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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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晨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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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晨姐,哪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我觉得你和我姐挺像的。” 
  方晨不由失笑,故意逗他:“哦?说说哪里像?” 
  结果他说:“一样温柔又善解人意。” 
  这回倒轮到方晨尴尬了,半天才说:“我可没有这么好。”又听见身后的动静,转头看见张院长陪着陈泽如一路走过来。 
  “小方,谢谢你。”张院长笑眯眯地说:“陈医生已经答应每个月抽两天时间过来看望孩子们。” 
  “不客气。” 
  回去的路上,陈泽如问:“你怎么会和孤儿院的人这么熟?” 
  “因为在那附近有座教堂,最开始我只是走错路,才会误打误撞地到了孤儿院门口。” 
  那天恰好是傍晚,一群小朋友被两个阿姨领着,也不知刚从哪里回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脏兮兮的,可是脸上的笑容却分明那样纯真动人。 
  “后来只要去教堂,我就会顺道经过去看看他们,一来二去自然就熟悉了。”方晨一手撑着额头,说:“陆夕很喜欢小孩子,我想如果换作是她,一定会对他们更友善。” 
  这是她时隔这么久,再一次提起这个名字,陈泽如不禁侧头看她一眼,“我记得你说过陆夕信基督教?所以你才会时不时跑去教堂?” 
  “嗯。” 
  “你现在,还会经常想起她吗?” 
  方晨停了一下,仿佛犹豫,然后才说:“会。最近几乎每隔一两天半夜就会醒来一次,还是忍不住想给陆夕写信。”她自嘲地扶住额头,“可我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变态,你说是不是?” 
  陈泽如凝着眉头,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有快一年的时间你都没来找过我了。是不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压力大引起的反复?” 
  “不知道。其实我前几天见到一个女孩子,很轻易地就让我想起陆夕。” 
  “为什么?” 
  “那女孩在夜总会里做事,而据说陆夕以前念书的时候,也在酒吧里打过工。” 
  “只凭一件极细微的小事或者小细节,就能轻而易举地联想到另一个已经去世很久的人,那只能说明那个人对你来说太过重要了。” 
  “是。”方晨想了想,“以前我从不肯承认,其实她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大家都让我以她为榜样,可我那时候偏偏就是要反着来,然后却又忍不住时时刻刻观察她的举动和反应,或许在无意识之中就已经拿她当了榜样,只是可笑的后知后觉罢了。” 
  车正开在回市区的路上,纵然是双向六车道的高架环线,在这个时间点上依旧堵得一塌糊涂。 
  陈泽如把车停下来,转过头说:“大概你不需要心理医生了,因为你已经越来越擅长于自我剖析。” 
  方晨歪着头问:“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用消极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想得越清楚,活得越痛苦。” 
  “确实是。”方晨将头向后靠去,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哀声道:“其实我想放假。” 
  可是当然没假可放。工作这么久以来,除了公休假期之外,她几乎从没有多请过一天的假。 
  总编说:“我们人手不够,尤其是跑社会新闻的,要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年轻人嘛更应该多锻炼锻炼。” 
  每到这时候方晨就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变老呢? 
  苏冬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等哪天真的变老变丑,哭都来不及。尤其是像你这种,前后对比反差太大的,到时候肯定心理落差也巨大。” 
  她见惯了手底下那些年轻女孩子,作息混乱日夜颠倒,再漂亮的一张脸孔也很快就被摧毁掉,不止一次见她们卸掉妆对着镜子发愣。 
  “晚上有个芝加哥歌舞秀,要不要过来看?” 
  “夜总会里?”方晨说,“不去了。上回从那里出来,计程车司机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别提多怪异。” 
  “管他做什么?!况且那个秀安排在地下一层的PUB里,你有时间倒真可以去看看,很火爆,全市仅此一家。” 
  方晨本来是没打算要去的,结果到了晚上居然被周家荣唆使了,而且肖莫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亲自开了车停在楼下。 
  他并没有再提起那日邀约的事,而事实上方晨也几乎将它忘记了,这段时间工作繁重,加上夜里常常睡不好,脑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乱成一团浆糊,坐在车上都差点睡着了。 
  不过好在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行三人乘着电梯直达地下酒吧。 
  推开大门,喧嚣声立刻扑面而来,迷离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让方晨不禁呆了呆。她想,一定是太久没来这种地方了。 
  这时肖莫转过身来问她:“想喝点什么?” 
  她这才回神,说:“雪碧。” 
  周家荣在一旁怪叫:“你有没有搞错?到PUB里来喝雪碧,真不嫌丢人。”今天他穿着印花衬衫和羊毛大衣,直筒裤配亮黑的矮靴,模样风骚得要命,顺手摸了两张钞票递给服务生,“半打科罗拉。” 
  秀还没有正式开演,酒吧里却已经人声鼎沸,热闹的舞曲声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 
  过了一会儿,方晨起身去洗手间,周家荣才凑近到肖莫跟前说:“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肖莫慢条斯礼地喝了口酒,英俊的脸孔陷在暧昧的灯光里,周家荣又说:“要知道我费了多大口舌才终于将她请出来。” 
  “哦?难道你是在给我制造机会?”肖莫怔了一下,唇角挑起来,似笑非笑地问。 
  “上回你不是说对她有意思么,怎么却迟迟不见你有所行动?” 
  肖莫握着酒瓶子想,原来某些男人也是会像女人一样八卦的。 
  “多谢你的好意。”过了一会儿,他懒洋洋地淡笑着回应:“最近公司事情多,暂时没空风花雪月。” 
  两人又闲扯了一番,周家荣才突然意识到:“方晨该不会迷路了吧,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四周光线幽暗,人群拥挤,肖莫挑了挑眉,从座位上起身说:“我出去看看。” 
  男女盥洗室设在酒吧外头,肖莫推开门,几乎一眼就看见方晨,很显眼夺目,她穿着珍珠白色的大衣站在那里,身姿高挑纤细,有几绺额发松散着落下来,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下有种茸茸的质感。 
  也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就那样微微一动,似乎突然想起了中学时候开在教室后面的那株亭亭而立的玉兰,又觉得仿佛水晶,因为她的眼角都蕴着微光。 
  他开口叫了她一声,可是她却恍若未闻,只是兀自发怔,目光稍稍定格在前方不远处。 
  长长的走廊,几个男人从那端的尽头一路行来,无人交谈,烟灰色的地毯也吸走了大半的脚步声。 
  仿佛众星拱月一般,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修长挺拔,黑色的风衣衣袂微动,五官俊美眸如寒星。 
  其实光线并不算太好,用的都是偏冷色调的壁灯,一盏一盏排列过去,走道被夹在中间更像是一条微暗的光河。 
  可方晨还是觉得,那个男人的面容竟是如此清晰。 
  明明隔得那么远,却还是清晰的。 
  仿佛他的眉目和轮廓,甚至连微微抿着的唇部的线条,都是那样的似曾相识。 
  可是,她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他。 
  有着这样长相和这般气势的男人近乎少有,相信只要见过一次便断然不会忘记。所以她很确定,这绝对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肖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结果立刻笑了起来,将手一扬:“韩!” 
  她这才像是被惊醒,稍稍敛了神。 
  这时一众人等已经走得近了,只隔了十来步,皆是一袭全黑的打扮,气势竟隐隐有些迫人。 
  韩睿循声望了过来,视线从方晨的脸上划过,有那么一刹那,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晃,眼底像是闪着细碎冰凌的光亮,却又稍纵即逝,然后才开口说:“你来了。”是对着肖莫讲的,声音如同汩汩冰泉,清冽异常。 
  看得出来这两人的关系不错,肖莫随手掏了烟盒出来,抽出一支烟递过去。 
  韩睿伸手接过凑到唇边,下一刻便听见“叮”地一下,清脆的机械开合声裂开在空气中,身后已经有人立刻用手护着火送上前来,他只是侧过身微微低下头,猩红的火光便在修长的手指之间明灭忽闪。         
  他们就站在PUB门口,淡白的烟雾飘渺升起,烟草的气味很快弥散开来,方晨不动声色地轻轻侧移了一步。 
  他仿佛这才注意到她,淡淡的瞥她一眼,问肖莫:“这位小姐怎么称呼?”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也随意得近乎漫不经心。 
  “方晨。”肖莫介绍说:“这是韩睿。” 
  方晨点了点头,直视过去:“幸会。” 
  如今站得这样近,她微仰着脸,与他只隔了两三步之遥,连他眉心那两道细微的纹路都看得如此清晰明了。 
  似乎是个不怎么快乐的人,又或许是常常皱着眉,所以才会出现这样微浅的竖形细纹。 
  然而现在,他却极轻微地一笑,同样点头说:“方小姐,你好。”其实声音依旧清冷,一双眼睛深得如同广袤宁静的夜空,望不见尽头,却恰恰因为那样一抹极轻淡的笑意,似乎便在瞬间浮起繁星般的光亮。 
  她竟是第一次产生这种错觉,仿佛面对着深甬,而自己正一步步地就快要被吸进去。 
  好在肖莫这个时候说:“一起进去?”她才偏过头,与韩睿的目光稍稍错开,不知怎么的,竟然心下一松。 
  她那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还是几天之后提起那场着实精彩的歌舞秀来,苏冬脸上笑了笑,一副见怪不怪的口吻:“韩睿看中的东西,那还用说么。” 
  记忆中仍是那双寒星泛烁的眼睛,还有风衣袂动的冷峭气势,于是方晨鬼使神差般地多问了一句:“他是什么人?” 
  苏冬说:“你以为我现在呆着的那个场子是谁的?” 
  “是他的?” 
  “嗯,幕后真正的大老板。不过不常来,平时都由手下弟兄看着,但那也足够了,他就算不露脸,大家也都是要卖他面子的。” 
  这样的形容不由得令方晨陷入一阵沉思,半天才说:“……原来他是黑社会啊。”仔细想想,却又觉得那排场很能对得上。 
  结果苏冬愣了一下,竟也没有反驳,只是随意地说:“开这种店的,谁没有一点背景?”又忽然想到件好笑的事,于是便告诉方晨:“不过能长成韩睿这样出色的,倒也真不多见就是了。说来我那儿就有好几个小姑娘迷他迷得半死,背地里不知道把他讨论了多少遍。” 
  “这有什么奇怪。我原来的梦想就是嫁给黑社会大哥呢,那种又帅又会耍酷的男人,前呼后拥的,别提多派头了。” 
  “你那时几岁?” 
  “十来岁吧,大概是1看太多了。” 
  想起这个,方晨不禁笑了笑。那是小时候多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当时见过的多半只是街头的小混混,小小年纪恐怕连烟草的味道都还没习惯呢,却偏要在嘴巴里叼根香烟装模作样,连讲话也要拿腔捏调的,眯着□的眼睛抖着腿,没坐相更加没站相,似乎就怕别人觉得他们不够流氓。 
  她有个好朋友就和这样的小流氓早恋,结果被家人发现拖回家去一顿毒打,并且关了禁闭。而她整个暑假则都在来来回回地帮忙递情书,还想,看,黑道也是有真情的,就像1上写的一样。 
  并被自己的这种认知感动了。 
  可是当最后一次把好朋友的信交到那小流氓手里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说:“要不你跟我吧!” 
  她愣了好半天,才恶狠狠地将那只搭在肩头的手拨开,她当时正在发育,不经意间已经出落得越发漂亮,整个人显出一种少女独有的生机勃勃的健康之美,迎着晚霞,脸上的肌肤幼嫩得仿佛都能透出光来。 
  只记得自己气得胸口起伏,把薄薄的淡蓝色信纸重重摔在那人身上,然后飞跑起来转身离开。 
  后来在回家的路上恰好碰到去学画画的陆夕,陆夕叫住她问:“跑什么?怎么脸这么红?” 
  “生气。”她头也不回地说。 
  是真的生气,还有就是觉得失望——小混混就是小混混,亏她之前还对他另眼相看! 
  可是好友却不理解,暑假结束之后,一转眼自己的男朋友就改为纠缠自己最好的朋友去了,换了谁都会觉得出离的愤怒。所以任凭方晨如何解释,两个女生之间看似牢不可破的友情仍是无可避免地破裂了。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里,方晨认识了苏冬。 
  只是一次巧遇罢了,却几乎一拍即合。 
  于是她们一起逃课去吃冰淇淋;一起去旱冰场认识那些陌生的男孩子,与他们牵着手溜冰,但又不会让对方送自己回家;她们考试前夕还约着偷偷从家里跑出去,然后找那种租书的小店,站在里面免费翻漫画看。 
  她过得堕落极了,原本就处在中游水平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班主任不止一次地把爸妈叫去谈话,可是她根本不在乎,因为从小的性格就是这样,也因为心里总想着,家里有个陆夕可以出人头地不就够了么? 
  相比之下,陆夕确实出色得多,甚至可以算是学校里最出众的女孩子。省三好,学习标兵,优秀班干部……大大小小的奖项几乎无一疏漏地领回来,家里甚至有一面墙是专门为陆夕摆放奖状的。 
  陆夕是全家人的骄傲。 
  而她呢?什么都不是。就算惹了麻烦回来,也顶多是被骂一顿。 
  或许他们根本就注意不到她,有那样一个光彩夺目的姐姐在前面,她更像是一个影子,灰蒙蒙的毫不起眼。就连取名字的时候,也没有跟着陆家人姓,而是跟了外婆姓方。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有些人甚至不相信她与陆夕会是亲姐妹,又或许根本不信她是陆国诚和曾秀云的亲生女儿,因为他们一个是国内医药开发领域的知名学者,另一个则是大画家,一年中倒有大半年的时间是在外地办巡回画展的——如此优秀的基因组合到一起,绝对没有理由会生出她这样一个连普通考试都有可能不及格的女儿。 
  所以她也怀疑,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捡来的。 
  就记得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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