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是呆了一呆,但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家伙还是害怕,不敢一下子面对充
满了报仇意念的阿佳,所以要我去做挡箭牌。
他的这种想法,当然绝不高尚,可是我转念一想,对我也没有损失 阿佳要找的
是他,冤有头,债有主,阿佳再凶,心中的仇恨再毒,也不会对我下手,就算会,我也
自信可以应付。
我道︰“你的意思,先让阿佳来找我?”
牛顿连连点头,我道︰“可以,你可把我的联络电话公开出来。”
牛顿也没想到我会一口答应,霎时之间,那幅感激涕零的样子,难以描绘。
当宿无话,第二天,我和普索利先离开,在途中,普索利问我︰“你为甚么答应牛
顿的要求?”
我把我当时所想的说了,又补充︰“能够第一时间和一个再世人会晤,这总不是一
件坏事。”
普索利拍了拍我的肩头,表示他对老朋友的关怀︰“你要小心,如今的阿佳是一个
三十岁的青年,这个青年,受著仇恨的折磨和煎熬,怀著前世惨死的怨毒,我相信他的
心理状态,一定大大异于常人,十分可怕,你要小心这一点。”
我点头︰“我会的。甚么样的人我都见过了,请不必为我担心。”
和普索利分手之后,回家,我便把小郭找了来,恰好温宝裕也在,再加上白素、红
绫,我把此行的一切,向他们说了一遍。
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谁是凶手”这一点上。小郭咬著烟斗(以表示他大侦探
的派头)摇头摆脑地道︰“太奇怪了,必然有凶手,但却又没有凶手。”
温宝裕道︰“我看就是那个牛顿!”
大家讨论了一阵子,自然没有结果,一致的结论是︰先把阿佳找出来再说。
小郭一拍心口︰“包在我身上!”
可以寻找阿佳的线索,少之又少,只知道他在三十年前,出生于当时西德南部一个
小镇的圣十字医院,他的父亲姓森,连名字也没有,他的母亲叫玫玲,原本姓甚么也不
知道。
不过,对擅于找人的郭大侦探来说,或许这些资料已足够了。
郭大侦探甚至取笑我︰“你要牛顿在全世界的传播媒介上刊登寻人启事,其实大可
不必,在德国长大的人,一定懂德文,只要用德文就可以了。”
我瞪了他一眼︰“我没叫牛顿用西藏文 在全世界的传媒上用德文刊登启事,行
不行?”
不到三天,就在当地的传播媒介上,有了德文的寻人启事,可是,出乎意料之外,
启事竟然有两份。
一份显然是牛顿的所为,因为那上头有著我的一个联络电话。
另一份我看了一遍,也明白是甚么人的所为了,是约克,阿佳生前的恋人。
两份启事的内容分别如下。
牛顿的︰“阿佳,三十年前的事,你一直误会了我,我是无辜的,我极爱你,在收
到了护士长的信之后,一直生活在不安之中,现极盼你和我联络,电话是 阿佳,我
一定会向你说明一切,你的冤枉,也是我的冤枉。打电话时,请说出当年你记得很熟的
密码。”
另一个是约克的︰“小阿佳,我亲爱的,自从你三十年前失去了音讯后,我伤心欲
绝,如今方知你的悲惨遭遇。无论如何,让我知道你的下落,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达成
你的愿望,让该得报应者得到应有之报应,不会让奸人永远得志,爱你的约克。又,别
的人或许也在找你,但我们曾有山盟海誓,一定请先和我联络。”
约克也留下了电话,甚至地址,地址是位于德国慕尼黑的一家“灵学研究所”。
几乎在我看到两则启事的同时,我接到了牛顿气急败坏的电话,他在电话中嘶叫︰
“你看到了吗?约克,那个约克,他竟然……竟然……”
由于他实在太激动了,竟至于说不下去。
我道︰“你别激动,他没有道明当年阿佳惨死的情景和转世为人的事实,已经证明
他是一个很有道德的人,你不能再要求甚么了。”
牛顿喘著气︰“可是他认定了我是凶手,要是阿佳先去找他,两个人合谋对付我,
那怎么办?”
我道︰“阿佳先去找谁,这事只好由她决定,要是她去找了约克,我相信,以约克
的为人,必然会把你的说法转告阿佳。”
牛顿急道︰“那不成,他们……他们……”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十划还未有一撇,只要阿佳肯出现,甚么人找到她出来,都
是好事。”
牛顿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呻吟声,我不去理会他︰“你在启事中要阿佳说出密码,你
还未曾告诉我密码是甚么,叫我如何核对来电。”
牛顿苦笑︰“我这就说。”
他把那极其复杂的密码,告诉了我。我想,当年一心以为自己已拥有了大量财富的
阿佳,忽然在电话中遭到了否定,美梦幻灭,对她的打击,自然极大。
这个十九岁的少女,空有一副美貌,其实为人并不足取。首先,她贪婪,在巨额的
财富而前,出卖了自己。虽然说这种情形,在现代社会中,无可厚非,但也绝不能视之
为人格高尚。
其次,她很愚蠢,她死得如此之惨,人头落地,可是连自己是怎样死的都不知道(
我很相信牛顿是清白的,因为事情太离奇,伪造者不可能想出如此不合情理的捏造情节
来,捏造情节者,都会把事情说得合情合理,极少破绽)。
而且,她又固执地把前世的经历,带到今生来 每一个人都有前世,若是人人都
要算前世的账的话,这世上的混乱,至少增加一百倍以上。
所以,我对于今生的阿佳,虽然还不知道人在何方,何时可以见到,但已心有成见
,没甚么好感。
牛顿还在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些甚么,我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头︰“一有消息,我立
刻和你联络。”
牛顿长叹了一声,我道︰“你身边的灵学家,不同凡响,你可以多点向他讨教,一
定会有好处。”
牛顿再叹了一声,这才没有了话说。
白素指著启事︰“看来这两个男人对这个阿佳,都还大有情意。”
我想起我想到过的问题,正好听听白素的意见,我道︰“可是今生,那是一个男青
年。”
白素斜睨我︰“你没有设想过,同性恋的由来,就有可能是这种情形?”
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白素对我,实在太了解了,她竟可以知道我必然从这件事上
,联想到了这个问题。她自然也知道我为甚么要笑,她道︰“这个课题,还可以进一步
发挥,现在都在说‘遗传因子’,我认为遗传可以分两种,一种是上代的遗传,一种是
前世的遗传。”
我鼓掌称好;“一有机会,必然联络这方面的专家,好好研究。”
白素道︰“这个阿佳,就是极好的研究对象,我敢说,她前世的记忆不灭,必然大
大影响她今生的生活。”
我道︰“就算前世的记忆不在,也能影响一个人今生的生活。很多‘天才’,我看
全是潜意识之中,前世的记忆在起作用,尤其在艺术方面的才能,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天
才,都可以循这方面去找才能的由来。”
白素同意了我的话,又道︰“我们不妨来推断一下,如今那男青年会是甚么样的。
”
我笑了起来︰“十九岁大姑娘的记忆一直存在,这男青年自然娘娘腔之极,人们常
讥笑娘娘腔的男人‘前世是女人’,看来不是随口说,而是真有此事的。”
白素半侧著头,想了好一会,才道︰“这个有前世全部记忆的人,很是特别,一般
来说,已确定是转世的人,例如喇嘛教的活佛,也不能有如此强烈的,在婴儿时期就有
的记忆。”
我点头︰“确然是,转世的活佛,在孩提时期,如同鸿蒙未辟,要等到被确认之后
,这才把前世的记忆慢慢恢复。”
白素道︰“所以这个例子奇特之极,要是掌握了记忆不灭的规律,那么,人的生命
形式,就会起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我叫了起来︰“那岂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生命?”
白素点了点头,我忽然又大摇其头;“不妙,大大地不妙,这样的永恒生命形式,
不是很妙。试想想,叫我带著今生的记忆,再世为人,一开始还要经过好几年的婴儿时
期,那怎受得了。”
白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的确,人的生命形式,一定要经过婴儿时期,在这个时期
中,人不能控制身体,身体要在脱离婴儿时期后,才能随心运作。在婴儿时期就有成人
的记忆,那是一种难以想像的景况。
我叹了一声︰“或许,到时人的身体结构,也会起变化。”
白素道︰“或许,根本没有‘到时’,像阿佳那样的情形,是极度的例外。”
我喃喃地道︰“或许……”
讨论自然没有甚么结果,后来,我真的把人类的同性恋倾向和前世经历的关系,向
一些专门研究人类异常性倾向的专家提了出来。自然,有人听了哈哈大笑,斥为荒谬,
有人觉得有点道理 任何领域中的人,都分成有想像力和没有想像力两种,何者可以
在本行上有突破性的成果,自然再也明白不过。
自那次讨论之后,传播媒介上的启事,连续登了一个月 约克的只持续了十天,
想来是由于经济问题,牛顿有钱,可以继续花下去。
小郭的行动早已展开,且包括了监视约克在内,为的是如果阿佳找约克,他也可以
知道。
一个月过去,我这里音讯全无,约克也望穿秋水,不见伊人,牛顿焦急地和我通了
二三十次话,最令我意外的是,郭大侦探方面,竟然也一点著落都没有。
当他来见我的时候,神情颇是沮丧,一言不发,我也不问他经过 他必然是尽了
力而没有结果,又何必多问。我只是道︰“以情理而论,一个人若是记得前世的一切,
他一定会到前世生活过的所在去凭吊一番,阿佳的家乡附近,可有甚么神秘青年出没过
?有没有甚么人去找过阿佳的父母?”
小郭叹了一声︰“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作了详细的调查,然而并无其事。”
我道︰“在这种小地方的医院中待产的,一定不会是从老远路赶来的,必定是附近
的居民,我看,以医院为中心,六十到一百公里为半径,作为调查的范围,也已经足够
了。”
小郭苦笑︰“我调查的范围,半径是两百公里。”
他略顿了一顿︰“在这范围内,有七百三十九家姓森的,又不是三百年前的事,只
是三十年前的事而已,可是逐家调查,并不有一家在三十年前有男婴诞生,所以这个假
定不成立了。”
我同意小郭的看法︰“那就是外地来的了,这就困难多了。而且,根据当时婴儿的
父亲一直没有出现的情形看来,婴儿的父母之间,可能出了问题,那么,产妇就有再婚
的可能,‘森’这个姓,也没有意义了。”
小郭道︰“对,但是‘玫玲’这个名字,虽然普通,加上曾经姓森,总是一个大线
索,于是,我在欧洲大部分的传媒上,刊登启事,寻找‘三十年前曾在圣十字医院诞下
男婴的玫玲·森女士’,我讹称有一笔遗产,属于该名男婴的,若是玫玲女士已不在人
间,那么请当年的婴儿出面来见我。”
我皱著眉,不出声。
小郭立时道︰“这个办法不好?”
我叹了一声︰“如果只是玫玲女士看到了启事,那就很好。若是阿佳同时见到,配
合约克和牛顿的启事,阿佳会立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小郭道︰“是,我也料到这一点,所以我还加了一点花样。”
我微笑,等他把“花样”说出来,小郭道︰“我还说明,若是任何知道玫玲·森女
士下落者,通风报信属实,就可以得到一笔奖金 用金钱来使人做事,总是最有效的
。”
我道︰“不错,有多少人来通风报信?”
小郭伸出了手指︰“三个。”
我心中暗骂了一声可恶,原来他并不是一无所获的,他并不是一上来就告诉我,而
要一点一点的挤出来。小郭看出了我的不快,他道︰“是要这样向你报告,听起来才有
趣一些。”
我道︰“别再玩花样了,直说吧!”
小郭吸了一口气︰“三个都是中年妇女,三人之中,有两个相识,她们都声称是玫
玲·森的朋友,都知道玫玲·森确然在三十年前生下一名男婴,其中有一个,还曾见过
那名男婴,这三个都来自柏林。”
他顿了一顿︰“由此可以推断,玫玲女士是住在柏林的,要在大都市中找一个人,
最困难了,因为都市人人情冷漠,谁也不知谁的来龙去脉。”
七、王子
我道︰“这也是好处,人可以在大都市之中,彻底的隐没。”
小郭用力一挥手︰“这三个人都说玫玲为人孤僻之至,绝不爱说话,她们虽然是她
的朋友,可是对她的一切,全无所知,也从来没有听她说过孩子的父亲。但见过男婴的
那个女人说,孩子的父亲,可能是亚洲人。”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女人见过婴儿的父亲。但立即又想到,在婴儿的身上,也可以
看出人种的特徵来。小郭当然已请那女人说出了婴儿的样子,有了人像专家的描绘画了
,所以我直截地道︰“拿出来看看,亚洲人也有几等人样,尼泊尔人和阿拉伯人就大不
相同。”
小郭笑了一下︰“果然瞒不过你。”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报他说话藏头露尾之仇。他取出了一个文件夹来,打开,
是几张描绘图,绘的是一个大约几个月大的婴儿。
我一看之下,就呆了一呆,脱口先问︰“那位玫玲女士是何等样像的人?”
小郭道︰“金发碧眼,标准的白种美人。”
小郭自然也有了玫玲女士的画像,我先不急著要来看,只是仔细端详著那婴儿的画
像。
我之所以一看就吃惊,是因为画中的婴儿,那亚洲人的特徵,太突出鲜明了,而且
,一看就可以确定他是哪一部分的亚洲人。
小郭望著我,我吸了一口气:“这婴儿要是长大了,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