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陆丰只有叩头答道:“是小的失职。”
“张越可曾回来了?”
“回禀太后,他只是先派人回来报信,人还不曾回来。”
“阿宁,你派个。人出去到兵部衙门候着,让他一回来就到文华殿,我要见他!”
见朱宁答应一声退下安排,张太后便冷冷地看着陆丰:“先头李茂青那桩案子便是无头公案,如今又出了这么一桩,偏偏在场还有那么多人,传开了民间会怎么说,朝臣又会怎么说?我给你半月之期,两桩案子务必有个结果,如果没有,你索性就去养老算了!”
半月之期!陆丰只觉得嘴里直发苦,可仍是不得不答应了下来。等到口头出了东暖阁,他才使劲拍了拍脸。心想好容易除了暗中谋算自己的人,过了两天安生日子,转眼间就闹出了一桩更大的,莫非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由于消息还传得没那么快,张越回城的时候,无论是城下火街还是棋盘街都是如往常那般光景,东江米巷的几大衙门人弈旬书晒细凹口混姗不一样的体蛤”讥心不绝,守着巷子的十卒们也是有得打着呵欠。有的懒公冲处看着。太平安闲的意味扑面而来。联想到刚刚不过是两支羽箭就险些让一群未来的朝廷军官发生了重大踩踏事故。他不禁更坚定了一定要奏请皇帝建立武学。
一行人沿太医院官署前拐弯,刚刚到兵部衙门前头,一个人就敏捷地窜了出来,却是曹吉祥。张越还不及下马,就见对方上前急急忙忙牵住了缰绳,又亲自托住了马镫。
“张大人,太后在尖华殿召见。”
一听到是文华殿,张越顿时愣了一愣。虽说仁寿宫乃是寻常官员的禁地,但他偶尔也去过一两次,张太后在那召见时,多有勉励提点,而往日她召见部阁勋贵也向来不出仁寿宫。今日破天荒挪到了文华殿。只怕连那些在文渊阁办事的阁臣也要一并见了。脑海中倏忽中一思量,他就跳下马来,又叫来了一个探头探脑的皂隶吩咐几句,最后对彭十三等人点了点头。
“兴许之后内廷有话要问,我让他们给你们找间屋子暂时坐等一会。小方也在这等一会,再让人去请个大夫瞧瞧
见众人纷纷点头,张越便打算沿着小巷步行继续往前。这前头便是东长安街,往左手走到尽头就是长安左门,素来是文武百官进宫的必经之道。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有响动,回头一看,却是曹吉祥牵着两匹马追了上来。
“大人,如今耽误不起功夫,太后特意吩咐,让张大人骑马到东华门,径直到文华殿
从长安左门至午门,再从左顺门往文华殿,这一趟路少说也得两玄钟,而又东华门而文华殿就不过几步路而已。情知张太后必是急切想知道事情原委,张越也不罗嗦。上马之后就沿皇墙疾驰而去。到了东安门时,前头尚有当值官军喝住,后头的曹吉祥叱喝一声,两人仍是一前一后入内。一直到东华门前方才双双下马。
到了文华殿门口,曹吉祥匆匆先行进去通报,张越则是站在阶下等候。不过片玄功夫,里头便传来了高声通传,又有专人出来引候。及至入了内,张越才发现内阁留守的杨士奇杨浮二人都在,此外还有留守京师掌前军都督府的宁阳侯陈悠。拜见了张太后,他也不拐弯抹角。将今日一应事由如实道来。待说起那突如其来的两箭时,他就听到率帐后传来了张太后的一声轻哼,而左面的杨士奇等人全都是脸色凝重。
张越说完好一阵子,殿内众人谁都没有说话。良久,张太后方才第上个打破了沉寂:“张卿将逃去那十二人的名单摘录出来,可是疑他们和刺客有关?。
“回禀太后,臣命人传话,却被尚雍支使人打晕,继而又生骚乱,此可疑一;武选司此次比试显然只是虚应故事,中间必有贪墨受贿事,尚雍却在臣面前抗辩陈词,观其神态却有色厉内茬之感,此可疑二。那刺客一击不中大可立刻远遁,可他却费神射了第二箭,偏又正中武选司主事尚雍,此可疑三。除非此次武选除却贪弊之外别有隐情,否则。这突如其来的刺客实在是来得蹊跷。
灯在人已拿着了活口,总能审问出一些情形。”
“果真大不如从前了。”
张太后并没有加上一个指代。但在场的四个都是聪明人,谁都知道这是在指什么。杨士奇沉吟了一阵。便对张越问道:“你那名册可曾带来了?”
“带来了张越却没有径直交出来,而是对帘后的张太后说,“那十二个人的名单臣已经转述给了锦衣卫和东厂,自然由他们去查。但这名册上的其他人,臣之前为了安抚他们,所以提了设立武学,这却不是一时杜撰的虚言,而是臣想了许久的事。”
见张太后不说话,宁阳侯陈悠面露喜色,杨士奇杨浮则是极其诧异。张越便拱了拱手说:“太后。见微知著,今年承袭军职的军官如此。以前可想而知。臣当时在旁观看。也曾恼怒时分,恨不得将这些人尽数充革;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祖上有功之辈,若是因此而激变,兴许还会令之前承袭军职的那些人坐立难安。之前部阁议薪俸,其实何止是朝廷官员,就是军中将士。也一样是如此。一份禄米要养家里好几口人,练武虽用不着笔墨纸砚请先生。可总得有人教,兵器棍棒要钱。练身体需要好吃食,再若没有激励,这总是难以为继。”
“所以,今日之事,臣乞太后不加罪那些参加比试的军官。至于武学。如今的用处在于导那些初入官途的武官,今后的用处则用于那些要袭官袭爵的年轻子弟。太祖皇帝曾令勋贵子弟悉入国子监修习儒业,儒业立身之本,但功臣之后在武事军略上若是不曾下死力修习,难免也会不如前代。”
“由武及文,两京府学六十人,其余府州县分别是四十三十二十人,相比之下,各地儒生则犹如浩瀚烟海,何止千八百,除却官学,民间私学也已经多了。宋时四大书院曾经名满天下,如今有的式微,有的却已经复苏。仁宗皇帝和皇上为了以示科举公平,南北中取士都设了比例,但如今迁都多年,北方文事仍是不如南方,便是因为北方不如南方富庶,有天赋的贫寒子弟多半不能入学。所以,私学更应大力提倡张太后原是震怒,但张越说着说着就把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她脸上的恼怒之色渐渐淡了,最后若有所思地微微颌首,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临到张越一番话到了尾声。她看看杨士奇杨浮陈憨,见他们都没说话,她才举重若轻地开口说道:“张卿既如此说,此次取中的那些千户百户便暂时不究了,不过按照洪武年间的规矩,先给半俸,试职两年。至于武学和文学,你按照今日所讲详细拟好题奏上来,由部阁廷议之后转呈行在。今日之事且有锦衣卫东厂追查,你们几个回去之后。各自安抚知会下属
第八百二十九章雪上加霜
汰仁寿宫出来,杨洱仍是一如既往地缄默,和几个同僚妆口“后就先回了文渊阁。宁阳侯陈憨见杨士奇拖在后头对张越吩咐什么,索性也就放慢了步伐,等到杨士奇也从文华殿另一头回了文渊阁,他这才停住步子等张越上来。
“今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才刚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怒少年从军,不是在外镇守就是在外出征,还是永乐末年方才调了回来,这几年一直镇守京城,如今已经得了准信,皇帝一回来他又要出镇甘肃。所以,他最恨的就是人说话隐晦,刚刚张越一开口,张太后和杨士奇杨浮就心领神会,他却仍是一头雾水,这会儿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侯爷,今天的行刺看似大事。但恐怕更多只是因为我一时起意,别人生怕我坏了大事,既然杀不了我。便杀尚雍灭口。我怀疑,有人趁着这武选年年松弛的当口,鱼目混珠把人弄进京卫,恐怕是别有意图。”
隐晦的暗示陈慰一时没想明白,但这清清楚楚的明示他自然不可能不懂。冒名顶替和吃空饷一样,素来是军中积弊之一,他自个在外的时候也没少从这上头捞好处,因此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心虚。见张越未曾留意,他便把这层顾虑丢开了去,自顾自地皱眉沉思了起来。
皇帝领兵在外巡边,这边若只是单纯的武选弊案也就算了。但倘若是如张越所说,是有人让人冒名顶替入军中,而且是已经数年如此,,莫非是要行叵测之事!
“成国公去京营了,所以才网太后召见,他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于是就没去中军都督府找人。我现在就亲自去京营!”陈悠一时情急,便重重拍了拍张越的胳膊,沉声说道,“要是有什么线索名单之类的东西。你不妨立刻让人送来,我会让人尽快甄别!”
宁阳侯陈悠一走,一直远远地在一边看着的曹吉祥方才快步走了上来引路。一面把张越往东华门送,他一面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听张越只是随口敷衍并不露口风,他不知不觉有些失望,但面上却丝毫不露出来,等把人送到东华门外上马,他方才回返了宫内。
此次王谨随驾,他却没能跟着走,集本就极其失落,也只能安慰自个说留下来能给王谨做个耳目。然而,刚刚仁寿宫议事,闲杂人等全数退避,侍奉在太后身边的只有司礼监太监范弘和金英,他有几个胆子寻他们去打听?今日西郊小校场出的事情他是听陆丰说了,可要是只往王谨那儿报说这些,那他留着还有什么用?只可恨他现在位卑,想找个人商量都难!
曹吉祥思量怎么报信,张越也在考虑该怎么处置今天的事。当他赶回兵部衙门的时候,方才得知东厂已经使人来请,彭十三已经独自过去了。再看看头一进大院内那些皂隶书吏面色慌乱,他就知道消息已经传开。遂对出了一旁倒座房的张布等几个随从点了点头,让他们先送方敬回家去,等散衙的时候再过来,随即就带着胡七径直往里走去。
到了二门内的武选司司房,早得到消息的武选司郎中柴车已经迎了出来。他是举人出身,若是在以进士为正途的后世自是异类,但如今前有夏原吉杨士奇等连科举都没经历过的大臣在,他这个郎中就没什么稀奇了。只他永乐二年就从举人出仕,这些年联跑辗转却依旧是正五品。如今已经年近五旬,头发都有些斑白了。
此时此玄,他面色复杂地向张越行过礼后,等到一进屋子,请了张越上座,他突然一声不吭地再次长揖。幸好张越早有防备,忙伸手托了一把。
“都是下官驻下无方,这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不是大人亲自前往。恐怕这久而久之,年轻一辈的军官就都这么败坏了。周平安自是罪无可恕,但下官亦是罪责深重。”
张越当初在兵部从武库司员外郎一路升至职方司郎中,柴车就已经是武选司郎中,如今这许多年来过去了,柴车仍旧是郎中,两人公事上虽有默契,私交却是泛泛。只张越素来知道这位的耿介性情,更对他的几起几落依旧是风骨不改颇为赞叹。此时自不会认为这是故作姿态。把人搀起来之后,他沉吟片玄,这才定了定神。
“洪熙宣德以来,朝廷从未出过这样的事,你年前才调回来,说一句不知情并不是使不得,但我知道。叔舆你绝不会推搪责任,所以这话也就不提了。只武选司重地,如今要是一下子三人全都冉缺,那年末考评大选等等未免就废了,所以。担责等等,不如等到皇上回来再说。若是你有什么人要举荐,也不妨明说。武选司的三个司官到时候必定是部推,我也能尽早和张尚书商量。也可避免届时措手不及。”
柴车原以为张越会说什么徒劳无益的安慰话,起初只是脸色苍白地低头沉思,但听着听着就渐渐抬起了头。到末了不禁神情一正,竟是一下子站起身来。
“多谢大人提酷,也多谢大人信赖。”
外头都已经炸开了锅,张越接下来也不再隐瞒,将今早的情形对柴车一五一十说明了,这就离开了武选司司房。才走没几步,那边三门一个皂隶就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冯侍郎一下子昏厥过去了!”
闻听此言,张越顿时眉头大皱,立刻加紧了脚步。到了那边厢房。他就看到几个人正围着冯侍郎一阵忙活,到最后还是总算是让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醒了过来。只是。悠悠醒转的冯侍郎却是已经说话含含糊糊,老半天也没能说清楚一句话。面对这种情形,张越自然吓了一大跳,忙命人去请大夫。等大夫来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坐上多久。却得报说冯侍郎应该是中风。顿时长叹了一口气,吩咐了几个皂隶去备上马车,将其送回家去。又命人往文渊阁报信。做完这一切,他又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心中苦笑连连。
这下子,
接下来少不得是一番忙活,直到天几乎黑了,张越方才离开兵部衙门。武选司郎中柴车则是留值。他才出了兵部,就看到件头除了一路来随自己出门的张布牛敢等四人之外,还添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精壮家丁。就连起头去东厂那边的彭十三也来了,顿时愣了一愣。
“三太太看到小方那情形,又听说有刺客什么的,吓得魂都没了,三老爷和少奶奶拗不过,所以就添了这几个人。
至于我”,从东厂出来回了一趟英国公府,老爷和夫人也都知道了。让我这些天多看着点。”彭十三走上前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随即就压低了声音说,“晚上回去恐怕少爷你也不得消停,家里已经有好些人来过了,门房的礼也收了不少,就连二少爷四少爷都到家里等了。”官面上惊动那么大,家里也是如此。张越此时唯有苦笑。果然,上马之后一路到了武安侯胡同口。他就看到那边远远的似乎有两团亮光。再往前些,其中一团亮光突然就闪过不见了。待到了门口,他方才发现这是一个门房提着灯笼正站在外头,一见着他竟是先跺了跺脚。这才一溜小跑迎了上来牵马执镫。而他踩着下马石刚跳下马来门口高泉已经是带着好几个人匆匆出了来。
“这也阵仗太大了些!”
“少爷您这太什么话,他们回家报信之后,别说后头老爷太太他们。就是下头人也都吓得魂都没了。就担心您后点什么事。太太下午还把小的叫到二门口,说您是家里头一棵大树,怎么小心也不为过。这次要不是身边带着足够的人,恐怕就真吃亏了。朝廷只说不许擅用仪仗。咱们多跟几个人,又不用鸣锣开道,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