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史通俗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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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史通俗演义-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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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帅固难云大将,独当一面亦称雄。
    杀身乃在传觞日,百战余生一旦空。
  高杰被杀的消息,氏急急遣人先报了阁部史可法,教他先上本奏闻,才好随后也上一本,请设提督,以杰部将李本身为之。弘光批道:“与平有子,朕岂忍以兵马、汛地遽授他人。前着伊妻统辖,卫胤文料理,何必又立提督。”其时黄得功尝与高杰争扬州大哄,闻杰已死,欲来侵夺。史可法奏闻,弘光批旨道:“大臣当先国事而后私憾。得功若向扬州攻高营,兵将弃汛东顾,敌国乘隙渡河,罪将谁任?诸藩当恪守臣节,不得任意。”史可法再三谕解,始得黄、高罢兵。黄、高并起卑微,列为藩镇;朝里奸佞充满,君子难容在位,寡不敌众,海内谁不叹息。有诗为证:
    效颦南渡话酸凄,风色萧骚白日低。
    莫道猎场趋放犬,谁怜江夜舞闻鸡。
    武臣御寇曾为寇,朝士扶犁早自犁。
    淮北淮南空涕泪,炊烟何处日频西。
  且说江北史阁部与那四镇,兵粮如风火之急,户部尚书张有誉应接不暇,驻浦口督饷,申侍郎多方催趱各处钱粮,急切不能应手。忽一日,两淮运司解银二万两渡江,都督郑彩截住,不许解督部。因此申绍芳上本道:“钱粮解部派发,一定之例。且盐运司解部,非解镇也,不应阻挠,以乱朝廷规则。”奉旨谕彩,以后勿擅截留取咎。郑彩洋洋不以为意,反据本部苏州浒墅关钱粮,以乞兵饷。马士英不敢不从,票本准给其半。自此各镇纷纷乞饷。
  史可法没奈何了,只得上一本道:“当建置四藩,恢复难期,而军粮最乏。在淮扬有税可榷,而庐、凤独否,得功、良佐所以有偏若之嗟也。臣每饷银有本折六十万,数内五万养徐州兵,一万养四州兵,官兵间有犒赏。议将淮、扬两关征,臣与得功、良佐三股均分。此时北道不通,每季不过五千。若能守住江北,则税归泗州,否则地且难存,何从榷税。”本上了,马士英道他要君,竟不票发。户部张有誉等再三上本道:“有兵须有饷,死玫激变。”弘光才准行了。史可法又上一本道:“北使陈弘范之旋,和议已无成矣。向以全力御寇而不足,今复分以御清矣。唐、未门户之祸,与国终始。以意气相激,他成恩仇,有心之士,方以为危身之场,而无识之人,转以为快意之计。世孰有大于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不此之之,仇而修睚眦之隙,真不知类矣!此臣之所望于庙堂也。先帝之待诸镇,何等厚恩;皇上之封诸镇,何等隆遇;诸镇之能救难,何等罪过!释此不问,而自寻干戈,于心忍乎!和不成,惟有战。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也!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染泄沓。古人言:‘不本人情,何由恢复。’今日庙堂之人情,大可见矣。”这一本明明为阁部。马士英原是贵州粗直的人,平昔好奉承,恃聪明,却被阮大铖迷惑了,反把讲学的正人君子为仇,魏党的佥邪小人为恩,坏了朝纲大事。虽然也起用了好些贤良,如刘宗周、黄道周,邹之麟、张玮、王心一、申绍芳、葛寅亮一班儿,何止三十余人,那里当得起阮大铖纠合了张捷、杨维垣几个有辣手的人做了一伙,日日讲翻案,夜夜算报仇,弄得马士英一些主意也没了。见了史可法的本,只是个不票不批,反听了阮大铖教导,日夜把童男女引诱弘光,且图目前快活。忽传旨天财库召内竖五十三人,进宫演戏吃酒。弘光醉后淫死童女二人,乃是旧院雏妓,马、阮进去的,抬出北安门,付与鸨儿埋了,谁敢则声。从此六院妓女,被马、阮搜个罄尽。
  其时阮大铖虽以兵部侍郎沿江筑堡,兼命统兵防江,却日夜信使不绝,遥制中大事。马士英为因遣戍废黜在家,阮大铖一般住在南京,两个往来最密,认煞大铖是个千古有才的人,不知他小才小量,生性只想害人。又有马士英、阮大铖的好同年,唤做蔡交琛,虽然不像大铖是魏党渠魁,却也是有作用的人,又于正月下旬已升了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大学士,入阁办事。阮大铖越发指望做阁老,连兵部侍郎只算做过路衙门了。二月,弘光听马、蔡二阁老的话,忽赐兵部左侍郎阮大铖蟒龙玉带。大铖入朝谢恩,打从水西门进去,一路看的人捱捱挤挤,果然热闹。大铖在八人轿上挺着身子,大声卖弄道:“人只说我院老爷是魏党小人,东林、复社是正人君子,如今正人君子在那里?就有几个在朝,都是内阁马老爷没主意,少不得都赶他回去,怎如得我蟒龙玉带,不久封公侯的荣耀!”呵呵大笑,十分得意。入朝谢恩已毕,退回私衙,纷纷来拜他的,何止一二人。正是:
    常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棋行有几时。
  且说弘光因感马士英定策的功劳,又见他肯出尖主张,竟认他是江陵阁老张居正再来,没一句话不听他,没一桩事不依他。阮大铖又把奉承魏太监的旧戏文,重新扮起。大铖先耸恿士英起用他同乡至亲,如越其杰由副使骤升右佥都御史,田仰由按察使骤升左佥都御史,俱开府江北,统兵节钺;杨文骢由举人主事骤升监军佥事。大铖又上一本,荐马士英子马锡为总兵,杨文骢子杨鼎卿为副总兵,俱统重兵,在京护卫。蔡交琛票本,弘光允行。双双白衣,柄拥旄钺,南京人谣言道:“杨、马成群,不得太平。”从此阮大铖越得势了,与逆案心腹通政使杨维垣商量翻案,令维垣出一本道:“张差疯颠强坐为刺客者,王之寀也;李可灼红丸谓之行鸩者,孙慎行也;李选侍移宫造以垂帘之谤者,杨涟也。刘鸿训、文震孟只图快驱除异己,其措君父何如也!此《要典》一书重颁天下必不容缓也。”弘光未曾批发。又耸恿逆案编修吴孔嘉上本道;“《三朝要典》须备列当日奏议,以存其实。删去崔呈秀附和,命下所司。”弘光两本都批准行。时有马士英奏准各州县童生每名纳银三两,得赴提学官亲试,以助军兴。近京州县,竟有半纳半考,不肯依旨报纳,都道:“一概纳银,真才埋没。考的自考,纳的自纳,又不失真才,又不逆旨意,才为两全。”那些肯纳银的童生又商量道:“半考半纳,我们进学越难了。我们纳银子也是丢掉了。不如依旧去考,央个分上倒好。”渐渐没人纳银子了。马士英得了此信,道州县官不遵旨意,十分发脑。阮大铖道:“这都是复社少年蛊惑人心,为东林羽翼。除尽了这班为头的,如徐汧、文震亨、杨廷枢、吴应箕、刘城、沈寿民,不过一二百人,没那假道学,就好做事了。今老阁台须查近京不遵旨意的州县官,参处一两员,人才不敢违拗。”马士英查出不出示令童生纳银的溧阳知县李思谟,特本参劾。蔡阁老止票革职,马士英道是太轻。弘光特旨令降五级。李思谟慷慨辞任,人人以为荣入阁,自愧不及,有诗为证:
    盛朝毓俊选场开,郡县遴升提学台。
    若使纳银称秀士,不知弃职赋归来。
    赎锾原为有罪开,遴才用贿辱西台。
    慷慨令君投劾去,肯因五斗不归来。
  且说阮大铖用计十分结识了马士英,布置心腹,希图入阁。便连士英也弄他去了,赐蟒玉未久,就升了兵部尚书,照旧统兵防江,鸱张越甚。入朝谢恩,又令杨维垣上一本,请恤三案被罪诸臣,却不便细开列姓名。弘光只批“该部酌议”。时有礼部尚书顾锡畴,已被大铖谗谤,士英勒令告假回籍。又唆御史张孙振上一本道:“在告尚书顾锡畴险邪,有玷秩宗,乞赐追夺诰命。”本里专指他请削温体仁而谥文震孟为徇私废公。弘光批:“令锡畴致仕。震孟、体仁该部确议。”一时朝野沸腾。人心不服。阮大铖轿出水西门。见有书坊卖复社文章的,查系蔡益所店里,立刻仰中城兵马司,就内房拿去,锁禁两昼夜,倾家营脱。蔡益所出得狱来,患病身死。贵池名士吴应箕,正在京里,素因选刻书文,与益所交厚,亲见拿蔡书坊一事,晓得阮大铖主意,必要翻尽逆案,杀尽东林、复社众人,方才心满意足,连夜回贵池去,收拾行,李逃往广东去了。中书文震孟初然马士英也重他诗,爱他字,起用他出来。此时阮大铖翻案紧急,震孟料必不免,没奈何,星夜挂冠出京去了。总之,马士英原不是魏党,怎当得逆案渠魁阮大铖纠合了骁雄张捷、杨维垣,务要杀尽正人君子,恰像与崇祯皇帝为仇,替魏忠贤报仇一般。阮大铖升尚书未久,杨维垣又升了都察院左都御史了。他们腹心一党,布满要路,不要说黄道周、刘宗周、邹之麟、申绍芳、张玮、王心一、葛寅亮这些正人君子,不过有名无实做自己的官,还兢兢业业,忧谗畏讥,连马士英反算做是孤立了。有诗为证:
    天不祚明生国贼,何须恨闯弒先皇。
    但嗟漏网不同尽,留此奇凶致国亡。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先太子真赝难分 权尚书锋芒太露


    仲冬时节雨初收,新日罩重楼。闲中翻驳金陵事,情悄悄、双锁眉头。南鸟孤飞尽处,长江重里悠悠。 山河非故使人愁,往迹为谁留。奸雄事业都成梦,又何曾、茅土公侯。明晢拂衣归去,绿波一叶扁舟。
      右调《风入松》
    凭人捉线自徘徊,愍悼桓灵尽可哀。
    只死潜龙果非谬,便愁翼虎复成灰。
    引类证非真主至,露章说是假王来。
    椇真假假原难定,据实披寻莫浪猜。
  话说国事如此,就有那许多奇事生出来了。那妖僧大悲冒称定王争立一事,弘光命刑部拷讯,系是诈伪。复批九卿科道都在都城隍庙会审,一毫影响也没有,口里牵连吴郡两乡宦,越越露出诈冒的破绽来。合词上本,登时斩首西市,这桩事体纔完。又闻得有太子遁居浙江地方,弘光甚以为骇。阮大铖知道了,献策与马士英,须天子密遣内官召来南京,好作商议;又须批在礼部,先将先帝太子并永、定二王俱赐谥,以绝众望。弘光忻然允行。
  正在行事,有旧太监高起潜侄序班高梦箕,密奏太子在浙。弘光遂差东宫旧内官李继周,春御礼召来。李继周领了旨意,前至杭州遍访,听说已往金华府垿。连夜赶到金华,寻见了那太子在一观音寺里。李继周细认了一番,却有六七分相像,只得跪下,口称“奴婢叩小爷头”。那太道:“我认得你,只是忘记你姓名了。”李继周道:“奴婢唤做李继周。奉新皇爷旨,迎接小爷进京。”那太子道:“迎接我进京,让皇帝与我做不让皇帝与我做?”李继周道:“这事奴婢不知。”遂把出御札送上。此时哄动了金华府,大小官员都来朝见,送供给,送嗄程。忙乱了两日,不敢停留,拨大船送到杭州。巡抚张秉贞一般也来朝见,同文武大小官员,支应那太子过去。李继周星夜往南京进发,到石城门住下。进城先禀了马士英,随即奏闻弘光。弘光差两个北京内官迎他入城,权住与善寺。张、王两内官一见了那太子,便抱足恸哭,连那太子也知何故,又叫唤不出姓名。弘光听见说了,不觉大怒道:“真假未辨,何得便做出这模样来!就是真了,让位不让位还凭我主意。这厮好大胆!”遂赐张、王两官和李继周死。正是:
    伤情不觉垂双泪,触忌同时赴冥途。
  且说那太子在与善寺里,文武官投职名帖的络绎不绝。最后有督营卢太监至,端相了一番,真假难辨。那太子叱斥道:“你为何不叩头!”卢太监只得跪下,道:“奴婢叩头。”那太子道:“你隔不多几时,却这等胖了,可见在南京受用。”那太监又叩头道:“小爷保重。”遂出了寺门,向众人道:“咱不曾伏侍东宫,如何这般说?看来有些相像,是真是假认不真。”分付本营的兵道:“你们好好看守。真太子不消说该护卫了;若是假的,定不是小小神棍,也要防他逃去。”正说着,忽奉旨文武官不许私谒。自此迟些来见的,都不得见而去。黄昏时候,又奉旨移那太子入宫。
  过了两日,是三月初三,阮大铖在江北有密书与马士英,士英密奏了弘光,把那太子及从行的高成穆等,俱下中城兵马司狱里。至一更后,把轿子抬那太子到中城狱来,时已大醉,狱里设一大圈椅,那太子坐在椅上,便呼呼睡去。到了天明,中城副兵马侍立在傍,那太子开眼见了,问道:“这是何处?你是何人?”副兵马道:“这是中城兵司,小官是中城兵马。”那太子道:“你自去,我还要睡睡儿。”又闭眼睡。睡不多时,开眼见副马还在,问道:“你何故不去?”副兵马道:“是走道儿的。”那太子道:“既是走道儿,为何都这般蓝缕?我知道了。”副兵马找铜钱一串放在桌下道:“恐爷要用。”那太子道:“我不要用,你拿了去。”副兵马道:“怕要买小东西,留在这里不妨。”副兵马纔走去,四个校尉走来,叩头道:“校尉们伏事爷的。”那太子道:“你们把钱去买香烛来,剩了的,你四人拿去分了。”校尉买香独至,那太子问了南北向,便叫点了香烛,拜倒在地,大叫太祖高皇帝、皇考皇帝,放声大哭了一场,纔立起身来,尚哭个不止。人人为他掉泪。正是:
  不知真赝堪凭吊,铁石肝肠亦惨然。
  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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