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闻你自尽在天牢中,我为何将你独自留在灵堂,我就应该带着你走,我们生不同衿,死则同穴,那不是很好么?云眠,你为何这般无用呢?”
“你出葬的那一日,我生无所恋,只想去地下陪你。可是撞棺殉情,却又被太医救起,老天居然连寻死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我受伤修养的那几日一直在想,是不是你冥冥中不许我为你殉情?是不是你想对我说,我连陪你死的资格都没有呢?后来我想明白了,是了,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呢?我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会痛,再也不怨。这一定不是你想要看到的,我只有活下去,永远痛苦地活下去,你才会稍稍解气一点罢。”
他说到这里,手再次轻轻地抚上我的脸庞,似乎带着点点依恋地道:“可是,你没有死。而我竟然又再度见到了你。”
“从那天在王宫里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认出你来了。你的容貌变了,但是你的眼睛不会骗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我知道你就是宁曦。”
他泛起一丝喜悦的声音很快又苦涩了起来:“可是宁曦,我就站在你面前,却不敢认你。我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样的身份再面对你,只好不拆穿你的谎言,将你当做沂州王宫的侍女。可我,我却又忍不住想要亲近你,再多看看你。明明知道,我再度接近你,于你而言只是负担。我却……我却无法控制自己。”
他的声音忽然沙哑起来,“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当初答应了宁夜,为替他夺得皇位而靠近你,陪你演了一场戏,一场把自己都搭进去的戏……我是不是演得很好呢?宁曦,因为我都把自己给骗了……”
“我很早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一切已经变得无法控制,于是我去找宁夜,他答应我事成之后,允我同你远走高飞。宁曦,自尽的那一日,原本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去天牢将你救出来之后便带着你离开……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我会生生地将你逼死。”
“我是多么自私……我既不想背叛宁夜,又不想辜负对你的感情。到头来,却生生地葬送了一切。我和宁夜联手将你逼死,真没想到,我云眠竟然是这样的卑鄙之徒!”
他惨烈地轻笑一声:“宁曦,我不配爱你,不配拥有你。现在,我什么都不求,只希望你一切安好。”
“不要回头,不要留恋。宁曦。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包括……宁夜。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宁夜了,你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手段,铁血狠心的暴君,千万不能让他找到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我会默默地守着你,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他说着,俯下|身子,柔软的唇轻轻地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宁曦,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就算……一切无法回头,云眠的心,永远不变!”
、第四十三章
云眠走后;我沉沉地睡去,梦里全是满园嫣红的海棠花;一株一株繁华似锦。蓝衣男子站在花下展颜而笑;一双含笑的明眸中翦翦花影摇曳。
我不知睡了多久才被脖子上的一阵剧痛惊醒;甫一睁眼;便看到一个紫衣男子坐在床头,正在帮我的伤口换药,动作十分粗鲁。
“哈?还活着?”望见我醒来;他桃花眼微微一黯,用甚失望的语气道,“怎么就没毒发身亡呢?”
我一看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慕越守在床边,脸色一沉,挪开了他正在上药的伤口道:“你想乘机抹点毒药?”
“不瞒你说,我真想。”慕越眼皮都不抬地道,“最好你识相点,自我了断算了,也好省下我的药。”
我干笑两声:“啊,那真抱歉,奴婢要让慕大公子失望了。”
慕越“嘁”了一声,将手中的药瓶塞进我手中:“这个药,两个时辰换一次,伤口若是感染了要马上说,啊,当然最好别说,默默地去了更好。”
“知道了,多谢慕大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咬牙切齿地道。
“真要谢恩,你不若以身相许。”慕越摇着扇子嗤笑道,“安安分分地做我的小妾,别再继续祸害王上,也别再护着那缺心眼的苏大人,我保管你吃住无忧,生活幸~~福~~”
“……你!”我气得把周遭能砸的东西统统朝慕越脸上砸去,他轻轻松松地躲开我的攻击,摇着扇子仰天大笑三声,转身离去。
赶走了慕越,我慢慢地平静下来,才觉得脖子出一阵疼痛,我呲着牙继续换药,抹过药的地方仿若火烧般痛得我眼角冒泪。
“莲姐姐。”门外响起一个轻灵的女声,我抬头,只见青岚正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连忙把药放到一边,抬头对青岚笑道:“青岚,你来了。”
“王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来探望姐姐。我是借着送晚膳的机会才能进来看姐姐一眼。”青岚说着,手中端着一个食盒慢慢地走到我面前,看到我脖子上的血口,白净的脸上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呢……”青岚忧心忡忡地道,“这次姐姐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可把妹妹吓坏了。不止如此,整个燕栖殿的舞姬都心有余悸,现在院里院外都洒满了雄黄,好几个姐妹都吓得想出宫去了。”
我皱了皱眉毛,看来这次闹出的动静不小。可是剧毒的蛇到底是怎么会出现在沂州王宫的?即便燕栖殿不曾洒雄黄避蛇,也引不来剧毒的蝮蛇罢?这条毒蛇,必然是有人故意引到燕栖殿来的,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慕越的话虽然不可信,但是有一句不假,沂州王宫必然已经混入了细作。而且,我猜想,以莲真的谨慎,这个细作能混入王宫,一定使了什么特别的手段。
我垂下手,看着青岚送来的饭菜却毫无胃口。
“姐姐多少吃一点罢。”青岚担忧地道,“这些菜清淡不会刺激伤口,还有解毒的药膳在里面,姐姐多吃些,伤口才能好的块。”
她说着,垂下白皙的螓首:“我、我也希望姐姐能快些好起来,我在王宫里无亲无故,现在人心惶惶,我、我也好害怕。”
我安抚了青岚道:“反正离新帝下访也没几日了,只要能太太平平地混过这几日就好。”言至此,我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青岚,有些话,我这个做姐姐必须要同你讲,皇宫不如你想象的那般,你在这里,对付一个泷颜尚且要受气,等入宫去,面对那么多嫔妃,你又该如何自处?听我的话,莫要去招惹这些是非,你此次能入宫献舞,王上一定不会亏待你们,日后想必还会长留你们在宫中做事,不愁吃不愁穿,过了年纪出宫也方便,总好过冒险入宫。”
我这样想倒是相当认真的,青岚还小,才十六岁。若是真的被宁夜看上……我脑海中想起苏思毓的话,宁夜已变了,他或许会变得和父皇一样,只把女人当做政治的工具和玩物,我不想青岚涉险。她若是还想高攀富贵,大不了我去同莲真求情,日后将她赐婚给沂州贵族,想来也比入宫强得多。
可惜,青岚却生生地将我的话扭曲了,轻咬了下嘴唇道:“我知道姐姐看不起我……我姿色不如姐姐,舞技不如泷颜……”
我看着她妄自菲薄的样子,心中有些动怒了,忍不住话说重了:“你真是糊涂!我若是看不起你,怎么会告诫你这些话?青岚,一条蝮蛇尚且能把你吓成这样,更何况后宫诸多是非,人心险恶又岂是你能应付的?一条蝮蛇,一碗毒药,就可能让你死几千次都不够!”
我狠狠地说着,青岚脸色一变,忽地站起身来道:“姐姐莫要说这些话来吓我。姐姐口口声声把自己说得多清高似的,为何还要去替苏大人挡那条毒蛇?难道姐姐不是想借此引起苏大人的注意,好攀附富贵,一步登天么?可姐姐真是糊涂!谁都知道,苏大人是凤华公主的驸马,对公主一往情深,誓不再娶。这个算盘,怕是姐姐打错了罢!”
青岚的话像一盆冷水迎面泼来,我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像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的话,发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愠怒的眼神却缓和了下来,看着我面色不佳,立刻满面愧疚地扑到我身边道:“姐姐赎罪,方才,方才青岚说错话了……青岚,青岚不是那个意思……”
我却听不进了,恹恹地摆了摆手道:“你走罢,我累了。”
她怯生生地看着我,还想再说什么,我却躺了下下去不再理她。她最终只好欠身道:“那姐姐好生休息罢,青岚稍后再来。”
她说罢,正要款款离去,门却忽然开了,她见到来人微一惊讶,立刻俯身行礼:“王上。”
我听到来人的名号,更加不情不愿地往被子里钻。
“下去罢。”莲真淡淡地遣走青岚,慢慢走到我床边。
我头上蒙着被子,虽然透不过气来,也总好过去看莲真此时的表情。方才我同青岚的对话他一定听进去了,现在一定满脸嘲讽地看着我罢。
果不其然,莲真开口,凉凉地道:“你这个毛病到底要吃几次亏才能改?”
闻言,我在心中默默流泪……
其实青岚也好,云眠也好,宁夜也好。都是我自以为是,自以为能义无反顾地护得了他们,到头来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需要我保护,确实我自己被人再三利用不自知,落到今日这个下场。这真叫是一个,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不如自挂东南枝……
我叹了一口气,从被子里慢慢地钻出来,不悦地瞪了莲真一眼,似讽非讽地道:“奴婢天生愚笨,哪里比得上王上您懂得玩弄人心。”
莲真坐在床头,宗袍早已换成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正一手支着精致的下颌,勾起嘴角浅笑道:“是你自个儿蠢,还来怪我聪明。”
这个人怎么跟慕越一样讨厌啊!
我干脆不理他,也没心情用膳,把青岚送来的食盒推到了一边。莲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轻笑一声道:“我若说这些菜都是苏卿史做的,你是否会有胃口些?”
我诧异地抬起头,看到莲真嘴角噙着笑意,目光却是冷然如冰。
我再将食盒拿过来一看,里面全是我爱吃的菜,甚至还放了一盒绿豆酥。我挑动筷子尝了一口,味道不咸不淡,十分符合我的口味。
莲真看到我放心大胆地吃起来,墨瞳中升起一抹自嘲的意味,生冷道:“果真只有他做的饭菜你才能安心吃下,若是我做的,你恐怕要担心有毒,担心下药,吃下去也要吐出来罢!”
他说着,潋滟的明眸闪过一丝戾气,冷笑一声将袖子一扬,食盒落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
我还从未见过莲真这般暴虐,失了往日里的冷静和沉稳,反倒露出几分少年狷狂的脾性来。对了,他本就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不过是平日里太过沉静,才令人忘了他的真实年纪。
但我现下是个伤患,他对我发无明业火委实不厚道了点。
我叼着口中的半块绿豆酥,其他饭菜都已扑卧尘埃。心中不免生了些许火气,不满道:“是你太过聪明,招不来人信任,也怨不得我猜忌。”
他冷声道:“你不知好歹!”
我反击道:“你不可理喻!”
面前这个莲花一般清高孤傲的少年冷着一张绝美的脸,怒气冲冲地瞪着我,而我也毫不客气回瞪着他。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我猛然惊醒,方才我同他拌嘴的那个形容,怎么……怎么看着这么像情人吵架?
这样想着,脖子处的伤口忽然疼了起来,我疼得闷哼了一声,脖子上的伤口却越来越疼,像是有火在烧一般,痛意一寸寸地侵蚀着皮肤。
莲真怒气稍霁,抬手来看我的伤口,脸色一变:“怎么回事?慕越不曾给你换药么?”
我已疼得说不出话来,眼角冒泪,却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倔强地挪了挪身子,不让莲真再看。
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唤人将慕越喊来。
慕越磨磨蹭蹭地才过来,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红肿的伤口,摇着扇子一脸自得地道:“不曾感染,不过是我配的药里有一味药性极强,洒在伤口上极痛的药罢了。”
“极痛?”莲真凝眉质疑道。
“哦,大约就跟刮骨一样痛罢。”慕越说得轻描淡写。
我疼得死去活来,听到这话,真是杀了慕越的心都有了,可是偏偏又痛得连动手的力气都没有,只好瞪着一双喷火的眼睛望着慕越。
“就没有止痛的方法了么?”莲真道。
“啊,容我想想……”慕越煞有其事地思虑了一会,两手一摊佞笑道,“没有。”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在他脸上,忍气吞声地哼了一声。
“行了,你下去罢。”莲真似乎意识道,慕越的存在只会让我早早断气,终于挥手让他退下。
慕越应声退下,走之前还不忘挑衅地看了我一眼。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和莲真二人,他向我这里挪了挪,整个温热的身体几乎要贴在我的背上。
“你,你干嘛?”我惊觉想逃,他却一双臂膀搂住我的腰肢,将我紧紧扣住。
莲真低下头轻轻地在我耳边呵了一口气:“我帮你止痛。”
、第四十四章
莲真低下头轻轻地在我耳边呵了一口气:“我帮你止痛。”
一股莲香冲天覆来;我背脊一阵颤动,还未做任何反应;已经被覆身压了下来。
我瞪着压在我身上;手肘支着床榻的莲真;他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灵巧的翅膀,从微微敞开的衣襟处隐隐露出细腻洁白的皮肤;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莲香涌动,一片暧昧旖旎。
我心中暗叫不好;也顾不得脖子上的痛楚,连忙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真真,你少年气盛,龙马精神,有……有需要我能够理解。不过我……我现在是伤患实在不方便,你宫中想必储有美人侍姬,实在不行,燕栖殿那么多舞姬,想必会很热忱为你解决需要的……”
潋滟的双眸中盈满了失意和愤怒,莲真冷冷道:“把我往别的女人那里推,然后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同苏卿史远走高飞了?”
一股莫名的业火涌上心头,我瞪着莲真嗔道:“我何时准备和他远走高飞了?你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我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他凝目望着我,深邃的墨瞳有一丝支离破碎的痛楚,“你一次次地为他送命,我一次次地救你,到头来却换来你一句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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