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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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儿-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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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多人的话,根本不用买机器,一人一把锤子,盖个土灶,支口锅,玩儿似的,铜就冶炼出来了。”    
    那位体制内地质学家的判断是错误的,山上的铜矿石整整用了三年才开采完。期间,八百八十八名职工陆陆续续走掉了五百多名。矿石采完后,剩余的两百多人又离开了一大半。已经将近一年没发过一分钱的工资了,最后这几十个人仍然不肯走。他们没地方可去,为了成为铜矿的职工,他们的父母很久以前就倾家荡产,没有钱,就没有馈赠别人的礼品,没有馈赠别人的礼品,就没法与有关人员建立关系,与有关人员的关系建立不起来,就不能为子女们找到另一个谋生的去处。    
    这儿虽然丧失了谋生的功能,但至少可以找到一些谋生的感觉。    
    铜矿矿长觉得挺对不起大家的,他对大家说,只要矿上还有一个人,我也要陪他一起熬下去。听矿长这么说,大伙儿都哭了。    
    这些年,矿长和最后的职工们将那些采回来的矿石炼了一遍又一遍,偶尔可以炼出一点东西,拿出去卖点钱给大家分分,日子倒也还能凑合。    
    当建议企业职工下岗的指示传达到铜矿时,铜矿只剩下九个人——八个冶炼工和一个矿长。不久前,他们几个刚听别人说山上的铜矿石里面有金的成分,正试着往外炼呢。镇政府并没指望让铜矿的职工下岗,但是为了不拖国家的后腿,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头人,矿长认为还是下两个比较好。    
    矿长告诉那两个冶炼工,他们这次下了岗,原则上就不用上班了,不过可以以帮忙的名义来参加劳动,等炼出金子,挣了钱,还是老规矩,大家平分。    
    以上便是飞机失事前,镇上各企业的情况。


第三章蚊子出奇得多

    32    
    标语褪掉了颜色,嗓子喊哑了。单调的口号就像被风干了似的,在几乎被热浪煮沸的空气中半死不活地起起落落。他们整整两个星期没有生活了,只是在自发形成的集体中依靠互相散发的激情和少量食物,回味并憧憬着。    
    自从镇政府的高音喇叭被毁掉,下岗工人们就再也没有受到任何来自政府方面的干扰。    
    棉纺厂厂长与董海失去联系后,偷偷收拾细软,借着夜幕,抄着小路,远走他乡。水泥厂厂长虽然明知没有走的必要,但觉得不走的话面子上说不过去,经过一番斟酌,也步了棉纺厂厂长的后尘。    
    其实,就算是棉纺厂厂长,下岗工人们也没想过去找他的麻烦。只要政府不来打搅,让他们痛痛快快地聚一聚,他们就挺满足。喊个口号什么的,只不过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    
    “誓死力争,还我工作。”这听起来多么鼓舞人心呀。至于此话的指向,大多数人都没有认真考虑过,即便认真去考虑,也想不了那么远。少数想得远的人,虽然清楚这决不应该是一场从口号开始到口号结束的斗争,却因为胆小怕事,不敢带头引导众人进行进一步的行动。本来他们想指望董海,但是董海失踪了。他们只好真心实意地与想不了那么远的下岗工人打成一片(本来他们可是有些瞧不起这些人的),当不带目的性地与几千个人喊起同一句口号时,果然比先前快乐多了。    
    地球的温度在一年年升高,科学家们对此作过好几种解释,但是因为他们的意见无法统一,所以对科学家们的研究工作只是略懂皮毛甚至一无所知的群众无法信赖那些终年靠捉摸天空和大气为生的人。群众们只是感到一年比一年热而已。有些人把这种令人恼火的状况归咎于科学家们,认为天是被他们的研究搞热的。    
    围绕在下岗工人周围的正是这种空气。但是它们似乎被下岗工人们的热情给镇住了,纹丝不动地矗立在空中,散发出单纯的炎热。温度沿着人们的头顶袅袅上升,在上面盘旋的苍蝇不断滑翔着臃肿的身子一头栽到地上。它们中暑了,却得不到及时的治疗。    
    苍蝇们热爱在太阳下运动,对中暑和死亡了解得不多,所以死对它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情。    
    夏天也是蚊子展示生命的季节,但是它们比苍蝇冷静,昼伏夜出,举止优雅。与苍蝇相比,蚊子更富有人性,与人类社会的关系也更亲密。它们在空中交配,在水中产卵,生长迅速,数十小时就可以成年。成年后,便挨门挨户拜访各个家庭,雄蚊吸植物的汁液,雌蚊吸人畜的血液。在古代,雌蚊摄取营养的对象中,人畜各占一半,但是随着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推进,畜生越来越少,家庭越来越多,人类便渐渐演变成了蚊子的惟一食物。对此,母蚊子们是十分满意的。古时候,为了一次差强人意的进食,正值妙龄的母蚊子们往往需要耗尽半生的时光。在一只多毛动物的身上折腾半天把吸管插入对方的身体,提心吊胆地填饱肚子,还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拨拉开一层层比它们的身高和体重多出无数倍的毛才能重见天日。等再一次飞舞在天上时,彼此常常会遗憾地发现,一顿饭的功夫,它们已年迈色衰。    
    现在好了,社会进步了,再也不用过那种茹毛饮血的日子了。由于美容及护肤品业的发达,人类皮肤的质地日趋细腻,吹弹得破。就连一些老太太也细皮嫩肉的,在馥郁的芬芳中轻轻一戳,就可以吮吸美味的血液。饮食这件从前的苦差事成了富有诗意的娱乐。    
    不过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人类的上肢异常灵敏,特别是手,可以游刃有余地够到身体的其他任何部位。假如她们(他们)清醒的时候在她们(他们)身上周旋,就容易丧生。蚊子细胳膊细腿,健康的时候颇具风韵——尤其是风姿绰约的母蚊子——但是一巴掌下去,其状立刻惨不忍睹,即便可以从掌中脱身,肯定也已造成不同程度的骨折,先是吓得魂不附体,然后无头苍蝇般的乱飞上两圈,最后一头栽下来,仰卧着,残缺不全的腿脚哆嗦成一团。    
    所以,生活在镇中心初中一带的蚊子们享用那些高呼“誓死力争,还我工作”的下岗工人时那激动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一开始它们也很疑惑,它们一边疑惑,一边用最快的速度进餐。几餐过后,它们打消了疑虑,相信这是一种与社会上的人不同的新人。他们爱着蚊子。    
    蚊子是一种集体观念很强的昆虫,从不排挤同类,有什么好事情还会互相通报,共同分享。十几天间,各地赶来的蚊子已经超过了过去五年中曾在镇中心初中一带生活过的蚊子的总数,蚊子的队伍却越来越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用餐、交配并就近繁殖,与一天比一天混乱的下岗工人队伍截然不同。期间,先后有几代蚊子完成了生命在地球上交给它们的任务,带着对这些新人的感激和爱戴离开了这个世界。    
    等聚集的热情被疲顿降服,他们才注意到周围的蚊子出奇得多。


第三章空气纹丝不动

    33    
    若干天之后,聚集在街上的人们都回家生活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上级部门领导突然准备对颜峻的爸爸委以重任。他们觉得不对颜峻的爸爸委以重任是说不过去的。怎么劝都没有用。    
    就这样,颜峻跟着爸爸迁入了市委大院,并如愿以偿地进入一个可以继续深造的场所。在那儿,有干净的大教室,大教室里有明亮的日光灯,夜黑得再深都不用担心看不到知识,根本用不到邱大立提及的蜡烛。    
    暑假过后,伙伴们每人都收到颜峻寄来的一张明信片。连杨凯也不例外。明信片除了图案相差无几外,祝语也是大同小异,简约、凝练,字里行间只有具有普遍性的对好友思念之情的概括。    
    大伙儿把明信片凑到一起对照完毕,都觉得颜峻变得矫情了,陌生了。不像是这个镇子上的人,更不像是他们里的一员。因为吴红巾的学习成绩最出色,他们一致推举吴红巾代表他们给颜峻回一封全世界最深奥的信,好让颜峻知道知道他们的厉害。吴红巾推托自己不具备用文字就可以伤害颜峻的能力。    
    “你怎么变得像颜峻似的。”大伙儿说。    
    听大伙儿都这么说他,吴红巾只好答应了这件事情。他从一个读高中的表哥那儿借了一本商务印书馆出的现代汉语词典,整整用了两天才把信写完。伙伴们看了觉得还凑合,但是邱大立指出其中一段意思表达得过于通俗,建议他再修改一下。吴红巾在现场又做了两次修改,直到所有人都看不出这封信的意思了,才将它装入信封,邮寄给了颜峻。    
    信寄发后的第五天,是一个好天气。按照老规矩,是该进入秋天生活的时候了,天空显得又高又大。邱大立将近中午时醒来,洗了洗脸,又刷了刷牙,决定到街上去转转。    
    邱大立在街上碰到了杨波。    
    邱大立隔着马路问,“你要去哪儿?”    
    杨波说,“我正要去找你,你呢?”    
    邱大立说,“我也这么打算来着。”    
    街上没有任何风,空气纹丝不动,好像被高大的天空给吓住了。邱大立过了马路,来到杨波的身边。两个人打算一起在街上转转。    
    “你知道吗,杨凯被抓起来了。”杨波告诉邱大立。    
    “不可能吧,是谁干的,难道是他爹?”    
    “是上面的人,”杨波有点得意地看了一眼邱大立说,“杨凯强奸了一个人,你还蒙在鼓里呢!”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颜峻跟我说过的,你提着电饭煲走掉的那天晚上,杨凯独自去了他说的那户死了亲戚的人家,把他们家读小学六年级的女儿给强奸了。”


第三章一时冲动(1)

    34    
    是的,杨波说的没错,杨凯的确干了这么一件事情。    
    那天晚上,邱大立、颜峻与杨凯分手后,杨凯就强奸那户人家的女儿去了。    
    由于死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乡下亲戚,按说那天晚上他们全家都应该回乡下去为死者守灵,但是他们的女儿约了一个男同学晚上在山脚下见面。于是,当父母对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她对父母说:马上就要考试了,王老师让我去她家补课。    
    那个小姑娘在山脚下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夜色渐深,小姑娘依偎在男同学的怀中呢喃道:多么美呀,我真想和你待一整个晚上。他的男同学说:半夜以后,这儿会很危险的。小姑娘用甜甜的声音对他说:可以去我家呀,今天晚上我爸爸妈妈都不在。    
    她的男同学没有答应她。他想,如果父母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把他揍个半死。他现在就有些后悔,要不是因为那个胖胖的小姑娘不断给他写纸条,烦不过,怎么会冒这种危险呢?马上就要参加中考了,王老师说现在大家应该进入竞技状态,必须要具备分秒必争的精神才可能在竞争中胜出。那个总是在班里垫底的小胖姑娘当然有资格对这些无动于衷——像她一贯所表现的那样。他就不一样了,虽然他的成绩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王老师说他只要努力,还是有希望的。他也是以去王老师家补课为由出来的,父母比他更清楚,王老师不可能给他们补课补一夜,尽管王老师是一个深受学生和家长爱戴的好老师。    
    所以,后来小姑娘就一个人失落地回了家。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她感到孤单。她想结婚,有个伴儿,像爸爸妈妈一样。她受够了这些独守空房的日子。她不知道这种情形还得继续多久才行。想着想着,一股悲愤就涌了上来,慢慢在胃里分解。她饿了。    
    但是家里没什么吃的,只有父母给她留作早餐的半包挂面。她犹豫了一会儿,狠了狠心,决定现在就吃了它,至于早晨的问题就留到早晨再说吧。    
    就着酱油吃完了那一碗面条,小姑娘变得乐观了一些,开始回味躺在那个男同学怀里的情景。这时候,门口传来噗噗的声音。小姑娘立刻联想到他们家要有小偷进来了。她见过几个小偷,她的同学里面就有一个,还是一个平时看起来挺不错的同学。但是她从来没在自己家里遇到过小偷。说实话,一开始她有些紧张。她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看到从门缝里伸进来一块扁扁的卡片一样的东西正在门锁附近颤颤巍巍地上下滑动。小姑娘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    
    后来,门被推开了。小姑娘赶紧躲到立在门口的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堆里。    
    杨凯进到室内,将灯打开,开始在几间屋子里翻腾。半个小时过去了,毫无收获,却搞出了一身臭汗。他从厨房盛了一碗小姑娘剩下的面条汤,坐在客厅喝了起来。喝完汤,杨凯到卫生间冲了个澡,衣服也没穿,就光着屁股打算再扫荡一遍。他不相信一个家能过成这样。杨凯坚信他们一定有积蓄,不过因为藏得严实,不容易找到而已。杨凯还猜测,他们从前肯定被盗过,也许还不止一次。不然没有理由将一个家搞成一贫如洗的样子。    
    弄成这样的布局不知道要下多少功夫才行。    
    当第二遍扫荡接近尾声的时候,杨凯自然而然地就翻开了衣架上的那些衣服。此时,小姑娘已经镇静下来。她看到杨凯一件一件掏着那些衣服的口袋,就忍不住露出头来,说,“这里面没有钱,我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我找过很多遍了。”    
    杨凯吓得一屁股蹲到地上,黑脸由于失去血色,变得灰扑扑的。    
    小姑娘觉得一个大小伙子光着屁股跌倒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很好玩,便咯咯地笑了起来。杨凯看清眼前不过是个小姑娘,便说,“操,吓了我一跳!”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这下,性欲就不可避免地上来了。    
    小姑娘也有了性欲,虽然她并不清楚那叫性欲,但是她觉得这个黑黝黝的大哥哥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快乐。    
    杨凯从小姑娘的嘴中得知,她的父母原来在水泥厂上班。她说,本来我们家的生活就不富裕,再加上不久前他们都下了岗,这样就使得我们更穷了。    
    杨凯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她抚摸着小姑娘那圆滚滚的小身体说,“你真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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