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话还没有讲完,陶格夫人就用手掩住了她的口,同时,用责备的眼光,向我望了过
来!
只是她的眼神之中只有责备,或许我不会感到甚么内疚,因为我并不知道世人心目
中的乐园,在他们看来,会是“可怖的地方”。但是,在陶格夫人的目光之中,却还蕴
有一种极其深刻的悲哀,那种眼色,令我心向下沉,觉得极难过。
陶格夫人是这样的一个美人,这样的美人,这样悲哀的眼神,令人十分心折。
我叹了一声:“我不是有意的,我的确想带他们到那里去玩,那里是全世界孩子都
向往一游的地方!”
陶格夫人没有说甚么,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拍著唐娜的头:“伊凡,过来!”
等到伊凡也来到她身前之际,她道:“你们听著,现在,去睡,不许再来打扰大人
,听到了没有?”
唐娜和伊凡齐声答应道:“听到了!”
陶格夫人松开了手,唐娜和伊凡,一起转到了屏风的后面,没有再发出甚么声响来
。
这使我想到,在屏风后面,可能另有通道,通向一间更隐秘的密室。我并不想去证
实这一点,因为我发现,我的出现,使得本来生活在恐惧中的陶格夫妇,更加不安,那
实在不是我的本心,我想帮助他们。
两个孩子离开之后,陶格夫妇紧靠在一起,在一个垫子上坐了下来,望著我,又互
望著,陶格夫人先开口,道:“卫先生已经知道很多了!”
陶格先生叹了一声,我道:“不是很多,唐娜说,你们是通过了一个甚么‘逆转装
置’来的,可是我完全不明白那是甚么!”
陶格先生的神情,在我说这两句话之际,出现了一个短暂时间的激动,但随即平静
下来。看他平静得如此迅速的样子,像是他的心中已经有所决定,是一副甚么都不在乎
了的神情。
他道:“我向你很简单地解释一下,你就可以明白,这并不复杂。”
我吸了一口气,看来,陶格已准备对我讲出他的秘密了!这正是我多少日子来所想
的事,我立时全神贯注,听他的解释。
陶格略停了停,道:“所谓‘逆转装置’,就是令电子运行方向逆转的一种装置。
”
我皱起了眉,陶格的话我听得很清楚,可是我不明白。我自然知道“电子运行的方
向”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将电子运行的方向逆转?这种大胆的设想,从来也不知道有人
提出过,甚至这种想法,也未见诸任何科学文献之中,这使我不知所对。
第八部:成了俘虏
世上所有的物质,皆由分子组成,分子由原子组成,原子的结构是电子以一个固定
的方向,绕著中心旋转。
例如,氢的原子结构,是由一个发阴电的电子,以固定的方向,绕著一个中性或带
阳电的中子来旋转。这已经有了科学定论。
而世上之所以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元素,物质,其最初的决定因素,就是电子和电子
层的结构,再决定这个物质的形态、性质。
再例如,最普通的水,是两个氢原子,一个氧原子所组成的。而这两个氢原子、一
个氧原子的电子层结构,是电子绕著中子的固定的方向旋转。
如果电子旋转的方向逆转了,原子的质量、重量、电极,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
,方向逆转的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是不是仍能组成水?还是变成别的东西?如果
是水,那应该是甚么样的水?
我在刹那之间,只觉得自己的头部实在太小,小到无法容下这么多想像,因而有一
种胀裂的感觉。
在我沉思之间,陶格先生并不曾打断我的思路,直到我又向他望去,而我相信我的
神情正极度迷惘,他才道:“我相信你明白电子运行方向这回事?”
我开了口,在我听来,我自己的声音,像是来自极遥远的地方,我说道:“是的,
我明白。”
我在讲了这三个字之后,立时又道:“可是我不明白,电子运行方向逆转?这究竟
是怎么一回事,是谁作出这种史无前例的假设的?”
陶格道:“不是假设,早已有这种逆转力量了!”
我的呼吸不由自主,变得十分急促:“早已有这种逆转力量?请问,如果将组成水
的氢原子和氧原子的电子运行方向逆转,那么,组成的是甚么?”
陶格的回答很平静,和我的激动相反,他道:“还是水。水,还是水!”
我怔了片刻,道:“一样,不变?”
陶格道:“外形完全不变!”
我喉际发出了“咯”地一声响:“变的是甚么?”
陶格道:“是性质!”
我几乎是失声叫出来的:“变成甚么样子?”
陶格道:“相反。”
陶格的回答,每一次都极简单,可是他的简单的答案,给我心头的冲击,力量却是
大得出奇,以致我不由自主喘息起来。
我又疾声道:“性质相反?这是甚么意思?水就是水,热到一定程度会变气体,冰
到一定程度,会结成固体。”
陶格点头道:“是,可是相反!”
我实在有点忍无可忍,我直跳了起来,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我却绝对
无法接受。我在跳了起来之后,几乎是在嚷叫,以致冰下室的冰壁之上,响起了轻微的
“嗡嗡”回响,我道:“你想使我了解,世上有一种水,热了反而会结冰,冷了反而会
变气体?”
陶格这一次,乾脆连简单的回答都不给我,只是望著我,点著头。
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挥著手:“你会有这种怪念头,我很佩服,佩服之至,不过
你要使我相信,我看还做不到!”
陶格夫人这时开口了,她道:“他不是想令你相信,他只是要你明白,‘逆转装置
’是怎么一回事。”
我奔向一面冰壁,将自己的脸,贴向晶莹的冰。这样做,本来是很不智的,因为冰
下室的气温也十分低,我将脸贴向冰壁,可能在移开之际,寒冰会将我脸上的皮肤,黏
下一层来。
但是我实在太需要清醒一下了,我已顾不了那么多,所以我将脸贴了上去,我立时
感到一阵冰冻渗入,那的确使我神智清醒不少。
陶格和夫人一起惊叫道:“快挪开!”
我这时,由于极度的迷惑和激动,使我的体温提高,甚至全身在冒汗,由于这个缘
故,我脸贴上去之处,冰室被我溶化了少许,听得陶格夫妇这样一喝,我忙移开了身子
,不少水珠,沾在我的脸上,在我脸一移开之后,水珠立时又变成了冰,我伸手在脸上
一摸,摸下了很多冰屑。
冰层在我子中,又溶化成为水珠,我喃喃地道:“一种热了会结冰的水!”
陶格道:“如果水的组成分子,原子中的电子行进方向,一直以来都是相反的话,
那么,热了会结冰的水,就像现在冷了会结冰的一样天经地义!”我呆了一呆,将手中
的冰珠在身上抹去。陶格的话发人深省,如果亘古以来,水的性质就是热了会结冰,冷
了会变汽,那么,还不是和现在一样?
我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一想到热辣辣、烫手的冰,还是有极度的不可思议之感
。我那种感觉,一定反应在脸上,所以使陶格看穿了我的心意。他又道:“所谓冷、热
,只不过是反映感觉的一个字。如果人类的祖先在创造语言之际,将冷和热掉过来,还
不是一样!”
我越想越觉得脑中混乱,决定不去想它。因为陶格用水来作例子,只不过是想说明
那个“逆转装置”是怎么样的一回事而已。事实上,水是冷了结冰,还是热了结冰,和
他的经历,和我所要解开的谜,没有关系。
我说道:“好,这不必讨论了,那个电子运行方向逆转装置,是甚么玩意?如何可
以帮你们逃出来?你们又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我接连提了三个问题,后两个问题,已经直接接触到了问题的核心。我估计陶格会
对回答这两个问题相当困难。我也没有期待他的立刻回答。
果然,陶格的脸上,现出极度犹豫的神色来,他用手用力抚著脸。我等了他一会,
才道:“你迟早要告诉我,而且,你已经决定要告诉我,你还犹豫甚么?”
陶格向他的妻子望了一眼,两人看起来,都像是下了最大的决心,陶格毅然说道:
“好的,我们……我们这一家人,来自一个……”
陶格讲到这里,我的精神,真是紧张到了极点,因为近一年多来,萦回在我心中的
谜团,终于可以揭开了!
可是,陶格才讲到这里,陡地停了下来,刹那之间,他的神情变得如此惊恐,令我
也感到了那种恐惧。他脸上的肌肉,不住簌簌地发抖,而且抬头,向上面看去。我不由
自主,跟著他抬头向上望去,一望之下,我也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在冰下室的顶上,就在我跌下来的那个“活门”的位置上,极其迅速地出现了
一个小洞,那个小洞,好像是被一股极其灼热的射线射出来的,只不过五厘米直径,在
小洞旁边的冰,正在溶化,向下滴来,形成一条细小的冰柱。
在我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之际,陶格已发出了一声惨叫:“快带孩子躲下去
!”
以后,接下来的一切,全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的,而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以致我
根本无法确切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也无法去留意陶格和他的家人,在那一刹间,做
了些甚么。
我只是抬头一看,正惊诧于何以冰下室的顶上,忽然会出现一个小孔间,那个小孔
已经穿了,看来是从上面的冰层上,穿透了陶格所布置的装置直穿下来的。因为这个小
孔一穿,我就听到了冰原上传来极其洪厉的风声。我在跌下来之际,曾经留意到,我是
穿过了一个相当厚的金属盖才落下来的,在那一刹间,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想,究竟是甚
么力量,可以使得金属盖和相当厚的冰层洞穿。
因为在我一看到小孔出现之际,一股极强的光线,已然电射而下。
一直到很久之后,我还是说不出那股光线的颜色来,我无法形容得出那是甚么光线
,只是在当时的感觉上,那是一股强光,有著极其绚丽色彩的一股强光!
任何人,遇上了这样的强光当头罩下来,最自然的反应,就是用手遮住眼睛。在那
时,我的动作也是一样,扬起了手来。可是我才一扬手,那束强光,就像是甚么实物一
样,紧紧束住了我的手腕,同时,身子竟被向上提起,双脚悬空!
我心头的吃惊,难以形容,当时,我可能大叫一声,也可能没有叫,总之,身子在
迅速向上升,我可以肯定,向上升的力量,就是那股束住了手腕的强光。
那股强光,竟像是一股七彩绚丽,会发光的绳子,束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提向上!
我竭力挣扎著,但是一点用也没有,我想向陶格求援,但是没有机会看到冰下室中
的情形了,又一股强光疾射而来,直射向我的面门。
那股强光一照到了我的脸上,我变得甚么也看不见,同时也丧失了知觉。
在我丧失了知觉之后,又曾发生了一些甚么事,当然无法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
丧失了知觉多久,当重又开始有感觉时,只觉得全身有一种异样的刺痛。一开始,还不
知道这种刺痛由甚么造成,但是立时觉察这是寒冷。寒冷令我感到全身刺痛!
我一面迅速地使自己神智回复清醒,一面睁开眼来。
当我睁开眼来之后,我真正呆住了!一生之中,曾遇到极多怪事,但是却从来也未
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看之下,以为一定神智还未复苏,
那是可怕的噩梦!所以,立时又闭上了眼睛!
但是,当我闭上眼睛之后,我又在心中告诉自己,不是噩梦,是事实!
虽然难以相信,但是,那是事实!
我再度睁开眼来。果然那不是梦境!我在离冰雪大约只有一公尺的高度处,平躺著
,迅速地在向前飞行。我飞行的速度极高,而冰原上的烈风,还在继续著,所吹起的积
雪,像排山倒海也似,向我压过来,可是却又沾不到我的身上。在我身上的四周围,有
一股柔和、浅黄色的光芒笼罩著。
这种光芒,看来和电力不足的电灯差不多,却像保护罩一样,将我的身子罩在其中
,积雪挟著烈风,就在那种柔和光芒之外,纷纷散开,一点也沾不到我的身上!
单是这样的情景,还不足以使我以为身在噩梦,更令我全身僵硬的是,在迅速“飞
行”著的我,一丝不挂,赤身露体!
这真是荒诞到了极点的事!
是谁将我全身的衣物全都取走的?我根本无暇去想,我看清楚了自己的情形,而且
肯定了那不是梦之后,立即想到了梅耶和齐宾。他们两人,赤身露体死在冰原上!
包围在我身边的那种黄色光芒,可能有一定保温作用,使得我和严寒的空气隔绝,
暂时可以支持下去。
本来,我以为命在顷刻,所以脑中一片空白,这时略为定下神来。第一桩要弄清楚
的事,是我何以会这样平平地迎著风力强大的冰原烈风向前飞行。
我试图移动手、足,但是好像全被甚么束住了,连头也不能转动。我看不出有甚么
东西在束缚著我,只好假设,那团长方形,笼罩著我的光芒,是一团实质,而我就被嵌
在当中,情形和昆虫被嵌在松脂之中一样。
我看到在包裹著我的那团光芒的一头一尾,另外各有一股光束,斜伸向上,在那两
股约有一公尺长短的光束尽头,联络著两个小小的黑点。
由于烈风吹著积雪,成团的积雪飞舞,所以一开始,我看不清楚那两个黑点是甚么
东西。但当我用心注视,终于看清楚了!
那不是甚么黑点!而是两个约有二十公分高的小机器人!
那种小机器人的形状,和唐娜在冰上画出来的,极其相似!我同时也看清,光束自
他们的一只手上射出来,包围我的光芒,也由光束化开来而形成,那两个小机器人,正
放出一团光芒,将一丝不挂的我包围著,带著我在迅速向前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