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娜则头戴金盔,一手执着长矛,一手拿着盾牌护在胸前。盾牌上有墨杜萨的头像,画面四角绣出四个弧形画面,反映的是四名妇女和天后赫拉争论,赫拉把她们变成动物和石头的故事。
接着,织女也绣完了,她绣的画面更加奇妙:一个画面是描述勒托轻柔的抚摩着一只天鹅,这天鹅实际是旧世界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的化身。另一个画面是描述达那厄被她父亲关在一座铜塔里,而神王宙斯化成了一阵金雨洒进了铜塔;还有一幅画面是描述欧罗巴骑在由宙斯变成的公牛背上……
欣赏着两幅画卷,金鹏赞不决口。
抛却内涵意义不讲,单以画面而论,两件作品实在难分轩轾,但凭借天才的艺术鉴赏能,金鹏断定织女的作品更优秀。
“依本王之见,织女姑娘更胜一筹。”
无瑕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从小到大,无论比什么,她从来没输过。今天,她绝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个小小的织女。
“别不服气。”金鹏冲无瑕微微一笑,那神情怎么看都象是幸灾乐祸。金鹏之所以不喜欢无瑕,绝非是因为帝位的继承权,他最忍受不了的是女儿嚣张的气焰,而对她无所不精的艺术天赋,更是深深嫉恨。
“织女姑娘,你自己来说,本王的评价?说的好,我或许会善待你哥哥。”
一听对哥哥有利,织女立刻把什么谦虚羞涩统统置之脑后,连扁鹊苑中那恐怖的一幕也忘了。
“陛下言之有理,无瑕公主的刺绣算是相当不错了,只是……少了点‘人味儿’。”
谈到自己最拿手的织锦刺绣,往日的羞赧一扫而空,代之以从容自若。
“人味儿?”无瑕不明白。
“我是说无瑕公主的作品更像是机器织就,一丝一毫差错也没有,全都是按照最佳比例、最佳设计绣成。可这样一来就少了灵气,绣的再好也终究落了下乘。没有失误,恰恰正是无瑕公主的失误之处。”
“没有失误就是最大的失误!”春江金鹏抚掌大笑,“好!好!好!果然是织女仙子下凡!从今天起,易水寒就搬到‘开明院’。”专门用来软禁人质的寓所。
“多谢陛下恩典!”织女感激涕零,伏身叩首。
挥挥手,金鹏笑道:“不必多礼,以后你就留在宫中,本王一高兴,把你大哥放了也不一定。哈哈哈哈~”
哥哥出狱有望,织女当然喜出望外。陪陪金鹏也不是多么痛苦的事儿这位颇有艺术天赋的陛下,并不让她感到讨厌。
看着他们谈笑风生,无瑕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嘴角也渗出狰狞的冷笑。
“织女妹妹,陪姐姐散步可好?”晚饭后,无瑕拉住了织女的手提出邀请。
也许心情太好了,织女暂时忘记了无瑕的可怕。
“妹妹进宫这么久了,可曾去过后院凤栖林?”无瑕悠悠问道。
“去过一次……”织女脸色骤变,她想起上次在林中对青竹的倾诉。
“去逛逛吧,那儿满凉快的。”拉着织女的手,无瑕回眸微笑。
“姐姐,你们去哪儿?”扁鹊苑门前,恰好遇到无心。
“织女姐姐,一起开明院探望易将军吧。”
“凤栖林。”无瑕不想多说,拉着织女头也不回。
“凤栖林!?”无心的脸色变了,“织女姐姐!”
迷惑的回头,织女望着她,而另一双眼睛也不怒而威的盯着她,似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没……没什么……”在无瑕的逼视下,无心把“不要去”三个字吞了回去。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织女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今次……我……我也救不了你了……”无心掩面而泣。
扁鹊苑是无心的居所,当日发生的一切,织女看到的,她也全看到了。而织女没看到的,不知道的,她却也知道!例如,那老人的死尸就是埋在凤栖林,而且埋在林里的尸体,也远远不止一具……
凤栖林内
“你都看到了吧。”沉默了良久,无瑕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看……看到……什么……”织女终于后悔了。她低估了无瑕的冷酷与残忍!
“不该看到的。”微笑着,无瑕缓缓伸出那只蓝色魔手。
惊恐的尖叫着,织女转身想逃,这莽撞的举动使她加速滑落死亡的怀抱。身后不知何时挖好了一个大坑。
织女重重的跌进坑内,仰面摔倒。
半丈深的坑,摔死当然不可能,可坑内的织女,却发出了垂死的哀鸣。
事先削尖埋好的竹筒则贯穿了她娇小的身躯像只被无数支箭射穿的小动物,织女做着垂死前无谓的挣扎,呜咽的哀鸣着……大股大股的鲜血自无数削尖的竹筒中喷出。
乌黑的眸子圆圆的痛苦的瞪着,大大的,连眼睑都睁裂了,呈放射状自内而外扩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贱人!知道我的秘密也就罢了,还敢让我难堪!?”蓝荧荧的魔眼闪动着虐杀的疯狂,无瑕恶毒的咒骂着。织女还没有死,大量的鲜血汹涌喷出,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单薄的身躯里,哪儿藏了那么多血。呻吟早已停止,只剩下轻微的咳声一根竹筒刺穿了她的肺。
冷酷的笑着,无瑕再次伸出了恐怖的魔手,“臭女人,你不是织锦刺绣天下无双么?现在绣给我看呀?”魔手落到了织女头上,她要夺走织女的技艺。
蓦的一怔,无瑕悻悻的收回了手。
“呸!死的倒挺快!”
憎恶的瞥了她最后一眼,无瑕取出事先藏好的铁铲,把坑填平。为免别人起疑,还在上面栽了几根青竹。
一切收拾妥当,无瑕藏好工具,志得意满的踏上了归途,口中还哼着动听的小曲儿……
几天后 凤栖林
无心呆呆的坐在林中,坐在织女的墓上如果那也能叫坟墓。
几棵被移栽的竹子没能活下来,渐渐枯萎,一株不知名的小树,却破土而出。几天工夫,就长到三尺多高,一树嫩绿的叶子,惹人怜爱。
随手摘下一片绿叶,放到唇边,无心默默吹奏着献给织女的挽歌。说来也怪,不管用力轻也罢,重也罢,那叶笛的调子总是不变,悲悲切切,如凄如诉……
隐隐约约的,似有少女在哭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无瑕公主是妖怪……无瑕公主是妖怪……”吹着,吹着,无心泪流满面。
猛的扔掉叶笛,呜咽着,她掩面飞奔而去……最敬爱的姐姐杀了最好的朋友,十年来朝思暮想的人的妹妹……死者一无所有,活着的人却还要承担无奈与痛苦。
青鸾轩
“啊!别……别过来!别……别……不要!”惊叫着,无瑕猛的自床上坐起来。
“公主?”侍女佩剑一脸惶恐的望着她。
“没什么……只是噩梦。”无瑕心神不定。
“佩剑、抚琴,跟我来!”趁着月色,主仆三人鬼魅般溜进凤栖林。
“哼,果然是你!贱人,死了还作怪!”恶狠狠的抓住那株不知名的小树,无瑕森然道:“给我拔出来,烧掉!”
几天后,一场秋雨过后,帝都大街小巷里长出了不少古怪的小树,绿油油的,像无数娉娉婷婷的小家碧玉。顽皮的孩子们摘下树叶,做成叶笛,吹着满街跑。
于是,那呜呜的哀鸣,伴着“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啊……无瑕公主是妖怪……”的调子,飞遍了帝都街头巷尾……
那笛声如此悲伤幽怨,催人泪下,久了,人们便把那树命名为“伤树”。再后来,嫌“伤”字不吉利,又改称作“桑树”……
那笛声也传到了“开明院”,传到了易水寒耳中。笛声让他精神恍惚,害的他大病了一场。病情稍愈后才发现,不只何时,屋后也长出一株“伤树”。揉揉眼,想看个仔细,那翠绿的“伤树”化为“织女”,依旧那般亭亭玉立,含着笑,向他挥手……
伸手抚去,近在咫尺的纤手,又成了青青枝叶……那冰凉而柔滑的,是什么落入掌中?
低头细看,小虫儿雪白柔弱,温柔的蠕动着……吐着银丝,似乎正纺着线,织着新衣……
“哥哥,快些回来哦~~~~我等你……”耳边响起的呼唤,也许只是幻觉吧……
天也旋,地也转,不知谁家的孩子吹着叶笛自墙外欢快的跑过,呜咽的笛音和着天真的笑声,自墙外飘来……鲜血喷出,银白的面具染成绯红……
这次病的更久,终于,病情有了些起色。再次来到了“伤树”下,不,现在已改名叫“桑树”了。那小虫儿也有了名字,蚕。
今次却没再见到“蚕”,它们呀,刚刚化成只只彩蝶,在明丽的秋阳里,跳起曼妙的舞步……尽管恋恋不舍,却终于翩然远去……
第十二章 承启
兰陵草原
“……我在哪儿?我是谁?我来自何方?又将……行往何处?”
仿佛身陷梦魇,水月行尸走肉般踯躅在朱雀大地上。走啊走啊……日出,日落,风来雨去,她只是不停的走……
迷失了心的方向,路又怎能走到的尽头?心里空荡荡,轻飘飘,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任由身体本能保持无目的前进。
“走神”,神的走火入魔,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毕竟谁也不能永远保持精力集中。而对水月,这却是场要命的灾难。
与楠的决斗,她似乎胜的很轻松。其实那不过是华丽的朱雀剑术对于略显笨拙的玄武内功给旁观者造成的假象罢了。楠给她的伤害,除了一些轻微的外伤,异常严重的内伤。水月是不世高手,楠·帝释天也绝对算得上与她级数相同。
暗藏在“玄武金刚大雷神功”中的“心魔走火大法”,乃是楠异想天开独创的邪道武功。“心魔走火”与内功罡气不在同一次元,阿修罗魔功不能完全屏蔽,仅仅余威所致,就几乎引发水月从精神到意志、理念的全面崩溃。
以她的功力,本可以不受“心魔”影响,可那一刹那,她的脑中恰好充满了倾城的影子……心先乱,外魔趁虚而入。铃还需系铃人,失去的,只有自己亲手找回。水月的迷乱,元神阿修罗也无计可施,只能躲在心之一方的角落中,静静等待着她大梦醒来。
雨过天晴后,水月停下脚步,这片布满十字架与墓碑的草原,她是如此熟悉。
“兰陵……”茫然四顾,她看到万千幽灵游走,风过荒草,隐约有万千战死者悲凉的哭泣。一将功成万骨枯。水月的双手从此处染红。美丽的兰陵大草原,难道是她生命的起始与终结之地?颓然跪倒,无敌魔剑阿修罗亦滑落在郁郁苍苍的草地上。
“阿爹……我是小迦,你可还记得?”打开那卷来自昆仑异乡,随倾城一起飘扬过海来到朱雀的画卷,水月泪眼阑珊。
“娘……我是小迦啊~为何叫我阿修罗?”
“倾城……你知不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我?不是水月,不是阿修罗,还有另外一个……我……埋藏在十六岁以前的记忆里。”泪水滴落画面,那漫步园中的白衣少女蓦的抬起头来,冲她嫣然一笑。一蓬金光喷出画面,化作金翅大鹏鸟冲入岁月眉心。
“爹……娘……你们在天国团圆了……女儿也终于……完整了……”提剑起身,她默默祷告。迎着夕阳的余辉,神魔和体的水月走向草原尽头……
“老大,我们这就回去?”刚刚归队的神奇兄弟大惑不解,“雷神骑士团”整装待发,似乎要返回玄武。大伤初愈,楠精神不太好,点点头,没再解释什么。
“可是……破坏玄武神坛的三妖女还没找到啊?还有二小姐和罗喉……”神奇无比急了。
“算了!朱雀有春江水月,妖魔小丑成不了气候!”首尝败绩,楠难免英雄气短,“至于小兰……”长叹一声,楠黯然神伤,“和那个狼人小子在一起,她的灵魂会比留在玄武更安宁……”
孔雀历119年9月 鸵鸟城
躲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下,一文不名的倾城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虽可避开了细细秋雨,寒风却仍可长驱直入。单薄的衣衫不足以御寒,连心都快结冰了。
“这样下去,我会死在街头,像条野狗……”怅然望着蒙蒙细雨中的鸵鸟大街,嘴角泛起苦笑。
也曾考虑过找份工作赚路费,可他能干什么?他拥有惊世的智慧,无穷的知识,可又能怎样?城守不会任用外乡流浪小子做公学教师;他更不可能在大街上叫嚣“地球是圆的”来展示自己的才华。
身为春江水月亲传弟子,就凭那招拔刀术,作个镖师、护院绰绰有余。可看看他那张绝色倾国的脸,谁敢用他作保镖?不被当成翘家逃婚的千金大小姐才怪。游荡了好几天,非但工作没找到,还引来了一群狂蜂浪蝶,险些被卖到妓院。从那以后,他再也白天出门,免得引来色狼。
倾城惯于随遇而安,只要活的安安稳稳,其他的,他都无所谓。对于能否尽快赶到凤凰与水月重逢,他并不强求。“只要认准方向,不停走下去总会找到凤凰城又不会跑掉。”可肚子饿却不能无所谓,口袋里没钱,又不好意思开口乞讨,再找不到东西吃,他只有活活饿死。
空荡荡的胃像火炉上的空水壶,被饥火烤的抽搐痉挛,疼的喘不上气来。实在忍不下去,倾城裹紧衣衫,冲进雨夜中的鸵鸟大街。“总能捡到点可以吃的东西吧……”黄昏雨中,凄冷的街上空无一人,雨水把路面冲刷的光可鉴人,垃圾都找不到一块,食物更是妄想。
饥饿让他头昏目眩,胃剧烈的抽痛,倾城蹲下身子大口喘着粗气,等到疼痛渐消,刚站起来,眼前蓦的一黑。恢复知觉时天色已黑,全身冰凉,四肢麻木,不知在湿漉漉的街上躺了多久。仰望着夜空,纷繁复杂的色彩、花纹在眼前飘动,想要仔细时却又突然消失,或者变成另一种形态……
“可是天堂的窗纱……?”他悲哀的想。倾城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死时的景象:儿孙满堂环绕床头,横刀跃马血染沙场,浪荡江湖一剑封喉……安详的,壮烈的,凄惨的……各式各样的死亡他都设想过,可偏偏没想过被饿死。睁大眼睛,他想再看一眼天空,借空中明月向朝思暮想的水月道别,哪怕只是一弯新月……漆黑的苍穹,雨水飘下,像天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