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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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狮-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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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多年,都看见过许许多多为忠孝节义的人所立的牌坊,那都是能够万古流芳、千载不朽的形象。我们给贵公使建立一个特别大的牌坊,把贵公使一生的辉煌业绩和这次遇难的情况,全都以我们大清国皇上的名义刻写在上面,这也就是我们皇上给贵国和贵公使及你们贵公使亲属赔了罪了。”
  结果,让赛金花这么一说,克林德的老婆也就同意了。
  此后,听说赛金花到处洋洋自得地说:“是我这样七说八说,克林德夫人才点头答应了的。这也算是我替国家出力办了一件好事。条约里面的第一条就是我办的这件事呢!”
  赛金花挺洋洋自得的,她还觉得挺光荣,岂不知这件事实际上就是给华夏神州又打下了一个极大耻辱的印记。因为这显然就是中国战败、国人们奋起反抗洋人列强而被镇压了下去的记录。北京人根本就不把这个牌坊叫什么克林德碑,而叫作石头牌坊。每个中国人每当走过这里时,脑子里闪现的不是那个在中国土地上耀武扬威的德国老洋毛子,而是那些被血腥杀害了的义和团忠勇英杰和北京那些无辜的国民们。
  石头牌坊前面围满了人。
  “推倒它!”
  “推倒它!”
  人们不停地吼喊着,还有力地挥动着双拳,群情一片激愤。
  拉着李大钊的洋车在人群后停下。李大钊下了洋车。
  “推倒它!”
  “推倒它!”
  李大钊从人群的侧面走近牌坊,只见几个法兰西士兵在拆除牌坊。
  宋维新看见了李大钊,忙拉着陶美玲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到了李大钊跟前。
  “李主任,您也来了?”宋维新惊喜地问道。
  “你们怎么在这儿?”李大钊问,“这是……”
  由于激动而满面红光闪烁的陶美玲抢着回答说:“我们两个上街转,走到这儿,刚好碰上这几个法兰西士兵奉命要将这所谓的克林德碑拆除,将石头牌坊搬迁到中央公园去,要改名为‘公理战胜碑’。这是多么令人欢欣的事儿呀!您看国民们都特别高兴,都在这里欢呼助威,并动手帮助法国士兵一起拆除。这耻辱的印记总算要抹去了。”
  是啊,这耻辱的印记总算要抹去了!
  李大钊胸中感到一阵热血涌腾……
  啊,耻辱的印记!半个多世纪来,东西洋列强的大皮靴,在肩上的枪和腰上的马刀的陪伴下,在神州大陆上横行施虐,印下了一个又一个污黑的、对中华民族是奇耻大辱的印记。卑躬曲膝,摇尾乞怜,割地,赔款,划分租界,门户开放,“宁与洋人,不与家奴”,伟大的中华民族早已失去了自我!今天,能不能从抹去所谓的克林德碑这一耻辱印记开始,让中华民族一个一个地彻底洗去自己身上的耻辱的印记,在那些不可一世的东西洋列强们的面前,也昂首挺胸地站立起来呢?
  二
  所谓的克林德碑拆除了。石头牌坊从东单牌楼北边搬迁到了中央公园,并正式改名为“公理战胜碑”。
  从表面上看,印在华夏神州上的这一个耻辱的污点,的确是抹去了。
  公理战胜碑醒目地立在中央公园。
  公理战胜碑!
  确实是公理已经战胜了吗?
  自此后,神州华夏是否真地能彻底洗去自己身上所有的耻辱的印记,在那些如狼似虎的东西洋列强面前,真正昂首挺胸地站立起来?
  那天从东单回来以后,李大钊激动之余,又开始冷静地深深地思索一些问题。
  他听到也亲眼看到,这些日子,一些同学和一些老师,还有其他一些国民们,在欣喜若狂地欢呼“公理战胜”的同时,觉得这都应该归功于美国,认为美国是这次“公理战胜”的主要原因,起了决定性作用,是普渡众生的“观音菩萨”,是救世主。就是在克林德碑被拆除、石头牌坊搬迁到中央公园、并改名为“公理战胜”碑的当天晚上,一些同学、老师和其他一些国民们,在中央公园欢庆了一场,完后,又提灯游行,到段祺瑞官邸前表示祝贺,又到美国公使馆前面欢庆了一番,还热情地高呼:“美利坚合众国万岁!”“威尔逊大总统万岁!”
  这些国民们对美利坚合众国和威尔逊大总统如此崇服,是因为威尔逊的那个“解决武力”的办法,认为正是那个“解决武力”的办法,也才有今天的“公理战胜”,进而也才会有不久之后将在法国巴黎召开的国际和平谈判会议——巴黎和会。
  有人就说:“欧战的胜利是协约国及美国的大战的成功,是美利坚合众国威尔逊大总统的‘解决武力’之办法的成功。”
  还有人就说:“威尔逊大总统的‘解决武力’的办法,才取得了‘公理战胜’和即将召开的巴黎和会,由此,中国也有希望挽半个多世纪来国际上之失败,甚至自此后,中国还有可能将与英法美西洋列强并驾齐驱。”
  与此相同的,还有人说:“……有美利坚合众国和威尔逊大总统,在将来的巴黎和会上,我国关于废除所有不平等条约的提案定能成功,而且,我们还定会有许多获益……”
  不要说有的普通国民们对美国和威尔逊寄予这么大的信任和期望,就连有的名士和学界巨子也对美国和威尔逊及其“解决武力”之办法连连赞誉称道。
  梁卓如梁启超,这位当年在戊戌“百日维新”中曾显赫一时的学界名士,到处游说,称此次欧战是“为世界之永久平和而战也”,说威尔逊大总统在“解决武力”之办法中的“国际联盟”,是实现“将来理想之世界大同的最良之手段”,“吾国人热望此联盟之成立,几乎举国一致,此吾所敢断言也。此同盟最要之保证条件,即在限制军备。故吾谓我国为表示此热望之真诚起见,宣率先厉行裁兵。盖侵略主义既为天下所共弃,此后我友邦断无复有以此加诸于我。”
  梁启超就不说了,此公当年变法之勇早已丧失,现在沉醉于孔学之中,与新文化运动相对垒,有此论也不足以为怪,倒是让他李大钊深为惑然不解的是,胡适博士也到处宣传说:“这一次协约国所以能大胜,全靠美国的帮助。美国所以加入战国,全是因为要寻一个‘解决武力’的办法来。”与此同时,还有那陈独秀陈学长竟然也声称:“美国大总统威尔逊和他的‘解决武力’之方法,都很光明正大。威尔逊大总统可算得上是现在世界上第一个好人。他和他的‘解决武力’之方法,定将有利于中国”
  威尔逊和他的“解决武力”的办法,真的对中国会这么好吗?
  所谓“解决武力”的办法,是威尔逊在今年年初提出来的。
  一月八日,作为美利坚合众国大总统的威尔逊,在国会演说中提出了一个“十四条”。
  “十四条”的核心就是“解决武力”。从表面上看,这个“十四条”确实还有那么一点“公理”的味儿,什么“凡外交事项,均须开诚布公执行之”,“保绝对的航海自由”,“对于殖民地之处置,须推心置腹,以绝对的公道为判断”,以及建立“国际联盟”,等等,都是那么让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让人感到前景的光明,岂不知,若细细推敲揣摸一下这“十四条”中的话中之话,不难明了,所谓外交事项的“开诚布公”,仅谓“航海自由”,所谓殖民地处置的“绝对的公道”,以及所谓的“国际联盟”,后面都隐藏着“美国利益”、“以我美国为中心”这样的大号字样。所谓外交事项的“开诚布公”,反对秘密条约,其实就是反对没有美国参加并妨碍美国扩张的那些洋人列强之间的秘约;所谓“航海自由”,其实就是想取代英国在海上的霸权;所谓公道解决殖民地问题,其实就是想占据别的洋人列强国家所占有的殖民地,包括中国在内;所谓建立国际联盟,其实就是想树立起他美利坚合众国在世界盟主国的地位。在这个“十四条”的最后一条,不是明目张胆地写着他美利坚合众国要统率世界洋人之列强国家,来反对劳工革命取得胜利的苏俄和世界上的一切劳工革命运动吗?!
  像这样的“十四条”,像这样的“解决武力”之方法,会对中国有什么好处?
  李大钊沉浸在复杂的深思之中。他思索着,分析着;分析着,思索着。
  确实是公理已经战胜了吗?
  中国能真正地在那些东西洋列强们面前昂首挺胸地站立起来吗?
  欧战的胜利,到底是谁人的胜利?
  三
  被认为是“公理战胜”的欧战胜利,真的还在神州掀卷了一股节日的欢腾的热浪。
  徐世昌大总统专门发布了一项命令:为了欢庆欧战协约国的胜利,中国政府将以参战国资格,在北京举行三天三夜大庆。
  从十一月二十八日至三十日,三天三夜,就和欧战胜利、德国宣告战败的消息刚传来的那天一样,一派普天同庆的节日景象。气氛甚至比那一天还要广泛,还要热烈。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彩旗飘扬,鞭炮声、锣鼓声此起彼落,震耳欲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欢欣鼓舞,喜笑颜开,都觉得以后再也不会受那些洋毛子的欺辱了。
  政府在故宫内的太和殿前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典礼,所有在北京的北洋军都参加了阅兵典礼,由大总统徐世昌率领国务总理、陆军部长等官员检阅,并请各国公使都参加了观礼。阅兵后,又一起到中南海总统府参加了欢宴。绿酒红灯,轻歌曼舞,好不热闹。
  徐世昌以及幕后的段祺瑞他们,洋洋自得,耀武扬威,一副欧战中战胜国的首脑的架势。岂不知,当时中国并没有派一兵一卒参加欧战,只是派了些华工前去助战。北洋政府不过是在借他人之光而自炫而已。
  有人对此以诗讽刺道:
  自家面目自家知,
  粉饰徒能炫一时;
  漫说邻家西子色,
  效颦总不掩东施。
  也有相当一部分头脑清醒的有识之士,如李大钊、蔡元培等人,还有一些青年学生,如许德珩、邓仲澥、高尚德等人,对北洋政府的这种借他人之势而自我虚妄之举很不以为然,尤其是对中国以这种所谓战胜国的虚名,能否真的与英、法、俄、美等其他那些洋人列强的战胜国一样,能与他们处于平等的地位,能废除那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彻底洗刷掉那些被强制印在自己身上的耻辱的印记,表示着深切的忧虑。
  尽管众说如此纷纭,如此相异,但国民们出自于对未来的热切的希望,其欢欣鼓舞还是发自于内心的,还是真诚的。
  在官方的庆祝而外,民间各团体也举行了各种欢庆活动。北京大学在许德珩、邓仲澥、高尚德、赵瑞芝等同学的积极组织下,在天安门前广场上和中央公园举行了讲演大会。
  李大钊几天来一直在深深思索着:“确实公理已经战胜了吗?”“中国能真正地在那些东西洋列强们面前昂首挺胸地站立起来吗?”“这次欧战的胜利,到底是谁人的胜利?”尤其是这最后一个问题——“这次欧战的胜利,到底是谁人的胜利?”——是当前迫切需要那些欣喜若狂地欢庆欧战胜利的国人们要彻底明了的问题。
  李大钊看了看手中昨天熬了一夜写就的讲演稿,脑海里又像昨天晚上奋笔疾书写这篇讲演稿时那样,闪现出俄国十月劳工革命的情况以及其他一些国家诸如德国、英国、法国、美国等国的劳工也学俄国劳工的样儿奋起革命的情况,他不由得感到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他站起身来,迈着沉稳而坚实有力的步子,走上了讲演台。
  他炯炯闪亮的双眼,透过眼镜镜片,环视了一下这天安门广场上黑压压地拥满在讲演台四周的、来自北大和各个学校的学生们、老师们以及其他各界的国民们,尽力平稳着自己激动的情潮,音色深沉而又极富有内蕴地讲演说:
  “今天,在这里,我也来谈谈关于欧战的胜利。这几天,我们大家都在欢庆战胜,实在是热闹得很。可是,我们究竟是在为谁个庆祝?战胜的,究竟是哪一个?很多人都认为,战胜的是协商国,即也就是英国、法国、俄国、美国等这些洋人列强国家,当然也还有我们中国这被上述洋人列强国家牵着鼻子走的参战国。其中,也还有些人认为,战胜的,主要的应该是美国——美利坚合众国和它的威尔逊大总统,因为正是由于美国的加入和威尔逊大总统的‘解决武力’之高见,才有了战胜。我不这样看。我老老实实讲一句话,这回战胜的,不是上述那些洋人列强国家的联合的武力,而是世界人类的新精神;不是哪一个洋人列强国家的军阀或资本家的政府,而是全世界的庶民!”
  李大钊讲着,讲着,激昂而亢奋起来,讲演稿也不看了,把讲演稿放在了一边,自由而随意地讲演开来,不时地有力地挥动一下手臂。
  “由此而说来,我们庆祝,不是为哪一国或者哪一国中的政府和一部分人庆祝,是为全世界的庶民庆祝。我们也不是为打败德国人而庆祝,我们是为打败世界的军国主义和侵略主义而庆祝。为什么是这样的呢?我们只要看一看这场欧战到底是怎么样爆发起来的,就会明了了。”
  李大钊从德奥意三国同盟和英法俄三国协约两大洋人列强军事集团形成,讲到了萨拉热窝事件导致的塞尔维亚问题,又讲到了德国的施里芬计划和马恩河会战、东普鲁士战役、凡尔登战役、索姆河战役、日德兰海战以至又讲到最后美国的参战、威尔逊大总统的“解决武力”之办法。在分析了这些情况后,李大钊说:
  “俄德等国的劳工社会,首先看破了他们本国资本家军国主义政府的野心,不惜在大战正激烈进行的时候,爆发起了劳工社会革命,以防御这种资本家军国主义政府之间的战争。现在,这场欧战结束了。这场欧战给我们带来了两个结果:一个是政治的结果,一个是社会的结果。政治的结果是民主主义战胜,就是庶民的胜利;社会的结果就是资本主义军国主义战败,而劳工主义战胜。”
  李大钊主任透彻而精辟的分析,使听讲演的国民们都为之一新,为之一振。
  赵瑞芝、漆小玉、陶美玲、林丽萍以及宋维新、孔文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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