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一下,低下头,抓着我的手缓缓垂下了。屋子里那该死的蓝调还在苟延残喘。我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抱歉……我说得有些过了。”“雷。”他抬起头来望着我,我试图从中找到初见时的冷漠与傲慢,却只是徒劳,唯有坚定与自信仍闪耀着星一般的光芒,即使因失望而略显黯淡了,却没人敢否定其中的另类魅力,“我不会放弃的,老天也应该不会仁慈地再给我一次机会,所以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我已经没力气跟他绕了,“你爱放不放吧,不会有用的。——太晚了,告辞。”
他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再出声。
刚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就觉一双温暖的手搭上了我的肩。“凯文。”温暖的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我原本以为,放你出去自由几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你回来,雷仍会是雷,凯文仍会是凯文。现在看来我错了……”我默默地轻轻靠在他肩上。“雷,你不肯接受的,到底是亚当斯这个人,还是这段禁忌的感情……嗯?”“不要再说了,凯。”我伸出手搂着他,试图从他身上汲取哪怕是一点点的力量,就像当年他将我由法师集中营中救出来时一样。那淡淡的,属于凯文的味道是如此的令人安心,令人想要哭泣。
凯文这两个字,是我在离开教会的这四年中,身上唯一的羁绊。所以凯文自信满满,我一定不会就此永远离开。雷一定不会一去不返。
“雷先生!出事……”我那出身良好的秘书难得会在敲门前冲入他人的房间,但再大的事可能都比不上他眼前的这件,“出……事了。”我深吸了口气,缓缓放开凯文,“天塌不下来的,别紧张。”他忙点头,“洛林总理大臣遇袭了,听说伤得很重,正在医院抢救。”我头疼万分,狂揉太阳|穴,“凯文你今晚留下吗?”“不,明早还有议事会议。”他揉了揉我的头发,“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记得我刚说的,不要拿自己开玩笑。”“我知道,有事我会找西平。”我做乖孩子状点头。他微微一笑,渐渐消失在传送魔法阵中。
这个避风港,我还能在里面躲多久?
“杰森,说说详情吧。”我靠坐到沙发上——这真是有史以来最让我筋疲力尽的生日。
我年轻的秘书这才从撞破伟大的凯尔萨斯和伟大的克里恩“偷情”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说,“洛林到萨尔金与元首共进晚餐,大约在九点离开萨尔金,正门的守卫说他当时连保镖和警卫只有两辆车,车子行驶到槐树大道与玛丽公主道的丁字路口处遇袭的。据初步调查显示,应该是后车被定点爆破炸飞,前车司机被狙击手击毙,车子失控撞上了路旁民用建筑的围墙。”“洛林在那辆车?”“前车。”“前车?狙击手放着车上的大人物不打,打个小司机?”“所以帕奇先生请您过去商量一下。”
我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又长出了那么一个头来,起身拍拍我尽职尽责的小秘书的肩,“准备熬通宵吧。”“是!”一看那副兴奋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个典型每天被迫准时睡觉的乖孩子。“对了。”我想起让我在生日这天还很郁闷的主因,“元首知道这事了吗?”秘书先生一愣,“啊,听说已经赶去医院了。”我强打起精神,硬是把两个脑袋挤回一个脑袋里,“先去帕奇那儿吧。”
与我们这些临时进驻人员不同,帕奇在萨尔金有自己的常驻房间。所以我们在那大得不像样的建筑里迂回了半天才找到他的房间。杰森刚要上去敲门,就被我拦了回来——幻之眼的副作用就是让我经常能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我可爱的秘书用目光询问我原因,我示意他把耳朵贴到门上听墙根。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这小子最近似乎经常被人撺掇着去听墙根。
当某个可怜的年轻人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时,白净的脸上立刻自动渗出红油漆。他低着头退了回来,尴尬地问:“那咱么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正盘算着,窗外白光闪现,继而一声响雷,窗子被风吹得咣当作响。看来今夜不禁无眠,还有交加的风雨做伴。“不然咱们也去探望伤员……”
又一道闪电般着心脏一阵绞痛袭来,疼得我捂住胸口一阵急喘。“雷先生!”杰森被我吓了一跳,“您没事吧?我看还是不要去了,您脸色相当不好,况且我们单独外出实在是太危险了。”
外出!危险!!安迪!!!我明白了!他们捕杀洛林是为了引安迪深夜外出!
“元首出门带了多少人?”“不清楚,但这种时候应该使一切从……”年轻人大概是被我骇住了,硬是将一个“简”字吞了下去。
冷静!千万要冷静!
“杰森你去把帕奇给我揪出来——不管他现在在干什么!”抛下一句话,我已由窗子冲出,朝医院的方向飞去——必须拦下安迪!即使来不及拦下他,也要及时赶去增援。现在唯一能赌一把的,只有……
不顾斯达兰的法师禁飞令,我沿着通往医院的路全速前进,一面搜寻着载着安迪的车子。来自法师直觉的不安越来越浓,以至于我必须不断的深呼吸才能使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你不能死,你不会死的,死木乃伊,你答应我啊!
近了!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魔法波段就在附近。前方一辆黑色的房车很明显就是大家今晚的准备大快朵颐的目标。我立即往那辆车的方向降落,心存侥幸。
第 17 章
交通灯第无数次转为红色,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一切在这瞬间都仿佛静了下来——接踵而至的巨响让我的心一紧!爆炸不仅是车子转眼就变成了废铁,燃起的熊熊大火还使我无法靠近,迫使我只能在稍远处降落。
脚尖刚沾地,我已察觉自己身陷重围——十余个黑洞洞的枪口伴随着上膛声指住了我。那势头分明就像在叫嚣:“小子,没想到吧?你才是今晚的大鱼。”实在是叫我诚惶诚恐。
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不像是好人的大叔走上来用枪指住我的头,示意另一人上来搜我的身。那家伙上来就收缴了我的宝石袋子——这些家伙绝对是冲着我来的!
变态大叔用枪托起我的下巴,奸笑,“倒真有一副好皮囊,床上的工夫不知道怎么样,把我们亲爱的元首大人迷得连大脑都没有了。”众人很配合地纷纷窃笑。我满不在乎地笑笑,“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主子居然能教出如此无礼的手下。”大叔冷笑,用枪顶着我的下颚,“小子,别太嚣张了!你以为没有了亚当斯,你还算是什么东西?”我依然笑容可掬,“你们是洛林的人?”“少废话!”大叔似乎极为不满我的懒散态度,顺手还给了我一拳。腹部传来的剧痛让我不由跌坐在地上,还有无数脚丫乘机而上,对我一阵猛踢,我只能狼狈地护住要害。
等他们踢过瘾了,才听那大叔说,“行了,留着他还有用处,别踢死了。”其实不死也差不多了,我强忍着浑身火辣辣的疼,睁开了眼——
白色的火光之中,渗出了一点紫色。我连续三次尝试对焦,才看清那渐渐放大的紫光中似乎走出来一个人。可想而知,一定是那没脑的家伙。我真想当场气绝身亡——这家伙没事出来搅什么局!
变态大叔蹲下来卡住我的脖子,“小子,你安分点儿,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去见一个人。”我被他掐得干咳了起来,意识再次陷入朦胧状态。
然而有人存心不让我安静一会儿,以一声“砰”的枪响把我吓了回来。变态大叔也因此而再也没有站起来。——那家伙真的没脑!
十数只枪立马掉头冲着危险来源就是一阵扫射,正式点燃战火。
我不顾那边正打得热闹,一口咬破了自己的中指——这可是我眼下唯一的触媒了,虽说代价是大了点。殷红的液体因为魔法的波动而闪耀着诡异的光芒,终于四溅开去。歹徒们仿佛被恶灵缠身般痛苦地挣扎起来,有人似乎意识到是我在捣鬼,还想向我开枪,无奈他的手刚触到枪就已化成了灰烬。
当所有的敌人都化为灰烬被风一吹而散时,我也几乎虚脱了。
又一次害我差点没命的家伙冲过来,“你没事吧?”“我要没事就好了!”这一下没有一个月我是别想再用魔法了。他一把扶起我,“我们得赶快离开,以免他们的后援杀到。”“我走不动,你先走吧。”我说的是实话。他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我背你走!”这位仁兄果然脑子进水了。我毫不避讳地鄙视了他三秒,“算了,你肯我还不肯呢,你扶我走吧。”
于是清冷的街头就出现了两个如同醉鬼般相互搭着肩蹒跚前进的身影。没拍照留念实在可惜。
“在想什么?”一片寂静中他忽然出声,吓了我一跳。我没好气的回答,“摊上你真是我倒霉。”“我可不可以把这当作你在向信任的人抱怨?”他居然还嬉皮笑脸。我在他脖子上用力一按,“你还敢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触犯了多少戒条?明天仲裁院不派人来抓我我自己都恨不得去负荆请罪了。”他沉默。我接着唠叨,“不仅违反法师禁飞令,还使用禁忌黑魔法!天!不判个十年八年的你来找我!” “禁飞令是帝国同教会签的约,执行权归帝国,你何必担心?”“是啊,我是不担心,反正担心也没用,仲裁院执委将会非常乐意杀来把我抓走,而我只能束手就擒!”“你也会有束手就擒的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揶揄我。我赠他白眼,“所以我才说你是魔法白痴,你以为禁忌黑魔法是说用就用的吗!”他微笑,“这我承认,我的确对魔法没什么研究。”“刚才你也看到了,”我轻叹,“那种可怕的破坏力,又可以不用宝石作触媒,所以对法师的反噬是很强的。使用每种禁忌黑魔法所要付出的代价都不同,有的甚至要搭上性命的。”他一僵。“不然你以为教会为什么要明令禁止使用?”“以后不许你用这种危险的东西!”“你嚷嚷什么!我还没用伟大到不要命!”我再次对他施以白眼,“焰噬虫是最低级的召唤系禁忌黑魔法,仅仅以封印施术者的法力为代价。”“封印多久?”他终于问了个有专业水准的问题。我摇头,“那可不一定,要是有大法师那种水平,一个月也就够了;如果是米可维奇之流,可能一年半载的也不一定;一般的法师嘛,可能这辈子就不用指望了……”
的确,有人奋斗了一生的东西,却只是我们一个月的假期罢了。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那你呢?也要一辈子?”他的声音也因为我的黯然而多少有些惆怅。我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说呢?……不过这种东西……没有了可能倒是福气。”我惊觉自己所说的话——原来魔法这东西,不知何时竟成了我的负担,即使只是暂时放下,也顿感轻松?
明月缓缓放下一片云幕,四周只有我们一步一停的声音。
“我会保护你的。”他说得很轻,却没有犹豫,也不容质疑。我一愣,扭头望见他英挺的侧脸。
远处钟楼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悠扬而深远。
“……这真是我最糟糕的生日之一……喂!”他应声看过来,“生日快乐。”他漆黑的眼中映着我淡淡的笑——有点狼狈,但那已不重要了——有人顺着我搭着他的肩,他搂着我的腰的姿势忽然凑过来,趁我避无可避献上狼吻一个。炙热的气息让理智瞬间蒸发,舌尖带着十二分的热情攻城掠地。我的回应令战况迅速升温,两个人似乎都想是要不遗余力的更靠近更深入。气息早已乱成了一片,只剩寂静夜里难耐的低喘……
车子的大前灯刺破昏暗而来,急刹车的刺耳声音才使我稍微找回理智,轻轻将他推离。
帕奇队长首当其冲率队将我们方圆数十米封锁,后面跟着我的秘书,“雷先生!”他一副生怕我少了半根头发的样子,几乎是将我从安迪手里抢了过去,将我扶上车。
但尚未等他钻进来,我身边的座位已被元首先生捷足先登。“你到后面那辆车去。”在场最有权威的人发话。年轻人有些不甘地用眼神向我求援。我对这二人的行径实在是哭笑不得,瞥了我身边的元首大人一眼,对年轻人说:“你坐副座吧。”大权在握的人没有表示异议,只是默默地握住我的手。微凉的感觉很舒服,让我不知不觉打起瞌睡来,连车子什么时候开得都不知道。
醒来时车子正驶进萨尔金的大门。而我居然枕着尊贵的元首大人的肩睡了一路。他见我醒了,轻笑,“你居然连睡觉都在笑,是不是梦到我?”“我梦见一只又老又丑的青蛙——你什么时候学会变形术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堵回去,声音有些惫懒的嘶哑,“嗯?害我把你踢进泥塘里了。”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他低笑的声音,“一会儿我去和帕奇商量点事,已经通知医生到你房间去了,让你可爱的秘书先生送你回去可以吗?”我笑,“我没事,你叫帕奇别为难我的秘书就行。”他莫名其妙。“你刚出门不久我们去找帕奇,当时他房间上了锁,根据我们听墙根后判断他和李都在。你认为如果不是有一位耿直的好青年冲进去坏他的好事,他会有那么快杀到?”有人幸灾乐祸,“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帕奇更可怜。”“你愿意步行回来的意志值得赞扬。”我给予他充分肯定。“谢谢!”“不客气。”
车子停下来时,杰森本来想第一个冲过来扶我,我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刚刚的休息已是我不至于太狼狈。
“雷。”安迪由车里唤住我。他下车走到我跟前,由腕上摘下手表戴到我手上,“你不是说那块表太招摇。”我瞥了一眼手上的表,可想而知肯定不是什么人都戴得起的。我实在累了,不想跟他再辩下去,只好无奈点头,“谢了。”他很满意我的配合,笑着坐回车里。
我们目送车子远去,杰森犹豫地问道,“克里恩大人,这样……好吗?你们……如果您只是为了教会,我认为,没有这样的必要。”我抬头仰望一片愁云惨雾的暗红天空,“我说过,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做的,却不能改变我的选择。”“可是,以您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