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是为了甚么事,和我们在等待的是甚么样的人。
于是,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假设,有的人提出的假设,匪夷所思,足以令人嘻哈绝倒
。用这种游戏来消磨时间,倒也颇有趣。
由于聚集在此的人,都和灵学有关,所以我们的假设,也都猜测事情一定和灵魂有
关,但是具体的情形如何,却不得而知。
至于我们在等的是甚么人,倒是意见一致,大家都认为在等的,一定是一个在灵学
方面很有研究的大师,或是一个出色的灵媒 这方面的人,数目有限,我们甚至列出
了三五个人来,各自在不同的人身上下了赌注,看谁可以胜出。
第三天晚上,大雪在停了一个下午之后,又纷纷扬扬的飘下来,雪夜围炉,喝著酒
,天南地北,大家虽然都在情绪上有些不耐烦,但不至于到了不可忍耐的程度。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轧轧”的机器声,在静寂的雪夜中听来,格外刺耳。
那是直升机的声音,各人都立时想到,我们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大家都站了起来,这时,我们都在二楼的一个小客厅中,可以望到庄院中间的空地
,直升机将在那里降落。我一个箭步走过去,拉开了窗帘,雪花纷扬之中,已看到直升
机正在下降,把地下的积雪,扫得盘旋飞舞,蔚为奇观。
不一会,直升机停下,首先下机的是那个驾机的小伙子,接著,小伙子小心地扶著
一个人下来。那人全身都被一件连头罩住的大黑袍罩著,只看出他的身形,很是矮小,
却看不出他的面目。
驾驶员扶著那人走了几步,我就已经肯定︰“是一位女性,上了年纪的女性。”
有两个人面露怀疑的神色,就被普索利狠狠的瞪了一眼,彷彿在说︰“卫斯理的推
理,你都有怀疑?”
在大雪纷飞之中,驾驶员和来人进了建筑物,也就在这时,厅堂一角的扩音器有了
声音 牛顿先生每天就是通过它向我们问候的,这时,当然还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
听来有点发抖,他道︰“各位,我们等的人来了。”
各人都不约而同的闷哼了一声,牛顿先生又道︰“可是我暂时还不能和各位见面。
”
我冷冷地道︰“别考验我们的耐性。”
牛顿先生忙道︰“千万别误会,我和来人之间,会有一段对话,请各位留意倾听,
因为这是事情的起源,请各位再忍耐一会,事情一定能令各位感兴趣的。”
普索利爵士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在扩音器中,可以隐约听到牛顿先生在喘气
,像是他的心情紧张之至。
过了一会,听到了开门声和一个年老女人的声音,很是不满和恐惧;“这……是甚
么地方?”
接著,便是牛顿先生的声音︰“放心,方琴女士,没有人会伤害你,你会得到应有
的丰厚报酬,只要你肯充分合作。”
那被称为方琴女士的老妇人,答应了一声,接著,牛顿就问了一个大大出乎我们意
料之外的问题︰“方琴女士,你认识我吗?”
老妇人的回答,更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她道︰“不认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你。
”
听到了这样的对话,我们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可是又全然无法
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我们们只好用心地听下去 牛顿先生既然恳请我们听他和方琴女士的对话
,必然有他的道理。
牛顿又问︰“在你的记忆之中,是不是对我有印象,或许你曾听甚么人说起过我这
样的一个人?”
在这个问题之后,是好一阵子的沉默,想来是老妇人正努力在记忆之中,搜索牛顿
先生的印象。
约莫一分钟之后,才听得她回答︰“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
牛顿先生并不气馁,仍在追问︰“或许我现在太老了,跟你脑中的印象不同,这两
张是我早年的相片,请你看了,再仔细想一想。”
这时,不但我们好奇,连老妇人也忍不住问︰“牛顿先生,你花了那么大的代价,
把我从那么远请了来,就是为问这样的问题?”
牛顿先生的语调显得有点急躁︰“你先回答了这个问题再说,我还有别的话要问你
。”
接下来,又是一阵子的沉默,方琴女士的回答仍然是︰“对不起,我没有印象
我没有见过你。”
牛顿叹了一声︰“那我只好说一些往事,来唤醒你的记忆了。”
方琴讶然︰“往事?谁的往事?”
牛顿道︰“你的 你曾在一家医院的妇产部门服务多年,是不是?”
方琴女士的声音中,充满了自豪︰“是的,圣十字医院,我从护士学校毕业之后,
就在妇产科服务,一共三十七年,以最高荣誉退休。”
牛顿道︰“真了不起,你在三十七年的工作之中,一定照顾过许多初生婴儿了。”
方琴道︰“当然,太多了。”
牛顿道︰“多到记不清?”
方琴道:“自然记不清。”
二、产科护士的奇遇
我们听到这里,更是奇讶莫名,牛顿请来的,原来是一家医院的妇产科护士。不管
这个护士的工作多么出色,资格多老,但我们都看不出来跟我们有甚么关系 牛顿的
问题,甚至使人觉得无聊。
可是牛顿还在继续问︰“可是,其中必然有一个极其特别的婴儿,是令你终生难忘
的,是不是?”
这个问题,我们听来仍觉十分无聊,可是,方琴女士必然有极其激烈的反应,因为
我们立即听到她发出了一下遏抑的、极其吃惊的、生自喉咙的怪声。
接著,她便呻吟起来,声音甚至有点呜咽,喃喃地道︰“魔鬼,魔鬼,那是魔鬼!
”
老妇人用这种声音说话,听来令人极感可怖,我们都听到牛顿也发出了一下呻吟声
。方琴女士的声音更尖锐︰“我实在不愿再提起这件事,这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一个
噩梦!”
牛顿吸了一口气︰“不,不是梦,那是你的真实经历,请你把这个经历告诉我,一
切细节全部不要保留,全说出来。”
方琴女士一等牛顿说完,便忽然尖叫起来,我们再也想不到一个老妇人竟然能发出
这样尖锐的声音,所以都吓了一跳。
她叫道︰“你 你就是那个人,你不是甚么牛顿先生,你的名字是弗林埃蒙顿!
”
我们在倾听著的各人,立时互相望了一眼,但连普索利也是一脸茫然,显然我们对
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也无从猜测。
牛顿先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现在,你甚么都记起来了。”
方琴女士却只是不断地喘气,显然,她“记起来”的事,对她来说很是恐怖,足以
令得她一时之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过了一会,她才道︰“你真是……那个弗林?”
牛顿道︰“是的。”
方琴女士的声音有点发颤︰“那么,你收到过……多年之前……”
牛顿道︰“正确地说,是三十年之前。”
方琴女士的语声更加断续:“是……三十年前我寄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
牛顿先生道︰“当然收到了,就是你寄给我的那些东西,彻底改变了我的后半生。
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甚么人寄给我的,后来,我抽丝剥茧地去查,才查到你的
身上来。”
方琴女士连声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他要我这么做的,是他……他…
…”
她说到后来,语音之中,更是充满了恐惧。
我们一众在听著对话的人,听到这里,仍然莫名其妙,不知就里。
普索利叫了起来︰“不!这家伙葫芦里又卖甚么药?”
我反倒比较沉得住气︰“听下去,就会明白。”
这时,牛顿先生反倒在安慰方琴女士︰“你镇定些,来,喝一小口酒,会对你有帮
助。你把当年的事,详细说一遍,相信你一定记得每一个细节。”
方琴女士道︰“我是到死也不会忘记的,我记得,那是午夜,也像今天那样,大雪
纷飞,我和另一个护士值夜班。到巡视初生婴儿房的时候,那护士年轻,耐不住疲倦,
睡著了,我不忍心叫醒她,就独自去巡视,初生婴儿房中,一共有七个初生婴儿,我进
去的时候,看到每一个婴儿都睡得很沉,所以我转了一转,就准备离开。就在我走到门
口,还没有推开门时,就听到了……异声。”
方琴女士说到这里时,略顿了一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由于各人都屏气静息地在
倾听,所以她的这下吸气声,竟有听来刺耳的效果。
牛顿并没有追问,过了一会,方琴继续说下去︰“那是有一个人说话,可是……可
是语气怪极了,我从来也未曾听过这样的……人声……”
牛顿道︰“请你说得具体一些。”
方琴女士又喘了几声,才道︰“那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可是……比小孩子的声音
更小孩子,那是……那是……那是……”
她连说了三声“那是”,仍然未能说出具体的情形来。普索利向我望来,我已约略
设想到了当时的情形,我压低了声音说︰“她听到了婴儿的语声。”
我此言一出,各人的反应不一,普索利大点其头,其他两人骇然,三人摇头。
但是牛顿先生接下来的话,已证明了我的推测。他道︰“你觉得难以形容,因为那
是婴儿发出的语声,是不是?”
方琴女士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牛顿先生道︰“这个当然,谁也没有听过婴儿说话,自然不能一下子就明白发生了
甚么事。”
这时,那大摇其头的三个人,也变成了点头,神情之间,大是钦佩。
方琴女士续道︰“我听到有人在叫我︰‘护士长,护士长’。我陡然站定,心中奇
怪之至,伸手揉了揉耳朵,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我可以肯定,除了我之外,再也没
有人在。”
牛顿先生道︰“你错了,除了你之外,还有许多婴儿在。”
方琴女士语带哭音:“可是,婴儿是不会说话的啊!”
牛顿问了一句︰“在婴儿房中的婴儿,都只出生了几天?”
方琴道︰“从一天到九天 满十天的,就由产妇自己照顾,搬到产妇房去了。”
牛顿停了片刻,才道︰“请继续。”
方琴女士道︰“我转过身来,当时,我心中感到怪异之至,可是我看到的情形,更
令我震惊。我看到有一个婴儿正在向我招手,而且他的口中正吐出声音,在叫我︰‘护
士长,请你过来,我有话说。’我却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当时,我除了发出一些没
有意义的声音之外,就只知道呼唤上帝了!可是那婴儿还在叫我,向我招手,而且我看
得很清楚,他要是能够直起身来的话,一定会坐起来,他挣扎得如此努力,以致脸变得
血红。我记得那是一个男婴,是八天前出世的,他竟然会说话,会叫我过去,真是……
太可怕了!”
当时的情形,对方琴女士来说,确然太可怕了!
她僵立著,看著那男婴,由于婴儿才出生八天,颈骨还未能支撑起头部重量 比
起小马出生不到一小时,就能自己站立起来,人的初生生命,太柔弱了。
但是那男婴却努力使他的目光投向方琴,而且,嘴唇掀动,一再自他口中发出语声
来︰“护士长,请你过来,护士长,请你过来!”
婴儿的话,声音极细,但是这种奇异之极的现象,却对方琴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力量
。方琴虽然脚步浮动,但她仍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一直来到了婴儿的床前,和婴儿四
目相对。
方琴可以极强烈地感到,婴儿双眼之中那种殷切的期望。
婴儿吁了一口气,道︰“我终于等到只是你一个人来了,我和你的对话,少一个人
听到比较好。”
方琴虽然仍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但是她竟然和婴儿对答起来,她道︰“当然,只怕
别人经不起吓。”
婴儿道︰“我也知道……我说话会令人害怕,但是你若是明白了其中原因,那就不
算甚么了。”
方琴苦笑︰“不算甚么?”
婴儿道︰“是的,我才死了不久,我的意思是,我的前一世死了不久,现在是我的
新一世。”
方琴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你是甚么人?是……会转世的活佛?”
婴儿答道︰“不,我不是甚么活佛,我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极普通的女孩子,我只
不过十九岁,我死于很冷血卑鄙的谋杀!”
当方琴女士叙述她的奇遇到这里时,我们都听到了一下很是古怪的声响,显然是牛
顿先生发出来的。这种情形,又使我立即产生了联想,使我有理由相信,当年,牛顿先
生和那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之间,有著相当程度的纠葛在。
我的料想,再听下去,便知是事实。
方琴女士吃了一惊︰“那你……你……”
婴儿续道︰“我在临死时,甚么也不想,只想报仇!我是一个弱质女子,我这一世
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我听说人有前世今生来生,所以我在想一点:若我有来生,我一定
要是一个强有力的男子,到我满了三十岁那年,我就要找我的仇人报仇,要他的遭遇,
比我被他害死时更惨!”
婴儿说话时咬牙切齿,现出极度怨恨之情,这种神情,是绝不应该在婴儿脸上出现
的,所以看起来,也格外怵目惊心。
方琴近乎呻吟︰“你……把这一切告诉我干甚么?你是一个婴儿,如果给人知道了
你会说话,你绝无法在正常的情形之下成长,求求你,别再说话了……”
方琴这时,思绪紊乱之至,她只觉得如今的情形,不正常之至,所以她只好求那婴
儿别再说话,好让她把一切全当是幻觉。
婴儿道︰“我把话对你说完,我就不再说话了,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让别人知道
这一切 对了,可是我要你把这一切,全部写信告诉一个叫弗林埃蒙顿的人,这个人
的地址是 ”
婴儿甚至道︰“你别手足无措,请你把他的地址记下来,别记错了。我要他知道,
他用如此卑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