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个念头一掠即逝不留下痕迹,他仍然考虑如何选过这三剑,一定是极可怕的攻
势。
李逍遥长笑一声挥剑刺去,剑招很平凡,是人人皆识的仙人指路。
但剑势速度还有无形无声又的确存在的强大信心,使得这一招正如白开水加上很多味
精——清水变鸡汤。
只这么一招,姜大成已拟想了七种逃避身法竟然全都用不上,竟然没有一种有用处。
姜大成虽然勉强扬剑封挡,但已经没有用了,连不懂武功之人也看得出。
因为李逍遥那把毒刻已刺中姜大成心窝,刺得不深,却足以瓦解任何挣扎抗拒。
李逍遥的确人如其名,既潇洒而又逍遥。一剑奏功就飘开七步之远,还随手把毒剑丢
掉,微微含笑背负双手:“现在,我们都是一样了。”
他声音很平静,但难道死到临头他仍然能保持风度?抑是他当真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姜大成由于全身感到麻木而跌坐地上:“你的确是当世高手。”
他口气很真诚:“我连一招也挡不住,我输得死得心服口服。”
“你如果不作逃过我三剑之想,大约可以斗上二十招。”
李逍遥口气也是真诚得叫人不能不信:“现在你一定明白何以一招都挡不住的原因了?
只可惜我们已没有机会再试。唉,化鹤如今归去,悲欢旧业付谁?”
含有无限惆怅无限遗憾的长吟声中,李逍遥面色很快就变得苍白。
变得可以令人一望而知他生命已走到尽头,当真要化鹤归去了。
只不知猛将朱慎情况如何?如果连他也遭暗算,那么他们这个集团可说是一败涂地了。
猛将朱慎当他一听到镜里移花赵任重赵五的吼声,就立刻跳起身。
第一个念头自是赶紧出去瞧瞧,但第二个念头却是完全相反,只因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既然人家遣扼杀手对付赵五甚至李逍遥(后者遭遇他尚不得而知,只不过猜想而已),
怎可能放过我一个?
饭堂突然弥漫着恶臭,以朱慎见识之广居然也说不出那是什么一股可怕味道。
只见四个赤裸上身,只穿一条短裤的汉子,两个持刀两个提斧,忽然出现在他四周,恶
臭就是从他们身上发出。
朱慎望见之后也就觉得不稀奇了,因为这四个汉子倒是有七分像大猩猩,只有三分像
人。
他们满身黑茸茸长毛,黄色獠牙外露,身子稍稍佝偻有如猿猴,他们既然似兽而不似
人,则身有恶臭何须感到奇怪?
不过这四个恶兽似的汉子却有一种凶厉杀气。
他们显然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所以眼中泛闪残忍得近于疯狂的光芒。
朱慎外号称为猛将,又能被推为当代高手,当然除了凶猛之外,武功智力也真有一套,
否则焉能挣到这等地位?
但现在他也不能不承认这四个丑陋恶兽似的汉子,一定赋性比他更为凶残猛恶,只因他
们只有三分是人,所以不能以常情而论。
毫无疑问,这些人是大江堂派来的杀手。
大江堂居然能当机立断,敢施展先发制人的手段,这一点却也不能不佩服的。
无论如何朱慎当前唯一要务就是如何应付这四个怪物,只要摆得平今日的危机,以后还
有很多时间可以领教大江堂的手段。
以朱慎的武功造诣和威名,还有他那凶暴悍猛的脾气,任何人都敢打赌他八成拔刀冲上
去斩杀,有两成可能则是横刀待敌。
但猛将朱慎居然做出任何人想不到的事。
他忽然钻入桌子底下,就像忽然碰上危险的胆小女人的反应一样。
事实桌子下半点儿都不安全,桌子除了一张厚硬桌面之外,就是四条桌腿,谁都能从四
方八面向他攻击,只须弯低身子就可以了。
猛将朱镇却绝对不是这种想法,因为第一点大江堂既敢发动攻势突袭,而连赵五这等人
物也显然遭遇暗算发生了不幸,可见得大江堂必有相当布置也有相当把握。
所以绝对不能够轻视这四个恶兽似的汉子,也更不能冒冒然就当他们是真正敌手。
第二点他心神丝毫不乱,因为他忽然听见有十几个人包围饭堂,并且都扳开了墙壁的好
些砖块。
这些人要进来的话,饭堂前后都有门户,又没有人防守,他们何以不涌入来而挖开墙壁
(墙上的砖块显然也是早就弄松,所以他们能够很容易地就弄开几块砖头)才钻入来?
所以不用多想也可以断定这十几个人绝对不是想钻进饭堂,既然不钻入来,他们在墙上
开个洞干什么呢?
答案浅之又浅,这些人不是想用强弓硬箭,就是可怕的独门暗器。
总之,他们决不是开个洞作壁上观,这一点朱慎连人头都敢打赌,也因此他忽然钻入桌
底就变成不是没有意义的举动了。
饭堂内自然不止一张桌子,相反的,桌子比任何地方都多,故此朱慎从桌子底下忽左忽
右,一张窜过一张,坚厚的木头桌面就变成极佳掩体,可以使他不受十几个墙洞向他瞄准的
硬箭或暗器的威胁和伤害。
猛将朱慎还有一点最猛不过,那就是一刀劈死门口那个又丑又臭的汉子之后,径自冲出
了店外,一溜烟跑得不知去向。
他居然连赵五和李逍遥的安全生死也不管。
只管自己逃命,相信没有人(武功高明如他才算数)能够做得出,但朱镇却做出来了。
饭堂反面忽然有四处裂开,乒乓哗啦声中,四个装束利落手提长剑的人飞落地上。
他们的装束神情都跟郭五郎。姜大成、黄光明一样。
他们当然也看见猛将朱慎夺门而去,不过他们的步骤丝丝入扣极为准确。
所以他们瞪破瓦面飘落饭堂的行动也已来不及更改取消,也因此他们等于投入一个没有
敌人的战场。
饭堂内一片死寂,只有刚才暗暗向朱慎通消息那个本地汉子弄出低微声响。
这种声响平时不大容易听到,而且他也不想弄出来,只不过他全身抖个不住,这也是他
无法控制的。
由于他躲在桌底下,身子埃触桌脚和椅子,故此他身子一抖就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了。
没有人瞧他一眼,那四个剑手动作一致而又迅速,齐齐长剑归鞘,大步向店外行去。
他们刚走到门口,忽然有些声响使他们惊愕停止。
那是沉重却不甚坚硬的物体坠落地面的砰匐响声,人人都马上想到这是人在高处跌落地
面的声响。
但谁跌在地上?现下扒在高处的只有大江堂十二名神箭手,他们轻身功夫过得去,绝对
不会无缘无故跌落地上。
如果是他们坠地弄出声响,显然必有外来因素,说得直接一点,那就是有人把他们击
坠,决计不是自己失足跌下,何况就算有一个失足,也断乎不会连续七八九十个先后跌下。
四名剑手虽然都是严温十二护卫,但其中当然也有发号施令的领队。
这时其中一人厉声道:“弟兄们小心,分散到四面屋角。”
他们动作都很快,话声刚刚消失,四个人已分占饭堂四个角落。
反而原本在饭堂内又丑又臭的三个汉子(本来四个,其一已被猛将朱慎杀死),却变成
在内圈中。
外面砰匐人体坠地之声至少响了十下以上,如果是那批神箭手被杀,至少也有十个以上
遭遇不幸,甚至很可能十二个全部被歼。
然后店门出现一个人,正是猛将朱慎,此人果然不愧是当代一流高手,身手之强,应变
之机灵,实在使人大出意外。
而且他卷土重来一眨眼间,就歼灭了敌人一大半的力量。
如今敌方只剩下七个人,其中有三个还不能算是人,而只能算是野兽。
朱慎目光一转,突然大喝一声,声如霹雳,震得人人耳鼓嗡嗡作响而又疼痛。
他这一声大喝自然不是胡乱吃喝壮胆,喝声犹自轰轰隆隆震耳之际,只见他连人带刀化
为精光耀目风雷进发的长虹,宛如电掣般在饭堂内绕个圈子。
这一招只要有点眼力之人,都能够瞧得出那是无上奇妙人刀合一的刀法。
尤其可怕的是他那种凶猛暴烈有如烈火的气势,简直是无敌不杀无坚不摧。
所以刀光星旋电掣那么一刹那,旋即变回高大轩昂的朱慎。
但饭堂内已经有三人倒下,便是那三个恶兽似的汉子。
猛将朱慎身形露出之时不是在饭堂当中而是在东首角落,他那柄像雪一般寒光闪耀的长
刀横搁在一个剑手咽喉上。
即使是不懂武功之人,看了这等情形,也知道朱慎那把锋快长刀只要稍为紧一紧,那个
剑手咽喉必定裂开一道口子。
这意思是说朱慎随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死那名杀手。
大江堂的人目下在场的只剩下四名剑手,而其中一个却又是命若游丝,一点也靠不住。
偏偏这一个被威胁的又是四名剑手的领队,所以一时之间全无声息,也无全行动。
朱慎洪声大笑一声,道:“老子刀下向来不想有无名之鬼,你们报上名来。”
被他长刀架住咽喉的剑手脸色苍白如纸,道:“在下熊知本,他们是车十一,金无敌和
李沛,我们都是严堂主身边十二护卫。”
朱慎道:“你们只是下三流的杀手,就像江湖上玩魔术的人,如果没有别人替你们分散
对方注意力,你们根本全无作用,你们根本不敢面对面的拔剑拼斗。”
他的声音流露无限鄙视意思,连性命有如嘴上鱼肉的领队熊知本也是气恼或是颓丧得面
色大变,其余的人更是不必说。
朱慎又用极为鄙视声调说:“你们就算能杀死十个一百个武林高手,但鼠辈就是鼠辈,
永远变不了虎豹龙凤,我希望你们还听得懂我的意思!”
听不懂才奇怪,任何人谁不想力争上游,谁又不想做个堂堂正正气凛千秋的英雄?但能
做到么?
现在朱慎也看清楚四个人的相貌,很令人诧异的是他们全都相当英俊,年纪也都是二十
九三十岁左右,由此可知这批护卫杀手都是同一时间训练出来的。
以朱慎久历江湖的眼光看,车十一和金无敌两人相貌似乎正派忠厚些。
至于熊知本和李沛眼睛相貌都透上奸险味道,朱慎很不喜欢这种味道。
所以他长刀稍稍吐出一点,熊知本只低哼一声,转眼间全身软垂,沿着墙壁跌落地面不
再动弹。
朱慎已经走到饭堂当中,眼睛望住大门外,完全不看那三个活人一眼。
“你们已经看见了,我杀人也不会眨眼,你们哪一能逃出店外,就算是捡回性命。”
他声音冷如霜雪,丝毫没有凶猛躁急之意。
此外他的话也讲得明明白白,由得他们自己选择。
两边墙角同时响起暴厉喝声,当然随着喝声还有两把长剑宛如迅雷急电攻到。
朱慎居然还有余暇叹一口气,心里说:我的眼睛果然没有看错人。
出手攻击我只有车十一和金无敌,不问可知李沛必是趁机逃走了。
车十一和金无敌两栖长剑完全落空,既刺杀不到敌人,亦没有遭遇反击。
他们都看见猛将朱慎使出宛如鬼键身法,从两把长剑空隙处闪出去(其实这个空隙本该
有第三把长剑堵住,可惜没有,所以才变成空隙)。
朱慎并非闪避而是追杀,他那魁伟如一座铁塔那么巨大的身子,竟比狸猫还灵巧轻快,
真使人咋舌难以相信。
只见他刀光挥扫闪耀出一道光芒,立刻有人惨叫一声,鲜血进溅。
那人就是李沛,他上半身已钻出墙洞(那些箭手弄开的墙洞),但下半身却掉下来血淋
淋摔于地上。
朱慎一刀得手,迅速跃回对车十一和金无敌。
话声平淡冷漠说:“我知道他最狡猾,他一定会利用你们而自行逃命,你们事先可曾想
得到么?”
车金二人都怔住,那李沛忽然舍弃战友独自逃生之举,他们的确想不到。
然后金无敌厉声道:“朱慎,不必多言,咱们决一死战。”
车十一声音显得比较冷静:“对,朱慎,虽然我们很佩服你的眼光,也很佩服你的刀
法,但今日强存弱亡,只怕已没有第二条路了,我和老金将要联手出战,请赐教。”
朱慎笑道:“这才像话,若是都用鬼祟卑鄙的手段,谁还需要辛辛苦苦修习武功呢,
请。”
他横刀胸前,脚下不丁不八,看来架势虽是平凡,但自有威震千军横扫六合的气慨。
果然不愧是当代高手,也怪不得李宽人、罗翠衣、包无恙等名家十二分重视,若论真才
实学,严温的一十二名护卫的确还差那么一大截(其实武当鹰派的司马无影一出剑已杀死两
个护卫,就已经可以看得出此中区别了)。
车十一和金无敌压剑待发,脚下一步步绕着顺时针方向转圈,当然他们必须找到机会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影子),才可发剑。
只可惜现在已轮不到他们主动了,武功和智慧其实是合二而一的东西,有高低强弱的
话,就是不能打马虎眼不能混过去。
朱慎忽然须发戟张,神态威猛有如暴虎怒狮,大怒声中,一刀劈出。
金无敌虽然同时一剑刺出,却被一股强厉劲气震得连退七八步,这当中还撞翻两张桌
子。
车十一却没有他这么好运气,他的长剑招架敌刀之时已经折断,这还不是重要的事,最
重要的是车十一的头颅有半边飞出寻丈,白色脑浆鲜红血液喷得满地。
车十一当然马上就死了。
金无敌面色灰白,眼中露出凄惨光芒,你也一定能够了解他的心情,如果你含辛茹苦,
刻苦锻炼了多年武功,却发现挡不了敌人一招,你岂能不灰心气馁,岂能不感到凄惨痛苦?
朱慎居然收回了长刀,声音很平静道:“金无敌,每个人资质禀赋都不同,古代的左思
的三都赋用了十年时间才写出来,司马相如有名的长门赋却提笔就写好,但他们谁也胜不过
谁。”
金无敌讶疑不已,所以声音也很不自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写文章跟武功一样。”朱慎那么高大魁伟粗猛的人,话声居然很柔和毫不凶恶。
“有些人学一招费上好几日时间,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