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他妈的一个个都是疯子!”古太冲破口大骂。
堤岸中段,一名征北军校尉军官挥舞着大刀,正在高声呐喊:“弟兄们,上啊。拿下防线,杀光敌人,咱们再美滋滋地回去吃馒头喝肉汤,让那些现在正在吃的家伙们晚上消化不良吧!哈哈哈。征北军!”
“万胜!”
进攻者们用齐声呐喊来响应他们的头头。很显然,这些士兵们被这段话极大地鼓起了热情,是啊,有什么比在这个时候拿下防线,然后让那些在后面吃饭喝汤休息准备来接替他们的家伙失望的呢!在卢城营,荣誉比性命更重要。拿下防线,回去就可以在他们面前放声大笑地嘲笑他们,顺便来一句:“晚上去跑几圈吧,免得消化不良!”那些家伙们的脸色一定很精采。
挥舞着大刀,这个校尉向上爬来。
防线顶部,古太冲看着自己的队伍从堤岸半段被一步步地倒逼了回来,再有几十米,便被逐回到堤顶,那个时候,又是一场苦战才能将对手打回去,而且看对手此时的士气,自己还能将他们打下去吗?
“吃馒头喝肉汤?想得美,老子让你去阎王爷那里吃刀子下油锅!”古太冲伸手招来身边的亲兵,低声耳语了几句。
简浩源很开心,自己这几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在卢城营,各部之间互比战功,能回去嘲笑一番竞争对手比什么都强,都是热血好男儿,谁不好个面子呢!
“杀啊!加把劲吧,等他们吃完饭,我们可就得轮休了!”简浩源大叫道。
抬首上望,他突然看见防线之上的敌人在奔跑,不是向下来支援正被自己杀得步步倒退的同伴,而是向着两边奔跑,“搞什么东西?被自己吓跑了?”简浩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不经打,当真是一群拉稀摆带的东西。
简浩源觉得胜利在望,手上的刀挥舞得更加快了,向上的步伐愈发迅猛,连着杀掉了数个挡在自己面前的敌人,简浩源突然发现,在他的头顶,有沽沽的水流正在喷出,指头粗细的水线从堤岸上喷出,在自己的头顶上形成了一道空中水帘,自己竟然看不见天空了,耳中只能听到哧哧的强劲的水流喷出的声音。
指头粗细的水流愈来愈粗,瞬息之间,便已变成了茶杯粗细,简浩源脸色霎那之间便变了,对手居然事先便做好了破堤的准备,要决堤了,为了打退自己的这一次进攻,他们竟然连自己的弟兄也要一并杀掉。
简浩源扭过头去,看向跟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部众,仰天发出一声长嗥,没得躲,没得跑,自己和自己的部下竟在走在一条绝路之上。
轰然的巨响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大堤正中,一段十数米的堤岸轰然崩塌,巨大的水流从缺口奔涌而出,背对着大堤的世家私军们首当其冲,强劲的水流将他们的身体击打得高高飞起,落向远处,简浩源只感到身体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便飞了起来。
“他妈的!死定了!”这是他最后的一个念头。
强大的水流不断地冲刷着决口之处,堤岸从破口处不断崩塌,越来越多的水流奔涌而下,顺着斜坡,横扫而过,将堤岸之上所有人都淹没其中。
巨大的声响,异常的响动惊动了远处的征北军,正在吃饭的征北军士兵轰然起立,看着远处那一道白线,一个个面色苍白,有人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肉汤泼洒在身上亦无所觉。
糟了!所有人心中都闪过这一个念头,正在进攻的部队完了。
看到大堤破口,狂涛奔涌而出的时候,丁仇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几乎将他炸得昏过去;来不及作出任何应变;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进攻部队被大水冲下来;近五千人的部队瞬息之间便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古太冲;陈昂;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丁仇愤怒地吼叫着。
大水将征北军的这一次进攻击打得粉碎;所幸这只是一座水库;蓄水有限;而古太冲由于时间有限;并没有将水库的堤岸从根子上破掉;大堤越向下越厚;当连着冲毁了数十米高的堤岸上部以后;库水终于不再奔涌。
大水一直冲到了丁仇的中军所在;不过这时候;由于地形越来越宽阔;水流只能漫过脚面了。大水所过之处;满目疮夷;不时有人从泥泞之中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六神无主地在原地打着转转;赤手空拳的他们;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致命一击中反应过来。
不用丁仇下令;身后的部队早已冲了过去;这水冲击力虽强;但时间却短;位于进攻最前方的队伍必然没命了;但后面的却肯定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只要他们不是运气太背。
果然;越来越多的人从水洼之中;从泥泞之中站了起来。
冲上去的征北军扶着战友;从一片沼泽之中退了下来。
他们的身后;已是一片泽国。大水已经没有了;但沽沽的水流仍在从脚下缓缓流过。
山顶之上;古太冲兴奋得手舞足蹈;大胜;这是大胜啊!
一边的陈昂冷冷地看着他;大水的确冲毁了对手的这一次进攻;但他们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冲下堤去与敌激战的部队没有了;他们是最先遭受大水攻击的人。设在大堤之上的防线没有了;两边山头之上的防线已被切割成了两个部分;想要支援另外一个阵地;便得绕一个极大的圈子;有这个时间;防线早就被对手攻破了;真不知道古太冲从那里高兴得起来。
打掉对手一次进攻;然后付出自己被全歼的代价;这就是这个脑残的想法吗?陈昂恨不得一脚将这个王八蛋踢到山下去跌死算了。
征北军出发阵地;数名士兵终于从堆集的死尸之中找到了简浩源遗体;抬到了丁仇的面前。看着简浩源仍然睁得大大的眼睛;丁仇慢慢地蹲了下来;轻轻地替他抚上了眼睑;”兄弟;你放心去吧;我会将这里所有的敌人杀光替你殉葬的。
简浩源;四品中郎将;是征北军渡江南征以后战死的第二位高级将领。另外一个则是在盐池阵亡的第五营全益凤的副将孟平。
丁仇不知道战后自己该如何面对孟姚;简浩源的战死与孟平的状况是完全不一样的;丁仇可以想象得出到时候孟姚的怒火。
第九百二十三章:决战潞州(3)
简浩源战死了,他主导的这一次进攻,在主攻大堤这一段的两千士兵死亡超过一半,剩下的一半人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这样的结果让丁仇几乎疯掉,看着被切割成两半的敌人防线,丁仇呛的一声拔出插在身边的铁枪,对着简浩源的尸体道:“兄弟,黄泉路上,你却慢些走,稍稍停留一会儿,等着我替你将仇人的人头拎来。”
说完这句话,丁仇大步走向左侧的山峰,铁枪遥遥前指,“征北军前进!”
“征北军万胜!”士兵们扔掉了手中还没有吃完的馒头,踢翻了满满的铁锅中的肉汤,拿起刀枪,迈开大步,冲向了左侧的敌人防线。
古太冲的笑容还没有完全落下,便看到了征北军潮水一般地涌来,他顿时呆住了,在他的想象中,遭受如此重创的对手,怎么说也得休整一段时间,以用来平复创伤,恢复士气。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误,但这只是针对一般部队而言,对于征北军卢城营,这种打击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这支部队自成军以来,多次经历过损失超过大半的血战,苦战,减员一半以上对他们来说,根本不会对士气造成影响。比这更惨的都有好几次。更何况,刚刚遭受的损失不过是减员千余人,对于卢城营来说,这除了更大的激励起他们的士气与杀气以外,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无数的霹雳炮掉转了炮头,对着左侧山峰狂轰乱炸,士兵们抬着伏魔弩,沿着山坡向上爬行,丁仇冲在队伍的最前头。
愤怒的力量难以抵抗,已是损兵折将的古陈军队又被分割成了两半,仅仅一个时辰之后,丁仇便踏上了对方的防线。全身甲胄的丁仇现在像个刺猬,身上插满了箭矢。但征北军为高级将军量身定做的凯甲,使他几乎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稍许的皮肉之伤他根本就不在乎,经历了冯口血战,十里铺熬战的丁仇,伤痛于他而言,几乎没有影响。也就是战事结束之后,才会反应过,才会记起疼痛的感觉。
现在的丁仇连脸上都带着铁面具,当真便是一个移动的铁架子,他与他的亲兵作为这支部队的箭头,无可阻挡的踏上了对手的防线。
他的样子太吓人了。一张魔鬼的面具,还有那身上一动就摇摇晃晃的羽箭箭尾,在对手看来,中了这么箭还活蹦乱跳的人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丁仇长枪吞吐,每一枪刺出,都会夺走一条人命。
“不留活口!”这是丁仇在出击之时说出的一句话。追随他的士兵们不折不扣地执行着这个命令,哪怕遇见敌人已经失去抵抗力的伤兵,也是毫不留情的一刀斫下。
古太冲与阵昂只能逃跑,跑向另外一座山峰。
丁仇衔尾而追,紧紧地追赶着他们的脚步,咬着对手的尾巴直接破开了他们的第二条防线。
愤怒的征北军卢城营无可阻挡,丁仇赶兔子一般绕了大半个山梁,将古太冲与陈昂赶到了右侧的山峰。短兵交接之中,迅速击垮了对手的抵抗,对手无路可逃,只能向山下逃亡,但在半山腰中,征北军有弩箭替他们布好了一道死亡线,在不断的逃亡之中。不断地倒下,古太冲与陈昂的军队越来越少。
天边渐渐露出了一丝曙光,快要天亮了。这一战竟然打了整整一夜。
丁仇将古太冲与阵昂包围在山巅。
看着杀气腾腾的征北军,古太冲与陈昂绝望地背靠背抵在一起。
丁仇眯起眼睛看着对手。嚓的一声将铁枪插在了地上,身后的亲兵赶紧替他拔去身上的箭矢,一路追击,丁仇身的箭支许多在林间已被树枝挡掉,也许一些因为妨碍了他的行动,被他随手拔出扔掉,饶是如此,亲兵仍然从他身上拔出了十数支羽箭,鲜血染红了盔甲,看着煞是吓人。
打了一夜的仗,又流了许多的血,便是丁仇这样的身体,此时也是有些头昏了。
“那个王八蛋下令破堤的?”丁仇沙哑着嗓子,问道。此时他的声音显得很平静,但更因为如此,反而显得阴气森森。
百余名敌军没有人说话。
丁仇冷笑了一声,“说出来,老子便饶了其它人的性命,否则,你们陪着他一起下地狱,弓弩手,准备!”
无数张强弩,短弩抬了起来,寒光闪闪的弩箭对准了圈子中的百余名敌军。
死望的阴影之下,对手终于退缩了,紧紧靠在一起的百余人缓缓地退开,露出了最中间的两个人,古太冲与阵昂。
“两人都是?”丁仇取下了面具,用力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取下面具的他更是吓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陈昂看着那张脸,心咚咚的跳了两下,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将古太冲留在了那里。
“你就是古太冲,就是你下令破堤的?”丁仇笑着,显得很开心。
古太冲环顾左右,所有的人都又向外退开一步,使得他显得更回孤单,显然,这些人没有与他一起赴死的念头。
绝望之余,不由狠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挥舞着佩刀,冲向了丁冲,“就是爷爷又怎么样,老子还要杀了你!”
丁仇眯起了眼睛,看着古太冲向着自己冲来,纹丝未动,耳边短弩的身音响起,古太冲如同被当面打了一拳,身子猛然后仰,栽倒在地上,身上插了数十支短弩,支支只余了一个弩尾在外头。
丁仇微笑着,从亲兵手中接过刀来,大步向前走去,陈昂与其它人慢慢后退。
丁仇蹲了下来,用力一刀斫下,鲜血忽地喷起,溅在他的脸上,身上,一手拎起古太冲的脑袋,他站了起来,看着陈昂等人,“怎么,不放下武器,还想顽抗么?”
看着拎着脑袋,满脸是血,却又笑得无比欢愉的丁仇,当的一声,一柄刀落在了地上,紧接着,连二接三的刀枪落地之声响起。
丁仇笑得很欢快,一个转身,向着山下走去,嘴里却发出了一声让所有对手胆寒的命令:“杀光了他们!”
弩箭的啸叫之声顿时响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你背信弃义!你这个无耻小人!“陈昂身中数箭,仍在高声怒骂。
丁仇根本没有回头,“不错,老子是骗人了,哪又怎样?”他大步向着山下走去,越过了地上重重叠叠的死尸,走向了自己的大军的出发点,简浩源的遗体还在那里,自己答应过他,要将仇人的脑袋拎给他的。
太阳从山的那一头一跃而出,将万道金光洒在满是鲜血的战场之上,一切都是红的。
六眼冲防线被破,响水洞赵黄主力的左翼顿时暴露在了征北军的攻击之下。但得仅仅一天一夜就攻破了六眼冲防线的丁仇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现在的他,正跪在孟姚的大帐之内,在他的身后,他麾下将领一齐跪在了那里。
孟姚坐在大案之后,闭目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卢城边军的老兄弟又少了一个了,没几个了,没几个了。”
听着孟姚的话,丁仇终于忍不住大声号淘起来,卢边边军的老兄弟在历经血战之后,已经越来越少了,能做到简浩源这个位置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大帐的帘门突然掀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孟姚大怒,正想发作,一抬头,到了喉咙边上的话当即又吞了回去,“王爷!”孟姚一跃而起,大步走了下来。
看着葡伏在地上的丁仇,云昭伸脚踢了踢他,“起来吧,一天一夜攻破了六眼冲防线,我们的功臣怎么反而在向你请罪啊?”后面一句话却是问的孟姚。
“王爷,简浩源战死了!”孟姚沉重地道。
云昭走到大案之后,径直坐了下来,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我知道了,简浩源是一员猛将,他应当是当年卢城边军的老兄弟吧!”
“是!”
“可惜了,孟姚,简浩源有后代了吧?”
“有,在兴灵,儿子十岁了!女人是我们兴灵的一个地方官的女儿。”
“回头给他儿子荫补一个散官吧,另外,给他的岳夫寻一个更好的职位,让他的女儿替简浩源将儿子好好带大!”
“多谢王爷照顾。”
云昭摆摆手,“这件事就这样罢了,丁仇,你起来吧。孟姚,通过这件事,你看出了什么?”
“王爷,丁仇是有经验的大将,在这样的战事之中,依然犯下了这样的错误,这一点值得我们警惕啊!”孟姚摇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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