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菩萨蛮-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 

  当日,在黎国皇后达到目的的满意笑容中,一个名叫夜宴的公主出生在宁夜宫中。 

  从她有记忆以来,自己的父皇从没有踏进过宁夜宫,母后日渐憔悴的面容,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心底。 

  菊花开菊花残,母后整日披散着长长的发,只是坐在梳妆镜前,痴痴地等、痴痴地想,可那同仙人一样美丽的男子,也有着和仙人一样冰冷的心,他从未再看她一眼。 

  又是九月初九,金色的菊花盛开的时节,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生命之火弥留之际,她凝视着远方,喃喃着的只有一个名字:“凝舒……凝舒……” 

  可是那个让她倾心相恋的男子,至死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极度恨她,以至于在她死后的第一时间,就要赐死她唯一的骨血——夜宴。 

  想要忘记却又无法忘记的过去,再次迸发出新的痛楚。他们仿佛听到,魂魄在一个未知的远方痛苦地呻吟。过去的记忆不断地涌现,捆绑住身体的每一寸骨肉,甚至令人有窒息的痛苦。夜玑端突然注意到,夜宴那长长的群摆上所绣着的浅金色万寿菊花,正是自己的姐姐——她的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朵。 

  他们彼此凝视着,仿佛划开了各自的伤口,令旧日的伤疤再次渗出鲜血,夜玑端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痛楚而低垂下了眼帘。 












  他常常会想,这个姐姐唯一的女儿,这个一向单薄恣意的夜氏唯一的血脉,生于畸形的恋情之中,长于为爱恋所疯狂的女子之手。她的身世和血统,是不是注定了她会变得一样疯狂? 

  “我喜欢他,舅父,就算为我,您帮帮他吧。” 

  夜宴缓步走到他的身边,跪下,用冰凉的手紧紧攥住那双同样没有什么温度的苍白之手。阳光照耀下的两个人,有着一种不可思议又近乎相似的透明感。 

  夜玑端的目光中有着无奈的怜悯,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把沁湿的纸扔到一旁,重新在干净的纸张上提笔,用蝇头小楷很端正地写了一封书信,最后盖上了印章。 

  “我会叫人给他送去。但是夜宴,我要提醒你,如果他没有功名在身,为了夜氏,你们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舅父,您说过,我们夜家的人,眼光一向很准。所以,我相信他一定能金榜题名。” 

  “我老了,已经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而你今后的日子还很长,我希望你考虑清楚,有些事做了就不能回头,即使你以后肝肠痛断,只怕也没有反悔的机会。” 

  第二章

  夜宴依照夜玑端的嘱咐,只是让仆人把书信带给了谢流岚,自己并没有再见他。 

  也许是出于对自己身份的骄矜,也许是出于对自己血脉里延续的疯狂而害怕,未来既然充满了变数,夜宴认为不见他或许就能忘记,这样也会给彼此带来另一条出路。 

  三月十五日,按照惯例,是夜宴去清凉寺为夜玑端拜佛祈福的日子。 

  马车平稳地走在路上,夜宴的心却系在了夜玑端的身上,这几日舅父的老毛病又犯了,每到夜晚就会发热,昨夜又是烧得一整晚都无法安歇,直到她出门时,方才睡下。早晨的阳光透过多宝格轻轻地洒落在舅父的身上,那面色异常苍白,如果不是睫毛随着呼吸而抖动,就好似…… 

  骤然停下的马车,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 

  “小姐,前面有一个书生挡路,说无论如何都要见小姐一面。”侍卫在车旁回禀。 

  夜宴的心莫名地一紧,没有任何缘由,潜意识中已经知道是他。 

  “带他过来吧。” 

  “小姐,在下谢流岚,冒昧叨扰还请见谅。” 

  透过车中的竹帘,她看见他来到车前,还是那袭青衣,只是衣摆上似乎多了些尘土。柔和的音色,举止优雅而有礼。 

  夜宴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春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 

  “在下此次前来,只是想感谢小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绝不会忘记小姐的恩德。” 

  他似乎有些疲惫,连说话都有些喘息,可是帘帐恍惚,她无法看得真切,心似被热油煎了一般,难掩一阵烦乱。 

  “你今日还有事吗?” 

  “没有。”愣了一下,他方才回答。 

  “如不嫌弃的话,可愿陪我去趟清凉寺?” 

  不合礼数的要求,让他和一旁的侍卫都是一呆,那年长的侍卫已经轻唤出声:“小姐。” 

  “无妨,只是去一趟寺庙而已。你上车吧。” 

  “小姐!” 

  侍卫又是一声惊唤,她还未出阁,孤男寡女共乘一车,这是在贵族夫妻间也难有的亲密。 

  “好了,继续赶路吧。” 

  “是。” 












  马车很宽敞,两人的软座间还有一个小巧的茶几,上面放有青瓷描花的茶壶和茶碗,仔细才能看出,那小几上,按着底座的形状挖出了凹槽,茶壶茶碗镶嵌在里面,即使马车晃动也不会使它们滑落。 

  打量完车内的摆饰,谢流岚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到了对面的女子身上。 

  今日的她似乎和那日便服有些不同,嫩绿到近似浅黄色的衣裙,一把青丝挽起,那金镶玉步摇上的蝶翅,满饰银花,镶着精琢的翠玉串珠,长长垂下,随着马车轻轻摇摆。 

  夜宴看向他的时候,依旧是毫不回避,直直地仿佛要看到他的魂魄中。 

  此时此刻,谢流岚方才看到她长长刘海遮盖下的左目,竟是重瞳。 

  “你一早就在那里守候?” 

  夜宴的目光扫过他的衣衫,上面除了尘土似乎还有未干的露水。 

  “啊,是。听说小姐今日会去上香,清早就特地等在这里了。” 

  被她如一潭清泉凛冽的眼睛盯着,谢流岚的心似乎偷偷地漏跳了一拍,竟不能回避,只是静静地回视着。 

  用淡银色的线绣了精致昙花的衣袖下,纤细修长的手指拿着绢帕递了过来,他心中一惊,身体微微后仰,背已经靠在了软垫上,却不敢接过。 

  “看你满面的尘土,擦一擦吧。”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些冷凝,神色依旧。 

  谢流岚这才接过,草草擦完后,雪白的绢帕已经有些微黄,自己的面上似乎也沾上了绢帕的熏香,丝丝缕缕萦绕不散,令人心慌。 

  他想要递还回去,却又觉得不好,不递回去又有些不合礼数。迟疑着握在手中,怔怔地看着,只见绢帕上面用浅绿的丝线绣着繁琐的图案封边,右下角则绣了一朵银白的昙花,这样的花他只有小的时候看过一回,洁白如月光的花朵在午夜盛开,转瞬即逝。 

  谢流岚看着这样精致的绢帕,和他的一身布衣是那样不谐,又抬头看向高贵的她,“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便已出现在脑中。 

  这样想着,谢流岚便痴痴地看着她,竟有些发呆。 

  “怎么了?”她好似没有看见他的窘态,只是含笑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美。” 

  下意识地说完,谢流岚的心脏突地一紧,这话本就有些微调之意,且她的眼睛有重瞳,想必更加避讳。咬了咬牙,等待着她的怒火。 

  夜宴只是恍惚了一下,整个人似乎笼在一片淡淡的云烟里,既遥远,又触手可及,抑或只是一个影像。然后有些苦涩地垂下眼,左目的重瞳历来都是她的心病,连舅父每次看见时都下意识地回避。久而久之,她已经习惯性的用刘海挡住。 

  “女子目有重瞳,皆为妖孽。我得奉劝你一句,此次你到都城千万不要提及见过我。” 

  “是,在下知道。”谢流岚缓缓地松了一口气,一边看着她,一边将唇弯出一个温润的弧度,“其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必太在意的,何况你的眼睛真的很美。” 

  夜宴不禁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留有茶水余温的手指下意识伸展了一下,想要伸出,却不知道自己伸出手去做什么,终又收了回来,放在腰畔间用如意结系着的玉佩上。 

  夜宴转头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路边一排杨柳,随风婀娜摆动。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马儿行进的声音,仿佛地老天荒。 

  “小姐,清凉寺到了。” 

  侍卫的禀报似乎惊醒了两人的绮梦,下了车,谢流岚看着她缓步走进大殿,虔诚地下拜上香。威严的佛像下,青铜炉中香火渐溢,日光透过窗棂,在她的裙摆上留下一条条水波似的光影。袅袅氤氲里的她更显缥缈,清秀的容颜也似云霞一般绚丽动人。 












  他大步上前,承诺似的跪在她的身侧,仿若喜堂之上夫妻行礼一般,并排相依。夜宴僵了一下,然后便拜了下去,一旁的他也随着一起拜下,誓言似乎在一拜之间完成。 

  拈香完了,年迈的主持请夜宴到侧殿品茶,在看到紧随其后的谢流岚时略略吃了一惊,然后那睿智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深意。 

  侧殿有些偏暗,只有长窗里透进一缕斜晖。虽是春日,但寒意却如冬日的凉风,透骨袭来。方丈沏的普陀茶极为考究,第二开之后好似碧螺春之形的翠绿叶面都已经伸展了开来,衬着天蓝色茶盏色泽更加绿润,更难得的是茶香清淡宜人。只是殿中的鎏金炉中焚着天竺的紫檀香,太过浓郁,暗香不仅渗入衣袖发间,似乎连茶香都盖了过去。于是夜宴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了下来。 

  方丈也不介意,捋着雪白的胡须含笑开口:“难得施主这份孝心,每月都来为侯爷祈福,不知侯爷最近身体可好?” 

  “舅父最近还是夜里发热,辗转难眠。”想起夜玑端的病情,夜宴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勉强露出了一个稀薄的笑容。 

  方丈有些发福的身体中透出佛性的透澈,目光亦随着幽深起来:“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多谢大师指点。”习惯了住持含糊不明的语言,夜宴也没有太在意,起身留下香火就要告辞。 

  “施主请留步,刚刚在大殿上的年轻人可是你的意中人?” 

  这话即便是得道高僧问起来也极为不妥,夜宴的脸上浮出一抹桃红,低着头轻声说了告辞便急急转身离去。 

  “施主,老衲只是想劝告你一声,有份无缘,强求无福。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之善,吉神随之;一念之恶,厉鬼随之。” 

  那声音如同暮鼓晨钟一般,一直在她的身后回响。 

  回程中谢流岚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以为她不舒服,便一直体贴的没有开口。 

  马蹄声还是沉闷地响着,风似乎大了起来,车内的细竹帘子像被一只顽皮的手不停地掀起,从外面隐隐透进的尘土气息,消散了他们的沉寂。 

  谢流岚侧着脸看着窗外,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轻快有节奏。许久才静静地开口,声音中透着几许温柔:“在下明日就要启程去镜安应考了。” 

  “祝你金榜题名。”离情的苦涩自心底升起,但她知道,功名从来都是男儿立业的根本。 

  “真有那时,我定会到清平侯府提亲。在下身无长物,以此为信。” 

  小小的一枚田黄螭琥印章放在了茶几上,夜宴拿起,手感温润细滑,印上还残留着几许朱砂,她一时兴起,便印上自己的掌心。如玉的掌心中,赫然出现殷红的三个大字:谢流岚。好似烙下了私定终身的痕迹。 

  夜宴没有想到这残留的朱砂还能印上,且如此清晰,连忙把手藏到纱罗的长袖中。感觉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夜宴只觉颊上发烫,轻轻地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斜斜地和他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谢流岚的唇角若有若无地浮上一丝浅浅的笑,如墨的眸子深处仿佛有火光微烁,情意绵绵地开口:“印上了我谢家的印,你便注定是我谢家的人了。” 

  她连忙转过头,借着伸手撩起的细竹窗帘,掩住羞窘。 

  窗外碧蓝晴空下,可以看见一簇花枝在风中摇曳,灿烂的杏花开得如烟如霞。此时风儿顺势顽皮地溜了进来,扯得她衣袂飘飘。 












  蓦然,她直望向他,本如秋水一样波澜不惊的冷清双眸,忽然竟似烟花一样绽放出流光飞舞。 

  “也许不久我们能在京城见面。谢流岚,你知道夜氏的女子,一向都很执著。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夜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谢流岚,凝视着他情深意切的眼。然后看向掌心中的田黄螭琥印章。 

  这句诗的全句是:结发为夫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有他这句话,她愿意等,等到他金榜题名。 

  回到清平侯府,洗漱更衣后,夜宴便来探望夜玑端。早春的季节,院子里有几株盛开的红杏,在微风中摇曳,暗暗地散发着香气。 

  春寒料峭,夜玑端半闭了眼,倚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鲜红的丝绸上交叠着那双修长优美的手,拇指上带着的翡翠扳指,越发显得莹白如玉。他好像没有感觉到夜宴进来,依旧安静地倚在那里,似乎正在思念着什么人,神情是那样的忧郁,带了一点哀伤的无奈。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夜玑端,夜宴便止住了脚步,没有出声,有些出神地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舅父有过这样的表情。佛手柑的青烟在黄昏的光下微微泛出一种浅紫色,他那单薄的身体,在青烟的缭绕中仿佛随时可能会消失一般。 

  “回来了,方丈还好吗?” 

  感觉到她的到来,夜玑端马上恢复了那从骨子里渗透出的冷酷,他就这么笑着开口,可是却感觉不到一丝情感的存在。 

  “还好,他还让我转告您一句话。”习惯性的,夜宴的面容也马上变成毫无表情的冷漠尊贵,“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是吗。”夜玑端愣了一下,然后低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