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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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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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眼前的街头完全陌生,好像刚刚根本没有经过似的。
  就像身处大海或沙漠一样,四周只有茫茫的蓝或黄,
  完全没有可供辨识的地标。
  我不知道该朝哪里走?
  行人匆匆走过我身旁,我却只是站在原地。
  我又慌又急,明明刚刚才走过啊,为什么我搞不清方向?
  朦胧间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退伍后刚到台北工作时也是如此。
  那时我常常会突然迷路,每次都只能藉着询问路人或搭计程车回家。
  所以我才会辞了工作回台南。
  如今那种心急如焚、心乱如麻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完全不知所措。
  我双手抱住头,闭上双眼,蹲了下来。
  蹲了许久,脚已发麻,我心想不能这样耗着,我得回家。
  勉强打起精神睁开双眼,站了起来。
  我没力气再走回车站,伸出右手,拦了辆计程车。
  计程车只拐两个弯,不到五分钟就到了车站。
  上了往台南的车,我觉得很累,但刚刚的心慌还在,
  我感觉到心脏的急速跳动。
  四个小时后,我下了车,再坐计程车回家。
  我在社区大门下车,看了看表,已经深夜11点了。
  莉芸的店应该打烊了,但我隐约看到招牌的灯还亮着。
  我往莉芸的店走去,到了门口,却犹豫着该不该推开店门?
  「你回来了。」莉芸拉开门后先是微笑,但看到我的神情,又问:
  「你怎么了?」
  『我……』
  「进来再说。」
  我走到最里面靠右墙的座位坐下,问:『你怎么还没打烊?』
  「我正在实验制作迷迭香饼干。」
  『喔。』我简单应了一声。
  「今天的出差顺利吗?」她在我对面坐下。
  『很顺利。不过要走到车站坐车回来时突然迷路……』
  「那没关系。」她笑了笑,「鼻子下面就是路,开口问人就是了。」
  她的反应令我意外,好像突然迷路是件不用大惊小怪的事。
  『可是我才刚走过啊,而且也没走远……』
  「没关系。」她又说,「迷路就迷路,只要不是梅花鹿就好。」
  『什么?』
  「因为麋鹿比梅花鹿大。」
  『很冷。』但我却笑了。
  『对了。今天早上坐车时,旁边坐了位尼姑。』我想起早上的尼姑,
  『她似乎认识我,还跟我说:好久不见。』
  「她是水月禅寺的师父。为了兴建佛寺,常在医院附近义卖水果。」
  『那她为什么会认识我?』
  「你跟她买过水果呀。」她笑了笑,「你要去见急诊室女孩前,通常
  会先跟她买水果。有次你把身上的钱全买了水果,当你跟女孩吃完
  晚饭后才发现身上没钱了,结果那次约会是女孩请客。」
  『原来如此。』我虽然点点头,但依旧毫无印象。
  「那位师父常说你很有佛缘呢。」
  『或许吧。』我苦笑,『佛祖保佑我只挨了两巴掌,而不是在急诊室
  被拔管。』
  「你想起那位师父了吗?」
  『完全没印象。』我苦笑。
  「慢慢来。」她说,「也许心情放轻松,就会想起来了。」
  『这跟心情无关。』我说,『你不用安慰我。』
  「或许将来……」
  『现在都想不起来了。』我打断她,『时间越久,记忆更模糊。』
  「这可说不定。也许有天你会记得很多年前就见过我……」
  『我不记得见过你、也不记得认识你。』我的音量突然提高,
  『我的记性不好,不要再测试我了!』
  我已经无力再承受遗失的记忆突然出现,也对突然迷路无法释怀。
  压力已经超过临界点,火山便爆发。
  火山爆发后,我觉得有些虚脱,缓缓低下头。
  「痛吗?」她问。
  我被这句话电到了,抬起头,看见她的右手伸出一半,僵在空中。
  而她的眼神充满悲伤。
  当她接触我的视线后,右手便缓缓放下。
  我突然心下雪亮:莉芸就是我梦里的女孩!
  7。
  我有点搞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真实世界?
  多年来出现在梦里的女孩,竟然出现在面前?
  「时间很晚了,喝茶或咖啡都不好。」莉芸起身走到吧台,
  「喝点果汁吧。」
  「你知道海马回吗?」莉芸端了杯柳橙汁放在我面前,
  「英文叫hippocampus。」
  我先说声谢谢,再摇了摇头。
  「长期记忆储存在大脑的皮层,它管理所有的记忆。」她说,
  「脑子里还有一个区域叫海马回,负责把记忆写入皮层里。」
  『嗯。』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海马回受损的话,短期记忆能力会下降,也可能无法将短期记忆
  转化成长期记忆。」她说,「这就是所谓脑海里的橡皮擦。」
  橡皮擦?
  我不禁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压着的那张纸条:
  如果人生没有错误,铅笔何需橡皮擦?
  「如果记忆像用铅笔写字一样,那么用橡皮擦擦去,可能不留痕迹。
  除非力道够强,才会留下擦过字的痕迹。」她又坐了下来。
  我抬头看了看她,很纳闷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海马回最重要的功能是记忆,尤其是事件性记忆。海马回若受伤,
  可能会忘了在哪里、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或经历了什么事件。」
  我越听越奇,觉得这并不是话题,而是跟我密切相关的事。
  「海马回除了跟记忆有关外,也跟认路的能力有关。自古以来帮人类
  传信的鸽子,脑部便有较大容积比例的海马回。」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会突然迷路,就是因为你的海马回可能已经受伤。」
  『这……』我张大嘴巴,接不下话。
  「你在国二时不小心撞到头,可能因此伤了海马回。」
  『不可能!』我几乎是叫了起来,『你不可能连这个都知道。』
  「你国二之前的记忆是完整的,但从国二打架事件过后,你的记忆是
  片断且模糊,甚至失去。」
  『连打架……』我已开始口齿不清。
  「因为我是你的国中同学。」莉芸淡淡地说。
  我大惊失色,不自觉地站起身。
  「你先别激动,我慢慢说给你听。」
  莉芸站起身,走了两步,指着墙上一张像是中学礼堂的照片。
  「我们国中毕业典礼就在这里举行。」她说,「毕业典礼时有摸彩,
  刚开始摸彩时抽出了七个号码,你是其中之一。你以为中了大奖,
  还兴奋地大叫。结果校长说:毕业生507位,却只有500份奖品,
  所以除了抽到号码的七个同学没得奖外,其余通通有奖。」
  『这间学校太变态了吧。』我说。
  「那可是我们的母校。」她往右移动两步,指着一张脚踏车的照片,
  「你高中三年就是骑这辆脚踏车,你还在把手上贴了一张宾士车标志
  的贴纸。」
  顺着她的手指,我看到宾士车标志。
  「这是你高三毕业前夕,你们班在舞台上的表演活动。上台的同学们
  手里都拿着竹扫把当吉他,边跳边唱《燃烧吧!火鸟》。」
  她指着舞台左后方一个模糊的身影,「你就在这里。」
  「你大一时加入环保社。这是社团在四草坐舢舨游红树林的照片。」
  她指着一个坐在船尾的人,「只有你侧面对着镜头。」
  「大三时你修了一门台湾民间风俗的通识课,你为了期末报告到东港
  拍摄王船祭庆典。」她指着一团白色烟雾中的朦胧身影,
  「你冲进鞭炮阵中取景。你看,脚下还有火花。」
  「这间7…11就在你租屋处的巷口,那时你念大四。你常去这间7…11,
  偶尔会在门口的椅子上吃早餐。」
  她持续移动脚步和手指,每指着一张照片便同时开口。
  「这是火车站前的敦煌书局。你当兵时放假回家或是收假归营,都会
  坐火车。你坐火车前会到书局看看书,偶尔会买书。」
  她指着站在书局前的一个阿兵哥,「这是你的背影。」
  「这是你正低头挑选水果的照片,卖水果的是水月禅寺的师父。」
  她将手指往右移动两公分,「她站在这里,可惜只拍到背影。」
  「马路对面就是医院。」她再将手指往上移,「你会到医院的急诊室
  门口与某个女孩碰面。」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这是公园旁的庭园咖啡店,但现在是工地。你曾在这里被两只打架
  的狗扑倒,也曾在这里目睹公司老板和他的情妇约会。」
  她指着相片中吧台上的鱼缸,「还记得这个鱼缸吗?」
  我不禁转过头,看了一眼她店里镶进内墙的三尺鱼缸。
  「这是半年前社区住户在湖边烤肉的合影,你站在最后排最右边。」
  她忍不住笑了笑,「当你看到照片时,你说你长得像金城武,我却说
  你像刘德华。你还说你只能含着眼泪承认我说得没错。」
  『如果我真的那样说,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但我真的觉得你像刘德华。」她笑了笑,「背影很像。」
  「这是你在『遗忘』店门口的独照,你还说你笑起来像白痴。」
  她指着我右脚旁边的一盆植物,「这就是你常吃的迷迭香。」
  『那就是迷迭香?』
  她点点头。
  「这张照片今天刚裱完框,还来不及挂在墙上,明天就会挂上。」
  她从吧台下方拿出一张照片,并将照片正面朝着我。
  「这是昨天我煮冰滴咖啡给你看时,当你正专注地数着水滴,我从你
  身后偷拍的照片。你还开口跟我要模特儿费用。」
  『这个我记得。』我说,『我是开玩笑的,你不可以当真。』
  「好,我修正。」她笑了笑,「你开玩笑说要跟我拿模特儿费用。」
  『结果你用一杯冰滴咖啡抵帐。』
  「嗯。」她点点头,「你这段记忆还很清晰,真好。」
  原来墙上每张照片只跟我有关,并不是「遗忘」的装潢或摆饰。
  每张照片都代表着一段已被我遗忘或即将被我遗忘的记忆。
  我不禁一张张细看墙上的照片,但我无法陷入回忆中。
  因为我根本没有记忆。
  「还有些照片放在相簿里。数位相机普遍后,我也拍了很多相片档,
  存在电脑里。所有关于你的……」
  『为什么?』我打断她。
  「嗯?」她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猜不出来吗?」她反问。
  我冷静想了想,既然莉芸说她是我的国中同学,那么……
  『你一定是那个我救过的女孩!』我恍然大悟。
  「你救过的女孩?」
  『是啊,我那时为了你跟一个凶巴巴的女孩打架。』我说,
  『其实你也用不着如此,都那么久的事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
  觉得愧疚或是感激之类的。』
  她静静看着我,没回答我的话,脸上挂着一种古怪的笑容。
  『我猜错了?』我问。
  「我现在还会凶巴巴吗?」
  『啊?』我很惊讶,『难道你是……』
  「我就是那个跟你打架的女孩。」
  她说完后,微微一笑。
  虽然我对那女孩已几乎没有印象,只保留「凶巴巴」这关键字。
  但眼前的莉芸就是当初那个凶巴巴的女孩?
  这两个人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根本重叠不起来啊。
  「国中的我较邋遢,不注重仪容,同学常取笑我不爱干净。」她说,
  「那天我隔壁的女同学又笑我脏,还编首歌嘲笑我,我气不过便跟她
  争吵,然后动手。男生打架是扭打,女生会互抓头发。因为我头发
  很短,所以占了优势。这时突然听到有人说:放开那个女孩!」
  『放开那个女孩?』我说,『这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台词吧。』
  「是呀。」她笑了笑,「但你当时确实是这么说。」
  『那是我说的?』
  「嗯。」她点点头,「你跑过来后只把我推开,因为我正在气头上便
  也推了你一把。你刚好踩到掉在地上的铅笔盒,脚下打滑,在摔倒
  之际,头撞到墙角……」
  『不是桌角吗?』
  「是墙角。」
  「后来你父母带你去看医生,还照了核磁共振。医生说你的海马回
  可能受伤了,有一点点萎缩的现象,不过他并不确定。」她说,
  「医生建议你多阅读,你便养成长期阅读的习惯。我相信这是导致你
  后来眼压过高的原因。」
  『我的眼压过高?』
  「半年前在湖边烤肉时,你告诉我的。」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叹口气。说:
  「那次事件后,我经常会作一种梦,梦里的你总是抱着头喊痛。」
  『痛?』
  「是的。」她说,「梦里的你总是喊痛。」
  「但从此以后,即使我们是同班同学,也不再交谈。我很想接近你,
  却不敢接近你。直到国中毕业典礼完后,我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你:
  痛吗?」
  『你问我:痛吗?』
  「嗯。」她说,「但你回答:'手机電子书|Taoshuke'不关你的事。」
  『我……』
  「没关系。」她微微一笑。
  「高中时你念男校、我念女校,但我们和你一个高中同学都在同一家
  补习班补习,我常问他你在学校里发生的事。」
  『他是谁?』
  「他可以算是你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我和他这些年来偶尔有联络。他
  去年曾在麦当劳门口跟你偶遇。」
  『麦当劳?』我好像有一点点残存的记忆,『高中同学?』
  「高二时有次补习班下课后,你找不到脚踏车,以为有人暂时骑走,
  于是你待在原地等了一个多小时。但其实只是你记错脚踏车停放的
  位置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我躲在暗处,陪你等。」她说,「后来我觉得再等下去不是办法,
  便走到你脚踏车真正停放的地点,把它骑去给你。还好你的脚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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