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程家坳进出黄州的船都从苏东坡屋后经过。虽然,“东坡雪堂”因此变得熙熙攘攘,但苏轼明白,这也是一种关爱——每艘停靠的小船,都或多或少的给他带点日用品。孩子们还经常不请自来,在他院里除草、打扫……
徐知州老了,才傍晚的时候,宴席便早早结束。升官的徐知州搂着小妾胜之,踉跄回后堂,众宾客纷纷辞去。
从徐知州府上出来,夜色已经黄昏,苏轼经过城东时,兴之所至,特意绕了远路,到了赵兴位于城东的、那座传说中的“金屋”。
这果然是一栋“金屋”。
整栋房子充满了“胡人”味道,完全不像是中土建筑。
房顶甚至还有个圆圆大穹顶,穹顶像寺庙一样刷着淡金粉,让它活像一座礼拜堂。
程夏正站在门口,看见苏东坡,忙邀请太师傅进去,苏东坡摇摇头,指点着那个穹顶,问:“这样式好眼熟,我好像在泉州清净寺看过——就是比那里的稍小点。”
“师公好眼力,这屋正是泉州清凉寺工人所建”,程夏恭敬的回答。
泉州清净寺是“中国第一清真寺”,它是由来宋经商的阿拉伯人建成的。建成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了,目前仍在不断增建……(后来,清净寺大部分建筑都毁于“民族大融合”,到21世纪,唯有主体建筑尚存。)
泉州清净寺是砖混结构的,其中跨度很大的大穹顶非常具备阿拉伯风格,赵兴招来清净寺工人建房,是为了挖人,这伙人现在已完全被他的高薪诱拐,被封闭在杭州新庄园里建房。而眼前黄州这所居所,只是他们受雇前的“试手”,相当于试用期的“才艺展示”。
当然,后续的事情苏轼并不知道,他只点点头,好奇地问:“你怎么站在这里?对了,你家在那儿?”
程夏有点扭捏:“师公……老师曾给我定了门亲,是福州柳家,他们前几日来‘发奁(往新郎家送嫁妆)’,可老师迟迟不归,我正在这里想:阿珠虽然未嫁,但也是下过定的师母,让她……”
苏轼笑了:“明天我来!”
苏轼说罢,随即昂然而去。边走边想:能请到清净寺的建筑工人来为自己建房,说明程族这一年的实力增长很快,已经请得起大地方的工匠了——离人的手段,果然不凡!
不过,他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动作很急,他似乎生怕错过……他在担心什么?
苏轼身后,程夏一叠声感谢:“谢谢师公,谢谢师公!师公,我给你拿个***,且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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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海面,几日后,赵兴又带着船队出航。
这次出航除了刘三的船之外,又增加了一艘个头小点的船尾随。这艘船属于刘三一位朋友,赵兴已把招揽水手的任务全部下放给刘三,所以他招来相熟的朋友,共同熟悉这条新航线。
此次航行添了一件新玩意——如果看过电视的人,看过这件“宝物”,就会发现它完全是古代风水师手中的“堪舆盘”。这个东西按照一斤八卦的方位,精细的刻了六十四个方位,这次出航,完全是确认新航路,检验这副堪舆盘。
有了这件航海新武器,刘三在整个航海过程中都显得神神秘秘,他日夜把自己绑在桅杆上,除了吃饭,剩下的时间,都躲在桅杆上,操纵着堪舆盘,在一张纸上神秘的写写画画,连赵兴都不准靠近桅杆。
这次出海,除了刘三与赵兴外,其余的人都没有跟随。程爽留在杭州,督建杭州的庄园,焦触返回福州,与自己的儿子进行交接,顺便帮赵兴抛售货物。长门不四则去了明州(今宁波),督建新船。
这样的出海队伍也是刘三特地要求的,赵兴理解对方的行为,因为保持航海中的神秘方向感是船长的特权。一直到蒸汽船时代,海图、罗盘……这些能在大海中确定方位的工具,都是由船长专门保管的。
这么做也是考虑到了人性因素——大海茫茫,在大海中航行的船员,常容易患上幽闭症,这种症状发生,会令人作出种种反常的不理智行为。而只有船长知道身在何处,会让船员感到一种无形压力,最大限度的减少海上叛乱。
第二次走这条航线,心中已经有了大致方向感的刘三,在赵兴的指点下,快速的复制了这条最直线的航路,两天半时间,耽罗岛已经在望,胸有成竹的刘三连耽罗岛都不屑登陆,他直接带领船队插着耽罗岛,驶向了高丽境外。
“整个航程我们只花了一半的时间,一半呀,两天就到了高丽。如此,加上装卸货物的时间,一个来回也就十天,一个月可以跑三趟……”刘三两眼通红,下了桅杆的他,困倦的身体直打晃,但他情绪高昂。
“别人一年跑一趟,挣十五万贯,算是好收成,我们一年往少里算,也可以跑15趟……大官人,厚利啊,每趟只要挣五万贯,这趟生意就划不来!”
“五万贯——你比我还贪心。一年跑15趟,还有个市场饱和问题,所以一趟的收成预期,应该定在三万贯。有这三万贯垫底,船不装满你也可以开航,单程货不满,回程能把货物装满,那也是一种盈利——为人不能太贪心。”赵兴训斥。
刘三已经摇摇欲坠,但他还在拼命点头。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24章 天下何人能识君(上)
更新时间:2008123 15:24:27 本章字数:2368
身比槁木,心无死灰,这就是苏轼谪居生活的写照。
“写的好”,高丽太子边抹眼泪边感慨:“诗好,字也好。”
诗写的好不好,自有后人评价。至于这份字帖写的水平——倒让赵兴想起现代一句著名的自谦话: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这本字帖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它的价值等同于“半个日本”。
这时代,高丽对宋输出的商品大约有:金、银、铜、人参、茯苓、松子、毛皮类、黄漆、硫磺、绫罗、苎布、麻布、马匹、鞍具、袍、褥、香油、文席、扇子、白纸、毛笔、墨等。
除了马匹之外,宋朝对高丽的商品输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优势,比如说瓷器。在唐代,大量越窑青瓷工匠被当作礼物押送至朝鲜半岛,至此,越窑的制瓷工艺也传到朝鲜半岛,使其在较短时间内完成了陶器向瓷器的转换,并开始了生产青瓷的历史。
高丽青瓷因釉色呈青绿色而得名,高丽青瓷与我国宋代的宋瓷相映成辉。宋人视高丽青瓷的釉色为“翡色”,并将高丽青瓷称为“高丽翡瓷”。其最大特点是釉色青翠亮丽,工艺精美,造型丰富多彩,“高丽翡瓷”与北宋四大官窑并称为“五大名瓷”,成为高丽出口换汇的拳头产品。
宋代刚刚完成了另一项技术输出工作,宋与高丽建交之后,高丽王借口自己生病,向宋朝索要大量医生,宋神宗很慷慨,将国内的名医捆了三千个送给高丽,这些人迅速建立起高丽的医学体系,他们也就是韩剧《大长今》里面那些名医的祖宗。
中国古代,对外贸易的拳头产品就是丝绸、茶叶、瓷器。汉代我们已经将丝绸技术输送给韩国,唐代又完成了瓷器技术的输出……高丽人不喜欢喝茶,所以宋人现在已没有优势技术可以输出了,相反,高丽瓷在国际市场上成了宋瓷的最强劲竞争对手,甚至反向输入到中国。
由于宋人丧失了针对高丽的所有贸易优势,所以才造成后来的巨额贸易逆差,而马匹又属于战略物质,即使高丽也在限制向中国的输出,那么赵兴该怎么办?
唯有向高丽输出文化……及输出铜钱。
输出文化,在宋朝也是被禁止的。高丽人仰慕中原文化,每次来中国都要求购买书籍,然而,儒生们坚决不肯,他们只允许高丽人购买像《武经七书》这样的国防科技书——因为这种书在他们看来是属于邪恶的“奇巧淫技”,而那些儒学经典,却不准韩国人购买。
这就是大宋与高丽之间的贸易现状:高丽鼓励向中原输送任何产品,而中原儒生们却不希望把高丽人想买的东西卖出去,于是大量宋钱外流,使高丽获得了巨额的贸易逆差。
在这种情况下,赵兴只好另辟蹊径,将文化变成一种确确实实的商品——他开始印布,将苏轼的字帖找个刻板高手,雕成印刷版,然而印到布匹上。而他需要采购的唯有铜。
高丽也没有铸币权意识,用我们的文化优势换取高丽铜,铸成铜钱后输给高丽人,输给日本人,就欺负他们没有铸币权意识,而这两国还要快乐地感谢这种欺辱……
此间快乐,非同寻常。
韩国人本来就仰慕天朝文化,赵兴的“文化绸”正投其所好,立刻赢得了狂热追捧——中原普通素绸在韩国没有优势,韩国本地产的“高丽绸”色彩艳丽,一匹也就售一百七十文。而赵兴的“文化绸”每匹能售到五贯钱。
暴利啊——赵兴每天都过着“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一个集装箱似的木箱可装运60匹布,这一箱就是300贯,高丽铜锭便宜,300贯可换回在国内价值1000贯的粗铜,回头往里面添加点铅,铸成铜钱,再用它们在高丽大肆采购……
哈哈,这年头没有《反暴利法》,让暴利来的更猛烈些吧!
苏轼好啊,这位是个才华溢的淹没太平洋的主,多产,保存下来的作品,有二千七百多首诗、三百四十多首词和一些优美的散文。高丽,你们就承接苏轼暴雨吧,俺就让苏轼的华美篇章淹没你们!
现在赵兴手头这批绸布,以四米做一个印刷单位,两米印人像,两米印诗词;诗像两头印有大量的鱼水纹,裁剪时,可以两米为一个单位,然后缝纫成衣服。
衣服做法或者如赵兴展示的那样,一面人像,一面诗词,或者只购买其中两米的幅长,另一面自己配上一副素白的绸缎,绘上自己想要的图案或者诗文。
其后的日子,朴寅光似乎看懂了赵兴对礼仪的欠缺,某天,他在一片歌舞声中,借助音乐的掩饰,低声向赵兴解释一些礼仪上的细节:“你应该向太子行礼的——我高丽朝向天朝递交国书,神宗陛下回复的国书里面,并没有拿我们当作藩属国——国书上是拿我们当平等邦交国对待的。
汝国皇帝尚如此,贤侄怎么如此不知礼……莫要辱了天朝脸面。”
赵兴愣了一下——果真如此么?不是说,我国古代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外交,无论什么样的国家使臣来“朝觐”,我们都拿他当作臣属吗?
难道古代中国竟然还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外交,还肯把外国视为平等国进行交往?
这就是宋的独特!
赵兴想的不错。这也是人们常把宋视为“积弱”的原因。
或许,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一种“积弱”的表现,宋现在不仅承认西夏和辽国是平等国,且每年送给一定的贡币(岁币),还承认高丽是平等国。唯有的两个真正意义上的藩属国,除了自甘“臣下”倭国天皇外,只剩下南方打服了的越南李朝。
好吧,赵兴虽然自大,但还没有自大到跟国家既定外交政策对抗的份,他离席而起,为刚才的冒失向高丽太子请罪。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24章 天下何人能识君(下)
更新时间:2008123 15:24:27 本章字数:2456
其实,高丽太子并没有责怪赵兴的意思。高丽国臣服中原王朝很久了,他们习惯于做藩属。当初他们向宋国称臣,本是想从宋国得到帮助,对抗辽国,没想到辽国视他们做臣仆,而宋国却视他们做伙伴……
其实,宋国国内也不适应这种伙伴式的国家交往,毕竟他们做天朝的习惯太久了,虽然国书上把高丽视为平等国,但宋朝官员们与高丽交往,依然保持过去的朝贡观念。
从两方面说,高丽太子习惯了臣属的态度,赵兴没习惯,所以双方对彼此行为都没有感觉异常。略一交流后,心结解开,两人为见面的“冒犯”大笑起来。
歌舞声依旧,来拜访的朝鲜官员逐渐多了起来,官员们在酒席上传看着赵兴带来的“文化产品”——印了诗歌的瓷盘,印了名家字帖的绸布,场中的局面热烈而喧闹。
朴寅光与高丽太子成了官员们追逐的对象,他们现在已没时间照顾赵兴了。赵兴冷静下来,才发现肚子饿了,他低头一看餐桌上的食物,顿时怒火万丈。
几碟可怜的素菜;一只饱受迫害、羸弱身材、瘦小干枯的小鸟;几盘水果——这就是盛宴了吗?
看到眼前的“菜”,赵兴只觉得饥肠辘辘,饥饿感加强了他的愤怒,他强忍着掀桌子的欲望,只好频频灌酒以消除饥饿。
眼前这个场景倒让他想起现代的一个经典场面。韩剧中经常有一个画面——家庭主妇买了几斤猪排,还特地向邻居炫耀。
在大多数中国人看来,韩剧中展示的普通韩人的生活是很富足的,然而这种买猪肉的场面,却令一些人恍然,原来韩国人的富足全是假的,他们平常连猪肉都吃不起。
赵兴正恨恨的夹起一块桔梗,泄愤式的在嘴里嚼着,猛然间,他眼前闪过了不三不四两个倭人蘸着菜汤吃饭的场景,他愣了一下,缓缓的放下了筷子。
难道韩国人也跟日本人一样,有不吃兽肉的习俗?啊啊,没准这一猜测恰好接近事情真相!
这正是真相!
在赵兴所看到的韩剧中,韩国家庭主妇买了猪排向邻居炫耀,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富有,而是在炫耀:自己的饮食习惯已经接近了贵族。
与日本一样,韩国也有禁吃兽肉的习惯,尤其是朝鲜半岛南部——这里大多数国民都是日本移民,当年日本人在这里建立了两个殖民国。他们将日本的饮食喜欢带到了南部朝鲜。而后的殖民统治又强化了这种饮食习俗。
几千年养成的饮食习惯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这使得大多数韩国人养成了不食兽肉的习惯,加上佛教文化的渗透,导致在韩国能没有心理障碍,随意食用兽肉的,唯有贵族。
韩国吃禽肉的方式也很有意思,那就是“韩式烧烤”。但这年代,“韩式烧烤”这个词还没有出现,它现在的正式名称叫做“汉(唐)炙”,也就是中国成语“脍炙人口”中的“炙”做法。如果加上“脍”变为“日式刺身”。我们可以说,“脍炙人口”这个词,从头到尾跟中国没关系了。
席上那只可怜的小鸟就是一种贵族待遇,很多平民出生的官员席上还没有烤鸟。
要拿普通宋人参加这种宴席,便会想着为国争光,宁肯饿肚子,也不去碰那只身前饱受折磨的小鸟,但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