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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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香-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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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林道:“有酒有酒,窖里有坛二十年的断肠香呢。”    
  渥瑞尔来了精神,“呼”一下站了起来道:“二十年的断肠香!在哪?在哪?”    
  我在一边眼眉倒竖:“臭小子,那坛断肠香我早定了,你还是远远候着吧。”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静了片刻,同时捧腹大笑起来。    
  断肠香,酒味极其凶烈,甫入嘴中有如含了一口火,又辣又烫。二十年陈的断肠香已尽去锋锐,喝进去也如吞了麻药,肚里翻滚不休。待入肚片刻后酒味散入全身毛孔,方显醇厚绵长,飘然欲仙。    
  我独占了酒坛子,仰脖大喝了一口后,愣怔怔地品着酒味。好半晌,毛孔尽通时才缓缓吐出一腔酒气,别提多么舒畅。    
  我歪头看着泫然欲泣的渥瑞尔,道:“真是好酒啊,好酒!”    
  艾林在一边苦忍着笑,拍着渥瑞尔的肩膀道:“兄弟,别难过,咱还有别的酒不是?”    
  渥瑞尔怀里兀自抱着那个酒坛子,苦着脸哀求道:“陛下,只一口!一口!”    
  “哈哈哈……”我纵声长笑,辛苦道:“好吧,看在你这么难过的面子上,给你点。”    
  渥瑞尔伸出酒坛子就来接。    
  “去!你这臭小子,这么大一个坛子,一口就接没了!这样吧,我把我的酒囊装满,剩下的都给你,成不?”    
  我从腰里拉出一个小酒囊。渥瑞尔一看那么小,眉开眼笑道:“可以,可以,嘿嘿,嘿嘿……”    
  我也不理他,用嘴将酒囊的塞子咬掉,一手擎着坛子,一手拿着酒囊,细水长流地倒起来。开始,渥瑞尔还在摇头晃脑地嗅着酒香,想着美事,到了后来,见那酒囊死活就倒不满,开始急了:“陛下!您这是什么酒囊,啊?这坛子都快见底了!哎呀陛下,您咋着给小人剩一点……”    
  滴答,滴答,最后一点酒倒入酒囊。我晃了晃坛子,见实在没有酒可倒了,把鼻子伸进去狠狠地嗅了一把,然后坛子往桌上一放,嘴里还咬着塞子吐字不清道:“……僧下底都是泥的了!”    
  “天啊,没有天理啊……”渥瑞尔抱着两个空酒坛大哭失声。    
  艾林倒是没有笑。他愣愣地看着我手里的小酒囊。    
  它还是那般样子,扁扁的,仿佛里面根本没有装着什么。    
  我晃着酒囊,在渥瑞尔眼前摇来摆去,笑道:“渥瑞尔,这是什么,你懂吗?”    
  “那是断肠香!断肠香啊……”    
  “真的是断肠香吗?”    
  “当然是……嗯?”渥瑞尔眼睛忽然定住,随着那晃来晃去的酒囊转动着,仿佛被催眠了一般。    
  艾林瞧了瞧渥瑞尔,待转首看这酒囊时,忽然脑中电光一闪,也迷失了进去……    
  ※※※    
  还是那棵树。    
  树上依旧结满了果实。    
  我摩挲着粗糙的树皮。    
  人们通常以为世间的极限是最神秘的,比如宇宙的极外之外是什么,微粒的极内之内是什么,悠久的过去、遥远的未来是什么……其实错了。    
  神不会着眼于此,神所见的往往是这一个朴素。    
  朴素是什么?    
  我会说,宇宙的极外之外是此处,微粒的极内之内是此处,悠久的过去、遥远的未来……也是此处。    
  这就是朴素。这才是最神秘的。    
  因为这里居住着“我”。    
  我的目光沿着树干延伸上去,触到满树的果实。    
  极外之外,极内之内和过去未来,这一切都因果实的存在而被发现。当它沉睡时,它是自己的迷彰、枷锁,它被局限在外、在内、在过去和未来的夹缝中。而当它苏醒,就超脱了空间和时间,也超脱了自己。    
  然而,果实只有在坠落的一刹那才能发现这一点,命也只有在陨灭的一刹那才能了悟。    
  酒囊是什么?一个袋子而已。    
  袋子是什么?    
  袋子其实只是一个符号,它表征着一块空间的划分,它能容纳什么,会腐朽,也能生长。    
  只有给了它生命,它才会生长。    
  一个无知的存在,被划入有知的领域。那么,它所表征的空间,它所容纳的存在,也同时有了生命。    
  生又是什么?    
  命又是什么?    
  生命不是赐予的,它本来就在那里,我所做的,不过是启发它,让它苏醒而已。    
  ※※※    
  波然一震,二人从我的领域中脱离出来。    
  酒囊还是那个酒囊。    
  可是它在我的手里,所以,它开始变了。    
  它豁然变成了一个酒坛,和方才盛放断肠香的那个一般无二。坛里的酒还在微微晃动着,闪着诱人的清澈波光。    
  然后,它再变,坛身竟而拉长,形成一个刀柄的模样,之后坛里的酒叠叠上涌,成一把千层叠打的透明的刃。我握柄,甩臂轻挥,罡风及处,落叶狂退。    
  这是刀。    
  而后它又变,这次它变成了空空蒙蒙的洞,一缕缕烟气在洞口转成漩涡状,内里吸力极大,面前的两个人如遇狂风,衣衫头发向前猛掠。    
  嗡~~!    
  一声清鸣过后,百形尽去,酒囊又回到我的手里。    
  仰脖,我喝了一大口酒。    
  二人愣愣地看了我一会,突然一个转身到了树下,抱着坛子发愣,一个坐到桌旁,用手细细摩挲着棋盘上的子。    
  我淡淡一笑,寻了处地方坐下,静静地喝着酒。    
  ……    
  过了许久,太阳从头顶转到西方,而后明月冉冉升起。    
  这一刻,二人忽然同时抬头。    
  艾林面前棋盘上的一子忽然微微颤抖起来,而后蓦地一跃!幽白的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缓缓转动着。    
  渥瑞尔双手捧抱中的酒坛也动了,它内里一阵格格脆响,滋滋的淡红烟气从四壁上旋转着喷射出来,聚于一处,竟如龙头。    
  我哈哈一笑,弹落腿上的一片落叶,站身起来道:“何谓器?有用之物即为器。何谓神器?有灵之器即为神器。恭喜你们!”    
  艾林和渥瑞尔刚刚进入状态,此刻心神一分,白子旋落棋盘,龙头隐入瓮中。    
  艾林:“陛下!这,这……”    
  我道:“不妨,不妨!此器由你们而出,以后将尽归你们所用,你们成长,它们也会成长。它们受苦,你们也会受苦。”    
  渥瑞尔怀里的酒坛微微颤着,他苦笑道:“我这宝贝好像不怎么老实的样子……艾林,快拿些酒来,要最好的酒!”    
  一个小女孩一直站在远处守着,艾林招手叫她去取酒。    
  我笑道:“让我来逗逗它吧。出来!”右手食指射出一缕玄黄气打在坛底。    
  酒坛嗡然一震,坛口有如活物般扭动,里面传来荒荒水声。渥瑞尔大骇。    
  我大笑,道:“你这酒虫,竟还害羞!再不出来,我将你碎成瓦砾。”右手作势挥动。    
  方才那团烟气冲了出来,片刻后竟聚成一只肚满肠肥的滚圆小龙模样。    
  它哇哇张口大叫着,声如水动。    
  我笑:“那里可有好酒等着你呢,去吧。”遥指那小姑娘的背影。    
  它叭嗒叭嗒嘴,鼻子嗅了嗅,再转头看了看渥瑞尔,身子蓬然化为烟气,而后渥瑞尔怀里的酒坛应声而起,长了翅膀一般径直向那小姑娘追去。    
  看着它那猴急的模样,我笑道:“艾林你最好去瞧瞧,否则你的酒窖不保矣。”    
  艾林大骇道:“我的酒可都藏在窖里,陛下你害死我了……”一溜烟消失不见。    
  过不许久艾林折返回来,全身湿透如淋大雨,他抓住渥瑞尔的领子泣然道:“渥瑞尔,你欠我一窖酒,赔我一窖酒,赔我……”后面,一个酒坛摇摇晃晃跟着,里面尽是哗哗声响。    
  “哈哈哈……”我忍不住放声大笑,几乎笑破了肚皮。    
  玩闹过后,三人围桌而坐,小姑娘取了杯子,我用宝贝酒囊给他们依次倒满。    
  我道:“神器虽是刚具雏形,也该有个名字。你两个是主人,想想。”    
  艾林怀抱着棋盘,上面棋子规规整整地排着。渥瑞尔的酒坛放于膝上,一边摸着油亮的坛口,一边抓耳挠腮道:“陛下,刚才我就在想了,想了很多,没有一个好的。”    
  艾林道:“还是请陛下给赐个名字吧。”棋盘上,白子黑子无主而动,发出细润的摩擦声。    
  我站起身来走了几步,道:“渥瑞尔元能已出,唤醒酒龙乃意料中事,倒是艾林未通识海,也能引动棋子,想必是玄功已臻化境之故……你二人将成为我除了水火两位宰辅之外最重要的帮手,所以这个名字该起得又响亮又耐叫才可。”    
  我看着艾林道:“你这棋盘棋子,若用于战场则杀机凌厉、变化万千。若用于治世育人则意蕴古今,能传难言之秘要……这样,就叫它方天子吧。”    
  艾林怀中棋盘抱得更紧,口中重复着“方天子”三个字。    
  我看着渥瑞尔的酒坛,道:“酒者,寓阳于阴,动阴以阳,乃水火调和之物。所谓日月丽乎天,阴阳丽乎道……嗯,就叫道天子吧。”    
  “道天子!”渥瑞尔拍着酒坛,“这家伙太好酒了,若以后没有酒可如何是好?”    
  我没理他,接着道:“它们都在幼年阶段,短时间不可用之与人争斗。待时日一久,神力小成,这两件神器的力量定是非同小可。”    
  仰头看了看天,道:“我们在这里足足两日两夜,内阁那边似乎热闹得很。走吧,随我回去瞧瞧。”    
  艾林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子,道:“陛下,这个孩子自小就跟着我,惯了,此一去我不想再回来这里,想请陛下给属下安排个地方,我带着她一起住过去。”    
  我点头。    
  艾林转身去收拾了一下东西,他早有准备出远门,很快就背个包裹回来。    
  看他恋恋不舍的样子,我笑道:“这个宅子会一直给你留着,只要我还在太极城里一天,就没有人能踏进这里一步,放心吧。”    
  出了门,落了锁,艾林苦笑道:“在这里二十五年,从小到大看这院子里的这些树长大,真有些舍不得。对了陛下,您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窖里有断肠香的?”    
  我哈哈一笑道:“这个是秘密,可不能告诉你。除了知道你窖里有酒,我还知道你每天都读什么书,甚至你每顿饭吃几粒米我都一清二楚,信不信?”    
  “啊?”    
  渥瑞尔在一边神神秘秘道:“这些都是小事,陛下他老人家连你喜欢的姑娘是谁都知道,那日他老人家还和我说过,唉,真是……别提那个……什么了。”    
  我愕然:“渥瑞尔,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些?”    
  艾林眉毛立成两竖,恨声道:“渥瑞尔,你好像还欠我一窖酒没还。”    
  嘭!一棋盘就盖过去了。    
  渥瑞尔抽身便逃,边逃边喊:“我就是知道,你做梦都念叨着那个什么丽春院的小娇娘……哇,别打我的宝贝……”    
  二人左冲右跳,惹得路上行人侧目。    
  我苦笑摇头,带着小姑娘,缓步跟上去了。    
  ※※※    
  我住的地方,是原太极城主的府邸,市中心偏北,占地颇广。    
  府门处一条宽及两长的大路直通议事厅的中心,整座府邸以此为轴分为左右两半。左侧是原城主的生活居所,右侧是处理公事的所在,间中花木如云,建造人颇花费了一番心思。    
  此间的原主人在我到来前就不知去向,府中仆役去了大半。后来雷斯着人修饰了一番,点了些贴心的手下进驻到府里办理大小杂务,莱亚诺则从黑风骑士团里挑出两百精锐日夜守护在这里。    
  我和渥瑞尔艾林等四个人到达府门的时候,阿陵早就守在那里。    
  她把我拉到一旁,嗔道:“你这个帝王倒是快活,又是喝酒又是玩耍,南面不断告急,你也不回来瞧瞧。”    
  我紧了紧她柔软的手,笑道:“这两天我可不止是玩呢,收了一个能臣,又点化了渥瑞尔。至于南线告急,它们不过是势单力薄之下虚张声势而已,其他几位王未登位之前,它们死也不敢冒犯攻城,否则只火宰辅一人也能灭了它们!你呀,想我就直说呗,拐什么弯嘛……”    
  阿陵脸色羞红,显然被说中了,她一把拧在我胳膊上,低低道:“再胡言乱语,烤熟了你。”    
  我正呲牙裂嘴的时候,雷斯在后面轻咳道:“陛下!”    
  我转身过来,见大家都出来了,道:“你们都出来干嘛?”    
  莱文奈特在边上抚着白须,道:“陛下,我们的圆桌议会已经初具规模,并且于今日晚时通过了第一项决议。”    
  “哦?什么决议,快说来听听?”    
  他们开这个会的时候,我正在用灵神诱导渥瑞尔和艾林铸炼神器,不知他们议了什么内容,不过一定很精彩。    
  周围有路过的行人,纷纷围拢过来,都张大了耳朵听着。    
  莱文奈特面上带笑,道:“鉴于陛下在南线告急、国内民不聊生如火如荼之际,擅自离位,我议会决定罢免陛下一个小时,专以给王妃殿下洗脚捶背。”完了又加了一句:“即刻生效。”    
  确实够精彩。周围众人轰然大笑。    
  说这里民风超脱,本来我不大在意,此刻算是深会于心。    
  我郝然道:“本王有急,告罪,告罪!”拉着阿陵狼狈而逃。    
  身后众人大笑而散。    
  穿林过栋,眼见卧室在望,周围又没什么人,我一把捧起阿陵,掠入房门。    
  柔柔的月色透过窗子望进来,撒在她脸上,如酥香暖玉一般。    
  她忽然抓住我不大老实的手,紧咬着嘴唇,黑晶晶的大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我捧着她立在房中,房门被风吹着悠悠晃动。    
  门外,黄叶四转,秋意似水。    
  叹了口气,我苦着脸道:“两个臭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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