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业力问题且不说它,我只指出一点,在无限时空的(还不是超越时空)角度来看,你
可以摆脱,可以改变命运。”
“角度这两个字十分重要,因为你未必相信人有过去世,有未来世,正如当你小时候,
如果吃不到一粒糖果,你会大哭,会觉是天塌下来般的灾祸不幸,到你变成青年,你会为一
个少女而觉得根本活不下去。”
“这时你对糖果哪屑一顾呢?到了老年,年轻时的恋情你可以不忘记,但值得去死么?
这就是角度问题了。”
“而这些只不过是经验内(亦即此一时空内)的角度而已;尚且变化如此巨大,你怎知
超越经验的角度又如何?”
沈神通似懂非懂,只觉得无法反驳而已,倒不是完全明白,完全接受。
“命运也是这样。”净意和尚和蔼地说:“如果你非站在没有过去也没有来生的角度来
看,也就是你一定要站在小孩子看糖果的狭小角度来看,命运当然是注定的,所以有些人尽
情享乐,也拼命赚钱,他们说这就是积极,这就是改变命运,便笑话之至,你怎知道命运不
是早已安排了你必须这样?你不知有没有来生,但你又怎知没有来生?事实上这个堪忍世界
(指地球)就有这种特性,你获得的乐虽然其中有苦,却必能忍受,也必须忍受。唉,我太
罗嗦了,你可能觉得很乏味很没趣。”
沈神通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心中固然有疑惑想请有学问的人指点,可是还有另一
个目的,那就是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真的有了悟解才出家?抑是借佛门袈裟掩饰身
份?”
“那么我是什么?”
“你是真正的和尚不错,可是你仍然也曾是武林中人,至少你修习过上乘武功,也是毒
药暗器高手。”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十分困惑,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净意和尚微微一笑:“你本来不必困扰的,因为你若不送食物,明天我可能已经死了,
我是什么人对你又有何相于?”
如果这种道理在别人口中说出,沈神通就算不给他一巴掌,也至少骂他几句,可是这和
尚早就声明过“角度”不同。
因此你以为给他食物使他不饿死是好心好事,但他却不一定这样想。
好吧,既然你用另一种角度,既然你用佛教徒的身份,我非质问你不可。
当下沉神通冷笑一声:“如果你饿死了,你岂不是违犯佛祖命你托钵化缘教规?你凭什
么活活饿死自己?”
“我现在饿死了么?”
“废话,当然没有。”
“世尊说过,他只须用眉间一根巨毫的功德,就一定可使后世沙门弟子不会饿死。”
沈神通真想从他肚子里挖出那些食物:“你很固执,也很迷信。”
“择善固执没有错,迷信世尊(即释迹牟尼)的话至少到现在为止也没错。”
“但你可能当真饿死,这是事实,不是虚无飘渺的假话。”
“如果我饿死,那是业力,也就是从前恶因现行,跟佛祖的戒律不相干。”
“也是佛陀说的?他说什么你都深信不疑?”
“答案分为两部份。第一,世尊自己说过绝不骗人、绝不讲假话,他连富贵荣华、醇酒
美人甚至娇妻爱子都舍弃,难道他看重教祖地位?他当然不会看重,所以不必讲假话骗人入
教。”
沈神通耸耸肩,这道理果然颠扑不破,无论如何做个富贵帝王总比做个清苦教祖好,如
果不是已经觉悟已经获得真理的话。
“第二部分,佛教不怕你疑,只怕你不疑,我的信仰是经过无数小疑和大疑才建立的,
不但是我,无数佛教信徒也有这种经历。”
沈神通又耸耸肩,目前他没有时间研究这些问题,除非可以撒手不管马玉仪和小沈辛的
下落和安危。
“你若是继续住在这间破庙,迟早活活饿死。”
“我已经住了两年多,我希望不要饿死。”净意和尚微微笑道:“我并不怕死,但这样
子的解根本不是我追求的,不过奇怪的是从前三两天必定有些乡人拿疏菜粮食来,但这两个
月来竟无人来过。”
供僧已成为我国风俗习惯,但如果那些乡人本身也不够吃,不来也不稀奇。
沈神通看法却不是这样,道:“你认为谁不来使你最感奇怪呢?”
净意和尚道:“有对姓林的夫妻,他们虽然住在几十里外,但家里有点钱,自从我医好
他儿子林长寿之后,十天八天总会来看我一趟。”
沈神通的话锋如针:“你不但关心而且流露出担心,他们会有什么危险?”
净意和尚赶快收慑心神:“唉,我居然流露出担心么?其实我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危
险,不过由于林贯中练过武功,他家里有点钱财,他妻子林李氏虽然已是三十左右,但看来
年轻而又漂亮,他儿子林长寿自从被血蝎螯过,虽然得我解毒复原,但一年来却变得性情急
躁之极,不要说对别人,就算对自己也随时会弄伤,甚至一头撞死亦不稀奇。”
世上最容易发生事情的因素像武功、钱财、美色、奇特性格等都具备了,所以净意和尚
担心实是很有道理。
沈神通的话题忽然拉回和尚身上:“此地不是修行的地方,你何以一住两年多还不舍得
走?”
净意和尚沉默一会儿才叹气道:“我已经好久没想过这个问题了,我表面上为了三个人
而留下,但严格说只为了其中一个。”
沈神通道:“这三个人当中有男人也有女人,甚至也有孩子?”
“正是。”
有男有女加上孩子,除了林家三口还有谁呢?沈神通算是一口道破,但越想越觉得不
对,越觉得迷糊。
净意和尚见他思索得苦,讶道:“你向来对别人的事都这么关心?”
沈神通只苦笑一下,自从任职公门十多年来,管的都是别人之事。
但现在却是自己的事了,我怎能不尽快查明金算盘和何同的关系?我岂可糊里糊涂跟那
岩岛健决战而无法判断任何后果呢?
其实苦笑也有好处,因为至少思想感情都松弛一下,暂时跑出牛角尖。
“我想不通的是你明明跟吕惊鸿有很深的渊源,你们甚至可能是同门,但又何以忽又牵
扯上林家?”
净意和尚不觉露出佩服之色,道:“你看得出我跟吕惊鸿是同门?唉,我刚才说的女人
就是她了。”
沈神通登时心中一亮:“原来是她?男人是谁?”
净意和尚沉吟一下,才道:“你为何问这么多?你什么事都要知道?”
沈神通答得很快。“因为我也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来到此地。那个女人
是我的妻子,孩子是我的儿子,他们都落在那个男人手中。”
净意和尚大惊道:“有这等事?”
“不但如此,其实我能不能活过这两天也大成疑问。我个人生死还不要紧,我只想救出
我的妻儿。”
照说如此重大隐情,怎可告诉刚刚认识的人?但沈神通却很有信心。
因为他已经知道净意和尚是真正悟道的佛门弟子,如果这种人都不能信,那就不必相信
任何人了。
“那个男人是黑夜神社的首领濑川半藏。”净意和尚忽然恢复平静,人世上一切感情冲
击亦同样变幻而又不永恒。
“半藏中了毒针,是我出手救了他一命,这已是两年前的事,但半藏每个月还要服药才
能够行动如常,只是一身武功已施展不出了。我只奇怪他何以一直不能痊愈?使我不得不每
个月费好几天功夫替他炼药。”
“如果你不炼药给他的话,他会不会死呢?”
“当然会啦,但是,我怎会袖手不理呢?”
“假如濑川半藏之死有人会得到好处?这个人自然希望你不能炼药,你知不知道排行第
三的是谁?”
净意和尚讶道:“你不问第二而问第三的?他是大野丰前,年轻而有野心,第二把交椅
是会津简一。”
“会津简一现在已等于首领,只要你永远医不好半藏,他的地位屹立不变,但如果半藏
死了简一就不能用半藏之名发号施令,那时一定要另选首领,就算简一还能当上首领,可是
第二号人物已变成是丰前。”
“你是否想告诉我,大野丰前最希望我死掉,这样我就不能为半藏炼药?”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饿死你,于是任何人都没有嫌疑,我看当日你竟然医不好半藏,其
中也大有文章,不过我们犯不着多费脑筋就是。”
净意和尚恍然点头,又道:“如果他们封锁不许乡民来此,简直易如反掌。唉,我这些
话对你有没有用处呢?”
“暂时只对你自己有好处,可惜你对自己生死荣辱都已不放在心上。”
净意和尚慢慢起身,显然由于缺乏食物以及打坐太久,所以腿脚很不灵便。
“如果没有人为阴谋,饿死病死没有分别。但现在我却不能坐着束手待毙,何况我若是
被害死,至少有三个人也会活不成。”
他瘦而污垢,头发有两寸长,胡须稀落难看,沈神通很想建议他由头到脚好好洗个澡,
换套干净衣服。
还有就是剃头刮胡子,否则以他这副肮脏样子,全无和尚威仪,保证很少人能够不把他
当作那些穷极无聊混吃混喝的云游僧人。
“如果我是自自然然饿死的,那三个人活不成也就不要紧了。因为这三个人当中一个是
黑夜神社首领,这种人活得太久对世间没有好处。第二个人就是吕惊鸿,她活着也是对人对
己都没有好处。第三个……”他想了一下:“也是一样。”
“所以你本来以为饿死自己也不坏,是吗?”
“对,很对。但是身为比丘,绝对不可故意伤毁自己身体,你看,人往往活在矛盾和隙
缝中的。”
“吕惊鸿从不来看你?从不送食物来吗?”
野趣园近在咫尺,以金算盘之富有,就算每天三餐特别为他送来十席精美素菜来也绝无
问题的,何况吕惊鸿难道自己也不怎么想活?
“我已很久没有见过她,她只派家人送药材来,然后拿药回去,但连她的家人也不肯走
人后殿。”
净意和尚没有讲出理由,只说明事实,沈神通居然也不追问了。
因为他现在已知道何同跟吕惊鸿甚至金算盘原来没有关系。何同一定是由伊贺川而晓得
黑夜神社这个组织的,所以他会找上金算盘面来联络上黑夜神社。
找到何同自是最要紧之事,但目前何同一定还未高飞远飘。
他既然找到岩岛健出手,当然认为岩岛健有资格杀死我,所以他必须亲自等候结果,甚
至亲手埋葬我才安心。
如果何同一直连影子痕迹都没有,当然谁都无计可施,但现在,哼哼,何同,我希望你
仍然不太低估我也不太高估我。
低估我的话,你自是潇洒离开,不必等着看我的结局。
高估我的话你拼命逃得远远,像孙子一样躲起来,那也是大伤特伤脑筋的。
净意和尚已经提供很多有关资料,其中有些秘密除了他已无别人知道。
这个肮脏和尚还有这间破庙,绝少人会加以一顾,但沈神通号称不落无宝之地的凤凰,
他果然在有宝之地。
他临走时还殷殷叮嘱净意和尚起火烧热水,越多越好,因为和尚实在太肮了。
市场里还存留着热闹熙攘气氛,只不过没有刚才那么挤拥喧嘈就是。
那人头发已经半灰,身材矮小,面貌笑容和蔼可亲得使你愿意叫他一声伯伯或是叔叔
的。
他是这市场内一家肉店老板,几乎到市场来的人都认得他,喊他一声:“陈大叔。”
因为他不但十分和气,而且总是站在肉店门口,手托一根尺许长旱烟管,笑嘻嘻跟挤来
挤去的人打招呼。
陈大叔的手很白净细嫩,手指细长,他大概认为这双手不怎么适宜拿刀剁肉,所以就算
几个伙计忙死了他也不帮忙。
他不时从背后窗户内拿出旱烟袋和打火的刀石,点燃烟袋吸几口之后,顺手又把刀石烟
袋放回窗内桌子上。
这种动作不但十分习惯,连天天到市场的人都看熟了。
窗户内的房间,大部分地方堆放肉店各种东西杂物。
可是肉店这间贮物室平时却不许伙计进来,除非市场已停止一切活动,或者老板陈大叔
不在的时候。
这规矩很奇怪,照理说应该正在做买卖时才常须使用贮物室,应该老板在场的时候才不
怕丢东西等。
不过几年下来那些伙计已经习惯了,何况另外还有房间可用,故此他们根本就懒得使用
这一间。
虽是不合情理的事也必定有原因,如果有人看得见桌面时时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
西,包托金银珠宝、药丸、香囊、手帕、书信,甚至有时出现折成小块护身平安的符咒等
等。
而这些奇怪东西总是由房间另一道后门有人悄悄送入来悄悄溜掉,你自然恍然大悟何以
肉店伙计不许进来之故。
陈大叔每次拿烟袋火石等,其实已将桌上奇怪物事顺便拿出去,借点烟姿势看看那些物
事,有时会皱眉头,有时会嘻嘻一笑。
这些物事如何处置呢?那也是要在房间内才看得清楚的,在桌子旁边地面有个箩筐,垫
着软布,偶然会有一件东西飞落箩筐里。由于有软布为垫,所以就算珍贵玉器也不会碎。
假如你能站在房内窗边,同时眼睛又快得可以看见劈到面前长刀锋刃上的小小崩缺。有
这么锐利迅快的眼力,才可以看得见陈大叔的手时时会伸入别人怀中,有时甚至解开女人腰
侧的扣子,伸手入去之后,缩回时却也已经将几个扣子都扣好如常。
被他伸过手深怀摸袋的,多半是年纪轻,看起来很灵活的人,男女都有。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有丝毫警觉神色,可见得他们根本完全感觉不到有过这么回事。
自然也不知道有些本来在口袋甚至兜肚里的东西,竟然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而又被放回
原数。
这也是箩筐内东西很少的原因,现在箩筐内只有一个绣工极精美的香囊,还发出清淡幽
远香气。
桌面上有把一尺长的短刀,一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