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事事都需要她照顾的孩子,她出去买水果,削好了给他吃,她把王刚换下来的内衣全都洗好、晾干,她给他捶背做头部按摩,她用王刚买的花把宾馆的房间里布置的很温馨,哪怕是他们只在那里待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浓情蜜意之后,洪袖儿经常会趴在王刚的胸前问他,你看我可爱吗,后悔结婚了吧。
洪袖儿那时好像有一个男朋友,隐隐约约的,有时候那个男孩会打电话过来。这个时候王刚就会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对不起那个男孩子。洪袖儿坦白的说,我并不爱他,我只是不愿意伤害他。只有这个时候,洪袖儿的目光才会突然变得深邃起来。有时候洪袖儿打听芸芸的事情,王刚挤牙膏似的不肯多说,洪袖儿笑他不大方。一次洪袖儿正搂着王刚亲亲热热的说话的时候,芸芸突然打手机找王刚,是家里的事情,王刚躲进卫生间里拉拉杂杂地说了很长时间。等王刚出来的时候,洪袖儿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王刚有些尴尬,但有无从解释,只好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洪袖儿就那样扳着脸撅着嘴在那儿坐了半天,忽然噗哧一笑,然后像小老虎一样把王刚扑倒在床上,佯作发狠地掐住王刚的脖子说,叫你没完没了的打电话,叫你没完没了的打电话。然后又把手机大卸八块这才解了气。
这件事情就像刚刚破了土的一点笋尖,让王刚内心里隐藏的担心拔节般的冒了出来。其实,在享受这种偷情快乐的同时,王刚内心中的一种负罪感从来就没有消散过。时下里有一首流行歌曲里说,越堕落,越快乐,可是王刚不行,他做不到。仿佛是吸毒的人,毒瘾满足之后都有刺骨的悔痛。每次从洪袖儿的身边回到家里抱着儿子,王刚都会孳生出一股对自己的厌恶,作为对芸芸的一种潜意识里的补偿,他变的殷勤而又体贴,尽可能多的陪在芸芸身边。但王刚同时也觉得对不起洪袖儿,他时常会假设,假如有一种可能,假如他没有结婚的话,如果让他在芸芸和洪袖儿之间作一次选择的话,这将会是天下第一等痛苦的事情,他想也许自己真的就会选择了洪袖儿,因为这是一个水做的、真正的女孩,他抗拒不了。
从最初的迷乱中清醒过来,王刚才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一种恒态的,形而上学的,不逾距的感情。仿佛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当走出了他们想象中的襁褓后,就迅速地成长起来了,只是这个生命的成长已经不能给王刚带来快乐和惊喜了。王刚回想起来以前和周越关于情人问题的争论,没有情何来的情人,既然有了情,何来的无条件,不纠缠,没后果?自己以前对这个问题不是认识的很清楚么,怎么临到自己了就犯糊涂了?他觉得必须要控制一下节奏了,孔老二说,发乎情,止乎礼,虽说觉醒的晚点,总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后患吧。王刚在内心里有一点顽强的侥幸,他想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欺骗过洪袖儿,因为没有欺骗,所以也就不会太大的伤害,而且,在这场感情游戏中,他从来都是被动的。想到这些,王刚多少有些踏实下来了。
王刚当然不会直接挑明了和洪袖儿谈这个问题,一方面他怕她受刺激,另外一个方面呢,也是主要的原因,他舍不得。他希望先进行一下冷处理,然后慢慢过渡,时间会改变一切的。有一次他神情凝重地试探洪袖儿说,好像芸芸怀疑我了。王刚想以此提醒洪袖儿曾经在他面前的表态,看她的反应。果不其然,洪袖儿眼睛里霎时就有了一抹兴奋的光亮,洪袖儿机警地反问王刚,那怎么办呢?这下倒是王刚没词了。洪袖儿把王刚脸上所有最微末的表情都揽尽之后,语气平静地问王刚,我们是不是该结束了?王刚顿时语塞。王刚本来想火力侦察一下洪袖儿,没想到反而暴露了自己虚弱。
那一晚是在杭州,他们躺在一起看电视,洪袖儿一句话也不肯说。王刚想用胳膊去楼她,像他们过去那样,洪袖儿没有拒绝,但身体并不配合,僵硬的像一尊雕塑。王刚觉得非常无趣,于是下床坐在沙发上抽烟。当王刚快用烟蒂把烟灰缸填满的时候,洪袖儿终于说话了,她说,王刚你用不着那么痛苦,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厌倦我了,你要是厌倦了,我马上就离开你,我绝不会再来烦你!这是一个王刚无法回答的问题,他只有说,袖儿,你听我解释。洪袖儿斩截地说,你不用给我解释,你就回答是还是不是。王刚也激动了,他站起来说,你用不着逼我,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都可以简单到用是与不是来表达的话,那么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痛苦呢?我说是,难道我们之间的一切就可以一笔购销了么?我说不是,我们就能共有一个完整的感情了么?洪袖儿噙着眼泪摇着头对王刚说,你在骗我,根本不是你老婆怀疑你了,是你自己开始讨厌我了。
王刚这才明白洪袖儿这般激烈的反应原来是自己设计不精所致,不由得后悔刚才神态太过随意,刘皇叔当年可借迅雷来掩饰自己脸上的惊惶之色,成功地敷衍了曹孟德,而王刚的运气显然不及刘皇叔,但王刚此时已不是十几年前刚从山里走出来的那个质朴木呐的王刚了,几乎是出于一种官场的本能——将错就错——他的声调延续了刚才的激动和痛心,他反问洪袖儿,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有什么理由骗你?!
这下轮到洪袖儿语塞了,女人大都是感性的,因为感性,所以缺乏逻辑,这大大抹杀了她们纤毫毕致的洞察力,她嘴里只有说,你就是骗我了!你就是骗我了。说着就要低头擦眼泪。王刚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到卫生间里绞了一把热毛巾给洪袖儿,然后坐在她身边语重心长地说,我最近经常会检讨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心里的却有过很大的挣扎,在我这个年龄上,按理说应该有能力去杜绝生活中一些不理性的事情,可唯独在和你的事情上,我做不到。有的时候我甚至很感激上天让我遇到你,你让我感受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想不管以后过去多少年,在我的生命中永远不可能出现第二个人可以取代你的位置。王刚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是饱含深情的,这也确是他内心的感言。洪袖儿止住了哭,泪眼婆娑地看着王刚。
王刚继续说,可我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当中的,我有妻子,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我是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家境贫寒,一直都很自卑,我的妻子家境非常好,以她的条件,她完全可以嫁的更好,但她还是嫁给了我,对我也非常好,这样的妻子,我怎么能对不起她呢?每当我想到这个,我心里就充满了痛苦,充满了犯罪感。我妻子对我已有些怀疑,只是没有证据,或者说她现在还信任我,没有想到来找我的把柄,可我毕竟不是一个演员,我没有办法在她面前伪装的那么好。还有公司的同事,我每次出差在外行踪都是神神秘秘的,他们早就在后面偷偷的议论了,我能堵住他们的嘴么?
洪袖儿委屈地说,我又没有要求你离婚。王刚说,我们能一辈子这样么?守着一份见不得阳光的感情。洪袖儿毅然地说,我能的。王刚本来想说,你不能,我也不能。但他不能这么说,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他看着洪袖儿,心里纷乱如麻。
这次的风波坚定了王刚去意,他发现洪袖儿远没有她所说和他所想的那样洒脱,必须要结束这一切了,但又不能激化矛盾,要软着陆。王刚已经感觉到,在这个貌似柔弱的杭州姑娘身上,有一种很坚硬的东西。他在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怕了。
后来他们有两个多月没有见面。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洪袖儿没有主动给他打过一个电话,都是王刚打过去的,两人说话的口气也格外的生分。王刚心里惆怅万分,但也有一丝安慰,如果一切就这样结束的话,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十月底,在他们相识一年的时候,王刚给洪袖儿打电话不咸不淡地聊天,洪袖儿突然说,来看看我吧,不然我都忘记你长什么样了。王刚有些犹豫,但他还是找了个理由去了杭州。两个月不见,洪袖儿脸上的憔悴垂手可掬,王刚看的心酸。洪袖儿用一种沉静的姿容陪他吃了晚饭,席间,洪袖儿告诉王刚,她已经辞去了工作,现在在补习英文,准备明年自费去英国读书。王刚问,我能为你作些什么,洪袖儿凄然一笑,说,你祝福我吧。饭后,洪袖儿竟先提出告别,在饭店的门口和王刚拉了拉手,低头黯然而去。王刚的心像灌满了铅般的沉重,他一个人在夜幕中的杭州走着。又见南山路,幽暗的湖水,古老的风。凌晨两点,王刚浅且不安的睡眠被门铃声击破。王刚打开了门,洪袖儿泪人般扑进了他的怀里。
然而这也确乎应该是一种结局了。洪袖儿早上走的时候,尽管轻,但王刚并没有睡着,在黑暗中,王刚感觉到了洪袖儿的目光,她似乎俯过身来,她的头发微风般的从他脸颊掠过。
洪袖儿换了手机,她没有告诉王刚。王刚恍然间觉得那一切只是一个美好的梦境,由风带来,又被风带走。洪袖儿,偶尔他会不经意地念出这个独特的名字。
圣诞前,王刚突然接到了一个北京贺卡,竟然是洪袖儿,里面还有一封信。
王刚你好:
原谅我用写信的方式来打扰你的平静,我曾经在心里一再命令自己,不要去打扰你,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但此刻,一个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但我向你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试图争取过你的全部,我只是天真的希望能“做你感情生活里的最后一个天使”,在你的生活里能有一个小小的位置,因为我认为这是在追随自己的感觉,没有什么对错,没有成败,也不必谈什么付出与收获,真实的面对自己的感觉,这样不至于我将来会后悔,就当它是一种生活历练吧。可是,时间一久,我发现有些东西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了,我十分不以为然,我想这种根本见不得阳光的感情很快会在黑暗中夭折的。没想到的是,原来有些事是根本不需要倚借任何外界条件的,它根本不需要任何阳光,我顿时手足无措了。
我小心翼翼的不让你发现我对你的感情,怕它成为你的负担,我甚至不敢主动打电话找你,不敢回答你的一切敏感的问题,我害怕这些都会成为你不必要的压力,而让你觉得厌烦或是沉重。我终于知道我们的关系只能是存在于幻想中的,它跟现实生活是毫无关系的,当我听到你一再提起你深爱的妻子和孩子的时候,我的羞愧无所遁形,我才真正明白我真是在妄想,我根本就不可能影响你,所以我说—我放弃!放弃这种关系在现实生活中所具备的所有憧憬和一切意义,就让它在幻想中继续吧,因为幻想是不会影响现实生活的,我只能在心里为它建造一个坚固、美丽却隐秘的殿堂,也许该称之为坟墓。
说到这里,我还是不希望给你造成任何困扰,我还是害怕你会因为这封信毁掉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认为我太麻烦,太反复。但是,我记得你说过我有任何感觉都可以告诉你,现在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你,我也顾不及后果了。我写这封信另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想告诉你,我怀孕了。我最初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惊,我第一个念头是打掉他。但我想了很长时间,我觉得我没有权力去处置一个未来的小生命,所以我决定把他生下来,我需要这个孩子把我变成一个妈妈,我做好了应对生活中任何变化的准备。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毕竟你是这个孩子的爸爸,我怕现在的隐瞒永远得不到你的宽恕。我只恳求你一次,祝福我们母子吧。
最后,我还是要说,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而让你有任何不安、怀疑或是负累,因为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也许你还会觉得我愚蠢,但请你放心,也请你相信,我有我的自尊和骄傲,丝毫不会比你的少一点,我只不过是让你了解我的一些真实想法和状况,我总觉得再不说的话,也许就没机会了。谢谢你曾给我的一切,让我相信了原来我认为是作者胡诌的神话,纵然相见恨晚,但是心却感觉温暖,在这个世界上,两个人能相遇是多么不容易,哪怕只是曾经,我仍然感激上苍。
祝你圣诞快乐!
袖儿
王刚捧着信,耳边如有惊雷炸响,他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这是一个要挟么?他问自己,他把这封信反复看了多遍,在字里行间里寻找着证据。他很快就作出决定,必须阻止洪袖儿这个万分愚蠢的行为。
洪袖儿原来的手机依然是打不通。王刚突然想起来,上次自己曾经接待过的洪袖儿的一个要好的大学同学,那个叫彭娟的女孩据说是洪袖儿的闺中密友。于是王刚找出她的名片,并和她取得了联系。彭娟对王总的盛情印象深刻,王刚借口说遗失了洪袖儿的联系电话,请她帮着联系一下。彭娟很热情,说洪袖儿最近发疯地要出国,现在正在北京的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在突击英语。彭娟说,我有她北京的电话,你等一下,我帮你查。王刚问,她干的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又想起出国了?彭娟说,我也说啊,她最近不太对劲。王刚心机一动,问,她是不是失恋了啊?彭娟笑了,想了想说,不像,没听她说过她有男朋友啊,再说失恋算什么打击啊,她条件这么好,追她的人多着呢。王刚不由怔了一怔,心想,洪袖儿何至于此呢。
王刚看着洪袖儿的新电话号码,沉默着。此刻他需要极大的冷静,他要把事态可能出现的若干种变化都予以充分的估计。他越琢磨越感觉自己其实对这个看似热情单纯的女孩一无所知,洪袖儿的行为真的是出于对自己的感情么?
手机拨通了,没有出现王刚最担心的那种局面。洪袖儿接了他的电话。王刚问她,换手机怎么不和我说一下?洪袖儿没有说话。王刚声音极其低沉温柔地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