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女色_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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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采女色_雍容-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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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竟渡河:质疑。为什么渡河?既然一切的理由皆告知渡河的荒诞,为什么竟然还是去了?到底是什么超越了死之恐惧的力量,令他毅然而行?

    堕河而死:结局。渡河导致的死亡。这个悲剧,甚至是可以避免的,只要他服从任何一个不渡河的理由。但是一千个不渡河的理由也不能战胜一个渡河的冲动,悲剧又是注定要发生的。

    将奈公何:追思。悲剧发生了,后来者哭泣呼喊,也无力遮挽,无法改变。结果又回到原来困惑上:为什么渡河?究竟是什么驱使一个人急急奔赴死亡?

    答案只有一个:强大到疯狂的人格力量。

    我们已经习惯于庸常和合理的人生,即使常常遭遇莫名的伤害和挫折,也希望这个世界始终井井有条。具有强大人格力量者,却往往拒绝接受这种庸常,时刻想游行于秩序之外。于是,我们把他们和疯子等量齐观。渡河,正是一个凝固了抗争的极致和死亡的瞬间的意象。

    不是每个人都会试图去探求和解读它,但是几乎每个人都能直截感受到它的冲撞。

    明白了这一层,再回过来看唐人之作。

    唐代同作此题的有五人:李贺、李白、王建、温庭筠和王睿。依乐府旧题并不一定要依从原意,不过这五人所作,都是歌咏本事的。

    公乎公乎,提壶将焉如。屈平沉湘不足慕,徐衍入海诚为愚。公乎公乎,床有菅席盘有鱼,北里有贤兄,东邻有小姑,陇亩油油黍与葫,瓦w浊醪蚁浮浮。黍可食,醪可饮,公乎公乎其奈居,被发奔流竟何如?贤兄小姑哭呜呜。

    李贺迅速抓住了此题的核心:不可以渡河的理由,有很多很多。包括理智上,亦知道渡河是“愚行”。生活看起来正常不过:不仅有物质的满足,甚至有情感的寄托和精神的愉悦。但是他仍然弃“正常”如蔽履,自甘求死而不求生。

    或者,就是《白马啸西风》的最后一句话说的:“那些都是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

    李贺把古辞的四层意思,都极到位的表达了出来。他一贯的风格是夸张而浓烈的,但是这里他没有浪费一分才力,连多余的修饰也无,好似破门直入,哀哀拉住了逼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以长短句式交错,一口气读下来,直堵得人欲狂哭狂喊而不能。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吼万里触龙门。波滔天,尧咨嗟,大禹理百川,儿啼不窥家。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其害乃去。茫然风沙,被发之叟狂而痴。清晨径流欲奚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无渡河苦渡之。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骨于其间,箜篌所悲竟不还。

    李白所作,自“黄河”以下到“九州始蚕麻”,论气势磅礴,尚在李贺之上。他似乎想用一种“大历史”的背景,来增加渡河的悲壮色彩。单就描写而言,是成功了,这本来就是李白的经典笔法,无人能与之匹敌。但是,也就因为这样的描写太经典了,放到李白哪一首游仙诗里都可以,反而削弱了主题。才高之人,往往舍不得收敛自己的才华,非要把自己最擅长的那一路拿出来。好在他到底没有忘形,还是在追问:“洪水已息,太下太平,一切都很好,为什么还是要渡河?”于是到了结尾处“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骨于其间,箜篌所悲竟不还。”这一意象,就极具震撼力了。

    与二李相比,王建的笔力明显较弱。

    渡头恶天两岸远,波涛塞川如叠坂。幸无白刃驱向前,何用将身自弃捐。蛟龙啮尸鱼食血,黄泥直下无青天。男儿纵轻妇人语,惜君性命还须取。妇人无力挽断衣,舟沉身死悔难追。公无渡河公自为。

    和前两首杂言不同,王作是齐言。“幸无白刃驱向前,何用将身自弃捐”,“幸无”“何用”,这样虚字太软了,力量大减。对“渡河而死,其奈公何”这一场面的表现,也不如李贺之真切,李白之奇崛。不过他换了一个角度,仍然在苦苦追问渡河的原因。“公无渡河公自为”,最后归结于个人意志和自我选择的结果。但是他说到“悔”,就错了,如果有一丝一毫的“悔”,渡河这一激烈行为就彻底没有发生的可能。

    温庭筠作,又更逊色一点。

    黄河怒浪连天来,大响aa如殷雷。龙伯驱风不敢上,百川喷雪高崔嵬。二十五弦何太哀,请公勿渡立裴回。下有狂蛟锯为尾,裂帆截棹磨霜齿。神锥凿石塞神潭,白马趁凵赤尘起。公乎跃马扬玉鞭,灭没高蹄日千里。

    其实,他的手法和李白是一样的。也就是由远景摄入,拉近到渡河一刻,然后及渡河之后事。他的描写不可谓不好,但是并不是高度个性化的。“请公勿渡”已经大大折损了语势,最后“公乎跃马扬玉鞭,灭没高蹄日千里”把死亡的惨同,消解为成仙的高蹈,似乎想另开一层境界和遐想,却几乎把悲剧色彩全数抹煞。

    王睿之作,已游离了主题。

    浊波洋洋兮凝晓雾,公无渡河兮公苦渡。风号水激兮呼不闻,提壶看入兮中流去。浪摆衣裳兮随步没,沉尸深入兮蛟螭窟。蛟螭尽醉兮君血干,推出黄沙兮泛君骨。当时君死妾何适,遂就波澜合魂魄。愿持精卫衔石心,穷取河源塞泉脉。

    王睿试图作“将奈公何”的文章,索性换掉了主角,把渡河者之妻推到前台。把渡河者的命定悲剧,偷偷转化为对坚贞的颂扬。语调舒缓,与音乐不类。整首诗写得很悲切,很漂亮,但缺少了那种强烈的、直截的冲击。

    所以,这五首里面,当推李贺为第一,李白第二,王建、温庭筠次之,而王睿最差。诗词之高下,虽无一定标准,到底还是有标准的。

    可是,论直面惨淡淋漓,到底还是那十六个字: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将奈公何!

    于诗之外,复浮想联翩。世上每多荒谬事,看上去稍微多一点理性,就能避免,偏偏是绝大才智之士,往往蹈之。如果他恰好又处在能够影响很多人命运的地位,不免带来极大灾难。我们的文化,称之为“劫数”。这些人就是“应劫而生”,往往必须以自己和他人的生命来完成此劫。所谓在劫难逃,正是此意。小时候读史,总是不相信历史可以如此荒谬。因为觉得以普通人智慧,完全可以避免的错误,居然最终导致流血、战争、杀戮,生灵涂炭。历史学家可以从时代的方方面面,来告诉我们这是多种力量交互作用的结果,但不管说得如何圆满,其中似乎总是有一种荒谬的东西在推动之。当然,也可以说时代挑出这样性格的人,把他们推到了浪尖上。但,这,还是“劫数”。

    遥遥想见千余年前苻坚“渡河”的那一刻……曾那么多人告诫他,不可以渡,不应该渡,然而谁也不能阻止他的步伐。他麾师南下的一刻,俯仰天地,内心是否充满了一种极度的快意?甚至即使预知身死国灭的后果,这种快意竟也不会有减轻丝毫?人生几回到此?疯狂,就疯狂吧。对不住,我说的不是历史,我说的,只是——诗。2003年11月3日一入职僦执海偶拈数瓣亦清芬。谁教两处成深感,付与当时渡水人。



 散文第35节 停云

    “霭霭停云,魇庇辍0吮硗昏,平路伊阻……”雨天,陷在椅子里,呷一口茶,随手翻开一本《陶渊明集》,第一篇便是《停云》:“停云,思亲友也。”

    这正是一个“霭霭停云,魇庇辍钡拇喝铡4禾炖吹锰早。窗台上那株水仙,还没来得及开花,已被暖气熏昏了头,傻乎乎的站在那儿。

    “静寄东轩,春醪独抚。良朋悠邈,搔首延伫。”

    阿景的眼睛象小月亮。老虎的小手胖乎乎,直如猫爪子上的肉垫;总是噘起嘴,嘟嚷道:“我很无辜的!”。麻雀笑起来喉底咯咯咕咕。等阿亮出门会活活气死——无论你有多急,她永远慢条斯理的把头发抿得一丝不乱才抬脚。海燕走起路来总是裙幅微摆,如若贵妇。芹菜总和我吵架,因为彼此太了解,有次我们在教育学院,她说:“看!”我的眼睛才刚扫到被随意丢在传达室门口台阶下一块雕刻着花纹的石鼓,便脱口而出:“天那!你真想把它偷走?!”两人一起骇笑。

    椅子转了一圈,吱吱响。胖啦。

    能不胖吗?那时我们几个吃的饭只盖过饭罐底,酷热时,连走两步去食堂也懒,宁可饿着。回家便不同了。可小叶还是那么纤瘦,让她妈妈很没成就感。

    那时什么都缺。缺电,学校一天只送三四小时的电,给应急灯充充电还行,插根电热棒就能让整座楼跳闸,舍监马上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了;缺水,冬天断断续续给水就该谢谢天了,一到夏季,要么从一楼甚至其他系拎上五楼,要么等到半夜两点,凌晨5点又没了。人人一个桶,倒扣个盆,走廊上一溜排开,每天睡醒,总可以听见有人哇哇叫:“怎么就剩这么么点了?!”“苦旱”时,桶是藏床底下的;缺钱(当然现在也缺),老伊姆偷偷绕过纠察,把每个宿舍门推开一小缝,神秘的叫:“鸡腿茶叶蛋要不要~~”六角一个的蛋啃得津津有味,鸡腿却是奢侈的享受了。

    那时什么都抢。因为挤。抢着进教室,抢着进食堂,抢着进开水房(那儿的水从没开过),抢着进toel,抢着进浴室,抢着上公共汽车,抢位置洗衣服……学校整个儿在山包上,每天爬坡下坡。我走起路来永远一阵风,男朋友说简直没法和我散步。

    现在哪能不胖。

    “停云霭霭,时雨鳌0吮硗昏,平陆成江。有酒有酒,闲饮东窗。愿言怀人,舟车靡从。

    东园之树,枝踉偃佟>褂眯潞茫以怡余情。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煲粥。收线。时间:21分56秒。300卡不收附加费,周末半价。一切都经过周密计算,非如此不可。然而,薄利多销的把戏,邮局一月赚我不少。妈妈又在旁唧咕,然而打长途已成了一种心理需要。我是一条涸辙之鲋,渴望说话如渴望水。

    有茶有茶,闲饮东窗。可没人坐下来陪我喝杯茶,大家都忙。永远承诺下一个假日会来看你,永远保证就快给你写信。然而有一个约定可以相信——谁第一个出嫁,大家都参加她的婚礼。这话第一次说时引起一片哄笑,那太羞人,离我们太遥远;最后一次说时认真而感伤,那是女孩们马上要跨过的一道门坎。芹菜悲悲喜喜,总算得遂心愿,安心等着“执子之手”,而大姐姐为了“他”,已是第三次考研了——女孩的青春,“烤”得起几回?她早说,一定要做我们的伴娘,我却不希望如此啊。

    青春的故事将如何结束?人生的故事还将如何演绎?

    恍惚回到我们的校园,我们的宿舍。那许多个夜晚,熄灯之后,粉色的床帘拉上了,手电筒亮起来,我这夜猫子,正奋笔疾书(抄笔记,赶作业,快考试了),一抬头,看到有的床帘上映出两个,三个甚至好几个影子,低语轻笑,闲话女儿心事;一瞬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离我很遥远,好象是掉进另一个时空,回望这一切。那时我总想,许多年以后,我一定会一遍一遍回想这一幕的。

    走廊里有人轻声欢叫:“水来了!”抛下笔,拉开帘子,直奔浴室,哗哗的流水如我们的笑声……

    “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岂无他人?念子实多!愿言不获,抱恨如何。”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1999年



 散文第36节 女人和电脑

    这个题目本来应该叫“姑姑、我和电脑”。

    自从有了电脑,我和姑姑的关系忽然亲密了很多。这不,我们把近来摸索出的新“技巧”拿来交流,不知不觉在她家又呆了一个下午。其实,我们的感情一向就很好,小时父母上山下乡,将我留在爷爷奶奶身边,那时姑姑还没出嫁,自然就担起照料我的责任。我记得,我吃饭格外怕烫,姑姑喂我的时候,总是把一瓢羹饭菜含一下,再送进我嘴里。就本地的说法,我会因此越长越像她。她带我出去的时候,也总有人开玩笑说,我长得不像爸妈,倒像她。后来姑姑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也长大了,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黏着她了。但自从四个月前我买了电脑,姑姑很快参考业呐浔敢猜蛄艘惶ǎ我们忽然不再像长辈晚辈,而变得像朋友。

    我一一调出姑姑的文件,修饰页面,炫耀我的排版技术,发现了一个名为“旧屋”的文件,问道:“这是什么?”姑姑的脸忽然红起来,现出小姑娘似的忸怩不安。我大为好奇,敲开一看,是一篇散文,只写了一点点。假如姑姑的本行就是弄笔,那也不足为奇,可姑姑的工作与文学风马牛不相及,更叫我诧异的是,就那开头几句话,落笔颇有大家风范,姑姑没有机会受过高等教育或专门的文学培养,她的生活繁重劳累,她也几乎没有时间自修,我只能说,这是一种天分,很高的天分。这也且不说,单那笔调,那韵味,充满诗意、梦幻、惆怅,和我印象中姑姑的生活全合不拢。

    我没有告诉姑姑,我曾经写过同样的题材,我们的感触惊人的相似。我没想到那座充满我童年幻想的老屋对姑姑竟有同样的意义。人到中年的姑姑,也有不为人见的少女般的诗情。

    姑姑在我的印象中就像一朵朴素安详的小花。她的长相并不出众,尤其比起漂亮的二姑;爷爷的六个孩子她排行夹在最中间;据她说,小时候她是个胆小的孩子——我想,这种情况的孩子,一定是大家庭中最被忽视的一个。妈妈说,可惜了,姑姑书念得好,但从前一只“铁饭碗”远远比受教育有用,所以她很早就顶替爷爷进了邮电局工作,当时还很受羡慕,因为这种机会,一般是留给儿子的。然后是结婚,生子。这是和一般女人没什么两样的人生之路。姑姑是个贤妻良母。现在,她和姑丈工作都是社会公认收入高而体面的,她刚搬进一套很不错的新居,她的女儿就要读高中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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