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地的胳膊被人扭到后面,身体被迫弯曲着,头发快被拽掉了。她痛苦地闭着眼睛。突然,她听见几个学生跟他们厮打的声音:
“放开方老师!”
“不然我们跟你们拼了!”
“臭婊子,今天我先饶了你,改天我再来!”
邵玉华松开手,边骂边走了。方地一下子倒在地上。
学生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上车送回家里。有学生问她要不要去医院,方地无力地摇摇头。其中一个学生说:
“方老师,那您就先一个人静一静吧。方老师,请您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您永远是我们心目中最好的老师!”
学生们悄悄走了。
方地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衣子逊骗了她。他曾无数次地对她发誓,除了邵玉华之外,她是他惟一的女人。而且,无数次地向她保证,邵玉华不会伤害她。她要立刻找到他问个明白。她抓起电话迅速打过去。关机、关机、关机。她像中了邪似的,不停地按着重复键。平时,她几乎不给他打电话。他什么时候开机、关机,她根本不清楚。她打了一天的电话也没打通。最后,她终于放弃了,把电话扔在一旁,拔掉电话线。
方地痛苦地想到:衣子逊他究竟是人还是鬼?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一心一意地对他,甚至还要给他生孩子。不错,这一切都是她愿意的。他可以有别的女人;他可以借着酒劲动手打她,对她进行性虐待;他可以骗她说头上的伤疤是因为她才被车撞的;就算他在玩弄她的感情她都认了。但是,他不可以指使他的妻子到她的单位来侮辱她。一想到刚才所受到的这种侮辱,方地立刻感到万念俱灰。从今往后,她还怎么有脸进学校的大门?还怎么有脸面对同事?还怎么有脸站在学生面前?她在学生们的心目中,曾是多么美好、多么伟大啊!他们一向为能够拥有她这样的老师而感到骄傲和自豪。而今,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彻底地、无情地改变了,再也无法挽回了。她真想立刻离开这里,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海南或者去西藏。只要没人知道这一切的地方,哪都可以。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她舍不得扔下孩子,带着他又会面临太多的困难。所以,她哪儿都去不成。
怨来怨去,想来想去,最后,她觉得落得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下场全都是她自己的错。她不该怨恨邵玉华,因为她也是个受害者,她也一定活得很委屈很辛苦。对于她那个层次的女人来说,领人到单位来打她或许是她惟一出气的办法。她也不该怪衣子逊。不可能是他叫邵玉华来侮辱她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谁叫她偷吃人家院子里的红苹果了。她是咎由自取。像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还怎么有脸面对世人?这三十多年活的,真是没劲透了。妻子没当明白,情人又当得一塌糊涂。一个女人,连最基本的角色都扮演不了,这不仅意味着活得失败,同时也意味着生存质量的低下,情感方面的低能。左一个男人右一个男人的,简直跟进了烟花巷一样。三个男人,没一个她能处理明白的。哪怕就处理明白了一个,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想到这里,方地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下念头,那就是死。一想到死,她立刻觉得好像不那么痛苦了。她从床上起来,坐到写字台前,拿起笔和纸,想给亲人、朋友写点什么。她久久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把她这段感情表达出来。她相信不会有人理解她的。亲人不能理解她,因为在他们眼里,她是一个有生活能力又非常出色的人,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去自杀;同事也不能理解她,因为她给人的印象总是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关注,这么懂得珍惜生活的人怎么可能轻生呢?朋友更不可能理解她,她们一向认为她在感情上执著而且理智,不会为一个人去死的。可是,不说明这段感情,她又怎么能产生轻生厌世的心理呢?想来想去, 最后,她连一个字也没写。她想,死了就死了吧,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于是,她打开衣柜,选了一套黑色裙子。这套衣服是她跟丁大成出去玩时买的,回来后她还从没穿过。衣服换好后,她开始洗脸化妆,又很认真地梳了梳头发。头发已经乱成一团麻,刚梳了几下,就掉下来一大把。她好不容易才把它们梳理开。一切都弄好之后,她从茶几上拿起水果刀。她看了看这把刀,很认真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她点点头,然后,就用力向左腕割去。
看了血流出来,她突然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痛感?而且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恍惚中,她看见邱一山坐在沙发上摆扑克,不停地吸着烟。她生气地走过去,把扑克抢过来扔在地上,又把他的烟掐灭。邱一山愤怒地大声吼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爱好?你对我百般挑剔、千般不满,我已经受够了!我要离开你,离开这个家!他“唿”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接着,丁大成向她走过来。方地高兴地摸着他的肚子,问他,她可不可以真的申请专利?丁大成笑着说:傻丫头,那怎么可以呢?我有老婆孩子呀,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的。方地怔怔地望着他,哀求道:可是Daddy,我不也是你的孩子吗?丁大成看都不看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衣子逊开着车飞快地向她驶来。他大声喊着:臭臭,我想要你!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做爱。然后,衣子逊叫她在这里等他。她左等右等不见他的踪影,却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居然是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人正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她。她双手捂着脸,羞愧难当。
两行泪水顺着方地的眼角流下来。她觉得自己好累,想就这样睡过去,从此再也不要醒来。
邱上上因为早餐的事跟爷爷生气了。因为他想吃楼下的馄饨。可爷爷却说天天吃一样东西没营养,非让他吃粥和鸡蛋。他最不喜欢吃鸡蛋了。他想,要是妈妈就不会这么逼他。每次当他说不想吃饭的时候,妈妈就会叫他再试着吃一点。如果他还是说不想吃,妈妈便会立刻对他说,那就不吃了,什么时候想吃的时候再吃吧。他觉得还是在自己家好。他一整天都在想回家的事。下午放学后,爷爷还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准时在学校的大门口等他。爷爷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奇怪地问他怎么啦?问了好几遍,他才说想妈妈了。爷爷一听这话,就笑着说,这好办,晚上给妈妈打电话。邱上上却说,他现在就想回家看妈妈。爷爷为难地说,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在家。万一他们进不去屋不是白折腾一趟吗?邱上上从书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说他早晨就准备好了。
爷孙两人走进屋里,顿时被这个场景惊呆了:方地躺在一片血泊中。邱上上哭喊着扑到方地身上。老人赶紧找来一块布把方地的腕部用力缠上,然后马上给鲁裕庚打电话。鲁裕庚正好就在这附近出车。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方地送到了医院。值班大夫恰巧是顾医生,他说,情况很危险,必须通知病人家属。鲁裕庚给方地家里打了电话。方天出差没在家,方云和李继民立刻打车赶来了。
经过大夫的全力抢救,方地终于脱离了危险。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痛苦地问顾医生为什么要救她?顾医生默默地看了她很久,什么也没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方云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方地。她说:
“小妹,你怎么这么傻呢?什么事至于你不想活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你总得替他们负点责任吧?看把上上给吓的!还有咱妈,她还不知道实情呢。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老人家还不得疯了啊?不是姐埋怨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这么愚蠢!”
见方地还是不说话,方云忍不住问道:
“小妹,告诉姐,这事是不是跟衣子逊有关?前年春节,你冷不丁地把他领回去。后来又不声不响地提也不提了。问你的时候,你总是支支吾吾的闪烁其词。还有,你被车撞了那次。在我家呆了半个多月,始终你也没说是怎么回事,更没见衣子逊去看过你。最后,你却不声不响地突然走了。大家都觉得不正常,尤其你姐夫。他当初就没看好衣子逊,说他油腔滑调的,怕是靠不住。你整天躲躲闪闪地不肯对我们说实话。现在倒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还想瞒下去呀?就算你能瞒得过我这关,也瞒不过哥那关。他在电话里已经火了,说要马上赶回来。”
方地还是不说话。方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这时,鲁裕庚走进来,他叫方云和李继民出去走走。他说他陪方地坐一会儿。方地把头扭向一边,在明显地拒绝他。鲁裕庚想了想,低声说道:
“记得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是个跟上上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你小姨说你学习很好,还是个班长呢。我问你最喜欢做什么,你说是遐想。并且认真地解释说,是‘遐想’,不是‘瞎想’。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个性格开朗、热情活泼的女孩子。而且有思想,有头脑。我想,每一个人都可能会不同程度地受到来自情感方面的困扰。而且,生命的本身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有时,你会因此而感到苦闷和彷徨。在我看来,生与死,其间的界线只是从这边到那边,也就是瞬间的事。仅仅从这一点来看,我们也要珍惜生命。就算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只为那些跟我们有关的亲人和朋友。”
方地第一次听鲁裕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她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看来,每一个人都是一个载体,每一个人都是一本书。她觉得鲁裕庚说得对,这些道理她也明白。可是,她一想到她的不幸和委屈,她就立刻失去了生的欲望。她转过身来,无助地看着鲁裕庚。从他的目光中,她看到了鼓舞和希望。突然,她两手抱头,惊恐地蜷曲一团。那天被打的情景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邵玉华抓着她的头发恶狠狠地骂着,还有那两个戴墨镜的人把她死死按住。
“怎么啦,方地?” 鲁裕庚慌忙问道。
这时,门开了。方天急匆匆走进来,后面跟着方云和李继民。见到这个情景,方天一下子把方地抱起来,含着眼泪说:
“小妹,别怕!大哥来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有大哥给你做主!”
方地搂着方天的脖子喊了一声“大哥”就“哇”的一声哭起来。她跟大哥的感情最深。方天从不像方云那样动不动就训斥她,拿一些大道理来压她。她很反感姐姐总是把她当学生看待。在她眼里,似乎她永远都是一个爱淘气的小孩子。由于方地的心脏是先天性“窦性心律不齐”,所以从不敢大声哭喊,只能默默地哭泣。方地父亲心脏病突发去世的时候,家里给她打电话时,只说父亲感冒了,很想念她。希望她能回家看看父亲。结果,当她一进家门,看见外面放着的花圈上写着父亲的名字的时候,她大喊一声“爸”,然后就晕过去了。事先已准备好的医生进行了及时抢救。她之所以遇事冷静,理智,可能跟这一点也有关系。
第三部分方地了解到自己受骗的真相(3)
方地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方天吓坏了。他一边叫方云去叫医生,又一边赶忙安慰方地。方地哭着哭着,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就立刻止住了。等顾医生赶来的时候,她已经冷静下来了。顾医生生气地对大家说,病人不能这么激动。否则,对她的大脑及心脏都没好处。不一会儿,他给方地送来一个随身听。他说里面的磁带是轻音乐乐曲。对她放松神经有好处。鲁裕庚低声对方天说,别逼她说什么。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方天点点头。
李继民以为方地在听音乐,不会听到他的话。他对方云说,那还用问嘛,肯定跟衣子逊有关。方地把耳机摘下来,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姐夫说得对,确实跟衣子逊有关。不过,我已经下决心跟他分手了。等我出了院就跟他说。”
方地出院后去了鲁裕庚家里。她给衣子逊打了电话,叫他来这里找她。方天,方云,李继民以及鲁裕庚都坐在客厅里等衣子逊。衣子逊进来后,跟大家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直接来到方地面前,他冷冷地说道:
“方地,如果你想用这种办法来达到某种目的的话,那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想错了。我衣子逊绝不会在各种要挟面前妥协!如果你不太健忘的话,应该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的那个在经六街卖身的山西小姑娘的故事。她用绝食来威胁我,逼我娶她。她的目的达到了吗?没有。我对待十七岁的少女尚且如此,更何况对你这样一个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了!你把全家人都搬来了,想要干什么?我倒要看看!”
衣子逊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方地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居然跟这样一个无情的可恶的无耻的甚至是没有人性的男人折腾了三四年?几乎耗费了自己一生的感情。差点赔上一条命才算看透他。她又禁不住嘲笑自己,聪明伶俐的外表下掩盖的却是一个弱智低能的自我。
如果说,方地此前对衣子逊还有那么一点留恋或者说是舍不得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内心深处残存着的这点眷恋之情已经被衣子逊的这些话无情地、彻底地给毁灭了。
衣子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摆出一副欠钱不还的无赖相对方天说道:
“说吧,你们想干什么?我衣子逊在江城市黑道白道一律走平道,文的武的全奉陪。怎么样?”
鲁裕庚气愤地说:“别兜里有俩臭子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算个什么东西呀,你?”
方天看着衣子逊,他的目光先是惊讶,而后是鄙夷。他说:
“衣子逊,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原以为你能够带给方地幸福。没想到你却是这样一个根本不懂感情的男人。我只是奇怪,我妹妹怎么会看上你这样一个低素质的男人?
“你不是问我们想干什么吗?好,我来告诉你:从今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