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是不成的,这事,迟早得做个了断。」赵飞英缓缓说着。
「了断?这摆明了是个陷阱!你要了断什么?你自己!?」谢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哪来的笨男人。
「你不用管,待在这里。」赵飞英拭完了剑,带上了面具,就要出门了。
「不准去!」谢玉挡着门。
「谢姑娘……」赵飞英沉声说着,配上那丑恶的脸,直让谢玉在心中发毛。
「不……不准去……除非让我跟着……」谢玉颤声说着。
「别跟。见了你,南方容会没命的。」赵飞英低声说着。
「我……我管他去死。」谢玉的脸突然飞红。
「他是我兄弟,你要是害死了他,我第一个要你填命。」赵飞英用力一扯,谢玉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无情的男人。
「你只是这么说说对不对?你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的。」谢玉颤着唇。
「你可以试试。」赵飞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远远地,低低的声音传了来。
「见到雁智,跟他一起回去,我要是明天以前回不来,就不会回来了。不要等我。」。
赵飞英走了,头也不回。谢玉抱着膝盖,坐在赵飞英房里。
很久很久,天色也暗了,直到一声轻响,是悄悄开了一缝窗的声音。
是谁,谢玉当然知道。
「进来吧,你师兄不在。」闷着头说了。
窗外传来一声轻呓。
迟疑了一会儿,轻轻的,冷雁智翻身而入。
「师兄呢?」冷雁智焦急地问着。
室内昏暗,没有点灯,谢玉坐倒在地,显得十分凄凉。
「我不管他了。什么嘛,把别人的心尽踩着。他要死,就去死吧。死了干净,少
骗一些人的心。」谢玉呜咽地说着。
「什么!?你说什么!师兄到底去哪儿了!」冷雁智摇着谢玉的肩膀。
「别动我!」谢玉吼着冷雁智。「你不是明知故问!你怎么肯回来的,他就是这
么走了的!」
「他真的去了?」冷雁智的嘴唇苍白。
「对。」
「你怎么……怎么可以让他去!他……这是个陷阱!整个城里的武林人都在等他
!你……你……」冷雁智急到都快掉泪了。
「不然呢?他要去,谁挡得住他?」谢玉抬起了头,双眼红肿。
「你……」
「他不肯让我陪着去,说是怕南方容有危险。可是,谁管南方容……」谢玉低声啜泣着。
冷雁智看着她,不知为了什么,反倒没了妒恨。也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蹲低了身子,柔声安慰着。
「没关系,师兄的武功好,他不会有事的。」
「他叫我们明天就走,如果他没回来,就不用等他了。」谢玉哭出了声。
什么?冷雁智大惊失色。
孤身一人到了城东,一路上,细雨飘着,几百几千双眼睛沿路盯着他。
风也潇潇、雨也潇潇,赵飞英缓缓走着,夜风吹着他的衣袍。沿路站了两排人,
手举着火炬,目光炯炯,大有将他立即生吞活剥之意。
不禁失笑。这倒是不错,武林盟主都没这么大排场。
「鬼面,你来了。」森森的声音。
赵飞英仰头一望,章大商人高高站着,一旁的人拿着刀,压着南方容。
南方容被打得遍体的伤,奄奄一息。
赵飞英一痛。
「他不会武,你们也能下此毒手?」
「他是你拜把的兄弟,想必也是作恶多端的。吃点皮肉痛,算得了什么。」章大
商人沉声说着。
「他……是无辜的……」
「那我夫人呢?她也是无辜的!」章大商人咬牙切齿。
看了章大商人一眼。
罢罢罢,就全由我担了去吧。
赵飞英阴沉沉地笑了,在场的人连忙抽出了兵刃。
一瞬间,映着火焰,兵器的闪光让在场的人都眯起了眼。
「那么,赵家村总共一千多条命,在场的也够了这个数。全部拿来抵吧。」
赵飞英缓缓拔出了剑,灿烂辉煌,众人退了一步。
「我习剑多年,为了就是这一刻,要送命的,就一起来吧。」 赵飞英面无表情。
人山人海的车轮战,却反而正中赵飞英的下怀。如果全部的人都轮流上,他不可
能撑得下去,如此一来,无形中省了他不少力气。
五彩流光,他的爱剑,施展了剑法,招招夺人心魄。
凡兵俗铁无法抵挡,赵飞英一个挥剑就削去了周围之人的兵器。
再个反手直刺,身后之人胸膛喷出的血,溅了他一身。
趁着剑还插在别人的胸膛里,众人趁机往赵飞英头上砍下,欺他兵器不能取出。
赵飞英横剑,破了敌人的胸膛,又连斩了三人。
六段尸身,再加上一个心脏都露了出的尸首,鲜血喷得满天,众人一惊,纷纷退了开去。
难怪战场上的人多是拿刀的,赵飞英轻笑,像这般多的人围了上来,他使剑都像
是在使刀了。
雁智……
莫名的,想起了他。幸好他不在这儿,不是吗?否则……
眼看又是一波的攻势,赵飞英却是淡淡的笑容。
看了不远处小丘上的章大商人一眼。
别急……别急……就算命丧于此,也会拖他一起的。恩恩怨怨,都在今天了结吧。
眼见已然尸陈遍野,章姓老人喝退了众人。
十年之期已到,他也已退任了,但是众人敬他年高德邵,再加痛失独生女儿,仍
是由他主持了这一次围剿鬼面的行动。
「鬼面,你杀我爱女,今日叫你抵命,你可心服。」章姓老人喝着。
什么?赵飞英一愣。
「你的女儿?我何时杀了你的女儿?」
「叫你装傻不成!我女儿招南方叶为婿十年,杭州城里何人不知!」
「她?」赵飞英微微呆了。
不是吗?不是娘吗?是了,是了,自是有着相似面貌的女子。太好了……太好了
……
趁着赵飞英一时分神,章姓老人抄起了剑,便往赵飞英狂风暴雨地袭去。
「叫你这黄口孺子,见识我浸淫了五十年的剑法!」
不愧是高手,回过了神来的赵飞英见他拚命,不敢硬接,采着守势,他刺一剑、
便挡一剑。
即使如此,章姓老人一口气刺了一千多剑,招招都被赵飞英化去。
锵的一声,遍是缺口的剑断折了。
章姓老人一愣,而赵飞英却不进击,退开了去。
「我不想跟你打,今日是我跟那位章大商人的事,你别插手。」
误以为是耻笑,章姓老人怒极。
「小贼手上拿的是宝剑!谁有宝剑,借我一使!」向身旁的人喊着。
赵飞英轻笑。
「道我用宝剑欺你?这把剑就借了你!」扔过了剑,章姓老人一抄,便知这把剑
的来历不小。
锋芒万丈,长短、重量想来是经过大匠精心打造,随手使了几剑,轻盈灵动而更
具威力,是习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宝剑。
赞叹地抚着剑身。
「看够了?」赵飞英轻笑。随手从地上拾了把剑。
「看你年长,不愿削你老脸,你却一再咄咄逼人。」
赵飞英起了个剑招。
「来吧,叫我教教你,什么才叫使剑。」
「找死!」章姓老人一上前,就又是迅雷急电的招式,以这把五彩流光使来,更
是绚烂无比。
众人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章姓老人不禁有些陶陶然,今日击毙了这小子,得想个办法留下了这把剑。这剑
,实在是使得太顺手了。
相形之下,赵飞英的剑式却是极缓、极慢,看来毫无章法可循,然而……众人之
中,略有见识的人,渐渐噤声了。
赵飞英的每一招,俱是毫无破绽可循,赵飞英的每一剑,都潇洒流畅地有如行云
流水。雨,渐渐停了,月亮,也渐渐探了头出来。赵飞英的衣袍扬着,藉着自己
饱满的真气,飘逸如仙。
相形之下,章姓老人就像个疯子,一心求胜的疯子。
「三招之内,叫你弃剑。」赵飞英在剑影之中,带着淡淡的微笑。
「大话少说!」章姓老人喝着。换了剑招,尽往赵飞英的剑上打去,要藉着神兵
利器,断他兵刃。
「可耻。」赵飞英低声说着。
「胜者为王!」章姓老人一剑挥来。
赵飞英偏转了剑身,沿着剑势带去,章姓老人只觉大力一黏,剑便撤了手。
睁大了老眼,赵飞英原本持着的剑也因这交击之力而断成两截,赵飞英左手一抄
,夺回了五彩流光,右手一扬,断裂的剑尖远远飞了去。
「不要!」南方容一声惊呼,往章大商人身前扑去,原本押着的人一愣,刀锋划
破了南方容的颈子带出了汹涌的鲜血。
然而,那透胸直过的断剑才是致命伤。
来得太快、太急了,断剑,穿透了南方容的胸膛,也只有缓了一缓,转身急奔的
章大商人只迈了两步,也被透背而过的剑,钉死在两步远的树上。
口中、胸前、颈项涌着血,南方容跪倒在地。
「南方兄!」大惊失色的赵飞英飞身而来。众人为他的武功所摄,一路上,远远
退了开。
扶起南方容,南方容只剩一口气,点了各大|穴道,赵飞英替他注着真气,却只是
加速了汹涌的血势。
「嘿,别浪费力气了。」南方容笑得狼狈。「我好歹也是大夫,这样的伤患送了
来……咳咳……我也没办法。」
「你……你又是为何……」赵飞英慌了。
「他……他是我父亲……父债子偿,求你就饶了他吧。」南方容哀求着。
「就算他是你父亲,他这么对你,你还替他舍命!」赵飞英大喊。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啊……真是痛啊……」虽然说得轻松,南方容的脸忍得
有些扭曲了。
「你……怎么尽是这种傻劲……」赵飞英低下了头,不让男儿泪掉了下来。
「对不住了,赵兄弟,不管他怎么对我,爹还是爹啊,至少,他也生了我、还养
了我十来年。」
「抱歉。」赵飞英沉重说着。
「算了,兄弟一场,就这么算了吧。正……正像我说的……人嘛,都会做错事的
,看开点吧,别把自己也赔进去了。」南方容一口气说完,喘了几口。
「天,我……」南方容只觉眼前一黑。
赵飞英加催着内力,然而已经运不进南方容体内。
「南方兄!」赵飞英喊着。
「别忘了,放……放过我爹吧……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看着后头章大商人的尸体,赵飞英掉了泪。
「好不好……好不……」南方容拉着赵飞英的衣襟,想再求个情,然而一口气再
也接不上,闭上了眼,在赵飞英面前渐渐断了气。
「鬼面!你还是人吗!连自己兄弟都动手!」章姓老人怒骂着。
看了南方容最后一眼,放下了遗体,赵飞英缓缓站了起身。
「看不过,就上吧,别只动嘴。」赵飞英冷冷看着章姓老人。
章姓老人有点气短,悄悄退了一步。
「别嚣张,赢了我一招又如何?在场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犹自叫嚣着。
赵飞英弯腰捡起了五彩流光。
「那么,上来吧。」精光四射的眼神,看到哪,哪儿的人就连忙退了几步。
回头看了南方容父子的尸首一眼,赵飞英仰天狂笑。
「老天有眼,叫我大仇得报!」挟着真气而去的声音,整整三里远的飞鸟走兽都
从睡梦里惊醒、四处逃窜。众人退得更远了。
赵飞英低着头轻声说着。「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我赵飞英又岂是恩将仇报之人……」
一会儿的沉默过后,赵飞英抬起头瞪视着丘下的众人。
居高临下,凛凛然有如天神降世。
「谁!上来!」大喝着。
众人鸦雀无声。
「是吗……既然没人敢上,我就自个儿动手。」
仰天一笑。
「看着吧,今日,我替我南方兄弟报仇,所有的恩恩怨怨,一次了结!」
一扬剑,赵飞英反手就往颈项抹去!
「不要!」红光闪过,一把闪电也似的刀击落了五彩流光,剑,远远地飞了出去。
若是要问世上有谁能击得落赵飞英的剑,也只有冷雁智的快刀了。
冷雁智吓得肝胆俱裂。才击落了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地。
拉着赵飞英衣袍的下摆,冷雁智痛哭失声。
「师兄……不要……我求你……」
11
冷雁智求着、哭着,然而赵飞英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赵飞英弯下了腰,把冷雁智的手拉了开。
「师兄!」
赵飞英往掉落在地面的剑走了几步,却被冷雁智扑上前一把抱住了腿。冷雁智还是跪着,砂土沾得他满身,膝头也磨破了,脸上的泪没有停止。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
抱着赵飞英的腿,冷雁智卑微地、害怕地哭求着。他不要,不要失去赵飞英。
「雁智!放手!」赵飞英大力扯着冷雁智的手臂,而冷雁智咬着牙越抱越紧。
「放手!」赵飞英失去了冷静,他大吼着,把冷雁智的泪水逼得更凶了。
「不放!」冷雁智哭喊着。
「放手!」赵飞英扬手就是一掌打在冷雁智脸上,冷雁智被打得头昏脑胀,然而一双手还是紧紧搂着赵飞英的腿。
清脆的一声,赵飞英呆了,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掌。
冷雁智沾满尘土的白皙脸上,登时黑了一片。微微的血丝从嘴角流下,然而冷雁智还是闭着眼,死命抓着赵飞英的腿,一脸坚决。
天哪……我做了什么……
大颗大颗的泪从脸上流了下来。赵飞英又动了,冷雁智蜷缩起了身子等着下一个巴掌,却只等到了落在脸颊上的一个轻抚。
「你……为什么不躲……」重重的叹息。
冷雁智含着泪,仰起一张凄惨至极的脸看着赵飞英。
「我不会躲的……你可以继续打我,打到消气为止。可是……可是……求你……求求你活下去……」冷雁智的脸颊贴着赵飞英的腿,泣不成声。
沉默了好久。赵飞英轻叹。
「起来吧,这么多人在看着,不好看的。」
「难看又怎么样?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冷雁智还是跪着。
「雁智……」
「我们回庄,好不好?师兄。不要再理江湖事了。我们回庄去,好不好?跟我回去……」冷雁智低声哭着。
「我累了……雁智……我不想再面对任何事了……」
「你累了,还有我啊……有什么事,我替你担了去……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冷雁智哽咽着。
「雁智……」
「师兄!」
「……好,我们回去。」赵飞英闭起了眼。
「不能反悔!」
「……好,不反悔。」赵飞英的眼角已然含泪。
冷雁智破涕为笑。
「好,我们回庄。」冷雁智胡乱地用衣袖抹了抹脸,有点踉跄地站起了身。
赵飞英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