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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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荣华- 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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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单之下原本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被此人这么一嚷嚷,四周围好些落榜的江南举子顿时也鼓噪喧哗了起来。渐渐的,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把矛头直指了今科主持会试的黄文忠是河南人,因而有意偏袒云云。眼见得场面有些乱糟糟的,陈曦顿时眉头大皱。他正要示意身后的小厮去知会顺天府衙或是宛平县署派人过来维持,突然就只听得人群中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皇上下旨两京国子监宽选严汰,可南监一直都是敷衍了事,可北监这两三年淘汰了多少监生,就连不少勋贵子弟也都被革除了监生名头!今科会试上榜的北地贡士中,足有二三十个都是北监率性堂中出来的监生,可南监才有几人?你们不去怪南监那位号称体恤学子,却不知道督人上进的大司成,却来怪主考官黄大学士!” 

这个声音顿时引来了众人侧目,就连陈曦也忍不住看了过去。见说话的少年郎大约十二三岁光景,必然不会是今科举子,极有可能是哪家来看榜的子侄亲戚,又看到四周鸦雀无声,竟是被这番话给噎住了,最知道此言深浅的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就在这时候,一时哑口无言的那些江南学子中,又有人气急败坏地反驳道:“北监一下子就取中二三十人,这比例也太离谱了些!” 

那少年仿佛被人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只沉默片刻便大声说道:“北监之中头悬梁锥刺股的学子比比皆是,人人发奋苦读,监生之中人人见面都只论学问,不谈风月,尚简朴求真知,再加上大司成少司成都是大儒,自然学业精进。若是尊驾只因为北监取中人数多,北监出了会元,便横加指摘公平与否,不说其他,这读书人的风度何在!” 

此话一出,看榜的人中原本被那些鼓噪的南人给一时压下去的北地士子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发话声援。眼见起头挑衅的几个士子面露悻悻然,其余同乡等等也都加入了进来,陈曦便冲着身后小厮低声嘱咐了几句,随即悄悄钻出了人群。他这前脚刚出来,身后的人群中,便有人高声嚷嚷了一句。 

“东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当今皇帝不设锦衣卫,但五城兵马司的权限却大大提升,不但那些设赌场开妓院。甚至于设局骗人拐骗妇孺的全数管得着,就是各家豪门世家的下人们敢狗仗人势为非作歹,各兵马司的指挥客客气气登门,没人敢不当一回事。也有命妇在自家事发后想过撺掇皇后去吹耳旁风,道是五城兵马司权限太重,可皇后那儿根本油盐不入。按照一句通俗的话说。如今位卑职小的兵马司,那是通了天的!于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后,榜下吵闹的南北书生一哄而散,仿佛刚刚的争吵没发生过一般。 

眼看着这些南北士子散去。陈曦就注意到刚刚和人打擂台的少年也被另一个少年拉了出来,两人却比前头那些慌乱散去的士子们镇定些,一前一后走向了街边角落的一个茶摊。他想起其中一个仿佛对南监北监的事情了若指掌,一时好奇,便悄悄跟了上去。 

跟着前头两个少年来到了一处茶摊,见他们在角落上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了,陈曦就在外头兜了一圈。摘下了头上纶巾,继而方才闲庭信步似的走到茶摊上,挑了隔得稍远些的一张桌子,背对着人坐了下来。随便要了碗茶,因为自幼习武而耳朵灵敏的他就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低低的责备声,而更令他诧异的是,那竟然是女子的声音。 

“跑去看榜也就算了,刚刚还要当众和人打擂台,你这是在干什么!” 

“姐……我这不是气不过吗!爹因为高大司成的诚意,出山当了这北监的绳愆厅监丞。区区一个正八品的小官,却一直兢兢业业,如今北监好容易教导出了这些个进士,却还要被这种人说不是,我……” 

“我什么我,难道爹平素教你的就是逞口舌之快?要不是有人嚷嚷这么一声,这些人都散了。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你被人拿了,牵扯出爹爹来,到时候你准备怎么收场?做事情只知道一时冲动,万一连累了爹爹。你承担得起责任?” 

“一人做事一人当……” 

陈曦听到责任两个字,眼神倏然一闪,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背后砰地一声,显见是那个当姐姐的拍了桌子。大约是因为生怕拍桌子引起别人注意,那个当姐姐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再次低喝训斥了起来。 

“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才多大,别人都会以为是爹爹支使的你,到时候爹就算有一百张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世上要是每一件事都能辨出个是非黑白来就好了!若不是我在家里没找见你人,猜到你来看榜出来找你,非得被你惹出大祸来不可!你也知道爹不过一个正八品的小官,俸禄低,倘若不是因为割舍不下家人,这京城大居不易,怎么会把娘和我们带来京城!” 

“我……”那少年顿时哑然,好一会儿方才心虚地说道,“既然姐你怕事情闹大了,干嘛还拉我到这儿坐着,咱们趁乱走了不好?” 

“你还敢说?要真是东城兵马司的人来了,肯定会守在各处路口,那些闹事的全都会记名,咱们也逃不掉。与其出去撞到人手里,还不如在这儿避一避,我之前拉你来的时候试探过了,这开茶摊的老伯耳朵不好,那后来的公子没戴头巾,应该不是应考的,而且他又听不到咱们说话,躲一会儿再走!你记着,回头给我把孝经抄上一百遍,否则别想再出门!” 

“一百遍……这要抄到什么时候,姐你就饶了我吧!” 

“有过必重罚,爹爹可不相信小惩大诫的那一套,只有重罚之后,才能牢牢记在心里,将来才不会再犯!他在国子监素来最铁面无私,也是这么个宗旨,你要是再敢求饶,那就两百遍,抄断你的手!” 

见背后那姐弟两人如是光景,饶是陈曦素来冷面,此刻也不禁微笑了起来,又借着喝茶遮掩了过去。耳听得那当姐姐的声色俱厉又低声数落起了弟弟,弟弟却只有洗耳恭听的份,身为皇太子,更是同辈分的皇族子弟中最年长那个的他不禁眯起了眼睛,本能地想到了也爱数落人的妹妹陈皎。而就在这时候,他便听见背后凳子挪动的声音,显见是姐弟二人起身要走了。 

“姐,那会不会真的被人找到爹头上吧……” 

“你现在知道怕了?刚刚我找到你之前,正好在那几个家伙身后听得清清楚楚!他们都住在南直隶会馆,其中还有两个南监的监生。我听说这次南监总共才中了五个人,南监那位徐大司成看重的监生一个都没中,心里都憋了一股邪火,所以他们才会闹腾!” 

“要能让这些人吃些大苦头就好了!” 

“大苦头?哼,这些沽名钓誉的家伙,要真的只是受了申斥,回去之后指不定还要故态复萌,指桑骂槐!” 

陈曦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本打算回头去看上一眼,可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耐着性子再听听姐弟俩还会接着说些什么。果然,接下来,那显然年少气盛的弟弟顿时按捺不住了。 

“姐,那朝中老大人们会不会出面?” 

“皇上登基之后重学校,所以南北两监率性堂出来结业的监生都能直接参加会试,南监那边推崇什么师生故旧书香门第,自以为江南文华之地就一定占上风,素来瞧不起北人!可北人好容易这一科摘下了会元,成绩远胜往昔,哪里会任由人这么泼脏水?今天这一闹,他们逞了一时之快,得罪的人可是很不少!可当今皇上最是仁德,就是先帝爷,也能对从前反对迁都的大臣们都容了,难不成这次会因为他们指斥不公,就以言治罪?到了那时候,朝中那些力挺北监的老大人们岂不是会落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所以,这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 

“你不是常去高大司成家里吗?你去那边对下人把今天的事情露一露,高大司成固然高风亮节,但高夫人却精干,家里用的人也精干,听到这事情能断然不至于一味忍气吞声。高家是京城土生土长的,自然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到头上来。要知道,那些江南士子们自忖文章做得好,可风流名声也不少!”


番外六 晨曦(二)

听到风流名声这四个字,陈曦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迅疾无伦地扫了那男装打扮的少女一眼。乍一看去他竟是有些不可置信,听那少女的话语,怎么也该是一张精明干练的脸,可此刻这一扫,他却发觉对方年纪顶多不过十五,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但眼睛却明亮透彻,和那老气横秋的狠辣口气极不相称。见姐弟二人往外走,他只沉思片刻便丢下几个铜子,也跟着离开了。 

离开茶摊之后,陈曦走了不多远,自有两个随从护持了上来。两人都是从他册封皇太孙之前,就跟着他的人,因而他略一思忖便径直吩咐道:“走吧。” 

早听说北监学官都是风骨料峭,因而学风严谨,今天从会试榜单上就能看得出来。不过看来,那位绳愆厅掌管竹板子打人的监丞大人,必然是有其女必有其父! 

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贡院街,到拐角处,见起头在那唬人的小厮正在张望,一见着他就和另外四五条各自牵着马的大汉迎上前,他少不得微微颔首。轻轻巧巧跃上了自己的坐骑,他一抖缰绳便沉声说道:“回去!” 

虽不知道这位主儿为什么今日不去睢阳侯府,但从人更明白他的脾气,一时没有一个多言的,纷纷忙不迭地答应了。等到把人送到了东安门,眼看着里头好些内侍簇拥了上来,今日总算平平安安完成任务的众人才刚长舒了一口气。陈曦突然回过了头。 

“会试榜单虽说已经出了,但你们看着些动静,有什么消息禀报给我。” 

“是,太子殿下。” 

等到陈曦渐渐远去,其中一个嘴快的护卫忍不住嘟囔道:“今科京城里头又没什么出名人物要应试,太子爷为什么非得出去和人挤了看榜。还看了这么久?甚至还让我们留心举子们的动静?” 

“太子爷的心思,哪是咱们这些寻常人猜得着的?” 

和从前太宗皇帝和当今皇帝住的时候相比,如今的东宫就显得宽敞多了。陈曦尚未成婚,素来都住在春和殿西暖阁中,后院丽正殿大多数时候几乎都空着。而他的乳母岳妈妈和几个保母。早在当年他十一二岁的时候,仁孝皇后傅氏就都分别赐金遣了出去,眼下身边就只有几个跟了多年的宫人内侍而已,大多是三十开外,只有两个比他大上三四岁的心腹内侍。即便是这些按理该时时随侍在侧的人,当他进书房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能跟进去。 

陈曦因从小练武而体格英伟。这一点像祖父;但一进书房却不喜外人打搅,这一点又像父亲。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祖父父亲都不一样。 

祖父当年封赵王,年纪轻轻娶妻后就藩北地,横刀立马战场杀敌,麾下渐渐带出了一大批精兵强将;而父亲留质京城多年,尽管人称书呆子,可也和淄王等等皇族子弟情分非同一般。可他从小养在坤宁宫,后来和弟弟妹妹倒还亲近。可年纪最相仿的陈皎也比他小两岁,更不要说其他两个弟弟了。可以说,他生活的圈子里就一直都没有同龄人。至于那几个他自己挑选进来的伴读,在他面前也是战战兢兢,完全说不上话。 

这隐隐约约的一丝寂寥的感觉,在他坐在书桌后头之际,就被陈曦赶出了脑海。拿过书桌一侧的那一摞各式奏本和题本。他又把纸笔都备在了手边,随着一本本专心致志地看了下来,在另一边的纸上,他已经记下了好些人名官职,以及各色提要。 

这将近三年中。他没有离开过京城,也自然不会再有监国的机会,但父亲总会定期筛选出一大批奏本送到他这里,让他把看过之后的批阅意见另行具折呈递上去。这犹如功课似的做了这么久,久而久之,他这眼界自然和从前不同,而看着父亲从即位之初的放宫女、免欠赋、招流民、垦荒田、修水利,到此后的整治南北国子监、严格爵位世袭、降等封王、严格官员考核……林林总总诸多新政,都让他在叹其魄力的同时,又不免将心比心。 

倘若他是父亲,会在甫一登基之后就这么大刀阔斧吗? 

“太子殿下……” 

他这一看折子,就从上午一直看到了下午,连午饭都是草草吃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让陈曦立时收回了突然不着边际的思绪。他放下了笔,沉声问道:“进来吧。” 

等那内侍进了屋来,他方才问道:“什么事?” 

“回禀太子殿下,是外头一直跟着您的高护卫派人禀报,说是有几个南监的落榜监生在街上被人打了,顺天府和东城兵马司去过问了才知道是风流罪过。据说其中一桩还不是什么眠花宿柳之类的,而是骗了人家良家女子……” 

此话一出,陈曦顿时挑了挑眉。江南之地他呆的时间也不算短,对于士子们好诗词歌赋,好艳妓陪酒歌姬侍唱的风气也有所耳闻,对于从小被陈越痰汲ご蟮乃来说,他更欣赏秦燕慷慨悲歌的民风,而不太喜欢江南浮华之地的奢靡,如今那些落榜的江南举子果然如那小丫头所料,闹出了这般使人难堪的事情,更让他打心眼里赞同祖父和父亲力推的迁都之事。倘若一直把京城安在南京,不消几十年,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军民百姓,那锐气只怕都消磨光了! 

不过,这事儿和那小丫头有没有关系? 

“知道了,你下去吧。” 

有了此事在心中,接下来几日,陈曦少不得再次仔仔细细查问了一番北监人事和监生的情形。想着原本任南京右副都御史的胡彦进京。而留守南京的武官还有卫国公顾长风这样的顶尖武将为首,文官却未得人,他不禁筹谋着是否要向父亲进言。毕竟,金陵纵使再不好,也是太祖皇帝定都之地。 

这一日,陈善昭才刚写完这一道仔细斟酌的奏折。门外便传来了一个太监的禀报声。 

“淄王殿下和淄王妃进宫来了,皇上一时兴致好,说是一块去琼华岛赏玩,请太子殿下一块去。” 

太宗皇帝崩逝之后,陈善昭便做主。让宫中原本住在清宁宫中的那些有子女的寡居太妃,搬出去和子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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