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奈尔大睁着眼,手中的火龙果都忘了剥,她估计还从未见过如我这般喝火龙酒的。
我把空碗放到桌上,“哽”,打了个饱格,眼里安奈尔的模样由一而二,由二而四,天地旋转,膝盖一软,我就坐到了地上。
※※※
班骑着马带着小茜二人,一路冒雪而行,约半个小时的时光走了百余里,绕到天心湖的南岸,来到他庄园的大门前。院内古堡如一只意欲拔地而起的巨兽,耸立在黑沉沉的夜色里。
他甩鞍下马,抬手收起了幻光水镜。小茜长途奔行,脸色红润,微有气喘,而少女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陀红,更添丽色。
伸出手臂,让二人扶着下马,班不敢看少女的面容,他的心却砰砰跳了起来。
他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把少女娶回家中,双宿双栖,今日虽非如此,感觉上却差不了多少。能有此一日,既使冒多大的风险,他也自觉值了。
小茜取出手帕帮少女擦拭汗水。少女看着眼前的庄园道:“昭木将军,这就是你的庄园吗?为什么没有灯火?”
班道:“这处庄园是先前我升作万夫长时国王所赐,只是我一直待在军中,这里托人按时照看打扫。平时这里是没有人的。”
片刻后,班又黯然道:“我是孤儿,多亏城主大人培育,才有今天之景。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城主和城主的家人受到一丝委屈。”
少女听她父亲多次说起过,不禁低下头心中沉思。
班带着少女来到庄园门口,取出一串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锁,然后牵着马在前,引主仆二人走进庄园。
忽然,班在前面停住,直直望着前方,面色变得惨白。
少女和小茜也愕然停住,少女道:“将军,你……”
话音未落,庄园里光线大亮,十几个光球同时在他们周围升起,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央。
小茜“啊”的一声投进少女怀里,少女脸上也被骇得雪白。
班的前方,一位四十多岁将近五十的人出现在门廊前。他两鬓稍有白发,但是英气逼人。他身着刺眼的血红披风,对开的深红软甲,腰际挂着一柄长剑,剑柄极长,末端嵌着一枚斗大红珠。
他面色铁青,眼中满含怒色。
他身边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人,左侧一人是一位胡须及胸的老魔法师,头顶尖帽,雪白的魔法袍上绣着两片金色的树叶,一手捧着一个水晶球,一手持一柄银白魔杖。右侧一人和班相同年龄,也是银甲长剑,他的眼眶很深,眼睛细长,给人一种多智的感觉。
班深深低下头。少女颤抖道:“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正是巅峰之城的最高统领,城主塔罗·琼斯,他左手的就是主修冰魔法的二叶魔导士、被人称为贤法师的阿古司都·泰达,右手则是巅峰城的另一位万夫长古莱利亚·伽斯。
周围还有一十二名琼斯的贴身侍卫。
琼斯怒道:“班,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按北亚律,拐带皇亲是什么罪名吗?”
国王休达二世已经下旨,指令琼斯的女儿嫁给二王子为妻,自下旨之日起,少女就已经是皇亲了。
班默然良久,缓缓单膝跪倒,道:“下属知道,拐带皇亲者,无论贵贱,一律就地斩首。”
琼斯怒道:“既然你知晓其中厉害,为什么还要知法犯法?这么多年老夫对你苦心培育,把你当做半个儿子看待,就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建立一番不朽功业。可你太令老夫失望了!”
班眼圈红润,低头道:“班知罪,请大人惩罚!”
少女冲上前,拦在班前面,道:“爸爸,你不要罚他!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与他无关,是我要他这么做,他是无辜的,你要罚就罚我吧!”
琼斯道:“你们也太小看贤法师的魔法了!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谁是谁非,我一清二楚,用不着你来袒护他!”
少女脸上泪如雨下,道:“爸爸,一直以来,你虽对女儿很是严厉,可是女儿却知道你是天底下最疼我的人……你虽常违逆女儿的心愿,可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现在,这事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幸福啊,你为什么一点也不顾及女儿的想法?你真想把女儿推到那权力倾轧的漩涡中心,要女儿嫁给那个声誉甚为不佳的王子吗?现如今,女儿逃脱不果也就罢了,自认为这就是女儿的命。可你为什么还要惩罚昭木将军?女儿的话在你心中就一点分量都没有吗?”
琼斯脸上怒火犹在,心中却被少女的一番话说得沉甸甸的。
他道:“小郡!为父怎会不知你心中所想。只是道听途说不可尽信,二王子殿下绝不是你想像中那样的人物。而且,国王旨意已下,谁能抗旨不遵?既使你今日逃得了,明日逃得了,你能逃得过一生吗?你能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吗?为父也是迫不得已啊。至于班,周围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他带你逃离,国法如山,我想袒护也不成。伽斯!”
伽斯双手握剑,躬身道:“在!”
琼斯双拳紧握,忽然背转身,双肩微微颤抖,他嘎声道:“把昭木·班拉出去,斩!”
伽斯低头道:“大人!素来,末将和昭木将军不和,这是人所共知之事。可是无论如何末将和昭木将军都是战场上无数次生死于共的战友。要末将杀自己的战友,末将下不了手!请大人三思!”
班缓缓抬头,胸中波涛汹涌,爱,恨,甜蜜,苦涩,感激,失落……无数种感受翻滚不休。
少女在一边惶然抬头,泣然道:“爸爸!这么说来,你是狠心不理会女儿的话了?好吧,好吧……”
她缓缓后退,忽然从班的背后拔出那柄长剑来,横架在自己脖子上,泪流满面道:“妈妈,女儿对不起你,女儿要先走一步了!”说罢作势就抹。
琼斯悚然转身,后方的小茜尖叫一声冲了上来。
※※※
安奈尔笑着蹲坐到我身前,道:“老大,你可真是厉害,我算是服了你了。”她说着,把手中火龙果剥下的皮挤出汁液到一个杯子里,然后给我灌下。
一种极其苦涩的味道,有些辛辣,还有些臭味。我喝了一半就喝不下。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
过了一小会,大脑逐渐清醒,身体的酥麻也缓缓褪去了。脑际的芯片迅速分析着火龙酒及这种液体的成分,和致醉解醉的机理。
安奈尔笑道:“这火龙果的皮专解火龙酒的酒劲,百试百灵。”
我皱着眉头看着杯中淡蓝的液体,问道:“安奈尔,我怎么厉害了,不就是喝了一碗酒吗?不过,这酒劲倒是真的猛,我尚是第一次尝到醉的滋味,还真不是一般的享受呢。”
安奈尔笑道:“老大,你可知这火龙酒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我看着安奈尔。安奈尔道:“这火龙酒可不是用来喝的,除非是疯了,或者是真正的酒鬼,一般人是不会喝火龙酒的。火龙酒有两大用途,一个是用来祭祀,另一个嘛,是用来驯服彪焊的野马呀,野兽呀,龙什么的。你刚才喝下的那一大碗,都足以醉倒一头龙了,还说不厉害。”
啊?我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小桶,这么厉害?
看着我诡异的神色,安奈尔格格笑道:“这回知道了吧,刚才我劝你还不听。先前艾雅说你对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一个白痴,本来我还不信,现在我算是信了。”
我道:“喂喂喂,你这算是跟队长说话吗?”
安奈尔笑道:“本来就是嘛,火龙酒也能喝那么一大碗,说出去打死人也不会信。”
我翻白眼。
安奈尔又笑。忽然,她停下来,道:“外面好像是来人了?”
我闻言一惊,迅速把搜索波束散了出去。
※※※
嗤!贤法师魔杖顶端射出一道白线,打在少女的手腕上。几乎是同时,有两道暗力涌至,将她手中的长剑拉开,平空飞了近五米,然后“呛”一声钉在古堡的石墙上,剑身插入了近一半。
少女只觉手腕一麻,长剑就脱手飞出。连死也不能!她胸中波涛大作,大脑嗡鸣,天一旋,地一转,就晕倒了过去。
小茜哭着抱住少女软倒的身子,口中道:“小姐,小姐……你们害死了我的小姐,呜呜……”
贤法师上前几步,端详了片刻,道:“不必惊慌,姑娘心中激动,意窍失守,暂时昏过去了。不过,此种情形的昏厥对身心损害极大,可一不可再。”说着,魔杖顶端射出一缕柔光,飞入少女头顶。片刻后,少女苍白的面色渐泛潮红,呼吸缓趋平稳。
小茜仰着泪脸,道:“法师,小姐怎么还不醒?”
贤法师道:“无妨,先让她睡一会才好。”
琼斯长出了一口气,缓缓抬头,心中还在后怕。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绝情了?
定了定神,他回首看着钉入石墙一半的长剑,道:“贤法师,你可知这长剑是怎么回事么?”
贤法师道:“我放出冻气麻住小郡姑娘的手腕同时,有两股很强的力量带动了长剑,从而钉入石墙里。”
琼斯点了点头,其实他也察觉到了。这两股力量非是魔法,而且绝非来源于他们这些人中。场中以他的内息修为最高,但这种凭借内息凌空摄物的力量,他自知也只能将长剑拉开,万不能如此深地钉入坚硬的石墙里。
贤法师将左手的水晶球拢入袖中,微笑着对庄园外一棵大树道:“殿下既然驾临,还请现身一见吧。”
“哈哈哈……”一阵朗笑传来,那树上白影一晃,一位白衣少年步履从容地踏雪而来。
众人一见纷纷躬身施礼,琼斯上前几步,道:“不知殿下已经到了巅峰城,琼斯失礼了!”
来人正是当今国王的第二个王子,休达·米伽勒,年方二十一岁。
他冲琼斯摆了摆手,上前对贤法师躬身施礼,道:“这里没有王子,只有米伽勒。米伽勒给法师见礼了。”言行间没有一丝王族的傲慢,举止得体,天生一种高贵却又别具亲和力的气质。如果小茜怀中的少女苏醒的话,她定然会发现,这位王子,就是那个树下肃立、然后回头冲她微笑的少年。
看到少年的如此气度,班心中不禁一阵冰凉。他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王子绝不是传言中那般简单。可是……
班依旧班跪在雪里,头低得更深了。
王子对琼斯苦笑道:“没想到,我还是没有瞒过法师的眼睛。此次我奉命来巅峰之城周边普查民情,不想声张,所以没有知会城主。恰好,方才我就住在城郊客栈郡小姐旁边的一间,所以个中情形我有些了解。我想,城主的家人和属下可能对米伽勒有些误解,所以生出这么多误会。现在我既然来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请城主放过昭木将军。”
琼斯愕然道:“这,这……”班也讶然抬头。
谁也不知,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按理说,王子未婚妻被拐跑,他该勃然大怒才对,此时却对犯事者求起情来。这位王子若不是天生的怜悯,就是大奸大恶之徒。
王子道:“现在我国正在用人之际,岂能因这一点小事而伤一位大将。”他上前双手将班扶了起来,道:“将军对城主尽忠,就是对国家尽忠。我北亚帝国就是需要这样尽忠职守的良将。”
班胸中激荡,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再无顾虑,双手抱胸,誓道:“昭木·班以剑的名义起誓,此后永远听从殿下和城主差遣,不死不休!”
琼斯心中暗叹,他一手把班带大,今日却被王子一句话就抢走了一半。不过他也因此放下心事,他是确实不忍心杀他的手下爱将。这么多年来,他着实把班当成半个儿子看待,本来就想把女儿许配给班的,可谁知国王会从中插上一腿。
在国内的臣子中,他是少数几个支持立二王子为王储的大臣,对二王子的为人颇为了解。若是不了解能那么放心把女儿嫁出去么?其实,即便是国王下旨,若是他这封疆大吏托个由子不同意,国王也没辙。
王子微笑扶起班,道:“你是城主的人,就是我的人,懂了么?”班道:“班明白殿下的意思。”
班心中还知道,从此,他将永远与小郡无缘。他想起琼斯教他剑术时说过的一句话,作为一个骑士,为了剑的光荣,要随时准备失去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可能是自己非常珍贵之物,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剑,是双刃的。
王子转过身来,看着沉睡的少女,目光复杂,他道:“关于这门婚事,来日我必禀明父王,请他撤销这门婚约。作为一个王子,总是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还请城主多多原谅。”
众人再度震惊。
琼斯道:“王子不可!当前国王陛下正对王子殿下有所不满,且勿再忤逆他的意思。至于小女,下官最是了解,她对殿下有诸多误会,但只要误会解释通了,她自会同意的。”
王子迟疑道:“这样……也好。幸好有城主和法师对米伽勒鼎力相助,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贤法师道:“殿下,方才那剑上是否有你一道力量?你可知另一道是何人所发么?”
王子道:“其中一道确是我发。但是另一道,本来我还以为是城主使力,但两道力量稍一接触我就知不是。那股力道至少强过我数倍,极其玄异,我从未见过。”
琼斯惊道:“殿下可知那是什么力量?”
王子仰头看着琼斯背后古堡幽沉的暗影,缓缓摇头。一时众人都把目光往古堡看去。
琼斯向手下人一使眼色,同时扬声道:“朋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声音不高,却给人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他手下十二名近卫倏地散开,数息后已将古堡隐隐围住。
这时,一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