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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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场-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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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了我母亲瘦小而矫健的身影。 
  “进来,进来,”她连声说道。“快坐下。一路上还顺利吧?要不要我给你拿杯茶来,你一定累了。” 
  我被领进客厅。“你何不坐在你爸爸的椅子上。”她说道,她总是这样说。“那把椅子坐上去挺舒服的。”我坐进那把年代久远的皮革扶手椅中,不一会儿手中便被塞满了烤饼和草莓酱,那都是家里自制的。我对花园发表了一通议论,我们又闲聊了几分钟,谈起我母亲的花园“规划”。接着,聊起了村里的流言蜚语,我听说了柯比夫人最近的丑行,这是巴思韦特对帕梅拉·博兹的答复。然后,我母亲又讲起了我姐姐琳达为她的沙发配一个合适的套子而遇到的种种麻烦,以及那老一套的温和的唠叨话,还埋怨我没有顺路去看看她。 
  我们母子俩聊家常时,我母亲一刻也没有安静过。她每说到什么,总是假以夸张的手势,每隔一两分钟便起身添满我的杯子,要不就把屋里的什么家什弄弄整洁,或者冲进厨房去再取一些糕饼。当她飞快地连珠炮似地说话时,脸上微微泛起红润。她是个精力十分旺盛的女人,村里什么事情都少不了她。村民们都很喜爱她,尽管她显得有点爱管闲事,但是她的大部分言行的动机均是出于好心和真心助人。人们依然为她感到难过,在一个溪谷村庄里,呆上17年并不算长。 
  下午过得非常愉快。然后,当地又端着一些茶从厨房回来时,她说:“我真希望你父亲能写封信来家。现在他已在澳大利亚呆了不少时间了,你也许以为他会写信的,我肯定他找到了一个可爱的放羊牧场。上星期我在电视上看见一个牧场,我相信那对我们正合适。” 
  “我肯定他不久就会来信的,咱们出去看看花园吧。”我说,想换个话题,但却无济于事。 
  “你知道,他真不会体谅别人。我需要的只是一封短信,我知道从那么远打电话来是很贵的。你有没有收到他的信?” 
  “没有,妈妈。我恐怕没有。”我说。 
  我也不可能收到他的信,我父亲没有去澳大利亚,也没有像我母亲数年来一直念叨的,或者去了阿根廷,或者去了加拿大。他已经不在人世。 
  父亲去世那年我11岁,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他去世,但凡是我看见的事情都会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我记得我们农场的联合收割机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想法要排除故障。但是他却让引擎继续转动着。当时我在谷仓另一侧对着墙上踢足球,我听见一声比引擎噪音还要响的大叫声,随即引擎便戛然停止了。我跑过谷仓,发现了我父亲的遗体。 
  我渐渐地从这次沉重打击中解脱了出来,但我母亲却永远无法做到。她挚爱着我父亲,难以接受他已死去的事实。于是,她为自己筑造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他依然活着的世界,一个她能从中得到安慰的世界。 
  我父亲是一片私有土地上一个大农场的租佃人,在村里人人都很尊敬他。这使我母亲、姐姐和我的日子稍微好过些。私人领地之主梅布尔索普老爷常常到我父亲工作的农场上来,和他探讨从农场获得最大收益的更为有效的方法,他们成了莫逆之交。当我父亲去世时,梅布尔索普老爷给了我们一幢雇工农舍居住,允诺说我母亲只要活着就可以一直住下去。我父亲曾办理过一张大额人寿保险单,这笔钱足够我们娘几个过下去的。另外,邻居们对我们也都很好,非常乐于助人。 
  我父亲是个好人。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大伙儿总是这样说。在我的记忆中,他是个精力旺盛,身材魁梧的男人,具有鲜明的是非感。我总是尽力让他高兴,一般都很奏效。当我的行为没能达到他的期望时,那可就要遭罪了。有一次期末,我从学校拿着成绩报告册回到家里,报告册上批评我上课时出洋相逗别人笑,他教训了我一顿,让我明白在学校学习的重要性。下一个学期,我便成了班上的学习尖子。 
  他的去世及其对我母亲的影响似乎是如此的不公平,如此的残忍,我为自己对此无能为力而备受折磨,我感到非常气恼。 
  就是在那时候,我开始练习长跑。我漫山遍野地跑上数英里,直到自己幼小的肺叶无法承受为止。我在约克郡冬季凛冽的寒风和阴郁的气候中奋力向前奔跑,在与高沼地的孤独抗争中寻求一些慰藉。 
  我在学校里也很用功,决心不辜负我想象中父亲对我的期待。经过拼搏,我考取了剑桥大学。我虽然在田径运动上花费了许多时间,但我仍然设法拿到了一个受人尊敬的学位。当我开始为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而训练时,志在获胜的决心和愿望已成为一种嗜好。要说我逼迫自己去夺取奥林匹克奖牌只是为了我父亲那就错了,但我内心深处却希望他亲眼看见我冲过终点线,赢得了铜牌。 
  我母亲从来就不赞同我的雄心壮志。在我父亲“出门”期间,她想让我姐姐嫁给一个当地农民,希望我进农学院,以便将来照料农场。我姐姐遂了她的心愿,但我却没有。自从发生那次事故之后,我无法面对农作。但是,为了将来有个人能与她一起生活,我母亲便决定让我进伦敦的一所农学院读书。起初,我试图与她顶着干,但她根本不听,所以我只好放弃了。她为我在田径赛场上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但又担心赛跑会影响我的学业。 
  “真是个美好的下午。”我说,想换个话题。“咱们出去散散步吧。” 
  我们走出屋子,爬上了山坡。我母亲经常出外散步,不一会儿,我们便来到了我们山谷和邻谷之间的一条鞍状山脊上。我们向山下眺望着赫尔姆比山庄,那是梅布尔索普老爷的先辈用他从纺织厂利息中获得的利润于20世纪初叶建造的一处质朴无华的私宅。 
  我母亲停下脚步,舒缓了一下呼吸。“噢,我还没告诉你呢,对,吧?梅布尔索普老爷上个月过世了,是中风死的。你父亲知道了会难过的。” 
  “噢,听到这消息我很难过。”我说。 
  “我也一样,”她说。“他待我一直很好。对村里许多人都不错。” 
  “那就是说他的傻儿子已经接管了赫尔姆比山庄啰?” 
  “保罗,的确如此,他不傻。他是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绅士。他也很聪明,我想他是在伦敦的一家商业银行工作,我听说他仍然要把大部分时间花在那边。比如说,他只在周末到这儿来一下。” 
  “嗯,他对巴思韦特的事管得越少越好。”我说。“柯比夫人见过他了吗?我不知道她对他看法如何。”我单纯无知地问母亲。 
  我母亲大笑起来。“我想那很有可能。”她说。 
  我们大约7点钟光景回到家里。虽然走得很累,但是因有彼此的相依相伴而感到心满意足。 
  后来,当我坐进车里,正要驱车回自己家时,我母亲说:“喂,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宝贝。你父亲临走前对我说,他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好农民,我相信你不会辜负他的期望的。” 
  我像以往一样,看望过母亲后便驱车回家,心中对生生死死的不公平感到忧伤和愤怒。 
  星期一早上,我早早地就端坐在我的交易台前。罗布走了进来,脸上笑开了一朵花。这种笑我以前常见,知道它是什么意思。这表明他又在恋爱了,而且事情进展顺利。 
  “喂,讲给我听听,事情怎么样?” 
  他迫不及待地向我和盘托出。“是这样的,我昨天打电话给凯茜,劝她和我一起出去。她找出各种借口想搪塞过去,不过,我可不会轻易放过她。最后,她终于让步了,于是,我们去看了一场电影,她说她多年来一直想看那部电影。那是特拉福特拍的一部法国片,蹩脚得一塌糊涂。我觉得那部影片乏味透顶,根本不知道讲的是什么,但她却盯着银幕看得津津有味,过后我们一起吃了饭。我们谈了好几个小时。她好像真的非常理解我,以前从没有哪个姑娘像她这样。” 
  或者说,至少从上个月克莱尔与他断交,或三个月前索菲亚与他断交以来,还没有哪个姑娘这样理解过他,我心中不禁有点儿冷酷地想道。当罗布向姑娘们倾吐心声时,他往往会激动得难以自制,滑稽的是,姑娘们也往往会被他所吸引。不过,我觉得凯茜还不至于愚蠢到会被罗布的那两下子骗上钩。 
  “后来又发生什么事?”我问道。 
  “啥事也没有。”罗布微笑着说。“她是个好姑娘,她不会第一次约会就干那种事情的。不过,这个星期天我们还要见面,我要带她去驾驶帆船。” 
  “祝你好运。”我说。和他以往的风流韵事一样,罗布这次的恋情正在一步步发展。我想,这就像盖房子一样,他现在正处于打基础阶段。不过,你必须放手让他干,他似乎连最坚固的堡垒也能攻克。 
  我电话仪表板上的指示灯开始闪烁了,是卡什来的电话。 
  “我有两件事,”他说。“第一,你来参加我们的会议吗?” 
  “是的,我很愿意前往,非常感谢你。”我说。 
  “好。”卡什说。“我保证当欧文·派珀在那儿时,我会安排一次会晤,我还有一个建议。你是否愿意作为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的客人到泰晤士河畔汉利去?我们每年都举办一次帐篷联谊会,听说是一种狂欢会,我和凯茜将前去参加,你如果愿意的话,可邀你办公室的某人同往。” 
  我的心一沉,我对喧嚣之所不感兴趣。另外,我对这类公司招待活动也兴趣索然,那将意味着与一大群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的人频频举杯,寒暄不断。唯一的好处是谁也不会在乎那种喧嚣。虽然我想谢绝,但要对卡什说个“不”字,我总感到难以启齿。 
  “多谢你的美意,不过我得查一查那个周末是否有事缠身,我会告诉你的。” 
  “行。给我来电话。” 
  我挂上电话。性格奔放的美国入遇到温文尔雅的英国人,两者对结果都不会感到满意,我心想,都觉得有点儿内疚。 
  “什么事?”罗布问道。 
  “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邀请我去泰晤士河畔汉利,我觉得很难拒绝。” 
  罗布的耳朵直竖起来。“你是说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凯茜去吗?” 
  “是的。”我说。 
  “嘿,我认为你应该去。而且我认为你应该带我一起去。” 
  我表示反对,但是无济于事。罗布和卡什两人合在一起的说服力我是无论如何也无力拒绝的。于是,我给卡什回了个电话,说我很高兴前往,并将携罗布同去,听卡什的口气,他很开心。 
  我坐在交易台前注视着夏日里毫无生气的市场竞争,能干的戴比在一旁协助,我感到乏味烦躁。戴比对这种局面却似乎显得非常高兴。我见她正在玩《金融时报》上的纵横填字游戏,我竭力想让自己忙碌个不停。我浏览着我们的有价证券组合,希望从中得到什么启发。 
  有一两种名称后面带NV(内华达)的债券,这倒提醒了我。 
  “戴比。” 
  “现在没空,你没见我正忙着嘛,”她说。 
  “你查过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发行的债券吗?税务条约修改后,有什么需要我们担心的地方吗?” 
  戴比放下报纸。“我查过了,这够令人惊奇的吧。”她指了指高高的一摞招股章程。“我已核查过我们所有的有价证券组合,我们用不着担心,我们的债券无一受到影响。我们仅有的那几种荷属安的列斯群岛债券正在以低于100的价格交易,所以,如果发行人按面值收兑债券的话,我们将会赚到一笔。” 
  “那就不用愁了,干得漂亮,非常感谢你所做的一切,”我说。 
  “慢着。在税收立法方面,我们可能不成问题,但是,我偶然发现了一种债券,觉得有点可疑,应该说非常可疑。” 
  “说下去。” 
  “就是这一个。” 
  她把一份债券招股章程放在我面前的交易台上,我拿起来细看。封面用黑体字写着:“内华达特里蒙特资金公司,抵押8%息率票据,2001年6月15日到期”,下面是一行稍微小一些的字体“由本州银行有限公司担保”。再下面一行是“首席管理行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 
  “这个,这有什么不对?”我问道。 
  “很难说准,”戴比开始说道。然后,她腾地一下在椅子里挺直了身子。“天哪!你看见没有?” 
  “看见什么?”我问。 
  “路透社消息。”她读着面前屏幕上的消息:“‘美国石膏公司宣布同意DGB的报价……’DGB究竟是谁?” 
  “我想,这是一家德国水泥公司。”我说,“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是在发生着什么事。” 
  几条话路开始闪烁,我抓起其中一个话筒。是戴维·巴勒特打来的电话。 
  “你看到没有,DGB已对美国石膏公司递盘了。” 
  “看到了。”我说。“路透社说那是友好递盘。这个递盘有没有通不过的可能?” 
  “我想不会,”戴维说。“DGB在美国没有任何业务,所以,不会有什么反托拉斯的问题。” 
  “DGB的信贷情况怎么样?”我问道。如果DGB的信贷很坚挺的话,那么我们的石膏债券的风险就会小得多,债券价格将会猛升。 
  “2A一级,”戴维说,当说到各家公司,即便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公司的详细情况时,他的脑子就像一台计算机。“别挂断,我的交易人在喊什么了。”我可以听见话筒里人声嘈杂。“他说DGB正在以现金和出售股份的方式支付所购入的债券,那样对信贷不应该有什么害处。” 
  “该债券交易到什么价位了?”我问道。 
  “等一等。”片刻之后他回来了。“他在报95。你想抛出你的200万吗?” 
  我考虑了一会儿,95太低了,“不抛,谢谢。按理说应该高于那个价。要是价格升了,请告诉我。” 
  我放下话筒,朝戴比喊道:“你在听什么?” 
  “人人想买这些石膏债券。布龙菲尔德…韦斯投资银行现在出价是97,克莱尔正在电话上。她报97。5,抛不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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