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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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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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她不会是我的妈妈。人和人之间有一种感应,就在目光对接的十分之一秒。    
    爸爸终于没有娶那个美丽的女子,虽然她深爱着爸爸。她说爸爸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他们曾经共处一室,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朋友们说,也许他有生理缺陷,她说不,他尊重我,他是一个值得生活一辈子的男人,但是,他们终于还是没有走到一起,因为我。她可以接受我,却不能接受我与他们在一起生活。    
    奶奶说,我可以照顾蓝蓝。    
    我看着妈妈的照片,那个如花般的女子,苍白的灿烂着。    
    我问爸爸,她不是妈妈,对么?妈妈不会回来了?对么?    
    我说,爸爸,你不要蓝蓝了,是么?    
    爸爸把我抱在怀里,我看到了他的眼泪,蓝色的,那年,我只有五岁,我对自己说,以后,我再也不要让爸爸流泪了。    
    爸爸还是舍弃了,他说,不能如爱我一般爱着蓝蓝的人,我不能娶。    
    五岁那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发生,那就是,我遇到了蓓蓓,这个陪我走过了二十多个春秋的女孩。    
    蓓蓓有温暖的家庭,知书达理的父亲,贤慧美丽的母亲。我常常去他们家玩,蓓蓓的爸爸总是把我举起来,用胡子扎啊扎的,很疼,于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怕的就是蓓蓓的父亲,远远就躲着,然而,我喜欢他的眼神,温暖坚定的眼神。我想,我是个早熟的孩子,五岁的时候就知道喜欢一个人了。    
    蓓蓓和我住在一个大院,后来,又上同一所学校,她是个高挑活泼的女孩,叽叽喳喳的,还爱唱歌跳舞。我是一个很早懂事的孩子,隐忍倔强,不爱说话,不爱争辩,有着冷漠又倔强的眼神。    
    在幼儿园的时候,蓓蓓是老师的掌上明珠,而我,只是一个不爱说话不哭不闹坐在墙角的小丫头。很小的时候,我开始学着照顾自己,自己洗小件的衣服,吃完饭踩在板凳上洗碗。爸爸很辛苦,奶奶的身体不好,我走很远的路,很累也不让奶奶抱。从小,爸爸教我很多的字,教我唐诗宋词。有一天,幼儿园上课,天色忽然阴了,我想起爸爸洗的衣服还没有干,骗老师说要去厕所。幼儿园离家很近,我只是想去收衣服。回来的时候,老师让我站在教室的中间,她生气地看着我,这么小就会撒谎,说,去哪儿了?这节课这么重要,我让小朋友去厕所找你,你根本不在。我倔强地看着老师,一句话也不说。黑板上写着〃上中下〃三个字。我知道老师不喜欢我,就像我不喜欢她一样,她是一个偏心的老师。还有她的女儿,曾经用一枝小木棒戳进我的腿里,我看见黑色的血流出,我没有哭,只是狠狠地盯着她,小女孩吓坏了,我在心里诅咒,谁欺负我,谁一定会遭到报应的。后来,老师的孩子查出有心脏病,小小的我居然在心里乐着。我是天蝎座的冰蓝。


第二章灰色往事(2)

    老师让我回座位,我的座位在墙角,两边是两个调皮的小男生,长大后他们是我很要好的同学,但是他们还都记得我那狠狠的一脚。两个小男生幸灾乐祸地用脚挡着我的去路,我话都没说,一脚跺了下去,只听得一片哭声。老师又把我拉到了教室中间,忘记了她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的脚往我的脚上踩了下来,很慢,很疼。接着,我看到蓓蓓跑了过来,她一把推开老师,她说,你不是我们的老师,然后拉着我跑出了教室。    
    蓓蓓永远都在当我的保护者,后来,她说,冰蓝,你是个太容易受伤的孩子,外表坚强,内心敏感脆弱到要死,而且,你的心里太多的怨恨,我一直希望你能快乐。    
    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知道,如果没有蓓蓓,不知道我的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了,她带给了我太多的快乐和信任。把我从一个自闭的怪圈中解救了出来。    
    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从小见了太多大人们同情的目光和孩子们歧视的眼神。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妈妈也会遭到伙伴们的歧视,直到现在,我也不能明白。只有蓓蓓是我惟一的朋友。    
    五岁之前,我是个自闭的孩子,我不说话,不哭,不闹,不出去玩,甚至不抬头,我的世界就是眼皮底下方圆一米的地方。别人欺负我,我也不吭声,不反抗。当时惟一的乐趣就是看书,三岁我就开始自己看书,五岁的时候已经看完了大本的西游记,每天,我都在看不同的书,在书的世界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我讨厌去幼儿园,讨厌跟外界接触,每次只要被送到幼儿园我就开始发烧,一走出那个屋子烧就自然而然地退掉。后来,爸爸不再送我去幼儿园。    
    我有一个伯伯,他没有孩子,特别疼爱我,他常常下班之后带我出去散步,每次去散步都给我买那个时候很奢侈的冰砖吃,可我一直不敢吃,从小,我就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太强的孩子,伯伯每天买给我,每天哄我吃,我始终不吃,直到冰砖化成了一堆冰水,直到有一天,伯伯给自己也买了一个,他把冰砖放到嘴里,说,看,很好吃的,伯伯吃给你看,我才好像大彻大悟般开始吃了起来。从此,爱上了那种冰砖的滋味。    
    五岁之后,我遇到了蓓蓓,我开始说话,开始出去玩,开始养小动物,我养了一只叫做大毛的乌龟,生气的时候我和蓓蓓就用小木棍戳大毛的壳,嘴里愤愤地泄气。我一定没有告诉你,大毛是我们院子里的孩子王,比我们大几岁。他实在是个很调皮的男孩子,可是我和蓓蓓都喜欢跟他玩,常常被他欺负还乐此不疲。那时候我们住在筒子楼里,一帮孩子们打打杀杀,要加入大毛的队伍必须要有所牺牲,蓓蓓牺牲了她新买的洋娃娃,结果,娃娃的头被大毛他们卸了下来当足球踢,我们换来的任务是去挖知了壳,大毛说,知了壳可以卖到药店里换钱。一群孩子很卖劲地挖了一中午才挖了一个罐子底。大毛又给蓓蓓和我布置任务了,他把罐子底装满了沙子,上面薄薄铺了一层知了壳,让我和蓓蓓拿去卖,他说,你们两个看着诚实可信,快去,这是任务,不会有事儿的,他们不会倒出来看的。于是,两个傻妞儿被关了禁闭。从此,大毛这只乌龟可倒了大霉。大毛开始绝食,我和蓓蓓不知道该喂它什么吃,它什么都不吃,一动不动,任凭我们怎么处置,我说,大毛死了。蓓蓓还伤心地流了几滴眼泪。我们把大毛埋在了后花园的地雷花下,还没忘立了个墓碑。第二天,我忽然很想念大毛,我说蓓蓓,我们还是把大毛挖出来吧。可是,大毛已经没了,它用装死的方式摆脱了我和蓓蓓的魔爪。我和蓓蓓还养了一只叫做花儿的黑色兔子。花儿有光亮的毛,还有黑色的眼睛,很黑很亮,我们教花儿翻跟头,走路,花儿是只聪明又诡异的兔子,学得很快,它是我和蓓蓓的心肝儿,可是有一天晚上,心肝儿居然就消失了。我和蓓蓓整整哭了一天。从此,我们不再养动物。    
    七岁的时候,我见到一个阿姨,她有着妈妈一样很大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蒙在厚厚的口罩里,我以为妈妈回来了,我爬到她的腿上,去摘她的口罩,她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地红了。可是,她不是妈妈。    
    爸爸说,以后阿姨就是你的妈妈了。    
    我还是一直叫她阿姨,没有人可以取代妈妈,我一直在等,我相信妈妈会回来的。    
    冰蓝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她不反抗命运。    
    爸爸的婚礼我没有参加,奶奶也没有参加。奶奶不喜欢我这个新妈妈。    
    我想,爸爸爱上她,或许是因为她有着和妈妈一模一样的眼睛。    
    晚上,我没有回家,躲在蓓蓓家里。我听见爸爸和新妈妈一遍一遍在院子里喊我,我说,蓓蓓,不许告诉他们我在你家。    
    我想,蓓蓓的妈妈一定去了我们家,喊声还是停了,如若不然,爸爸的嗓子一定会喊穿。这是我送给爸爸的结婚礼物,一个不算安稳的洞房花烛夜。    
    我想我是在报复,爸爸不爱妈妈了,爸爸也不爱我了。    
    我睡在蓓蓓旁边的小钢丝床上。晚上,忽然感觉脸上有凉凉的东西划过,一双手轻轻帮我擦掉了脸上的泪。我怎么也醒不过来,我梦到妈妈不会再回来了,连爸爸也走了,头也不回,任凭我怎么叫喊,我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了。感到有一双手在轻抚我的脸,忽然惊醒,一只手猛地捂住我的嘴,我满眼是泪,恐惧和迷惘。    
    然后,我看到一双眼睛,一个男孩子的眼睛,神采奕奕,有着些微的慌乱。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嘴唇边,示意我不要出声。我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他轻轻地帮我擦着,我忽然间竟觉得不害怕了,好像是在梦里。    
    男孩子把我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洋娃娃,他不停地擦着我眼角的泪,吻着我的额头,轻轻摇着摇着,我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想,我真是做了一个梦。醒来的时候,我的身边只有蓓蓓。    
    日子还是一样地过,阿姨是个三十四岁的女人,没有结过婚。    
    爸爸是研究所的工程师,拿着微薄的工资。    
    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因为厌烦阿姨,所以不来家里。她说,阿姨原本是伯父的女人,爸爸为什么要捡这么个只爱钱财的破烂。我想,阿姨是爱爸爸的,要么他怎么会嫁给并没有丰厚收入的爸爸。    
    奶奶曾经在路上遇见阿姨,她冷冷地啐了一口,破鞋!    
    阿姨挺着头,高傲地走了过去,就像没有听见。    
    我的心里一种悲凉的感觉,这就是我的家庭么?无休止的纷争。    
    对了,我还有一个亲人,就是外婆,爸爸曾经带我去看过她一次,外婆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了,她用痛恨的眼神看着我们,她从来就不喜欢爸爸,现在更是痛恨他,还有我,这个害死了她惟一女儿的人。她恶狠狠地看着我,说,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我才知道,原来我的降生是以母亲的生命作为代价的,我也开始恨我自己,从那一刻起,我迅速地懂事并且变得隐忍、倔强,从此,不再轻易流泪。


第二章灰色往事(3)

    阿姨不喜欢我,这我知道,但无疑,她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职责,她做饭,打扫卫生,尽管只要爸爸不在的时候她总是会敷衍我的伙食,可是,她还是在养育着我。她是个很冷的女子,爱干净,不爱说话,总是很多心事的样子,除了吃药,就是站在窗台边远眺,或者画画,我看不懂她的画,但是,这是她的生活和生命。    
    她爱干净,不许我进入他们的卧室,这是对我的惟一要求。我可以坐在卧室的门口看电视,但是不能进去。每天,他们不在的时候,都会用一把大锁把卧室的门锁起,而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把锁头,直到习惯。    
    爸爸的话也不多,我也是个不多话的孩子,这是一个安静的家庭,静到让人窒息。    
    忘了告诉你,我早已开始学着接受父亲生命中这第二个女人,我知道,他为我作出的牺牲太多了,我也知道,他爱她。    
    她并不喜欢我,这我知道,但我开始希望能够了解她,有时候,我觉得她是一个谜,偶尔,我也会被这谜一般的女子吸引。虽然,我常常在她的眼中看到太多的怨和恨。    
    有一段日子,她教我画画,只有那段日子,她的话稍微多一些,我们相处得稍微融洽一些,我竟然在她的眼里又看到了温暖。我喜欢这样的日子,蓝色窗帘下有阳光悄悄地洒入。    
    蓓蓓还是经常来找我玩,她不喜欢阿姨,说她太阴郁,像只狐狸或是黑猫,阿姨总是穿黑色的衣服,纨黑色的髻,谁也走不近她的世界。    
    九岁那年的夏天,天气格外的热,和爸爸从外面回来,街边的小店里摆着黄橙橙的冰峰汽水,那种甜甜的液体,老板吆喝着,冰峰汽水来,又甜又凉快!我咽了口口水,学着老板的口气说,冰峰汽水来,又甜又凉快!爸爸知道我的伎俩,看到喜欢的东西从来不说,要么就是愣愣地盯着,要么就是学老板的吆喝声。    
    爸爸的手在裤兜里摸索了一下,有点犹豫,拉着我加快了步伐。爸爸说,那玩意儿不好喝,走,回去爸爸给你做汽水,还有油炸冰棍。    
    回家后,两个人乐此不疲地在捣鼓糖水,阿姨进门,冷冷地看着我们:干吗呢,弄得这么乱?    
    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女人。    
    奶奶说,自从你妈妈死后,我第一次见到你爸爸流泪,因为他甚至无法给你买回一箱汽水。    
    是年,爸爸办理病退,跟伯父一起加入了下海的大军。    
    爸爸经常要在外地出差,有时候很久才能回来一次。我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时间长了,好像也成了生命中的一个部分。她吃素,爸爸不在的时候我也得吃素,常常觉得吃不饱,我不说什么,慢慢长大,我慢慢学会了感激,她对我不好,却也不坏。蓓蓓经常送来好吃的给我,或是把我拉到他们家去吃饭,我喜欢吃蓓蓓妈妈做的手工炸酱面,很香,浓浓的肉酱味道。    
    阿姨连画也很少画了,越发得话少,我觉得她比烟花更寂寞,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有时候,我们两个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只是想制造点热闹的假象。我习惯了在很大的噪音下学习。    
    爸爸拿回很多的钱,家里有了一箱一箱的汽水,有了冰箱,有了洗衣机……阿姨从不抱怨爸爸的长期在外,爸爸回来的时候,她也不会激动,有时候,我觉得她并不爱爸爸,或者,她根本是个感情不会外露的人。    
    有一次半夜,我听到阿姨的呻吟,从门缝往进看,阿姨美好的身影在月光下扭动,泛着蓝色的幽秘的光,我真盼望着有一天也有阿姨那样饱满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身。她的身体扭动得越来越剧烈,甚至颤抖了起来,伴着轻微的呻吟,我觉得很害怕,是什么让她如此痛苦?    
    我想,她应该有个孩子,也许她会觉得快乐。    
    我问蓓蓓,怎样才能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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