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笨蛋!”瑠奈姊姊应该是没听见胡留乃阿姨的斥责,在咒骂着舞姊姊的同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笨蛋!笨蛋!你脑子烧坏了吗?什么嘛!你去死最好啦!”
“住口,瑠奈!”胡留乃阿姨觉得她骂得太过火,而少见地发出尖锐的愤怒声。“你对姊姊说了什么?”
“那是因为这家伙太过分啦!是她先动手的,我明明就没做什么。我又没有错。不是我的错!”
“真是的,都已经几岁的人了,你们两个半斤八两啦!”哑口无言的胡留乃阿姨挥挥手,扔下她们不管,似乎是表示如果要吵架,就随她们去了。只是要吵要打就给我出去外面打,她做出手势暗示她会把她们都赶出去。“两个都长大成人了,还这么幼稚。不好意思啊,居子太太,要麻烦你收拾了。”
“啊,啊,不,那个……”世史夫哥哥在我们之中,是最细心体贴的,他慌张地从正打算清扫食器碎片的居子太太手中接过扫把跟畚箕。“由我们来打扫就可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的很不好意思,引起了这么大的骚动。”
槌矢先生和友理小姐稍后才赶到这里,妈妈和叶流名阿姨也往餐厅方向匆匆赶来,唯独外公没有现身。或许是因为主屋的阁楼房那边听不清骚动的声音吧!紧张赶来的妈妈,询问世史夫哥哥方才的骚动是怎么回事,只见他以坚决强硬的态度掩饰着说:“没什么事,什么事都没发生,已经结束了,结束了啦!”
“你真奸诈呀!瑠奈。”舞姊姊的这一句话,让缓和的气氛再度凝固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老是只有你占尽便宜?老是这个样子。凭什么只有你受宠?为什么?为什么?你和我有哪里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说啊!”说话的内容虽然是针对妹妹,但舞姊姊被眼泪濡湿的双眸,打从一开始就明显地凝视富士高哥哥。虽然舞姊姊说了这些话,其实,她根本不是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说,而是陷入了自言自语的状态。她似乎关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并且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任谁都能一眼明了,她有著令人生畏的阴森个性。“哪里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呀?”
舞姊姊步履蹒跚,咳嗽著走出餐厅。叶流名阿姨喊着要她等等,担忧地追上前去。舞姊姊却大叫:“不要跟过来,走开!”喊叫声在走廊上回响。
瑠奈姊姊总算明白姊姊发狂的原因,顿时变得六神无主,呆然地望了望富士高哥哥之后,凝视著姊姊消失的方向。
“也就是说……”胡留乃阿姨虽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大概明白了事发原因。她望著富士高哥哥的神情,像是事不关己地取笑著他。“钟之江家的这对姊妹是因为富士高而针锋相对吧?嘿嘿!真是看不出来呀!富士高,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欢迎?”
“对呀!老哥!太狡猾罗!”世史夫哥哥收拾著食器碎片,满肚子牢骚。虽然装出开玩笑的口气,却无法隐藏他大受打击的事实。“也就是说,小瑠奈和小舞都迷恋着老哥吗?真是意外!我完全不知道耶!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好男人啊!”
“年轻女孩不明白你有什么优点。绝对是这样。”世史夫哥哥听了这句话,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胡留乃阿姨在笑著说出这句话安慰他之后,便走出餐厅,居子太太也紧随在后。槌矢先生和友理小姐当下做出判断,认为在这种情形下,他们还是别在场比较好,点头示意后便默默离去。瑠奈姊姊偷偷看著富士高哥哥的表情与动作,不过在妈妈无言的压力下,最后也不得不离开了餐厅。
“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似乎是在等待其他外人离开,妈妈将脸凑近哥哥们,开口说道。“难道……虽说不太可能……你们该不会真的被她迷住了吧?被叶流名那个笨女儿给迷住了,而且还两个一起……”由两位哥哥的模样看来,他们并不打算否认,妈妈的怒火愈发炽盛。“笨……你们是笨蛋吗?你们两个真是……都几岁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只要对方长得漂亮一点,你们就鬼迷心窍啦?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没用吗?好好擦亮你们的眼睛!”
“可是,妈妈,”按照惯例,这时还敢顶嘴的,绝对是世史夫哥哥,而当妈妈开始发牢骚时,富士高哥哥就会闷不吭声。“不管是我或是老哥,只要有其中一人跟小瑠奈结婚,你都应该会乐意接受才对呀!”
“你、你说什么?世史夫,你到底在说什么?”
“也就是说,”世史夫哥哥将方才由瑠奈姊姊那里听来的想法,当成是自己老早就这么盘算了一样,得意洋洋地说了出来。“大庭家的儿子和钟之江家的女儿,如果能结合在一起,两家之间的感情不就能变得和睦吗?假如又生了曾孙,外公也会感动不已。或许会希望让同为孙子的夫妇继承渊上家呀!这件事情简直就是上上策啊!”
“别说假话了,事情如果这么容易解决,人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妈妈虽然抱持反对意见,但似乎对世史夫哥哥的主张(严格说来,这原本是我的主张)也颇能认同,因而露出动摇神色。她是在算计著,在目前的情况下,与其被极槌矢先生及友理小姐这些外人取走所有财产,倒不如与妹妹和解,同心协力地合作下去。“总之,你们两个都给我振作一点,别再色欲意心了。还有Q太郎你也是,不要愣头愣脑地张著嘴巴,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我真是一头露水,在这个时候,妈妈为何突然把矛头指向我,牵连到我的身上来。“你也一样,有一天也会遇到这个问题。届时,如果你被女人的外表骗了,那可就糟了!要好好培养监赏女人的眼光。听懂了吗?如果不这么做,你一辈子都会后悔莫及。”
所谓的后悔莫及,是在讲像爸爸一样吗?我虽然想说出这句话反讽回去,但这样一来,或许会让渐趋平静的事态再度变得复杂起来,所以我选择沉默以对。妈妈离去后,没多久,富士高哥哥也离开了。从他离开的方向来判断,应该是往瑠奈姊姊的方向追了过去。世史夫哥哥略做思考后,耸了耸肩,回到餐桌前继续用餐。先前的骚动让桌上的盘子飞了出去,他切起盘子里的烤鱼放入口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对哥哥的这种行为感到吃惊又钦佩。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原本应该放在桌上的物品不见了,也就是——瑠奈姊姊的耳环。先前因为舞姊姊的暴行,瑠奈姊姊在惊吓之余,将它掉落在桌上。之后应该没被捡起才对,因为当时瑠奈姊姊根本没那种闲功夫。照理说应该是如此,但是却不见它的踪影。到底是跑去哪里了?该不会在舞姊姊跳上桌子掌掴瑠奈姊姊时,不小心掉到地板上了吧?我一边思考,一边试著找寻,却到处都找不到。世史夫哥哥见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的我,开口问道:“你这家伙在做什么呀?”
我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我不知道该如何具体描述,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不祥,只觉得莫名不安。我心想,或许稍微转换心情会比较好。我打算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于是由开著暖气的宅邪,缓缓走到中庭。外头的冷空气冻结了肌肤,我紧揪着无袖短外褂的两侧,在中庭散步。
富士高哥哥和瑠奈姊姊到哪里去了?我突然在意起这件事。原本是打算今天要紧跟在两人身后,却因为骚动的缘故而分心,稍微不留神,就与他们失散了。
可能又到别馆去了……忽然想到这件事的我,虽然心里不希望这样,但还是从窗户朝着别馆的方向窥视。他们两人果真在里头,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失望。他们并没有沉溺在风花雪月之中,反而像是在讨论什么要事,表情十分严肃。我想应该是在谈论有关舞姊姊的事。
总之,这真是再好也不过了。我只要看守着别馆人口,就能监视富士高哥哥和瑠奈姊姊的动态。要是这样能让两人到傍晚前都不接近主屋,就能平安回避外公遇害的事件了。正当我放下心,寻找监视用的适当隐匿地点时,我的目光忽然被吸引到走廊方向。
那是舞姊姊,她正从主屋的方向往本馆走去。她的步履摇晃,有如没有重量的魂魄般缓缓飘移著,而且失魂落魄地凝望着空中。
舞姊姊为何要到主屋去……之前的不祥预感再度袭来。在大闹餐厅后,想必她打算暂时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叶流名阿姨从她后面追了过去,她身为妈妈,打算要安慰她,然而,对女儿来说,妈妈之所以这么做只会更加令她郁闷。于是她出人意表地逃到主屋的方向——我想事情应该是这样吧?如果真是这样最好。
问题在于,从舞姊姊的表情来看,她完全未从原本的激动状态跳脱出来。不仅如此,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沉淀在她周围的空气相较之前更抑郁沉重。既然这样,她又为何要离开主屋,会走到那里,不也是为了沉淀心情而躲藏吗?而她完全无视于(立在中庭正中央的我,这点也显得相当不自然。发生了什么事吗……那股不安的预感,让我焦躁不已,我等待著骚动发生。但是,等了又等,宅邸内还是万籁俱寂,丝毫没有即将发生骚动的迹象。我开始觉得,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应该是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改变了这种想法。原因在于,如果这一轮必须和前一轮的时程相同,这时叶流名阿姨就会因为发现外公的尸体,而引起一连串的骚动。但是,宅邸内仍是一片寂静。如此说来,或许会一如我当初的期许,安然无事地回避外公遇害的事件……
当我思考著这些事时,我总算发现自己出错了。在前一轮,叶流名阿姨是为了商量遗嘱的事,才进入主屋去找外公;而她会到主屋去,主要是因为留亲姊姊告诉她,说是看见外公进入主屋;因此她成了尸体的第一发现者。而第一发现者,通常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这可是犯罪搜查的第一步。“如果自己是第一发现者,那就不妙了。”——对于有这种想法的瑠奈姊姊等人,叶流名阿姨当时的行动刚好让他们顺势避嫌。但在这一轮中,至少不可能是瑠奈姊姊他们杀了外公,他们并没有这种时间上的余裕,这我最清楚不过了。这么说来,瑠奈姊姊也无须刻意将叶流名阿姨引到主屋。最重要的是,阿姨现在只忧心舞姊姊,根本不可能去找外公商讨大事。
我回了本馆一趟,穿过走廊,朝著主屋走过去,通过空无一人的厨房后,缓缓爬上楼梯。
阁楼房的门是开著的,外公倒卧的身影映人了我的眼帘。外公的脸朝下,倒卧在棉被上。我量了量脉搏,发现他已经死了。与前一轮一模一样。
主要的不同处,在于这次不见蝴蝶兰花瓶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一升装的清酒酒瓶。仔细观察瓶身,便可发现表面沾著白发以及类似血迹的物体。看这样子,这东西可能被用来殴击外公的头部。
另一个不同处在于,外公的姿势虽然与先前相同,左腕压在腹部底下,右手揪著榻榻米。不过,有个物体掉落在他右前方的地板上,那是个浅土黄色印章形状的物体——瑠奈姊姊的耳环。
我跑下楼后,朝着本馆的方向奔去,脑筋突然一片空白。一回过神时,发现自己走到友理小姐的房前。就在我正要敲门时,友理小姐打开门出现了。她圆瞪双眼,望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似乎想问我有何来意。
“警察……”我终于说出来了。“请叫警察来……”
——
注6:这句世史夫哥哥之所以会听错,是因为日文当中的表示法,灵光一闪为( hirameichatta),刚好和比目鱼的日文(hirame)相同之故。
7、令人棘手的杀人事件
警察到达之后造成的骚动,几乎和前一轮相同。名为平冢的年轻刑警集合了事件关系人,并且做出指示等等。唯一的不同只有发现外公尸体的人,由叶流名阿姨变成了我。因此,警察侦讯的顺序,也变成由我开始,最后则是瑠奈姊姊。结束一轮侦讯后,会从最初开始再重复一遍,这种无止尽的侦讯也与前一轮无异。在等待着数不清是第几次的侦讯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我乍然在黑暗中苏醒,喉咙干渴得受不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顶楼房间的被窝中,一月二日又“重设”了。
依照往例,欲念像藤蔓般纠缠著,不知该是为了喝水而下楼走到厨房,或是该继续昏睡。烦恼的我忽然念头一转:“不晓得现在是几点几分,瑠奈姊姊的耳环是不是已经掉落在楼梯上了呢?”我产生这样的疑问。如前所述,耳环掉落的期间,是在一月一日晚上十一点以后,至一月二日早上八点之间。要是我现在就起床到楼梯上确认,而耳环也已掉落在那里,那么,只要再确认时间,便可缩小掉落时间的范围,并进一步推算出瑠奈姊姊是在晚上几点来到主屋。
脑中的设想总是很完美,无奈身体不听使唤,睡意愈来愈浓,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即使如此,我还是拼命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接著我离开房间,到楼梯做了确认——至少感觉是如此。可是当我再度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依然蜷缩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清醒了,其实是在作梦。在睡梦中,我似乎感受到高空坠地的冲击,登时我便清醒过来。每个人多少都有过这种经验吧: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发现自己如果再不快点起床更衣,上学就会迟到了。在感到心焦之际,就在梦里换好了衣服,也将早餐解决了——产生了如此的错觉,误以为这是现实中的事,而放下了心。此时我正好就有这种感觉。高空坠地的冲击逐渐减弱,我又再度被引导至深眠中。
按照“时程”,我真正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又已经是早上八点过后了。若有似无的阳光,从窗户映射进来。我立刻想起耳环,便在下楼时试著寻找,它果然掉落在相同的地方。我手中把玩著耳环,往下走到厨房后,听见外公元气十足的声音。“所以没有红色的色纸罗?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应该要准备齐全吗?居然只有缺少红色的色纸——”等等。回话的当然是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她们的台词和动作都与第一轮完全相同。虽然我已经很清楚这件事的经过,但是为了等待三人离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