣春的大丫鬟。玉大少奶奶本已同意了.但是此事被玉娇龙听见了,她便说: “先别把浣春打发出去,咱们家里现在还少不了那么一个能管事的、跟亲友们都熟悉的大丫鬟,我倒是想把绣香聘出去。绣香跟了我多年,这一次回来也是专为服侍我。过几天我要回鲁宅去,她既不能跟了我去,也不便再在这儿,回到她自己家里去.她也受不了乡间的清苦。既然那个差官的人不错,就由我做媒,把绣香嫁给他,让他把绣香带到新疆去吧!那里的生活绣香也能过得惯!” 
  第十四回 礼佛妙峰投崖尽愚孝 停鞭精舍入梦酬痴情(13) 
  姑奶奶说出了这话,玉大少奶奶当然不敢不依。绣香也是准小姐之命是听,不过从此就要离开小姐了,而且不知小姐将来会沦落于何等地步,她又忍不住伤心落泪。玉娇龙便安慰她,主婢二人又秘密地谈了一夜,次日就决定了。过了两天,那位萧差官就将绣香接出宅去,玉娇龙当然送了很丰厚的妆奁。又过了几天。绣香随着她的夫婿来玉宅拜辞,因为日内就要随瑞大人回返新疆去了。奇怪的是玉娇龙与绣香离别之时,只是互相用眼波掠视,并没有什么惜别地表现。 
  从此玉娇龙就一个人在屋里呆着,有时是本宅里的仆妇伺候她,有时是鲁宅派来的仆妇伺候她,但送完了茶或饭,就得立时走开。她不许任伺人在她的屋里多留一会儿,她的性情似乎是越发流于怪癖了。但是她对于两位兄嫂和侄女侄男们却是益加亲善,并且尤其关怀她父亲的病后之躯。虽然他们父女之间颇有误解,她觉得愧对自己的父亲,不敢和父亲见面,但是一切保养身体的药剂与食品,她全都亲自督促着仆人们去办理,并且时常叫侄女侄男们去到玉大人的屋里,替她给她的父亲承欢、慰病、娱情。 
  这时天气已渐暖,春雨落了几场,小燕子也飞回来了,人们身上的衣服渐渐单薄。后园中的海棠已开过了,一片白雪红云,如今已成了满地落英,一树繁叶。天气暖洋洋的使人发倦,蜜蜂儿嗡嗡地撞着窗户,也像是唱着催眠歌。然而玉娇龙的精神却益加兴奋,时时地像是坐也不安,立也不安似的。 
  这一天,忽然门首那久己断了车踪马迹的高坡上,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穿着长袍坎肩,拿着一面三角形的黄绸小旗子,杆子可很长,上面绣着“朝顶进香”四个黑字。身后有八个穿着黑边粗布大坎肩的人,每个人负着一只缸盖大的铜家伙,像锣不像锣,像盆又比盆浅,来到玉宅的门前,就用木锤子将这八个铜家伙“当当当”地乱敲一阵。大门前立时热闹起来,拿小旗的人进去领了钱,然后在大门旁贴上一张很长的黄纸布告,就走去了。这张黄纸的布告是刻板印的,上边印着“金顶妙山碧霞元君庙”,画得很粗劣,下面就写着“信士弟子某某,虔诚朝顶进香,特捐香资多少两”等等的话。这是北京城每年一次的善举。 
  妙山在京西,距城不过数十里,山很高,据说由山下到山顶共合就有四十里,上有敕建碧霞元君庙,供的是一位女神,皆呼为娘娘。每年春季,顺天府京师各县的人,齐往朝山进香,有的求财,有的求子,有的是为父母的病许愿、还愿。庙会是由四月初一直到十五,整整半个月的会期。在事前就有人组织什么灯油会,香烛会,都是为届时贡献在庙里。还有人集了资,届时在山上搭席棚,施粥舍馒头,并预备宿处,以利朝山众香客。如今来到玉宅门前募捐的,就是这一种人。往年玉大人做着九门提督,威风赫赫,门禁森严,他们都不敢来,如今可来了,捐了四十两银子走了.并闻说这宅里的姑奶奶,届时也要亲自朝山为老大人还愿。 
  关于玉娇龙要上妙山为父还愿之事,玉宅两位丁忧在家的知府宝恩和宝泽全都非常之忧虑。其实妙山离京城很近,妹妹前去烧一股香并不至于有什么舛错,可是,听说妹妹当初为父亲许的愿却是要跳崖。 
  妙山上有一座悬崖,其高无比,下临深涧,一般孝子贤孙常为父母之病来此舍身跳崖。据说因为是一片孝心,一秉虔诚,能够感动神明,所以时常由高崖跳下之时,有神保佑,竟能丝毫无恙,而父母之病却因之得以痊愈。但这也不过是一个传说,谁也没有看见过。如今玉娇龙要去投崖,纵使她会武艺,精拳脚,投了下去也多半是死,谁能放心呢? 所以两位知府和夫人们便劝阻他们的胞妹,鲁宅听了这信儿也派人来阻拦,但玉娇龙却意已坚决,并说: “只要心诚,必有神灵保佑,不会摔死的,你们就都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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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四月初一就到了,一清早,玉娇龙便带着本宅的两个丫鬟、一个男仆,还有鲁宅的两个仆妇,共乘着骡车三辆,前往妙山。临出门上车之时.玉娇龙也不禁落了几点眼泪。她们的车马出了德胜门,就往西北走去,直奔妙山。 
  妙山从今天起就热闹起来了,因为那些善男信女都讲究抢先烧香,尤其是传说烧第一股香最好,可是那第一股香连庙里的老道都烧不着。那平日久闭的殿门到今天一敞开,香炉里早就有香在焚烧着了。据说历年来抢这第一股香烧的人,都是那些飞檐走壁的江湖大盗,他们尤其需要神明保佑万事顺利,可是,今年的第一股香不是别人烧的,却是一朵莲花刘泰保! 
  今年他的兴头比往年都大,因为他现在又是铁贝勒府的教拳老师啦。去年虽然连仆连起,可是也得到了不少的名头,使他在京城中字号更叫得响了,人物也更站得起来了,朋友也更结交得多了,而且,家中的太太又给他添了一个宝宝。在外边呢,他们夫妇又结识了个秘密的朋友,就是昔为冤家今为莫逆的玉小姐。 
  第十四回 礼佛妙峰投崖尽愚孝 停鞭精舍入梦酬痴情(14) 
  刘泰保是上月二十八日来到妙山的,他是全家来此烧香。刘泰保是骑着一匹胭脂色的健马,鞍鞯皆新,不知他是怎么发了一笔财,竟能买得起这么一匹上等的马。蔡湘妹是坐着骡车,她在车里抱着孩子,另外还有两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及一口宝剑,宝剑的鲨鱼皮鞘上嵌着崭新的铜活,剑柄上有青丝的穗子。刘泰保来到这里之时,还没有开山,所以山上的人很少,也无人注意他,他就带着妻子来到了山后的一个村落里。这村落叫做“三瞪眼”,位置在一个三岔口的中间,虽在山中,交通却极为便利。这里有一家姓胡的老太太,是秃头鹰的丈母娘。他们到了这里,马就喂在胡家,蔡湘妹就在胡家住着,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事情似的,刘泰保却上山去了。 
  刘泰保有几个朋友在山上搭了一座最大的茶棚,舍粥舍馒头,棚里有十几个人尽义务做招待,供着佛,还在棚前贴着捐钱的“信士弟子” 的名单,第一名便是他。头一天半夜里,刘泰保便到山顶庙中施展了早先在玉宅、鲁宅使用的本领,烧了头一股香,然后就跑了出来,一声也不语。今天早晨他就穿着件青洋绉的长衫在山底下转悠。朝阳渐起,香客渐多,大家见了面无论认不认识,都拱手说:“虔诚!”“您虔诚!” 没有一个瞪眼吵架的。这时大家都成了善人,地上掉了一块金子也没有人肯拾。茶棚里的人高声吆喝着: “喂!歇歇来!”无论是谁,进去就可以随便大吃大喝,临完了道声“虔诚”就走。 
  山下有些本地的农妇、村女、小孩售卖桃木拐杖,麦梗儿染了颜色编制的扇子、帽子、篮子,和种种玩艺,还有坐在路旁专管缝衣钉鞋的,譬如香客上山把鞋磨破了,随处都有人管修理,修理好了也不必给钱,只道声“虔诚”完事,因为这些人也都是出于“愿心”。还有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身穿红色罪衣,披枷带锁地去上山,更有的由山下走一步叩一个头,直叩到山顶,这也如同跳涧一样是为还愿。 
  不到晌午,香会就来了,先来的是“秧歌”,十几个人都踏着高跷,赶情真好。刘泰保看着直伸大拇指,并向一个高跷上的人喊道: “好啊!就是他好啊!”这人的黑脸上擦着粉,秃头上戴着首饰,穿着件花花绿绿的衣裳,拿着一块花手绢直扭。原来这人正是秃头鹰,叫刘泰保一叫好儿,他在高跷上就更是扭得厉害了,只瞧后影,别瞧前面,他倒真像个风骚浪漫、半男不女的美人儿。 
  接着又来了两档子“开路”,七八个人都扮成大鬼的模样,勾着花脸,耍着钢叉,钢叉飞起来又接住,哗啦啦地在光脊梁上乱滚,还有锣鼓助威,十分地热闹。这耍叉的人里就有花牛儿李成,刘泰保也喊着说:“不错呀!留神叉着了脖子!” 
  又待了会儿,耍“钟幡”的来了,这个幡足有五丈高,上面系着铃铛无数,耍的人讲究扔起幡来拿脑袋接住,并且不准用手扶。歪头彭九就是这个会上的,他的头歪,可是顶着幡却最准最周正,刘泰保又捧了一会儿场。 
  再接着是“花坛”,就是拿脑袋顶绍兴酒坛; “双石头”,就是练石锁; “舞仙人担”。就是拿个大磨盘压人,上面还站着人。再后面还有 “旱船”、“小车会”、“跨鼓”、 “莲花落”和专耍贫嘴的“杠箱官”等等。这些也多半是由各乡农民、五城弟子、街头流氓组合而成,几乎没有人不认得刘泰保。刘泰保的手不知拱了几百回,口中道出的“虔诚” 也不计其数。 
  又待了一会儿, “五虎棍”来了,这是扮成赵匡胤杆棒斗五虎的故事,在锣鼓声中,大家拿着棍子乱打,这里头的人刘泰保也认识不少。 
  又过了些时,忽然有人喊道:“‘少林棍’来了!”“少林棍”耍的全是真刀真枪、钩镖剑棍、流星锤等等家伙,练的人都是南城的镖头,当然刘泰保在这里的朋友就更多了。大家道个“虔诚”之后,就有人来请他练一手儿。 
  刘泰保本来看着技痒,于是就脱去了青洋绉的大褂,青洋绉的短衫,光着健壮的脊背,露出他胸脯上的那一朵莲花,只穿着青洋绉的肥腿裤子,系着青洋绉的汗巾,青洋绉的腿带,下面蹬着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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