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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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者上钩-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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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婆子?敢叫我疯婆子!」「她」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鼻翼喷著气,像是随时要咬人的山豹。
  身後的车幔掀起一角,半张未沾胭脂的圆脸探出,沿著纤颈往下,是老旧的素衫,身上并无任何饰物。
  「你举起马鞭做什麽?要在大街上赶路吗?」圆脸的主人问道,仿佛没有看见飞喷的怒火。
  「……没……我手臂痒,举举而已。」那高头大马的「女子」咬牙道。
  「这就是你说的南京城吗?」她东张西望,圆眸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好奇。
  「是,这已经是南京城了,我可以换下这臭衣服了吧?」
  「我的衣服很臭吗?」
  「……混蛋,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这里是南京城,不是京师!走在路上,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认亲?」
  「你觉得当女人很丢脸吧?」宁愿瞧著西门永一身的女装,不得不说,连她这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女人,都觉得他很适合扮女装的——在外貌上。至於骨子里则是货真价实的男儿郎。当然,如果他的身材能稍微缩小点会更好。
  马车缓缓在街道上行进著,眼角瞥到四周的百姓像潮水,一波一波的,让人眼花撩乱、晕头转向。
  原来,这就是她从小耳闻的繁华南京城啊。
  「我没说当女人很丢脸,你少扭曲我的意思。」西门永顿了一下,咕哝:「你要不是女人,那我才烦恼咧。」
  她没注意他的意味深长,只道:「就算你不觉得丢脸,但还是很麻烦吧,方才不正是一例,就算你不去主动招惹人,人家也会来欺你。」
  「我不会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我。」
  「那是因为你不曾被欺负过,不知道力气悬殊的可怕跟绝望……」她低喃。
  「人人都说我力大无穷,但那是指现在的我,可不包括孩童时的我。你若肯,我可以教你几招。」
  她正要接话,忽然发现他的高头大马真的很引人侧目——连男子都不避嫌地在看他。出於本能的,她立刻放下车幔,抚住跳得有些狂乱的心口。
  她果然还是会紧张啊!
  只是,摸不清楚自己紧张,是因为太久没跟人接触了,还是怕男人身上的那股臭味。如果要她选择,她宁愿继续过著不问世事的隐居生活,用她的一生一世。
  偏偏——脑中浮现一张赖皮的脸孔,她内心有些气恼。
  这人不止脾气极坏,又爱耍赖皮脸,在山上的那段日子,她真是……被纠缠到好想磨刀杀人。
  「喂喂,你怎麽啦?」
  「没什麽——」正要答话,忽然听见有个陌生阴沉的男声在插嘴:「等等!」
  她原以为是马车旁的路人在说话,不干他们的事,後来又觉声量过大,仿佛那说话的人跟著马车在走。
  「义爷,怎麽啦?咱们不是要为二少订棺木吗?都已经打点好了,奴才连风水师都找妥,就等出城寻福地……」
  「闭嘴!」那阴沉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这位……高头大马的姑娘,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西门永的声音压得极低,不像平常一有男子搭讪,立刻饱以老拳。
  「连声音都好像听过啊……」这一次那阴险的声音带著十足的挑衅。「高头大马姑娘,真的不是我要怀疑,你这发色的光泽与柔顺真像是在下一名不成材的兄弟呢。」
  兄弟?隔著车幔,她一怔。莫非那人就是西门永曾提过的义兄弟?
  「不知你这混球在说什麽鬼话,滚开!」
  「才两个多月不见,敢情你不仅失忆又变成姑娘家啦?」那声音开始咬牙切齿,低声骂道:「你存心丢西门家的脸是不是?没事去男扮女装,要是让人传出去,有多难听!你知不知道?」
  「你不说,谁会知道?」
  「哈,大庭广众之下,谁会认不出来?你以为你貌美如女吗?还是觉得你的头发美得像女人,就开始学起女人的装扮来?堂堂一名男子穿著娘儿们的衣服,我真怀疑你存心要败坏西门家的名声!」
  左一句西门家、右一句西门家,西门永不耐烦地要加快马车速度,西门义立刻拉住马匹,斥道:「笑大哥还在找你呢!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消失两个月,在世上一点声息也没有,他还以为你又跑去哪儿夺药,死在无人之处呢!你先回家一趟……不,不能先回家,你这种装扮回去,他会跪在西门家的祖宗牌位前自我了断的。」
  「我又不是西门家的亲生儿,他自我了断做什麽?」西门永没好气道:「我先回茶肆,晚点再回去见大哥。」
  西门义正诧异他这麽好说话,忽见有人往此处走来,他脸色一整,难看透顶,压低声音道:「咱们西门家的死对头来了,你不准出声!若让他发现你男扮女装,西门家几十口全都找棵树上吊算了。」
  语方落,她在车内又听见一名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而且靠著马车极近。
  「西门兄,好巧啊。」
  这声音十分的和气,仍让她感到威胁。她紧紧压住布幔,不让它有被打开的危机。
  「是很巧啊,小小南京城,连出来逛个街都会遇见你们兄弟俩。」西门义假笑道。
  「是啊,对了……这位高头大马的姑娘好生眼熟啊,眼熟到在下都快要喊出她的闺名来了呢。」
  「眼熟?你当然眼熟啊!她是我的远方表妹,长得神似是理所当然!」西门义面不改色地解释。
  「原来是西门兄的远方表妹啊……」
  「你这什麽眼神?怀疑我?」
  「不不不。」这一回,是小少年轻快的声音:「西门哥哥,你仔细看,我四哥的眼神是说,通常表哥跟表妹之间,会发生很多动人的故事。倘若你跟这位有点姿色,但不知道为什麽我老觉得无法亲近的表妹成亲,拜托,一定要请我。我想喝杯喜酒,沾沾喜气……咦咦,西门哥哥,你脸色好像不佳,是不是我点得太明白,你害躁了?人家害躁是脸红,你害躁脸却黑了一半,这真是奇景呢。」
  「元巧,别闹了。」
  「我可没闹。西门哥哥,车里头还有个姊姊,也是你的表妹喽?一夫二妻,这是不是太贪心了点啊?」
  那少年的声音像兴致勃勃,随时会掀开布幔瞧清她的长相似的。宁愿浑身微颤,死抓著幔角不放手。
  「里头是女人?」西门义错愕,直觉看向西门永:「你带了个女人回来?」
  西门永翻翻白眼,连头也没抬的。他一辈子没法跟西门义一样为西门家投进商场的主要原因,就是他极为痛恨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他喜欢用拳头见真章,又快又不必用脑,所以,当他听见车内传来细细的抽气声时,「轰」地一声,原本压抑的火气终於狂奔出他所能忍耐的范围之外。
  「你们要闲话家常闪边去!」
  「哇,好沉的声音,比我还像男人呢。」少年惊奇道。
  「小心,元巧!」
  宁愿以为他耐不住性子要动手打那叫元巧的少年,正在考虑要不要出去阻止,忽然间,车箱剧烈摇晃,她连忙抓稳,马车随即像箭一样弹射出去。
  人群惊呼四起,显然他纵容马车在大街上狂奔。
  这……这简直跟恶霸没有两样嘛,还是,西门永在这里根本与小霸王无异?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地煞住,震得她往车头飞去。
  她原以为会一路飞出去,就此一命呜呼,不料才一眨眼就挤上温暖的……躯壳上?
  「喂,你没事吧?」
  乾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随即一丝男人清爽的体味充斥鼻间。她吓了一跳,连忙只手撑地往後退开。
  「你……」她怕什麽?没什麽好怕的。他是西门永,并非其他陌生的男子。她不怕他,一点也不怕,只是,方才太过突然,让她直觉避开而已。
  她不停地说服自己,然後抬起头,看见他瞪著自己在发呆。
  她讶异脱口:「你的脸好红哪。」
  「是……是吗?」西门永回过神,瞧她一眼,立刻心虚地撇开视线。
  「你火气还真大,都气到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气?天知道前一刻他到底在气什麽!他遇事一向骂骂就忘,不似西门义,一个小仇能记上好几年。他脸热,是因为……因为先前他好像抱到一个很软很软的身子。
  原来,女人的身子这麽地柔软啊,好像他一使力,她就会被折断似的。她怎麽这麽娇小?
  他吞了吞口水,觉得浑身好像有些发烫,连带著吞咽也很困难。
  她见他闷不吭声,只好抱著小包袱跳下马车,说道:「好啦,你也别气了。是你自个儿答应要扮女装的,其实,只要你不说话,还真的挺像女人的呢。」
  「混蛋!谁喜欢像娘儿们啊!」他暴跳如雷。
  她微微浅笑,道:「是啊,生为男儿身才好呢。」抬眼一看,终於发现马车停在一座园林前。她用力眨了眨眼,确定真是一座园林,再往大门上的匾额一瞧,念道:「『永福居』?你不是说要先回茶肆吗?怎麽回家了?」他家里的义子们都是男的吧?
  西门永闻言,知她十五岁之前卖身为奴,十五岁之後与世隔绝,自然不明白社会的流动变迁。
  他柔声解释——宜到今日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已竟也有温柔的一面。
  「这里半年前叫『西门茶肆』,下山前我不是跟你提过,我跟大哥约法三章,他愿以三年的时间辅助我经营这间茶肆,三年後若有足够的金钱跟他买下这茶肆,以後这里就属於我的了。所以,我要求换个茶肆名并不为过吧?」
  「哦,原来如此。」
  「你瞧,对面那儿是不是也有一座园林?那是西门义死对头开的。这几年很风行这玩意儿,很多商人买下大宅装修当茶肆。老实说,我也搞不懂喝杯茶讲这麽多情趣干嘛,不过既能赚钱,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看他一眼,讶异像他这麽粗线条的性子,竟然会汲汲於金钱。
  他仿佛明白她的想法,咕哝道:「以前我两袖清风,没钱喝西北风也无所谓,现在可不一样……我得存老婆本了。」
  原来是要存老婆本啊,她点头同意。
  他以为她没听见,又说:「我先带你进去歇息。晚点,我让阿碧来陪你,你放心,阿碧是西门家的丫鬟……」
  「你要去哪儿?不是说好,你也待在茶肆里的吗?」
  他知她心里害怕,连忙道:「我没要抛下你。等阿碧过来後,我才会回西门家一趟,见见我那个小弟。我叫阿碧来陪你,是陪你睡几天,也方便守著你沐浴。等你熟悉了环境,她就回去。」他顿了下,像开玩笑似的加上一句:「难不成你要我跟你同睡一床吗?」
  「不要胡扯!」光想像,圆脸就一阵发白。
  「随口说说而已,你气什麽。都是哥儿们嘛,你以为我真把你当女孩家看待吗?」西门永故意不以为然地说道,瞧见她脸色缓和下来,才接著道:「对了,你不是叫我阿永吗?」
  「嗯,我都是这样叫你的啊。」
  「我都叫你『喂』,要不『女人』……我是说,咳咳,既然是哥儿们,我该怎麽唤你呢?小愿?愿儿?愿愿?小宁愿?咳咳。」
  真的不是她错眼哩,她用力眨了好几回眼,注意到他每叫一次,他的脸就更为火红。他的肤色是晒不黑的那一种,所以每回他一火起来,满脸白里透红,煞是好看——当然,前提下是他不要把面容扭曲到狰狞的地步的话。
  只是,他在火什麽?叫她的名字也会生气?
  她一头雾水,仍答:「那就叫我小宁吧。」
  「小宁?」他呛到,随即吼道:「我又不是在喊哪儿跑来的小弟!」他已经够粗枝大叶了,没想到她比他还少根筋!
  「你不是说,你家里的兄弟对你都很生疏,你也没啥感情,反而是我,像亲人、像哥儿们吗?何况,以前我听长工之间都这样叫著啊。」她很无辜地说。
  「……」有口难言。他双肩一颓,认了。
  等她走进永福居之後,西门永一脸又怨又恨地,默默用力撞著门柱,恼怒地骂道:
  「混帐家伙!你连点小事都搞不定,还娶什麽老婆?一辈子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喜欢她?你有没有种啊?哥儿们?我会想抱一个哥儿们吗?混蛋!」难道,从小到大他的观念都错了?
  他根本不是对女人感到麻烦而排斥,而是,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是一个很纯情的家伙?
  不会吧!





  第五章
  「小姐!」她害怕她叫道,恐慌地看著飘浮在门外的美丽脸孔。「拜托,救我!小姐!我好痛、好痛喔!」
  当门毫不留情被关上时,她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她才十五岁,还不想死啊。
  四周黑漆漆的,耳畔一直有啃咬的声音,她好怕啊,身边的大怪魔一直在吃她,从脚底开始吃起,一口一口撕下她的肉,立到吞下她的头——
  内心极度的恐惧与皮肉的疼痛让只是孩子的她一直哭、一直哭。
  「我带你出去,好吗?」
  突然有人在屋内说话了。她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瞧见隐约有个人站在面前。怎麽会有人呢?她的梦应该在她凄厉的哭喊声中结束,她的头、她的身子全部被吃了……对了,她想起来了,她在作梦。
  她的梦里怎会出现这个陌生人?
  「我带你出去。」那人又重复一次,随即地感觉到自己被他抱起,鼻间有股好熟悉的气味,像是男人的,却不令她反感。
  「你要救我吗?」她孩子气地问。
  那人应了一声,抱著她走向门口。她听见怪魔追来的声音,内心才泛起惧意,就见抱她的那人微侧身躯,一拳击出,怪魔撞墙的声音立刻响彻在黑暗的屋内。
  她瞪圆了眼,惊愕他的力大无穷。她试著努力肴清这人的脸庞,但实在太黑了啊。
  那人停下,将巨大的门缓缓推了一个缝。
  「好亮!」刺得地闭上眼。
  「跟我出来,好吗?」
  她微微张开眼,觑见门外伸进一只手。不知何时,抱著她的英雄已走到门外,就等著她出去。
  「我帮你把门打开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出来吗?」
  「我……我好怕……」
  「怕什麽?」。
  「我……」她慢慢垂下视线,瞧不见自己的下半身,然後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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