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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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爱神-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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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的门想进去,她就从里面打开门走出来;我到图书馆去,在寂静的地下室的书库里,我一转弯又看见她站在那里……    
    那是一些非常奇妙的日子,像我那种环境中长大的人能与一个书中才可见到的外国美人如此之近。那种境况中,自我感觉总是有些心旷神怡和一点居高临下。因为开始的那段时间我们一见面她总是要我充当她的老师,给她讲中国的古代文学。在未名湖畔,在博雅塔脚,我给她讲的中国古代文学当然是有选择的。因为给她讲解这些是很费力的,我往往是汉语、英语、眼神、手势一起上,但我感到安慰的是她的悟性很好。有一次,我给她讲柳永的《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我是这样给她解释的:情人分离,痛苦不堪,遥想未来,苍茫一片;离愁别恨自古皆然,只是今后的世界是没有诗意的世界,只是今后的爱情是无法诉说的爱情。她听完竟幽幽地叹了口气说:“爱情真好,即使是失落的爱情也真好。”她说这话时我觉得她非常妩媚,那是一种奇异的妩媚。    
    一转眼那个学期就结束了,安娜回到她加拿大渥太华的家里去了,我也回贵州老家去过年了。寒假过完又相聚时,安娜居然变得情意绵绵的了,她给我带来了一件礼物,那是一把加拿大北部的山民的小刀,非常精美;我也给她带了礼物,那是一小罐贵州的特产:独山腌酸菜。安娜很惊喜,她惊喜的是那个古色的陶瓷的罐子和玲珑的竹篮,但是我那时却有些担心,她是否喜欢腌酸菜那味道。之后我问她,她踌躇地努力地选择着词汇说:“那味道……很有意思,很特别。”我心里不得不承认她的回答是很优雅的。菜不知怎么处理的,后来她把那罐子和竹篮留下作装饰品,一看见这些东西,我就想起“买椟还珠”这个成语。    
    那个春天我每天都跟安娜在一起。我们一起到中国美术馆去看中国第一次人体美展,她说:“中国女人的人体很美。”我懵懂地回答:“你也很美。”她说:“谢谢。”我们一起到王府井旁的小吃一条街去吃那些美食,她提议为了多吃一些品种我们每样只买一份,一起吃。我尽管觉得那样很别扭,但是也实在盛情难却。我们一起到北京音乐厅去听交响乐,她到那地方去总是要刻意地修饰自己,惊人的美丽。她对我说:“这是对音乐的尊重。”每天跟她在一起,自然逃不过同学们的眼睛。那时同寝室的老三已开始在外面发表小说,经常出去参加那些期刊举办的笔会,让大家羡慕不已。但是,同寝室那几位弟兄对我说:“我们对老三的羡慕是‘低档次’的,我们对你的羡慕是‘高档次’的。”    
    那年春末夏初,父亲千里迢迢地赶到了北大来看我。父亲到我们寝室时是下午,同寝室的那些弟兄都围着父亲嘘寒问暖。这时安娜用她那奇怪的汉语发音在窗外亲亲热热地叫我的名字,我那时有些怔住了,同寝室的那几个家伙脸上也显出心怀叵测的笑容。父亲站了起来,他一走到窗前就看见了下面的安娜。安娜那天穿一件背心,露着胳膊和肩膀,扬着头一脸的灿烂。我赶紧跑出去支走了安娜,等我跑回来时父亲已经坐下了。父亲是个中学教师,他的人生阅历使他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对我什么也没有说。    
    父亲住在北大旁边的畅春园饭店。我觉得既然已经被父亲看到了,逃避也不是办法,索性带着安娜正式去拜见父亲。去之前我委婉地告诉安娜不能穿那种太暴露的背心,安娜倒是善解人意,立即回去换了一套衣服,可是她换来的衣服却让我哭笑不得,她穿的那一件大红花的旗袍,在她身上实在是不伦不类。但我想不能过分的要求,我也知道安娜如此打扮其实也是一种良苦用心的慎重。安娜对于去拜见我父亲表现出一种欢天喜地的激情,但遗憾的是父亲是个沉默的人。父亲的话说得很少,只是对我的翻译表现出一些兴致。那天晚餐父亲留我们在那儿吃饭,父亲是个节俭的人,那天的晚餐也不例外,只要了四五个菜,用餐时很好,但用完餐结账时却出了点小麻烦,父亲付账时安娜也拿出了钱包,她对我说:“我应该付多少?”我那时有些急了,忙用英语对安娜说:“你不用付账。是我父亲请客。”父亲后来对安娜说:“大饭店里的东西都大同小异。欢迎你今后有机会到贵州去,那里有很多食品是你没有吃过的。”    
    父亲在北京玩了几天就回贵州了,但父亲最后那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客气话,被安娜记住了。安娜认为那是父亲对她慎重的邀请,安娜说如果可能的话明年夏天随我到贵州去,我注意到安娜的措辞,她说的是“如果可能的话”,我装作没有在意。    
    一转眼到了暑假。那个暑假我没有回去,每天都跟安娜在一起。那是我人生中最浪漫的时光了。有时,我在安娜的小套间的里间看一本杂志或赶一个稿子,安娜在外间煮咖啡,在浓郁的芳香中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这样的日子我们已经拥有了一万年,我们是从来生活在一起的……    
    那个假期我们一起到海淀剧院去看了很多电影。记得我们看的一部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大海边沙滩上的树阴下,一个男子看着一个美人,对她说:“你对做爱有兴趣吗?”这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遭到我猛烈的攻击,安娜聪明地对此不置一词。她问我中国人是怎么表情达意的,我那时确实没有什么经验,我只能拿书上看来的那些东西对她卖弄——中国人谈恋爱首先是眉目传情,送秋波,再借书还书,几次之后在书里夹张电影票或情书,最后才说句很重要的话“我爱你”;如果顺利的话再洞房花烛夜——这是基本程序。这样讲问题就出来了,安娜首先要我送个秋波给她看,这可难坏了我,我只能给她学术性地这样解释:“所谓秋波是女性在特别的时空和特别的情感下,对特别的男子一种特别的眼神,是女性生理和心理的一种自然现象。男性没这功能。”安娜回到宿舍后就坐在沙发上练习送秋波,我看着她的那双蓝眼睛,她的眸子在眼眶里四处打转,定了下来却又变成了对对眼……    
    但是我终究没有对安娜说那句话,因为我不知道那句话是用英语说还是用汉语说。用英语说显得太轻佻,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用汉语说又显得太庄重,千钧重担从此压在肩头。这就像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说的:英语的“我爱你”和中文的“他妈的”差不多。    
    到秋天的时候,安娜有一天突然告诉我,她过些日子要到印度去了。她们那个硕士班是北京大学和印度的新德里大学合办的,她后两年的求学生涯得到印度去度过。老实说我确实是有些悲痛,但我想我应该表现得有风度些。那最后的日子我们到了香山,到了长城,到了北京一切可以去玩的地方,那些花花绿绿的门票都被我悄悄地收藏着。    
    终于到了那个日子,我送她去机场,那时我确实十分伤感,我们一起念我教过她的宋词:“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安娜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是:“我会想念你的。”我不知道说什么,鬼使神差又念起了宋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她最后抱着我送她的那束菊花消失在安检门的那面。我知道,一个中国乡村青年和一个加拿大姑娘的故事结束了;我知道,安娜——一个善良的美丽的人,在她的心里,有对这段友谊甚至爱情的看法。而于我,她从此后便是我心里的那一首感伤的宋词和珍藏的门票。


第二部分:“租”一个女朋友真好寻回我的相思扣

    婚礼上,很多人看见新郎胸前的那枚相思扣,也有很多人知道相思扣后面的故事,却很少有人知道,那枚相思扣里面有两枚硬币。    
    刚上大学那年,“相思扣”正风靡校园,同室的六个女孩儿都被“卷”了进去,纷纷编织着自己的爱意,就连没有男友的我也不例外。其实极简单:取一枚硬币,用色泽鲜艳的细丝线把硬币层层包裹起来,再缀上个漂亮的蝴蝶结,一枚美丽的相思扣便产生了。据说,一枚硬币代表一心一意。    
    当“相思扣”风刮过后,那枚五彩缤纷的相思扣也被我束之高阁,因为无人可送嘛。    
    很久后的一日,忽觉心烦意乱,顺手拉开抽屉翻出所有的相思扣,拣出一枚最精致的,在室友惊诧的目光下,把余下的纷纷解体成若干枚五分硬币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彩线,然后把仅存的那枚相思扣放回原处,坐在那儿想我自己的事。    
    寝室里就像被谁投了一枚炸弹。    
    “天,我们的阿锐要心有所归了!”年长的阿梅先嚷。    
    阿新也不甘示弱地接着嚷着:“是啊,这种迹象足以表明……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那枚相思扣落入谁人之手。”    
    室友们打趣我让我供出那位即将“携扣者”,我当然不会投降。见我如此,最小的阿楠双手合十闭目为我祈祷:“但愿阿锐的本世纪最美丽的一枚相思扣平安无事,阿门。”    
    顿时整个寝室内全是笑声。    
    她们猜对了,我把相思扣很快送了出去;但她们猜不到,我送的人是伟,其时他正在千里之外的另一所大学。    
    伟是个相当优秀的男孩子,父母高知,家境优越,很得女孩儿的青睐。高中他是班长,我是团支书,我们彼此配合得相当默契。临上大学前,伟拉着我的手说:“真的想永远和你合作,当然,更希望永远牵手。”我懂伟对我的感情却装着听不懂他的话。然而,分别后的伟让邮递员把一封封充满爱意的信递至我的校园,我终于不再矜持地给伟邮去那枚相思扣。“我欣喜若狂,”伟在回信中形容自己说,“我把那枚相思扣挂在我的胸前。拥有了它,就拥有了一份忠贞的爱,阿锐,你永远地‘扣’住我的心。”    
    而那枚我所编织的相思扣却没有扣住我的心。很快我后悔了。愈是看到校园里成双相偎的情侣,愈是羡慕同室女孩儿有人在旁嘘寒问暖,这种想法就愈是强烈。而伟,那虽关怀备至也如期而至的信,却只能使我得到暂时的安慰。渐渐伟的信我回复得少了。    
    我终于“忘记”了曾经编织过相思扣并把它送给伟的故事,而去精心地扮演另一个故事的女主人公。男主人公东也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儿,只是家境与伟差了许多,但我不看重这个。东不与我同系,可因为都是校学生会成员故接触颇多,我相信当初要不是有伟,东的眼睛会一下逮住我的心。我把一切毫不隐瞒地告诉不在身边的伟,最后的请求是让他忘记我,当然还要毁了那枚相思扣。伟回信了:“阿锐,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不承认失败,因为我是第一个得到你的相思扣的男孩儿。放心,只有在你和别人结婚时,我才会把相思扣还你,否则,我会一直挂在我的胸前。”    
    想不到伟会这么回答我,我感动得哭了。其间伟已是校学生会主席,况且他那么优秀,身边有不乏才气出众的女孩儿,一切是暂时的,我这样安慰自己。另一方面,是我对东的确动了真情,甚至想象和东步入结婚礼堂的情形,但我始终打不起兴致为他编一枚相思扣,尽管东曾求过我,可我推诿说自己太笨,不会。    
    伟的鸿雁依旧飞到我的校园,频率丝毫不见减慢。伟把他的喜怒哀乐依旧娓娓地讲给我听,却尽力地避免着情爱之类的字眼儿。只有一次,在信的末尾又写道:“我真的‘忍无可忍’地告诉你:无论你飞得多远,依旧会回到我的身边栖息,你不过是暂时迷了路。”    
    我无动于衷,因为有东。    
    每次假期的同学聚会,我和伟当然参加且是主角,伟依然深情地处处关照我,我们的默契如前。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让我看见他胸前的那枚相思扣,甚至当我的面对老同学们炫耀:这是他惟一心爱的女孩儿所送,却不言是我。其实大伙儿心知肚明,不然为什么每次都把我推到他的身边呢?    
    我知道伟是爱我的,但东呢?    
    一切都不尽人意。东是那种艺术细胞极浓的男孩儿,特多愁善感,和我的活泼开朗形成鲜明对比;尤其不能容忍他可以话烂到肚里,也不肯与我交流。接触的时间越多,这种矛盾越大,更可气的是又吵不起来,于是心情就格外的烦。为此,阿楠她们没少劝我,我依旧不快乐,一次阿楠大咧咧地冲我摆手:“阿锐,算了,找你那枚相思扣去吧,那才是你真正的相思。”    
    和东的交往随着毕业分配的临近愈加淡泊。毕业分配表下来了:我在沈阳,他在吉林,虽不远,却是真实的两地,我们别无选择地友好分手,虽然心也一阵阵地发痛,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但我并未全盘皆输,我还有伟。毕业离校那天,伟来接我,东来送我,伟很大度地伸手与东握别,并称感谢东对我的照顾。末了,还拿出那枚相思扣对东说:“我比你幸福,因为我拥有她的一枚相思扣,纯色的,一枚硬币,代表一心一意。”东的脸色很难看,而我的眼泪也成串地落下来。    
    披上婚纱的时候,伟和我相对,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长出一口气:“阿锐,我终于得到你了。”正得意忘形地要吻我,我的手触到了那枚相思扣,我的目光落在上面,伟也随着我看,我们就这么谁也不言地看着这枚相思扣。蓦地,我想到什么,一下把它从伟的脖子上摘了下来,伟愣了一愣,正欲抢回,我告诉他会还他一枚完整的相思扣,只让他10分钟内保持缄默。然后伟诧异地看着我把那枚相思扣打开,看着我又放进一枚五分硬币,看着我又重新缠绕而成的相思扣,终于憋不住地问我:“干嘛,又放了一枚硬币?”    
    我重新把相思扣挂在伟的胸前,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我的眼看着他的眼:“知道吗?一枚硬币代表一心一意,放两枚硬币,是因为我觉得我要用两倍的情对你……”没等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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