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苷獍胩祀缗H窝囊气!但现在仰仗吴忧之处甚多,他心怀不满也只有腹诽一下了。不光是张潋不满,以楚元礼的老辣眼光也没有发现吴忧只是沉浸于往事之中了,他心里暗叹一口气,把刚才那个办事十分得力的军官叫来,低声吩咐道,今晚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将张五娘送到吴忧的床上。楚元礼不禁心中疑虑,关于吴忧沉迷酒色的传闻难道是真的?吴忧啊吴忧,千钧一发之际,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举目所及,阚统这人果然有几分胆色,单人匹马冲了萨都的军营。未几,清脆急促的鸣金声召唤城外的兵将们有条不紊地撤回营去了。楚元礼不禁感叹,吴忧,只凭这个名字、这一句话,就生生让这二十万大军停滞一日,只因为他们的统帅要等吴忧的一句话。今天的确是不会有战事了,楚元礼长吁一口气,忽然发现自己的内衣是一片冰凉的汗湿!这千军万马的压迫当真不是好挨得。
张五娘唱完了一段,忐忑不安地停了下来,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偷偷打量着吴忧,心中砰砰乱跳。如同许多爱做梦的女孩子一样,这一刻在她心中认定,吴忧就是她等待多年的白马王子。
“人生真是太寂寞啊。一场大戏,眼看就要尸山血海人头滚滚,演员和观众都拭目以待,忽然又不演了,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吴忧一瞬间心智有点迷乱,癫狂地笑了起来。那散乱的眼神、失控的神态与之前那个温润略带尖刻的形象判若两人。云州众兵将见惯了他这样时而发作的情绪波动,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圣京的一班人噤若寒蝉,大气儿不敢出一口就告退溜走了。
吴忧神智完全恢复清明是在黄昏时分,陈玄一脸忧愁地望着他,屋子里散发出浓烈的酒香味儿。狄稷、罗奴儿、罗兴等将领站在稍远处。
“陈先生,见笑了。”吴忧清明的眼神中弥漫着忧伤,“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小君,失态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叹息声中,陈玄摆出笔墨纸砚,亲自磨起墨来。
“先生这是何意?”吴忧有点不解地问道。
“请主公留下遗书。”陈玄表情凝重地道。
“你们也觉得我时日无多了么?”吴忧胡子拉碴的脸上看不出喜忧,好似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近来主公的病发作愈发频繁,眼下兵凶战危,为防不测,玄等敢请主公立下遗书,免生祸端。圣京之战虽可定天下格局,云州却是我们的根本。根基不稳,纵使赌赢了这天下大局又有何用?”陈玄沉痛地道。众将也是神色黯然。
“你们说得对,我今年三十三岁了,经历过的战争、阴谋数不胜数,身体和精神都每况日下,十几年来我转战大周南北,见识了各路英雄豪杰,树立了仇敌也得到了朋友,我拥有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我得到了她们的欢心却也一个个伤透了她们的心,我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我的事业必定后继有人……”吴忧强打起精神环视众人,笑道:“别都哭丧着脸了,我还没死呢!都打起精神来!陈先生,有劳您执笔,今日在场众人都是见证人,我吴忧在此立下遗嘱……”
陈玄提醒道:“主公,我等皆是云州部属,做见证人有所不便。若立遗嘱,当请几位身份尊贵、刚正不阿的公卿大臣作为见证。属下冒昧,请了太仆黄镇恶、侍中言行一、太中大夫丁弥、司隶校尉张英、大将军府长史楚元礼五位大人来与将军共进晚餐,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快到了。这五位大人可以作为主公遗嘱的见证人。”
吴忧道:“如此也好,趁他们还没到,我来说,你来写,到时候请这几位大人过目后画押作证便是了。前后的废话你自己看着办,最要紧的是这个,我的儿女们云州继承权优先顺位为:长子芒(阮香所出)、女筱筱(阮君所出)、次子笏(宁霜所出)。我百年之后,莫湘监国摄政直至继承人成年,文三辅为陆舒、陈笠、陈玄。”陈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吴忧道:“跟我这么久,我的脾气你应当知道,有话何妨讲在当面?”
陈玄道:“是。筱筱小主……”
“你是否顾虑筱筱已经成了清河的继承人?”
陈玄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儿,释然道:“都是主公的骨血,侍奉女主又有何妨!”
吴忧赞赏道:“先生能想通,其他人想必亦不在话下。关于辅弼之臣,我还有几句贴心话说。莫湘领军我最放心,陆舒刚直不阿,最宜佐少主,但过刚则易折,若少主年长,他必首先被驱逐,只是那时,我云州人才储备已有规模,陆先生若能急流勇退,不失为田家翁。陈笠胸怀大丘壑,若使掌军政,云州必可日趋强盛,但若任其秉政十年,却容易形成外重内轻君臣相忌的局面,因而只能屈居次位,不可使权柄过重。至于玄先生你,恕我直言,智计百出,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却缺乏一般宰相肚量、浩然正气,因此若设三辅,先生必居其末。”
陈玄拜服。笔走龙蛇一蹴而就,片刻工夫就将吴忧的遗嘱写就,交给吴忧过目后用印。了解了这桩大事,吴忧正想放松一下,一名金赤乌的传令官疾趋入门禀报道:“苏谒将军护送主母求见。”
吴忧一愣,苏谒自从上次一去一直毫无音信,这次突然回来必有原因,而他护送而来的“主母”是哪一个吴忧就根本摸不着头脑。本能上吴忧感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当即吩咐传见。待到两人进来,苏谒也便罢了,吴忧一见传令官口中的“主母”着实吓了一跳道:“怎么是你!”
第二十六节 殪
吴忧只觉得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身形俏丽高挑的女孩儿外罩雪貂皮大氅,内衬紧身骑马装,腰系百花手绣宽腰带,悬细皮鞭、弯刀,佩匕首、香荷包,脚着短马靴,橐橐地疾步走进门来,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泥土青草的清新芬芳气息。这位“主母”正是吴忧娶来以后就几乎将之遗忘的赵扬的妹子赵婵。赵婵面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汇聚起来顺着尖削的下巴颌儿滴滴答答流下来,胸脯高耸,起伏波动,粉色的鼻翼一张一合地翕动着,就像一匹刚跑过大远路的小母马。
吴忧却无心欣赏她的美貌,一步踏到她跟前急问道:“你怎么来了?云州出了什么事?”
“我……我……云州……张姐姐她……宁……”赵婵平时也算伶牙俐齿,现在被吴忧这么贴近了一逼问,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一下子竟是磕磕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情急之下,这位跨越千难万险来报讯的女孩子居然急得流下泪来。她一哭,吴忧心里更急,紧紧扣住她肩胛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话呀!”
吴忧越是着急,赵婵越是抽抽搭搭说不上来,幸而有苏谒解围道:“主公请撒手,路上主母稍微提及云州之事,若主公不介意,苏某愿先略述一二。”
吴忧道:“快讲!”
“今年初,云州发生剧变:莫主母杀哈迷失夺其军权,进兵云州,当时变生肘腋,张主母和宁主母在奋击营保护下逃离云州城,当时宁主母劝张主母启用紧急点集令招兵平乱,张主母担心酿成大乱,故执意不肯。时乱兵裹挟甚众,奋击营得不到补给,数次交战之下伤亡惨重,乱军追迫日甚,张、宁二位主母本待投奔莫湘将军大营,莫主母却似乎早已料着这点,以轻兵抄断去路,张、宁二主母只好退入伏牛山山区躲避。赵主母本随二位主母一起逃出,只因情势危急,又怕莫主母提前派人来混淆是非,于是自动请缨,星夜兼程前来报讯。赵主母先绕至莫湘军营报变,请她出兵戡乱,但莫将军道,泸州刺史赵扬点兵数万巡狩西境,其意不善,因而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莫主母发动之时,北疆酋帅狐兰忽然领军南下,屡屡构衅于边墙,刘衮将军竟是也被牵制地动弹不得。赵主母出境之日,云州乱象已成,人心惶惶,张主母却坚持不肯发布全州点集令。事情经过大致如此,主母,然否?”
赵婵不停地点头。
吴忧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听到后来更是怒不可遏,拔剑斩断几案高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是莫言愁!一定是宁霜!这贱婢,她,她,她怎么会跟张颖一起……这一定是个阴谋!传令官!传我军令——”
“主公!”“主公!”苏谒与陈玄同时出声道,两人相视一眼,对于对方要说的话已然了然于心。
吴忧额上青筋暴跳,手中令箭啪嚓一声断为两截,旋即化为一把木粉簌簌落下。吴忧二目尽赤,长啸一声,长剑猛然斩斫入地,剑气沛然,将地面斩出一道尺许深、五尺多长的裂沟。帐外披甲侍卫闻声蜂拥而入。
狄稷道:“没你们事,散了吧。”侍卫们面面相觑,却无人退出,吴忧任凭长剑留在地上,背过身去,哑声道:“退下!”
待众侍卫退尽,吴忧颓然落座,仿佛忽然间苍老了十几岁,脸上的皱纹深刻地勾画出来突兀的轮廓,两眼怔怔地注视着虚空的一点,眼神茫然而忧伤。
赵婵环视表情各异的众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吴忧身上,好像才第一天认识到这个平日里强悍的男人孤独迷茫的一面,心中却只是为自己的使命着急,催促道:“夫人请大人尽快回军平叛。大人,大人?”
吴忧恍如从一个极其遥远的梦境中惊醒,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问道:“哪个夫人?”
“张、宁二位夫人……”赵婵被他眼神中的煞气惊吓,结结巴巴道。
“不准跟我提那个贱婢!”吴忧咆哮着,粗暴地打断了赵婵的话。
“是……是……你到底让不让人家说嘛!”赵婵委屈地道,眼圈儿又红了,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
苏谒见吴忧好像又要发作,忙接过话头道:“请主母先去歇息片刻,用些食水,营中专有女官,可以为主母更衣。有甚需要,主公自会遣人传唤。”吴忧没甚反应,苏谒亲自将赵婵送至门口,又安抚两句,让一名传令兵带她前去安顿。
赵婵去后,吴忧只觉得异常疲惫,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陈玄道:“主公,云州是安身立命之本,这圣京大势……恐怕不是咱们所能图谋的了,不如及早抽身,免得云州酿成大乱。”
吴忧沉默无语。帐外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仿佛都震动起来。吴忧皱眉道:“怎么回事?”
不久一名传令兵飞奔来报,刚才中军大旗旗杆忽被一阵怪风吹折,砸伤军士数人。当值军官已将护旗兵拿问。吴忧心中不豫,旗杆无故折断,按阴阳术是军中将丧重将或逢大败的征兆,虽说吴忧本身对这种怪力乱神之说并不迷信,但偏偏在这多事之秋忽然出现这么一档子事情无疑让人心情更加芜乱。
苏谒一旁问道:“定罪名了没有?”
传令兵道:“以丧旗辱师罪当斩。”
苏谒浓眉一皱,望向吴忧,吴忧压抑下烦躁的心情,道:“不过是气候反常罢了,什么丧旗辱师!还没有见仗就杀自己人怎么的?每人重责二十棍,充入苦力营。”
这个传令兵刚去,另一个传令兵禀报楚元礼等公卿大臣到了,吴忧强打起精神来迎接待客。开席不久吴忧敬酒一巡后就因身体不适退席,他的脸色的确惨白惨白地吓人,宾客们面面相觑,并不知道吴忧日间与晚上风姿相差怎么会如此之大。陈玄代吴忧领酒,顺便提及吴忧立下遗嘱之事,少不得诚敬些特产土仪请诸位大人做个公证。众人这才似有所悟,猜测吴忧是为立储之事忧心。陈玄代表吴忧将遗嘱一式六份请五人署名作证,然后交给五位公卿大臣各一份,云州幕府自留一份。虽则吴忧不能亲自完成签字的仪式,不论如何这件事情算是了结了。
夜半三更,月朗星稀。金赤乌的军营忽然像是黑色的漩涡涌动起来,轻捷果决的脚步声沙沙响起,战马纷纷出厩,赤色的兵流如同潺潺溪线汇成滚滚洪流,五千将士在黑夜中集合起来列队完毕只用了半个钟点。吴忧披重铠,执钢矛,悬利剑,一马当先,晶亮的双眸比天空的星光更灿烂。狄稷、苏谒、罗兴、罗奴儿等云州战将肃然追随。奉命留守的鲍雅双手捧一爵烈酒跪倒在地大礼为吴忧祝道:“主公以万金之躯蹈不测之险,是我等臣下失职。请满饮此杯!主公天纵英姿必可马到成功!”
吴忧哈哈一笑,用枪尖挑过酒爵,晶亮的酒水在空中播撒出一道亮黄的水线,终点就是吴忧的嘴巴,吴忧一饮而尽,笑道:“痛快!出发!”
圣武二七七年三月三十日夜。吴忧先诈以调解张潋、萨都两家纠纷,遂趁萨都松懈之时,亲率金赤乌四千精锐骑兵和从大将军府调出的张家最精锐的老底子两千铁甲连环马,杀入萨都大营。萨都绝没料到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吴忧竟真敢打,而且是来得如此之快,由于长途远来,他的大部分部队正在整顿,只有小部分保持着警戒。当夜,罗兴率千骑攻东北,罗奴儿率千骑攻东南,吴忧、苏谒、狄稷三人组成锋尖,以阚统为向导,率最骁锐的主力攻正东,直扑萨都中军大营。萨军士兵原本就大部分是被裹挟来的,而其原本的军队都是属于张氏,军官层不少人心向张氏,对于萨都背主自立心怀不满,有心推波助澜之下,闹嚷嚷自乱阵脚,乱哄哄乱了自家阵营。吴张联军透营而过,反复冲杀,萨军如沙遇水一冲即塌。吴忧领亲军追逐萨都帅旗穷追猛打直至天明,萨都只得数百铁杆残部拥簇,被吴忧逼迫到汉水之滨,前有大河后有追兵,萨都逃得狼狈不堪,遥遥望见吴忧挺枪跃马身先士卒扑来,恨极气极,连射三箭,皆被苏谒后发先至拦截射落。萨都再去摸箭,却发现经过一夜血战箭壶中一十三支狼牙箭竟是全部射光了,只得继续拨马往北,循河找路。猛将王破敌主动请缨死战断后,不久其战马马蹄陷入浅滩泥泞,于是下马挥刃步战,未几刃卷,乃徒手纵跳格毙二十余人,最后被乱箭射死在河滩之上。王破敌尚且战死,萨都亲信将领多是如此下场。后世多年,兵家常以此为战史上以寡破众经典战例。
虽则借助王破敌等忠心部属舍命断后,萨都绕河疾走,正惶迫间,部将灌兜率兵千余来迎。萨都喜道:“众军星散,唯灌将军忠义护主,他日某家得志,必拜将军为征东将军。”灌兜谢过,道:“虽遭敌人袭击,士卒死者并不多,诸位将军收拢残军,还得数万之众,专等将军主持大局。”萨都大喜,军队迤逦向圣京进发。吴忧之军冲杀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