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女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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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花女侠-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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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承珠在百忙中回头一望,只见那少年书生似笑非笑地忽地避开了自己的眼光,低头把舵,于承珠心中一动,道:“多谢你啦!”书生淡淡说道:“多谢什么?快躲进舱来!”江心一个大浪打到,小船倾过一边,浪涛中忽地跳起一人,口中咬着一柄倭刀,两手各提一个头颅,跃上船来,这人正是张黑,只见他将两颗头倾向倭船掷去,取下倭刀,喝道:“谁再追来,这就是榜样。”回首哈哈一笑,道:“确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铁相公竟是个身怀绝技的侠土!”原来张黑精通水性,被掷下水,并无受伤,他潜在水中,追上自己这条小船,见那两名受伤的武士沉下水中,他一口闷气正待发泄,便在水中割了那两人的头颅,抢过一柄倭刀,再跳上来。当他在水中制伏那两个倭寇时,发现两个倭寇的胸前,各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他知道于承珠用的是金花暗器,船上再无别人,匕首定然是书生的暗器无疑。

张黑抓起了桨,助那书生划船,小船去得更快,于承珠吸了口气,正自庆幸可以脱险,忽听得张黑叫道:“不好!”于承珠随着张黑的眼光一看,只见那小船的船板,不知什么时候,已裂开了两道破缝,江水汩汩浸入,张黑丢下了桨,慌忙将水泼出。那条日本贡船,扯起风帆,迅即追上,船首一条粗黑的武士大叫道:“达右山摩时儿鲁达!”双手高举一条大铁锚,高叫:“咽至、泥、山……”一、二、三,旋风一舞,呼的一声抛出!

那铁锚重达二三百斤,被那日本武士一举抛出,神力确是惊人,于承珠武功虽高,但年小力弱,要接这样沉重的铁锚,却是力所不能。那铁锚挟着一股巨风,有如泰山压顶,正正向着小船落下,于承珠跳出船头,正欲拼死抵挡,忽然被人一带,于承珠未及看清,那铁锚已呼的一声掷到,忽见那书生抢上一步,双臂一挺,接过那支铁锚,大喝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铁锚飞去,直奔船楼,倚在船舷助威的日本浪人纷纷逃避,那个黑武士是日本的七段高手,急忙沉腰坐马,力贯双臂,将铁锚接着,接是接着了,可是那书生掷过来的力道,却比他大得多,他放下铁锚,随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船上倭寇大惊,他们这条贡船共有两个七段高手,两个六段高手,还有六七个四五段的好手,而今六段高手死了一人,五段好手死了一人,三四段的好手死了两人,这全船倚为长城的七段力士又受伤了,真个是伤亡惨重,不觉都寒了心。有人主张不追,另一个未有受伤的七段高手,看出于承珠的小船已经漏水,排众喝道:“天皇武士,岂可失威。逼近去,用乱箭射他!”他说的是日本话,于承珠听不明白,张黑与那书生在海滨长大,懂得日语,听了可是大吃一惊,小船漏水,裂口扩大,难以持久,被乱箭攒射,纵然抵挡得住,也难免覆舟灭顶之祸。

张黑咬牙说道:“咱们与他拼了。只可惜信息传不到叶大哥耳中。”书生道:“哪位叶大哥?”张黑道:“台州义军首领叶宗留,咱们是给他报信的。”张黑知道了书生是自己人,说话再无顾忌。书生“哦”了一声,突然挥手说道:“你们快划船逃命,抄小路去台州。”在腰间一拍,忽地解下一柄软银剑,身形一起,似大鹤一般飞了起来!贡船上哗然大呼。千箭齐发,那书生人在半空,银剑却挥起一圈银虹,将乱箭纷纷拨落,将近船边,身子一沉,只见他双脚一踏,左脚踏在右脚脚背上,一借力身子又升高数尺,恰恰落下第二层的船楼,日本人哪曾见过这样的轻功绝技,十有八九口瞪目呆,有两名四段武士不知死活,乘他一上船楼,便来偷袭,尚未沾身,都给他长剑刺伤了。

那名七段武士气极怒极,他是国中有数的剑客,是九段剑客江口富士技的入室弟子,拔出长剑,站了个门户,便想挑战,其他的日本武士也各拔出倭刀,围在四边,排了一个以众欺寡的群殴局面。那书生被围在核心,傲然不惧,目光如电,周遭一扫,神威凛凛,众人都曾眼见他大力掷铁锚,飞身拨乱箭的本领。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前动手。正是:

且看长江波浪涌,英雄浩气扫倭氛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十一回

那书生喝道:“叫你们的通译来。”他虽然懂得日语,在倭寇面前,如一句也不肯说,那些日本浪人有一半以上懂得中国话,用中国话道:“看你也是一个英雄,你有什么后事可要交代,说与我们听也是一样,何必要什么通译?”那书生双眼一翻,朗声笑道:“我上了这条船来,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回去,可也得邀你们这一干人陪我到阴间走走。”剑把一翻,银光骤起,出其不意地一举将两名四段武士的倭刀削断,那名七段武士大吼一声,长剑一振“唰”的一声,反手刺扎,七段高手,功力果是不凡,只听得“当”一声,火花飞溅,那书生倏地腾空飞起,几柄倭刀从他的脚下砍过。交换了一招,大家都知道对方不好相与,那名七段武土恃着人多,无须防御,连进几手招数,乘着那扦生身子悬空,难以用力,挽了一个剑花,转瞬之间,连刺了五六剑,那书生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一口剑如银蛇乱掣,向下疾刺,也是转瞬之间,就连刺了五六剑,每一次都是书生的剑尖触到七段武士的圆头剑,便借力飞起,连挡了五六剑都未沾地,真如苍鹰扑击,蜻蜒点水,仙鹤回翔,日本的武士们,哪曾见过这样的轻功绝技配上绝妙的剑法,吓得目瞪口呆,竟有一大半人忘了动手,只有那名七段高手,全神贯注,一剑紧似一剑,心中想道:“凭你这样身子悬空,如何能够挡得住我的连环攻击?”外围的那些武土,惊魂稍定,也发一声喊,纷纷把倭刀砍来!

忽听得那书生猛喝一声,他相貌清秀,看来身材瘦弱,这一喝却如晴天起了个霹雳,连那个七段武士也吓了一跳,只觉得耳鼓给震得嗡嗡作响,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书生在半空中旋风一转,两名三段武士眼前一黑,被他扯着和服的箍腰提了起来,那名七段高手收手不及,唰唰两剑,都刺到同伴身上,幸他见机得快,剑锋稍偏,饶是如此,那两名武士的脚筋也已被剑锋挑断。

那书生动作快似电光石火,将两名武土一抛,逼得那些包围的武士纷纷闪避,一转身又将两名倭寇踢下长江,待那七段武士睁眼看时,只见他已背倚着船楼的铁栏杆,手中长剑兀自颠动不休,嗡嗡作响,大声喝道:“好呀,谁陪我到阴间走走?”一副拼命的神气,他背面是长江,无后顾之忧,日本的贡使也自心慌,想道:“若然合众武士齐上,纵能将他杀死,自己这边的武士,只恐也得伤亡过半!”

船楼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却是明朝官员的眼饰,原来是台州知府派来陪同日本的贡使进京的,这官员一见书生,面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低声呼道:“铁公子!”

被称做“铁公子”的书生按剑喝道:“你是谁?”那名官员施礼道:“台州守备黄大庆,我和尊翁相识多年。”那书生沉声说道:“那更好了,听说你们正要找我?”黄守备打了个千道:“不敢!”那书生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如今是自己投案来了。你与倭奴的贡使说去,我自到台州投案,叫他派一条小船送我去。再不放心,加派几名武士与我同去也行。若然他们走要在这里擒我,杀我,那也行,我一概奉陪,只是刀剑无情,我就是命丧长江,这条倭船的贡使也未必能保着头颅到北京进贡!”长剑一抖,又是嗡嗡作响。

那贡使粗晓汉语,听了这番说话,又惊又喜,将那黄守备拉过一边,悄声说道:“原来他就是那个杀人越货,胆敢撕毁我们太阳旗的铁镜心?”守备道:“他说——”贡使道:“他说的我知道啦。你看他是真心投案吗?”黄守备道:“中国的读书人最讲重尊君孝亲之道。我看他是真心投案的。”那贡使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尊敬他是条好汉,就这样办啦。等下我们放一条橡皮艇,由大门卫和你押他去。现在请他先用酒饭。”大门卫就是那个七段武士的名字。黄守备将贡使的话转述了,那书生哈哈笑道:“我死亦不惧,何怕喝他的酒,叫他拿出来,陪着我喝!”笑声震荡长江,随着江风直送到于承珠的耳中。

于承珠这只小舟,已撑出了二三里的江面之遥,听得那书生的笑声,于承珠站在船头,极目远眺,依稀见到那书生在倭寇的簇拥之下举起一个大红葫芦,往口里倒,似是喝酒,不禁大为奇怪,心道:“怎么适才打生打死,现在又与倭奴喝起酒来了。”于承珠心恐书生中了倭奴的诡计,依她的心意,还想撑回去看。张黑苦笑道:“咱们大事在身,怎好回去,再说这条船就快沉啦,逃命还不能够呢,尚说回去?”

船舱的那条裂缝现在已渐渐扩大,江水汩汩浸入,张黑舀水泼出,入多出少。原来这两条裂缝是适才打斗之时,那两个日本武士脚上穿着钉鞋,故意用力踏裂船板的。在这大江之上,船到中流,如何补漏!

于承珠不谙水性,罗袜被水浸湿,脚板冰凉,心头也感到一股凉意。忽见一条小船斜刺驶来,原来是那条老渔夫的船。老渔夫在船头上长揖说道:“多谢相公救命之恩,请过来受我父女一拜。”这条小船来得正是时候,张黑立刻和于承珠过去,该船不久就在江心沉没了。

那渔家女加张黑把艇划桨,于承珠和那渔翁在船舱中叙话,原来那渔翁是台州人氏,谈起倭寇在台州一带的横行无忌,那渔翁叹口气道:“台州今日虽然有朝廷的知府大衙,倭寇却成了太上皇啦,别说我们,连官家也怕他!”

于承珠道:“倭寇猖撅竟一至于斯么?”那渔翁道:“谁说不是呢。上个月有条走私货的倭船,驶至宁海,宁海有个商人,贪图小利,上了他的钩,在港口讲明以货易货,那倭船竟然强卖强买,抬高自己的物价,压低那商人的货价,那商人当然不允,倭船的船主就在港口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恃强行凶,硬指那商人违反合约,将商人打得死去活来,把商人的货船凿沉,船上的贷物全部劫上倭船。这还不算,那商人的妻女也在货船之上,倭船的船主连他的妻女都劫了过来,说是要抵偿损失,那商人身受毒打,又目睹妻女被劫,一口气转不过来,立刻投江死了。这时,已惹起了公愤,在港口围观的闲人,纷纷喝打,那条倭船,雇有十多个中国脚夫,这时船到港口,理应结清脚力,那倭船船主又恃强不给,脚夫也纷纷和他理论;这样一来,船上的脚夫和岸上抱不平的闲人,都围着那个倭船,那艘倭船的浪人忽的拔出倭刀,指着船上的膏药旗,哈哈笑道:‘有这面旗子便可横行中国,你们的官府见了这面旗子,都要恭恭敬敬礼待我们,你们敢在这面旗子之下鼓噪?’脚夫和闲人不理他这面旗子,仍然和他理论,那倭船上的浪人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竟然挥刀乱斩,脚夫和抱不平的闲人手无寸铁,立刻给杀伤了十多个,那些浪人还要追杀。这时忽然在岸上围观的闲人中走出一个少年,大声喝道:‘凭这面旗子就可以横行无忌了么?’只见他飞身一跃,捷似猴猿,上了倭船,爬上桅杆,将那面膏药旗取下来,撕成四片,那倭船的船主拔刀斫他,被他一剑挥为两段,接着把那十几个行凶的浪人,个个打倒,将那些浪人的倭刀,全部折断,抛下江中,放了那商人的妻女,哈哈大笑,便扬长走了。”

于承珠听得眉飞色舞,连声叫道:“痛快,痛快!这青年是谁?”那渔翁道:“本来没人知道这青年是谁,不知怎的被一个汉奸打听到了,这青年原来是台州一个告老回乡的御史的儿子。这老御史姓铁,名叫铁铱,在台州算得是名门大族,世代为官,铁铱做到左都御吏,据说是二品大官了。前年才告老回乡的。这汉奸密报给倭奴在台州的市舶使(管领贸易的官,相当于今日领事馆的商业参赞)。倭奴的市舶使逼台州知府要人,但那青年已找不到了。台州知府无可奈何,竟把铁老御史软禁起来,逼着他交出儿子。这件事情轰动了台州,现在还未了结呢。你说倭寇是不是太上皇,连台州府也不敢对他们有半点违抗。”说罢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于承珠心中一动,想起适才那同船少年自称铁镜心,失声叫道:“莫非他就是铁铱的儿子?”

老渔翁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位?”于承珠道:“就是适才大杀倭寇,跳上倭船的那个少年书生。”老渔翁道:“果然好俊的身手。台州的知府被倭奴威胁,正要拿他归案呢,若然真的是他,这回独上倭船,岂非自投罗网。”于承珠不知怎的,一路闷闷不乐,为那少年书生担心。

渡江之后,于承珠与那渔家父女分手,与张黑匆匆赶路,数日之后,来到台州,台州在浙江沿海,倭寇正在台州附近一带纠缠骚扰,台州人心惶惶,市面一片萧条,虽在白天,十一家商店,倒有六七家是关上店门的。

张黑带于承珠到一位同伴家中住下,准备与义军联络好后,便即动身。过了两天,忽听得市上纷传,说是铁公子已自行到台州投案,也有人说是给日本的武土押解来的,于承珠听了,便叫张黑去打听,张黑在台州的朋友甚多,衙役中也有熟人,晚上回来一说,果然是实,听衙役所描绘的形貌,确是舟中的书生无疑,并且据衙役所报的消息,铁镜心现在还扣押在衙中,三两日后就恐怕要移交给日本人了。还听说知府大人因为他是铁御史的公子,对他甚为优待,并不关在牢房中,是软禁在知府大人的花厅内。

于承珠一打听清楚,并叫张黑再仔细探明,绘出了一份知府衙门的图,当晚过了三更,于承珠便换上了夜行衣,独自去探知府衙门。张黑虽然不大赞同于承珠前去冒险,但想到若能将铁镜心救出,对义军抗倭,亦是大有帮助,因此也就不阻拦了。

于承珠早把知府衙门的地图熟记心中,按图索骥,毫不费事地就混入内衙,来到花厅,她的轻功虽然还未到来去无踪、飞行绝迹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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