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了眼睛，他仔细地感受着那股气息。它正在渐渐消散，越来越淡，但是的确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气息的主人刚刚来过，地点就在，就在这间屋子旁边！
他有些疲倦地用右手揉了揉太阳穴，眨了眨眼睛，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今天，是他最虚弱的一天。不过，即便如此，那个气息却仍然对他有强烈的吸引力。
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个气息了？
他慢慢走到了了白止和黑衣人打架的那条小胡同，四下望了望。有一些残留的打斗痕迹。有什么人刚刚在这里打斗过，似乎还打得很厉害，把地面都打坏了一些。还有……那熟悉的、逐渐消散着的气息，似乎，也参与其中。是谁在和气息的主人作对呢？他想不出来。不过，至少从打斗现场看，气息的主人很安全。
微微低下头，闭上眼睛，他深深呼吸着，一脸幸福的表情。
而与此同时，一双眼睛已经盯上了他。
速度迅捷地，一只黑色的手从他身后袭来，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叶歆轻轻咳嗽了两声，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是你吗，尤金？”
“没错。”一个阴冷的声音笑了笑，一脚把叶歆踹了起来，黑色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按到了墙上，“你应该知道我来是为什么。”
“我不会给你——啊！”话音未落，一柄刀就插进了他的肩膀。鲜红色的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他那本来就因为虚弱而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如果你现在就会死，那东西对你就根本没用，还不如给我！”
“现在的你……还不会明白……”叶歆用低低的声音回答道。
“我不想杀你。如果你交出来，我可以不再来找你的麻烦；如果你不交——”话到一半，他指尖的力气顿时大了许多，“你自己的价值，也不在那个东西之下呢，老师。”
叶歆面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尤金的手腕。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流出，缓缓淌下。
“反正你又不用，那种东西，一直放着干什么？”看着叶歆手无寸铁孱弱的样子，尤金似乎有些心软了。他稍稍松了松手把指间的力气控制在了叶歆可以呼吸，但绝对摆脱不掉的范围里。叶歆颤抖着呼吸了起来，努力地靠着墙，双脚似乎已经支持不起他的重量了。缓缓半闭上眼睛，他突然放松了下来。
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叶歆用呓语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尤金……一直以来，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道歉……”
“闭嘴！别一天到晚给我说教！告诉我那东西在哪儿！”手上的力气再次大了起来。
“动手吧……”叶歆的眼睛完全闭了起来。他累了，很累。他需要休息……
尤金皱起了眉头，一丝不忍从他眼底闪过。不得不承认，让他杀了叶歆，他有些下不了手。毕竟，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这个老师曾是对他最好的人……
手渐渐松开，叶歆靠着墙，缓缓地滑了下去。
殷红的血染红了小巷的墙角。黑衣人默默站在他曾经的老师身边，神色间有许多挣扎。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或许，换做是任何一个性格与他相似的人，站在他的位置上，都会不知所措。
远远的，在小巷另一边，白止目睹了一切。他静静站着，什么都没有做。叶歆对他不错，这个他承认。不过，第一，他和叶歆的关系还远远没到可以拼命去救的程度。第二，即使他去了，打得过吗？他已经吃了一次亏，蠢到发霉才会主动送过去吃第二次。
经过菲利普斯的教导，白止也不再是不会隐藏气息的白痴，加上尤金并没有注意到他这里，所以一时间也没有被发现。
小巷里维持着一种微妙的气氛，带着点肃杀，带着点怀旧感。时间在静默中度过。尤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
小巷变得很安静，是白止所喜欢的那种安静。初夏的微风温和地拂着他，远处略显嘈杂的交谈声夹杂着偶尔的几声鸟鸣，一派田园气息。这本是个不错的读书场所，他也偶尔会在这里看一会儿药剂学的书。不过现在，这种氛围都被血腥味破坏得一干二净。
确定了那个叫尤金的人已经离开了，他缓缓走向叶歆，把他扶了起来，走进了配药间。
这是他第一次进叶歆的房间。令他有些惊讶的是，这个房间和他的几乎没什么区别，同样是一张硬床加一个当桌子的小木桩，连占地都没有大出一点点。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满屋的水晶容器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在屋内流转，沁人心脾。
简单地止血已经止不住了。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一刀已经深入了骨骼，他不敢随便拔出来，可是放任不管的话，叶歆的血流干，一样是个死。
“先生？先生？”白止很无奈地推了推叶歆。既然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身为药剂师，也算是半个医生的叶歆应该要知道得多一些吧？
过了许久，叶歆才醒了过来。他的脸色白得可怕，呼吸已经很微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谢谢。”叶歆颤抖着说出了这两个字。
“只是顺路而已。”白止几乎没什么表情。他不担心，也不着急，能救过来就救，救不过来，他也算尽力了。反正他也没欠对方什么。“刀已经嵌进了骨头里，怎么拔出来？”
“不必麻烦了，我活不过今天的……”
白止略显冷淡地看着叶歆，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似乎又回到了地球，回到了他厌倦生活的时候，如冰山般拒人千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名为叶歆的男子有问题。不管叶歆对他有多好，他都始终存在这样的感觉。或许这也是他一再拒绝对方善意的原因之一。
“你见到尤金了？”
“嗯。见到了。”
“他是我以前的学生。”
“……”白止没有说话。
“他没有杀你吗？”叶歆的微笑似乎透着一种欣慰的感觉，让人莫名其妙。
“他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是吗……”叶歆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白止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瞬间，他突然地明白了叶歆微笑中欣慰的含义。“他没有杀你，在最后关头离开了。”
“嗯。”叶歆微笑着，眼睛愈来愈清明起来。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了。
“他也算是个苦命人，一个被遗弃的孤儿。”
白止再次沉默。苦命人？他见的苦命人多了去了，尤金算老几？相比而言，他没看出尤金苦命在哪里。他见到的，只不过是个差点弑师的强盗。对于这个人，他没有太强烈的恶感，但也不会有好感。
“对了。”叶歆的声音越来越响，几乎已经恢复到了正常说话的音量，“你看见一只奇怪的兔子了吗？一只有两条长尾巴、银色皮毛的兔子？”
“兔子？”白止心里暗暗一惊。这样的形容，说的不就是小白兔吗？他当然看见了，而且只要他愿意，那么他天天都能看见、每秒钟都能看见。不过，他要把小白兔的事情透露出来吗？一秒都没考虑，他直接选择了NO。小白兔的厉害，他是亲眼见证过的。这么厉害的魔兽，生出觊觎之心的人必定不少。以他现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保护小白兔让它不受有心人的骚扰。所以，尽量让它不出现在人前是最好的选择。“没看见。”
“呵……”叶歆苦笑了一声，眼睛再次黯淡了下来，“天意……让它就出现在我身边，我却再也没命去参拜了……”
“参拜？”白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叶歆要参拜小白兔？为什么？难道有什么部落的人信奉森林守护神吗？
“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了。反正，死的时候是瞒不住的。”叶歆的呼吸又重新变得微弱起来。他闭目休息了一下，这才再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白止，“我刚刚形容的动物，是森林守护神。它们在森林里的地位高于任何一种其他的生物，是森林强大的守护者。”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小白兔是森林守护神，这件事情他一个世纪前就知道了，自然不会有一点点惊讶的感觉。不过，他仍然惟妙惟肖地装出了一副第一次听说的表情，然后点点头，思考了一下。
“当然有关系。因为……”叶歆看了看白止，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悲伤，“我不是人类。我是银狐，世界上最后一只银狐。”
第十七话 过往
更新时间2011818 22：56：01 字数：3206
“银狐？”白止疑惑了起来。不过，当他将这两个字说出口的同时，他的脑海中居然突然地跳出来一些解释。
这是一种十分珍惜的魔兽，拥有不下于人类的智慧，却心性单纯，没什么心计。成年的银狐可以幻化成人类的样子，不过发色全部是银白的。银狐的皮毛做成的衣服很舒适，而且具有良好的魔法防御力，曾引得富豪贵族们争相购买。加上银狐死后留下的魔晶是风属性术者们极佳的锻炼辅助，所以，银狐几乎绝迹，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原来是银狐，怪不得他会觉得叶歆有问题。白止稍稍放松了对叶歆的戒备。相比人类而言，他对动物的好感度要高得多。
“就这样告诉我，不怕我让你死无全尸吗？”白止看着叶歆，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银狐的尸体可是很值钱的。”
“无所谓。只要你放过我的灵魂就行了，其他的，你可以拿走。”
“……”白止诧异了。这回，他是真的诧异，不是装出来的。叶歆的态度绝对地超乎了他的想像。有人当面告诉他这样的话，他居然如此淡然，这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到的。至少，白止自己就做不到。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可以吗？”他卸下了冰冷，重新回到了那个阳光的邻家男孩。
“当然可以。”叶歆再次闭上了眼睛，休息了一下，“我的出生和成长都很普通。唯一的亮点应该就是元素立契了。放弃了与我亲和性极高的风元素，而改和火元素立契，成为了一个药剂师。”
“或许你听说过银狐心性单纯。但是，单纯并不代表是非不分。人类对我们大肆捕杀，我们对人类的敌意很浓。没有一只银狐喜欢人类，可是为了学习到更好的魔法和武技，更好地保护自己的种族，我们又不得不融入人类。”
白止怔了怔。叶歆讲述的是一个种族的仇恨，可是，他的语气却异常平静，不起丝毫波澜。
“和她遇到的那一年，我还很年轻，甚至可以算是少不更事。不小心被别人发现了身份，我差点死去。身份被发现的银狐总会有悲惨的命运，就像你说的，死无全尸。”
“少年时的我很是不甘。我第一次后悔了选择药剂师这条路。如果我与风元素立契，一定可以达到更高的层次。区区几个人类冒险者的围攻，又怎么会把我弄得那么狼狈？那时的我，怀着对人类无尽的怨恨，准备和围攻我的人同归于尽。”
“就在那时，她出现了。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绝望了。她的力量并不强，但是却足以使得我想同归于尽都做不到。可是，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站到了我这边，帮助我成功地逃离了包围圈。那一战，她也受伤了，很严重。”
“我不理解。为什么我所憎恨的人类会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帮我？不要命地帮我……我们就这样相识了。”叶歆停了下来，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很久很久。
“为了报答她，我陪了她一年，为她治疗、照顾她。然后，我们相爱、相知。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很美。一年中，她说服了我，让我重新拾起了对药剂学的信心。”
“被仇恨填满的生活不会有丝毫的快乐可言。为自己而活、为自己所爱的人而活，才最快乐。这样的生命，即使短暂，也最珍贵。这是她说过的话。”
“那真的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药剂和她成为了我生命的全部。可是……”叶歆的神色间多了许多悲伤。
“你可能不知道。银狐在维持人类的形态时，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天变得特别衰弱。这一天，我们不可以受伤，否则必死。不过，我却偏偏受伤了。她哀求着治疗师把我冰封了起来，然后开始了孤独的旅行，去为我寻找传说中的不死药。”
“整整三十年，她找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的努力，她终于找到了所谓的不死药，回来了。昔日的乌发变成了银丝，她憔悴了许多，憔悴得……死在了我的怀里。”一滴泪水缓缓滑落下来。
“她找回来的药，我没有喝。拼着最后的力气，我把她抱进了森林，躺了下来，希望和她一同静静地沉睡。受伤的我，是活不过一天的。可以和她同死，应该也是一种幸福。”
“然而，上苍垂怜银狐一族，森林守护神来了。它挽救了垂死的我，赐予了我第二次的生命。我埋葬了她，走出了森林，继续着药剂师的生活，如她所说的，不计仇恨、为她、也为自己而活。”
故事似乎讲完了。叶歆再次闭上了眼睛休息了一下。
“很无聊的故事吧？”
“不，不无聊。”白止微微一笑，“我有些羡慕您了，先生。简单充实而无忧的生活，是我所一直向往的。”
“嗯……简单的生活的确很不错。不过，年轻人，我还是不反对你趁着年轻先出去闯荡一番。以你的资质，不成就点什么的话，太可惜了。”
“我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白止笑了笑，低头凑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叶歆。如果不是叶歆自己说出来，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和他朝夕相处了半个月之久的人会是一只狐狸。就算凑近了看，还是看不出和人类有什么区别。特别的地方应该就只有头发了吧？可是，人类之中，银发也不是不存在。“您可以证明自己是银狐吗？”
“今天正好是我的虚弱期，我变不回去。我死之后，你会看见的。”叶歆平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突然地吐出一口逆血，呼吸再次沉重起来。
“先生眷恋这个世界吗？”白止的视线看着别处，突然地问道。
“我不知道……”叶歆的眼睛已经又一次闭了起来。“或许会吧……很庆幸，今生，我是一只银狐……很庆幸，在最后一刻，我不是一个人。谢谢你……”
白止回头看着叶歆的脸。这只狐狸说的话语序不清，意识似乎已经不是特别清楚了。之后，等待着他的，会是死亡。死去之后，他和他的她会重逢吗？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一个年轻人静静地守在一只垂死的银狐身边，谁都不说话。
白止伸出了右手。一个白色的六芒星浮出手掌，悬空着，透着一股果决的凌厉气势，仿佛是宣泄着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