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的态度虽然老实了许多，但对很多实质性问题仍然拒不交待。工商人员做完笔录后，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半天，改动了不下几十处，然后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记：这个说白了是不是就是传销呢？
李：不是，因为传销有很多的职能和特点，现在作为全世界的信息产业的新经济不会再用传销的方式来做了，这种方式已经是落后了。曾经多次聆听李教授讲课的暗访记者坐在了李煜面前，面对这位几分钟前还是“学生”身份的记者，李煜显得很尴尬。
记：我刚听说您的真名不叫李煜？
李：我叫李素贞。两边都用。
记：您为什么要改名字呢？
李：身体不好。有人给算过，改了名字身体才会好。我也信。
记：您说您是邮电大学的教授，是吗？
李：是讲师。
记：他们怎么介绍您是教授？
李：我觉得他们这样推理是不对的。
记：就是为了尊重您？
李：但是从我的学问，我觉得我够这水平了。
在现场，执法人员在调阅电脑里的各种资料和数据。
李煜的回答让人哭笑不得，但当记者习惯性地称她李教授时，她总是谦虚地说，别这么说，叫我李老师就行了。
记：您发展的和您的下线发展的会员一共有多少人？
李：我没有看。
记：大约多少？
李：大约过千人吧。
记：您上电脑不是可以查到您下边有多少人吗？
李：有几个月没上啦。
记：您估计有多少人？
李：估计怎么也得……反正过千了。
记：您现在拿了有多少钱了？
李：最近卡里的钱我也没去取。
记：您现在从卡里取了多少钱了？
李：几万了。
记：到底几万？
李：不少万了。记不清了。
记：这房子是您的吗？
李：是。
记：多少钱买的？
李：基本的钱是130万。
下午6点30分，工商公安部门的初步查证结果令人着实吃惊，非法传销组织者、被人称做李教授的李煜已经发展下线4000人左右，人员来自北京、河北、天津等地，涉及金额数百万。据李煜透露，在北京做这个所谓国际网传销的远不止她一个，在全国除了北京之外还有很多地区在做。犯罪嫌疑人李煜、王志明目前已经被依法拘留，公安机关正在进一步审讯。在李教授的身上发现了大量的现金和美元存折，对于这个非法传销窝点的资金流向以及如何套换外汇等问题仍在调查之中。
第四章 卧底传销50天3。卧底传销50天（三）
非法传销众生相
北京非法跨国网络传销大案的调查工作有了新进展。北京市海淀区工商局经检科科长李文义告诉记者，经初步调查发现，这一非法传销团伙组织十分严密。
李：我们就把查到的材料整理了一下，从她这些材料里看，她事先知道这是传
销行为。她从事这个不是一个月、两个月，发展了很多人，并且专门开过会。发展的规划、人头，全都事先有计划的。
记：都是哪些人参与呢？
李：有大会主持人王志明，大会代表李煜，等等，专门有秘书组，大会主持人什么的。
从现有材料看它是非常有组织的。因为你看它这里头有管理构架，他们自己写的，商务会高层组成人员，由各点或线指定负责人组成，为了区别传销，各点可根据先后排位，将线头改为部门经理。
从这份材料来看，李煜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什么性质，而且为规避查处，把各处的线头一律称为部门经理。那么李煜到底有多少个类似的窝点，曾经在传销者中人气极旺的李教授近况如何？
记者来到北京市某看守所。
李煜从里边出来，记者几乎没有认出来。前两天还风度翩翩、春风得意的李教授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眼睛偶尔抬一下，刚看到记者时，闪现出一丝遇见熟人后的喜悦，随即又变得十分冰冷。
记：你现在觉得你这是传销吗？
李：但是从我本意我没有故意去做违法的事情。
记：从你那儿搜到的这个材料，说南京曾经查获国际网这个传销组织。
李：我没有看到。
记：你没有看到？这可是从你那儿搜出来的。
直到此时，李煜仍然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再宣称自己是真心实意搞电子商务，给学员授课也是为了普及推广电子商务。
窦队长：他们家里有电脑吗？会上网吗？会搞电子商务吗？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份？发展的人越多，挣的钱越多。你说你图什么呀，100多万的房子给人用着，天天口干舌燥在那儿讲，不收分文，那你真是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啦，你不是。我们刚进去时候，你还口若悬河呢。你应该撇去一切幻想，不要推三推四，把你自己说清楚。你的存折，你的卡，我们也会调查，你究竟获利多少你应该很清楚。记者在现场采访前来听课的群众。在大量的证据面前，李煜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开始一点一点交待她们的一些非法活动。
窦队长：你不是收1880，你给人家1700多，你还剩150？
李：不是150，是180。是运作费用。
窦队长：你在北京发展几个点？
李：我做这个6个月以来，我去授课的地方不下十几个。
记：我作为一个外行，我一听就知道是非法的，你呢？你搞这么长时间就想不到它是非法的吗？
李：因为我没有把它定做是传销。
记：不是你定的问题。
李：就是我心目中没有觉得它是传销。现在国家这么说我当然接受了。你看我像跟国家对着干的人吗？你看看我的历史，所以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走到今天这样一个地步。从我本意来讲，我认为我在积极地建设这个国家和社会，做了大量的贡献，我是这样看待我自己的努力的。
此时的李教授又恢复了一些神采，开始给记者大讲其光荣历史。然而，无论怎样，现在李教授面对的即将是法律的惩罚。铁门关上了，李教授的身影消失在高墙里。而在北京，在全国的许多地方，那些参与非法传销的受害者有很多至今仍然沉浸在虚幻的发财梦中。
记者在暗访非法传销的过程中，对一些传销参与者也进行了一些接触，发现参加者基本上有两类，一类是被组织者所蒙蔽，根本不知道这是非法传销。像介绍记者入会的上线刘女士以及一些下岗职工，外地来京人员，由于家里有困难，挣钱心切。
1月20日下午，在北京市颐源居6号楼非法传销窝点的查处现场，记者采访了一名从河北邯郸来的传销参与者。这是一位老太太，警察让他回去，她说要等着别人一块儿走，因为不知道怎么坐电梯。
记：您是哪儿的？
老太太：从邯郸来的。
记：您现在挣着钱了吗？
老太太：没有。
记：您觉得这个能挣着钱吗？
老太太：我是准备把它当一项事业来干的。因为电子商务是大趋势，将来都得搞。
记：您知道什么是电子商务吗？
老太太：就是网上做生意，李教授讲的，非常有用。
记：那她说的这个世界网您上过吗？
老太太：我根本不会用电脑。
记：您觉得这个跟传销有什么区别吗？
老太太：模式有点像。
记：您花钱买那几张纸有用吗？
老太太：那是信息产品，可值钱了，可以搞电子商务。
警察：您连电梯都不会开，还搞电子商务？
老太太：我可以学嘛！谁说不会坐电梯就不能搞电子商务了。
国家工商总局表示，根据中国法律，下列7类传销和变相传销必须严令禁止，彻底铲除：
参加者通过缴纳入门费或以认购商品等变相缴纳入门费的形式，取得加入资格或相应
级别，以及取得介绍和发展他人加入的资格。先参加者靠发展后加入者交纳的费用获取收益，而且收益数额由加入的先后顺序决定。参加者以缴纳定额费用或认购商品等变相缴纳费用的方式，取得获取高额回报的资格。组织者的收益主要来自参加者交纳的入门费或以认购商品等变相缴纳费用方式交纳的金钱，而不是真正以营销商品的经营方式来获取利润。组织者利用后参加者所交付的部分费用支付先参加者的报酬来维持运行。组织者承诺在一定时间内返还参加者高于所交费用数倍的回报。其他通过发展人员组织网络或以高额回报做诱饵招揽人员从事传销和变相传销的活动。
但让记者感到忧虑的是，在众多的传销参与者当中，还有很多人明知是非法传销，但却抱有侥幸心理。这些人以前大多参与过各类传销，如同上瘾一般，一有机会就重操旧业。家住北京酒仙桥的付老太太就是这样：
记：你说这个会不会就是传销？
付：就是传销。
记：那国家不是不允许吗？她说这个不是传销？
付：都说自己不是传销。
付老太太一针见血，说这就是传销，而且也知道这是违法的事。
“我儿子说不让我干，我儿子说您老老实实待着吧，别回头您折腾进去了，我还得去公安局捞您去，到时候您可别说我是您儿子。”记者也表示担心，付老太太却说，没事，这是网上传销，国家不管。付老太太天真地认为国家没有针对网上传销的法律法规，还说，国家已经入世了，也就允许传销了。北京石景山的陈女士也抱着同样的侥幸心理，她认为，这是跨国传销，中国政府管不着。
记：我也奇怪，它这个公司是怎么挣来的钱，是就把咱们自己的钱分来分去呢还是它能另外挣钱？这个我没听明白。
陈：实际上就是咱们自己的钱在这里面运作。
记：等于是这个公司做的是没本的生意，咱们的钱它赚走了。上边挣的钱实际上是底下朋友的钱。还是咱们自己吃亏。
陈：对，实际上就是咱们自己吃自己。看来，陈女士很清楚这个公司的本质，但为了赚钱就不管那么多了。
陈：既然它有这么大的利益，利益和风险就共存，但是我的风险多大呢，不就是188
0吗？很小，即便这家公司没了，坏了，我不就是1880吗？但是我得到的利益和回报呢，那是多少个1880！
对于记者的担心，陈女士不以为然：
记：万一国家要是禁止这个呢？
陈：它怎么禁止？自己的孩子随便打，人家的孩子你能打吗？
记：美国当然管不了了，但咱们可以管。
陈：它怎么管？咱们都是通过银行办的，除非它把银行切掉。除非银行说了，你汇这种
款我不给你汇。你取这种钱我不给你取，我还可以运作，我可以到美国取钱。美国在中国设立银行，我就可以取了。
中国经济景气监测中心近日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有70％多的居民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传销，33％的居民甚至接受过别人对自己的传销。在对传销的认识上，有21％的人认为传销不过是一种经营方式，17％的居民甚至认为传销提供了就业机会，只有12％的居民认识到了传销的本质。
应当说，很多参与传销的人既是受害者，也是害人者。记者感觉，非法传销最大的危害就在于此。每一个上当受骗的人为了挽回自己的损失，只有再去骗更多的人。你骗我，我骗他，上线骗下线，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严重扰乱正常的市场经济秩序，影响了社会的稳定。
第四章 卧底传销50天4。卧底传销50天（四）
另一个窝点
记者卧底传销的50天里，通过上线介绍，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非法传销黑窝点。上线说，这个窝点不属于李煜，而是属于另外一个叫王征的系统。窝点负责人是一个叫崔赢的博士。和李煜系统相比，这个点的层次更高，参与者很多是退休的老干部。
在位于海淀区万寿路的崔博士家中，屋子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崔博士家大客厅里的显著位置，摆着一张大照片，据说是崔博士的丈夫和中央领导的合影。在查处现场，听课的群众在等待接受调查。
崔博士：就是现在WTO入世了。其实，我们以前，就像10年前邓小平老讲第二次改革开放，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咱都不当回事。可人家当回事的都发财了，不当回事的都落空了。这一次一定要抓住这个机遇，WTO入世了，全世界经济一体化了。崔博士带有明显的东北口音，具备所有传销精英的共同特点：能说会道，待人热情，富于感染力和煽动性。崔博士：我们每一个人都是WTO的成员了，我们就随着世界法，WTO有WTO法，我们中国的法律要跟随人家。我们这个公司提前进入中国，是一个新生事物。像股票，10年前杨百万做的时候，没有法，10年以后，股票才定了法。没定法的时候进入的人都赚了。现在，一个人赚，两个人平，七个人赔，那就是行业，不是机遇了。
崔博士果然是博士，先从WTO讲起。但同时也看得出，崔博士是一个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