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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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愿-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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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契笑出来。

  老板看着她:“我们合作有多久了?”

  “自我大学毕业那一无起。”

  “你一直追随我,同我一间公司服务。”

  “对,我没有跳过槽,我满意现状,我是这样的人。”

  老板像是赞赏又有点儿感慨更带些惋惜,“真的。”

  “但另一方面,我又不满现实。”

  “我倒没有注意到。”

  芳契轻轻他说:“我一直渴望回复青春。”

  老板大笑,“废话,谁不想,”他一怔,“喧,你不是想利用这个假期去做修补手术吧。”

  “你看见我戴盲人墨镜出现的时候自然明白。”

  “瘀痕要多久才褪?”老板打趣。

  “六个月,一年,视每个人皮肤而定。”

  “假期愉快。”

  “谢谢你。”

  “对了,”他叫住芳契,“你看上去仿佛已年轻三五年,是关永实的功劳吗?”

  “不,完全与他无关。”

  芳契回到自己的房间,嘱秘书补一封告假书,然后把下属召来,吩咐后事。

  芳契不无感慨,要做,真可以做到六十岁,可是一朝人去了,公司还不是照样运作。

  不过今天上午,她觉得特别无憾,眼袋,细纹,脂肪,统统有萎缩的迹象,太美妙了。

  中午,高敏捧着茶杯进来,“放假?”

  瞧,到哪里去找那么关心你的人去,公司真像一个大家庭,芳契笑了。

  高敏接着问:“结婚?”

  “你同家母一样为这个问题担心。”芳契笑。

  “一物降一物,你就是怕关永实一个人。”

  “谁怕谁?你别黑白讲,我会怕他?恐怕是他怕我吧!”

  一讲完,不但高敏露出诧异之色,连芳契自己都吃一惊,掩住嘴巴。

  这番话大欠修养,芳契早已不屑为,反应快并非她的目标,许多时候,她为自己肯吃哑巴亏而骄傲,今天怎么了,难道身体一年轻,嘴巴也会跟着年轻。

  “咦,”高敏立刻不放过她,“受了什么刺激,你不是著名圆滑通透的一个人?”

  芳契立刻转机,“对别人,的确是,对你,因是老朋友,不用虚伪。”

  这一顶高帽子把高敏笠得舒舒服服,她指着芳契笑说:“我仍然不知道你如何办得到,今天比昨天年轻,看样子明天又比今天年轻。”

  芳契连忙谦逊:“在下惭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办妥杂务回到家里,她即时钻进书房,按动电脑。

  “紫微紫微,进来,进来。”

  隔了十分钟都没有回应。

  芳契喃喃自语,“要不就是忙,要不就是宿醉未醒。”

  她开始抽烟。

  过一刻,回覆来了:“吕芳契,午安。”

  芳契大喜,“我很好,你们呢?”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坏,不坏,你觉得怎么样?”

  “非常轻松,但自觉嘴无遮拦。”

  “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精力充沛,便不甘服雌。”

  芳契迟疑一会儿问:“你们的外型如何?”

  “猜。”

  芳契童心大作,取过一本辞海,翻开来,遇有图片,便把电脑附着的小老鼠放上去素描。答案是一连串的不。不。不、不。

  光与影相当的活泼幽默,芳契一不小心描到一只人类的手臂图,他们叫起来,“老天,丑死了。”

  芳契连忙打出哈哈哈。

  忽然之间,光与影回答:“是。”

  是?

  芳契发觉素描笔无意落在一堆回纹夹上。

  她大惊失措,“你们看上去如一堆卐字夹。”

  光答:“没有那么糟。”

  影答:“美并没有标准。”

  “但是——”

  “彼此彼此,当初看到你们,我们何尝不吓得魂不附体。”

  “喂,客气点儿好不好?”

  光:“一讨论这个问题就伤和气。”

  “好,不谈不说。”芳契问,“你俩还打算逗留多久?”

  “不一定。”

  “与你们谈话真正开心。”

  “我们也有同感,吕芳契,你好像很文明的样子,有人告诉我们,地球上雌性高级生物非常可怕兼愚蠢。并且贪婪自私虚荣无比,生人勿近。”

  芳契有气,答道:“那人是大男人主义,天生对女性有浓烈的偏见,一方面又对她们怀有无限眷恋,故形成一种矛盾的爱恨交织的死结,不能自拔。”

  “哈哈哈,形容得好,让我们转告他。”

  “千万不要,否则以他的才能,不难把我掀出来干掉。”

  “不会不会,他太爱女性了。”

  芳契继续:“回复青春是一件十分劳累的事情,我得休息一会儿。”

  “随时与我们联络,再见。”

  芳契发呆。

  她整个生命将因紫微垣斗宿的来客而改变。

  一个月之后,该怎么样回到公司去?可否一进门就说“嗨,各位好,我是吕芳契,我回来了,较从前年轻十七岁,活力充沛,创意无穷,各位请坐下,不要震惊,继续努力”,还是怎么的。

  不管了。

  目前觉得享受便是。

  淋浴的时候电话铃响个不停,芳契披上大毛巾出来听。“芳契,你放假?”小关讲得出做得到,立刻追上来。

  “是。”

  “可是为着我的缘故?”

  “一点点顺,不可能是纯粹为着你。”

  “百分比大概占多少?”

  “像一滴醋掉进一千CC清水里。”

  “有没有酸味?”

  “不会有,不过假使把这水烧滚,打一只蛋下去,煮熟后蛋白会聚在蛋黄四周,圆圆的,十分美观,洋人用这个办法烙蛋当早餐。”

  小关楞半晌,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有,但是他说:

  “我这就过来陪你。”

  芳契走进浴室擦干头发,忽然之间,她发觉右胸下角小小一道切除脂肪瘤的疤痕不见了。

  她用手摸一摸,颓然坐在椅子里,恍然若失。

  她的生命便是由这些苦与乐组成,全部都是宝贵的经验,伤痕是纪念,由心与身付出极大的代价换来,逐渐逐渐,吕芳契变成今日的吕芳契,外型或许略见残旧,战绩斑斑,甚至凹凸不平,她已经习惯,并且带三分骄傲,一分自豪。

  如今光与影赐她玉女金身,焕然一新,她却已经开始有点儿怀念旧躯壳。

  芳契不知是否能适应金光灿烂的新身。

  幸亏在即刻及渐进之间,她挑选了渐进,否则一夜之间产生巨大变化,更会令她不安。

  芳契有种可笑的感觉,人骂人有一句话,叫做“你白活了”,这可不就是她。

  三年前为着小小粉瘤,芳契颇吃了点苦,全身麻醉,住院三天,芳契并没有通知年迈的母亲,人家孝顺子女往往报喜不报忧,免得老人家但心,芳契更进一步,干脆什么消息都不带回家,好让老母亲耳根清静。

  入院那日,芳契只觉孤苦无比,深怕就此与世长辞,虽然说人生三十非为夭,但积极的她总希望可以看到人类移居月球之壮举。

  她躺在病床上,看着全身雪白的护士,雪白的天花板,觉得冷。

  麻醉师来替她注射,她还问他:“统计报道说一千个人接受麻醉后约有两三个永不苏醒可是真的?”

  没有人回答她。

  芳契轻叹一声,忽然想起诗人梯爱思艾略说脱形容的“生命并不是嘭地结束,而是呜咽”,几乎落下泪来,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视线渐渐模糊。

  忽然之间她听得有人叫“芳契芳契”,语气焦虑而怜惜。

  是关永实,他不知恁地赶来了。

  芳契突觉死而无憾,就这样失去知觉,由关永实握着她的手,被推入手术室。

  二十五分钟之后,她右胸下多了一条疤痕。

  用恍然若失形容芳契的心情再正确没有,她的确失去不少。

  醒转时要用很大的气力才能控制官能,一睁眼便看到关永实那英俊的脸与一个大大的笑容,并且照样狗口长不出象牙,他问:“有没有看见一道白光领着你经过一条宁静的隧道,身体缓缓浮起,不思归来?”

  芳契不甘服输,虚弱地点头,“有,但随即听见一个小男生哀哭不已,求我回头就不忍心,便立刻返转。”

  芳契记得永实一听这些话就噤声,她诧异,莫非他真的哭过?不会吧,她没有问。

  她永远不会知道正确答案。

  芳契沉缅回忆,不想自拔。

  越是这样,越不敢有进一步行动,寄望愈大,愈怕失望,芳契只得这样解释她的心理状况。

  关永实上来了,捧着大蓬鲜花,香气扑鼻,一阵凤似卷进,“来来来,告诉我,工作狂自动会忽然之间自动放假三星期。”

  放下花,他看到芳契,又说:“你的脸百看不厌。”

  芳契笑,“日行一善。”

  他凝视她,她忽然有点作贼心虚。

  但是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他只是说:“一离开办公室你就神采飞扬。”

  他的反应会怎么样?

  芳契试探,“十七岁与我,你会挑谁。”

  “聪明如你的女郎净问这种蠢问题干什么。”

  “大智若愚,你没听说过?”

  “大勇若拙,我才不会结交未成年少女。”

  是那非那,很快便有真实报告,芳契并不想试练他,但是看情形小关无法避免这个考验,芳契内心恻然,十分歉意。

  “你喜欢什么,东方号快车,抑或依利沙白游轮。”

  “我情愿躺在家中。”

  “好一只沙发薯仔。”

  “说真的,你还没有回答我。”芳契整一整他的衣领。

  “我忘了问题是什么。”

  “假如我外型产生变化,你仍然会把我当作好友?”

  小关严肃地凝视她,过一会儿才说:“那要看是什么变化,变美人鱼还可以考虑,变蜘蛛精就算了。”

  芳契生气,“我则肯定会一样待你,无论是箭猪狐狸,狼子野心。”

  “你爱我那样深?”小关大喜过望。

  芳契发觉自己又失态了,连忙说:“不过肚子还是会饿。”语气嘲弄。

  真的,无论爱人、被爱、谈爱、论爱,都得先填饱了肚子再讲。

  他俩出发到附近的海鲜摊档去买龙虾。

  

  







紫薇愿3





  嫁不到关永实真会怀念他一辈子,世上擅烹饪的男性真正不多了。

  饱啖一顿白汁龙虾,芳契觉得这可能全是一个最无憾的假期。

  永实问她:“要不要去看我的新居?”

  芳契点点头。

  永实借来一辆开篷车,芳契用一方丝巾扎着头,在颔下缚一只结,架上副斜飞太阳眼镜,扮五十年代时髦女。

  车子向郊外飞驰而去。

  芳契有种渡蜜月的感觉。

  到达目的地,芳契慨叹世上竟会有这样懂得享受的人,由此可知,也不是所有富人都不懂得花钱,不过别墅主人的心思肯定超过财富。

  小关住在阁楼,整层面积并不予间断,光线充沛,布置简单,把睡房。书房。会客室都融汇在一起,一坐下来就有种与世隔绝,心静身静的恬淡感觉。

  “地方簇新。”芳契发觉到。

  “我是第一位住客,试住后满意,可以买下来。”

  “一个人住太大。”

  “两个人就不怕静,倘若有三五七个孩子到处跑,更为理想。”

  芳契听见他这样贪婪,不禁骇笑。

  三五七名儿童,那要何等样的财力物力精力方能达到愿望,太奢侈太狂妄了。

  “我带你去看后园。”

  浓茸茸的青草地上一排树,已经长得两公尺高。

  “什么树?”芳契问。

  “樱花。”

  哗,芳契真正服贴了。

  再过去是泳池,球场,也许关永实说得对,生许多许多孩子,阳光清风底下,听他们清脆嘹亮地哈哈哈哈笑起来,大人们坐在另一角的帆布椅上,戴着宽边帽子,眯起眼睛,看他们雀跃。

  真是一个美梦。

  在这样的环境底下才会做那样的美梦。

  一旦回到烦嚣的市区,也就把美梦丢在脑后。

  永实说:“其实我同你是简单的一男一女。”

  不不不,不简单,芳契的身体每一分钟都在起变化,她现在的一分钟等于人家的三个多小时,而且是往回走,芳契非常奇怪她没有因此而不舒服,她居然还可以谈笑自若。

  人体潜能无限量。

  芳契叹口气说:“假如可以马上退休,搬到这里来住,就是神仙了,不过知足常乐,现在我们应当高兴我们有事做,有薪水拿,走吧。”

  永实笑,他也爱她这一点,永远无限感慨,但又不影响她做人的积极性,发完牢骚,埋头苦干,妙不可言。

  送她到门口,永实忽然说:“还有二十七天。”

  芳契吃一惊,“你说什么?”

  小关答:“我指你的假期呀!”

  芳契这才定下神来。

  “你一定有心事,芳契,我看得出来。”

  芳契没有回答。

  永实知道她还不想说,有时候小关痛恨自己懦弱,他尊重她太久了,成为习惯,不敢轻举妄动、他太爱她,不然的话,他可以抓紧她双肩,用力摇她,摇得她钗甩髻散,把她所有的秘密都抖出来。

  他用手擦擦鼻子,无奈地叹息一声。

  芳契说:“明天见。”

  小关发牢骚:“来来去去,多么麻烦,又接又送,浪费精力时间,把汽油钱省下来,已经可以买一枚似样的钻石戒子,真是结婚合算得多。”

  他说的全是实话。

  所以都同居了。

  那一晚芳契失眠,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探望过老母亲,越不见面,越没有话说,越容易起冲突,恶性循环,更加不想去。

  这种时分,光与影想必都休息了,不然倒可以用电脑谈谈天。

  办公厅里,句句话要拿捏得准确无比,否则一定传为笑话,下了班,芳契说话不再想用大脑,她愿意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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