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侠影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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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侠影录-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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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了神,又低头念道:“宗周,宗周,宗周……” 
  潮音和尚惊道:“蕾儿,你中了邪么?”这霎那间,张丹枫给她说过的一个故事,从心 
头闪过,云蕾突然抬起了头道:“我明白了,张宗周乃是张士诚的后代!”这时距朱元璋开 
国不过七八十年,张士诚的事迹还流传民间,潮音怔了一怔道:“张士诚?就是与太祖争夺 
江山的那个张士诚吗?”云蕾道:“张士诚在苏州称帝,国号‘大周’,张宗周的名字,不 
是明明说出他所‘宗’的仍是他祖先所建的‘大周’,而不是朱元璋所建的大明吗?”潮音 
和尚奇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转弯抹角想到这么多东西?好像猜哑谜一般。”云蕾低首沉 
思,对他的话,如听而不闻。 
  潮音和尚大声说道:“管他是不是张士诚的后代,他助瓦刺入侵,总不是好东西!”云 
蕾苦恼万分,道:“二师伯说的是!”心中再翻起与张丹枫一路同行的种种事情,想道: 
“张丹枫坚决逃出蒙古,想来不是他父亲那一路人。但谢天华师伯侠义名传天下,若张宗周 
果是万恶不赦的奸贼,他为何不将他刺杀,反而护他?”这种种疑团,真是百思莫解。但不 
管张宗周、张丹枫是好是坏,他们总是云家的大仇人,是云蕾爷爷留下血书,指名要斩尽杀 
绝的人! 
  潮音和尚叹了口气,又道:“我绝想不到天华师弟鬼迷心窍,居然会助这奸贼。我如今 
与他兄弟之情已断,此次回来,就是准备去恳求师祖,请他提早三年,准你的师父下山。你 
师父的武功与天华在伯仲之间,我与她联手,那就定能将他杀掉啦!”云蕾猛又想起自己下 
山前夕,师父面壁十年,还念念不忘天华师伯,可知他们相爱之深,若然师父知道此事,不 
知道多伤心呢! 
  潮音和尚又笑道:“他送我这匹马正用得着,骑它到小寒山去,用不了一个月头。这真 
是一匹宝马呀,哈,哈!” 
  两人谈了半天,石翠凤与周山民已在里面弄好饭菜,端了出来。周山民将饭菜放好,也 
跑去端详那匹白马,啧啧的赞赏不休,潮音和尚大碗酒大块肉的倒入口中,风卷残云,不消 
片刻,连那三斤米饭也吃个精光,搓搓肚皮笑道:“好侄媳妇,你的手艺不错呀!饭烧得 
香,菜也做得美!”石翠凤气尚未消淡淡一笑,撇过头看那宝马。潮音和尚又笑道:“这是 
一匹宝马,但还有比它更好的宝马,我和尚这回楞认栽了!”周山民善于相马,奇道:“什 
么,还有比它更好的马?”潮音言道:“是呀!世上居然还有比它更好的马!山民贤侄,你 
用金刀寨主的名义,与石英联名传下了绿林箭,此事我前天方知。山西省黑道上的成名人 
物,我都认得,我和尚素来好事,便骑着白马打听,原来你们所要追捕的也是一个骑白马的 
书生,这人可真是胆大包天,现在已干下震动绿林之事!” 
  云蕾、周山民、石翠凤耸然动容,齐声问道:“他干了什么事?”神色各各不同。潮音 
和尚中指、食指相搭,“嚓”的一声,赞叹道:“周贤侄,你们所要对付的白马书生是何等 
样人,我先不问,看他的行径,可真是英雄本色!一般的人被绿林大豪传下绿林箭追捕,躲 
避都来不及,他却先找上门去!”周山民诧道:“找上门去?他找了谁了?”潮音和尚道: 
“只怕接到你绿林箭的人,他都去找啦!我前日到蓝大侠处打听,他刚接到那白马书生的留 
刀寄简,约他七日之后到‘震三界’毕道凡家里相会。”周山民、石翠凤惊起叫道:“震三 
界毕道凡?”云蕾虽然不知道“震三界”毕道凡是何等样人,但看他们惊异的神情,自必是 
非常的人物。 
  潮音和尚道:“正是震三界毕道凡。你说他可不是吃了狼子心豹子胆吗?我辞别了蓝大 
侠,下午到龙寨主那里,他也刚接到那白马书生的留刀寄简,也是约他七日之后到‘震三 
界’毕道凡家里相会。蓝大侠与龙寨主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脚色,武艺岂是寻常,竟然被他 
偷进家中,留刀寄简,传声示警之后这才发现,这白马书生的本事,实是足以骇人。”云蕾 
初遇张丹枫时,被他几次戏弄,见识过张丹枫的轻功本领,倒也不觉奇异,周山民、石翠凤 
已是矫舌难下。 
  潮音和尚续道:“我好奇心起,仗着马快,便去追踪这个白马书生,在崞县以北的野, 
发现了他的踪迹,我飞骑急追,只听得他一路笑声不绝,遥遥喊道:‘你也接到了轰天雷的 
绿林箭吗?恕我不知你安窑何处,立寨何方,未曾拜访,七日之后,你也到震三界毕道凡家 
里去吧!’原来他把我也当成是追捕他的人啦。我的马快,他的马更快,不到一顿饭的工 
夫,只见旷野平畴之上,只有一个白点滚动,追不上啦!晚上我赶到代县之西郝庄主那里, 
才知他在黄昏时候,也接到那白马书生的留刀寄简,看来他那匹白马比我这匹白马要快半日 
脚程!” 
  周山民道:“震三界毕道凡在黑白两道之外,行踪诡秘非常,这白马贼人新从蒙古而 
来,怎知他的住址?”此言一出,潮音和尚与石翠凤都同感惊奇,面有异色,潮音和尚是听 
到了“蒙古”二字而惊奇;石翠凤则好似诧异周山民也居然知道震三界毕道凡的身份。 
  潮音和尚道:“毕道凡在河北、山西二省交界之处,在一个名叫‘获鹿’的小村庄居 
住,我也是前日刚从蓝大侠处得知的。他从蒙古远来,却怎的对中原的成名人物,都知得清 
清楚楚?此事实是可疑,唔,莫非……”欲说又止。云蕾抢着问:“你们尽说震三界毕道 
凡,这震三界究竟是何等样人?”此一问也,有分教: 
  引来伏虎屠龙手,道破孤臣孽子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萍踪侠影录》——第九回 滚滚大江流英雄血洒 悠悠长夜梦儿女情痴  
梁羽生《萍踪侠影录》 第九回 滚滚大江流英雄血洒 悠悠长夜梦儿女情痴   潮音和尚道:“你不问,我也想说。这震三界毕道凡一家子乃是武林中行事最怪的一 
家。他家父传子子传孙,都守着一条怪异透顶的家规:凡是男子,到十六岁成人之时,都要 
削发为僧,做游方和尚,做了十年之后,才准长发还俗,可是还不能成家立室,又要做十年 
叫化,做满十年叫化之后,才许结婚生子。所以毕家的男子,若要结婚,最少得在三十六岁 
之后。毕家人丁单薄,数代单传,或许与结婚之迟,也不无关系。毕道凡武功高强,神出鬼 
没,十年为僧,十年为丐,后来又还俗隐居,在僧、丐、俗人之中,都有过许多奇行异迹, 
因此得了‘震三界’这个美名。周贤侄,这毕道凡乃是跳出了僧丐俗三界之外,又不在黑白 
道之中的一个怪人,难道他也会接你们的绿林箭,伸手管这种闲事吗?” 
  周山民道:“我怎敢将绿林箭传与他。若得毕前辈出手相助,正是我所欲也,不敢请 
耳。”石翠凤问道:“你请我爹爹联名传下了绿林箭,到底为了何事?那白马小贼究是何 
人?”周山民微微一笑道:“为了替你的丈夫报仇!那白马小贼是大奸贼张宗周的独生儿 
子,也是我云蕾弟的大仇人!”顿了一顿沉吟半晌,说道:“我看毕老前辈多半会出手相 
助。可惜我不知道他便住在获鹿,否则我当请石老前辈与我爹联名写信与他的。”石翠凤忽 
道:“云相公,那白马小贼果真是你的大仇人吗?”云蕾面色苍白,道:“嗯,的,--是 
的。他是我家的大仇人!”石翠凤柳眉一展,笑道:“那么你该谢我才成。”掏出了一封火 
漆密封的信,道:“我爹早已想到他了。你们不敢请他,我替你们去请。”周山民一眼瞥 
去,只见信封上端端正正写着:“震三界毕道凡兄台亲启。”拍掌笑道:“石老前辈果是顾 
虑周详,早就想到这一着棋。这小贼今次真是自投罗网,贤弟,你可以亲手报仇了!” 
  石翠凤得意洋洋说道:“我一回到家中,他便写了这封信要我立刻送去。我奇怪他为什 
么这样急法,原来是要替你报仇啊。好爹爹,他把我蒙在鼓里,不肯将那小贼来历说与我 
知,原来那小贼,竟是你的大仇人!等会儿咱们一同赶去,也教你认识认识那大名鼎鼎的震 
三界毕道凡!”云蕾心头一震问道:“你看过这封信吗?”石翠凤道:“你没听我说,我爹 
将我蒙在鼓里吗?若我早看了这封信,还不明白?现在,这封信不用看也猜得出他写什么, 
当然是请震三界拔刀助你了。”云蕾满腹疑团:石英并不知道张丹枫是她仇人,自己又亲见 
过他对张丹枫是那么一副如仆人对主人的神气,他岂会写信叫毕道凡去杀张丹枫?这封信说 
的是什么?实在难以料测!石翠凤诧道:“云相公,你在想什么?我爹为你传下了绿林箭, 
又请人替你报仇,你还不高兴吗?” 
  云蕾强颜笑道:“我高兴极啦!石姑娘,你爹和那震三界毕道凡是至交吗?”石翠凤 
道:“不,他是我爹的对头!他可强横霸道得很呢,我还没见过谁敢像他那样欺负我的爹 
爹!”此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潮音和尚叫道:“谁说毕道凡强横霸道?”云蕾道:“呖, 
他怎么欺负你的爹爹?”周山民叫道:“即是如此,你爹怎么还给他写这封信?” 
  三人纷纷质问,石翠凤辗然一笑,道:“他欺负我爹,可是我爹就顶佩服他!你问他怎 
样欺负我爹吗?我说起来这已是十数年前之事了!” 
  “那时我还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虽然年幼无知,当日的情景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有 
一日,我家门外来了一个恶丐,家人给米他不要,给钱他也不要,口口声声要我爹给一件宝 
物与他。谁不知道我爹是做黑道上的珠宝买卖的,家人以为他是来讹诈勒索,有人便动手打 
他,他动也不动,打他的人便给弹到数丈开外,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 
功。 
  “那日我爹正教我读书写字,家人进来禀报,说有这么一个来历不明,口气奇大的恶 
丐。我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挥手说道:‘好,请他进来。他进来后谁也不许到内间半 
步,就是我给他打死了,你们也不准进来!’又叫我躲到卧房去不要出来。我听爹那么说, 
害怕极了,可是我还是不听他的话,待那恶丐进来之后,我就躲在外面的屋角偷看。” 
  “那恶丐相貌奇特,乱发如蓬,面如黑锅,拿着一根叫化棒,就如凶神恶煞一般,进来 
之后,坐在我爹对面,一双怪眼闪闪发光,瞅着我爹,好久,好久,两人都不说话。” 
  “我爹叹了口气,走入内室,取了许多珍宝出来,堆在他的面前,说道:‘毕爷,我的 
家当都在这儿了。’那恶丐一声冷笑,将珍宝都打在地上道:‘轰天雷,你和我装疯作傻 
么?我家屡代寻访,已找了几十年了,而今我查得确确实实,那东西就在你这里,你还不给 
我拿出来么?’我爹道:‘东西也不是你的,凭什么要给你?’那恶丐冷笑道:‘难道是你 
的不成吗?你知否它的来历,怎敢说我不是它的主人?’我从未见过有人敢用这样的口吻对 
我爹大声说话,我爹倒像恳求似的,对他说道:‘这件宝物,就算你沾上点边,也不能说全 
是你的。我受人所托,家当可以不要,这东西可请毕爷放开手吧!’那恶丐勃然发作,站了 
起来,大声说道:‘家当,家当?这东西你是给还是不给?’我爹道:‘不给!’那恶丐冷 
冷一笑,将叫化棒滴溜溜舞了一个圆圈,道:‘好呀!你既然不给,那我可要领教领教你独 
步天下的蹑云剑法了!’” 
  “我爹道:‘既然如此,那就恕我放肆啦!’拔出剑来,跟他狠打,那时我还未学剑 
法,只见我爹似疯虎一般,剑光霍霍,俨然是一副拼命的神气。那恶丐的一条叫化棒,被裹 
在剑光之中,却是伸缩自如有如一条怪蟒,把我看得眼花缭乱!” 
  “他们狠打狠拼,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还是未分高下。忽听得那恶丐一声喝道:‘你给 
不给?’‘□’的一棒打中我爹肩头,我爹叫道:‘不给!’出其不意‘刷’的挺腰还了一 
剑也在他肩头划了一道伤口。那恶丐叫道:‘好汉子!’挥棒又打,过了一阵,只听得又是 
‘□’的一声,那恶丐一棒挥去,将我爹摔了一个筋斗,我爹哼也不哼,爬身来,又跟他 
斗,不多久,也将那恶丐刺了一剑,那恶丐与我爹一样,亦是哼也不哼,狠打狠斗,斗到后 
来,地上都是鲜血,我爹先后摔了好几个筋斗,额角也给叫化棒打得皮开肉裂。虽是如此, 
那恶丐可也占不了便宜,不但乱草一般的头发都给剑光削短,身上也受了好几处剑伤,斗到 
后来,两人都已筋疲力竭,那恶丐又打了我爹一棒,我爹也刺了他一剑,两人都倒在地上, 
爬不起来。我害怕极了,先头不敢出声喊叫,现在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爹在地上滚了几 
下,挣扎叫道:‘好,毕爷,你拿去吧!我认输了!’声音颤抖,非常可怕。那恶丐道: 
‘不你没有输。你忠于所托,确是我生平所见的一条硬汉,那宝物你就暂时留着吧。我不和 
你硬要。你今后若有什么为难之事,值得将那宝物交换的,只要你一开口,我无有不尽力而 
为。’爬了起来,包扎好伤口,用叫化棒当作拐杖,跄跄踉踉地走出门口。我爹可爬不起 
来,我出去叫,家人才敢进来,将我抬到床上,养了半个多月,伤才养好。刚能走动,他就 
扶着墙壁到藏宝楼去,在那幅画前独自流泪,我整日不离他的左右,那日我也偷偷跟去,都 
瞧见啦。那时,我年纪小,不敢问他,长大之后,问他他也不说。”云蕾心中一动问道: 
“是哪幅画?”石翠凤道:“就是我们成亲之日你在楼上所见的那幅巨画。”云蕾“唔”了 
一声,不再言语。 
  石翠凤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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