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隔五年，这一遭她见我，手中又拿着我的卖身契，却是当着我的面将它锁在了床头的柜子里。然后她敲着那柜门，对我道：“你又是我的了，所以你要听话。如果你不听话我也不会罚你，只罚你的阿念。”
我的阿念……那也是她的儿子。
可她却像不知道一样，用完全陌生的口气在说这句话。
我竟不知道该庆幸她在无需我开口的情况下就把孩子接了来，还是该担忧阿念和我将来的命运。
我么，生死早就无所谓了，所担心的只有阿念一个。
阿念生下来便瘦弱，却十分懂事。
她可以恨我罚我，可我还是奢望她能抱抱阿念，对阿念好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4。无所适从（一）
钟小姐慢慢和阿念有了点亲近的意思。
这也真是奇怪。
当年她对我说不怎么喜欢孩子，不希望我生下她的孩子……可是她以为阿念是我跟别人的孩子时，却表现的挺喜欢阿念的。
我一开始还担心，若她意识到阿念其实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会不会不能接受。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她却从不曾怀疑她自己已经做了母亲，一直认为阿念是我和别人的孩子。
这也难怪，别说她，府里的所有人都以为阿念最多只有三岁，哪里想得到他在五年前我离开钟小姐之前就已经存在在这世界上了呢。
大夫说，这是阿念跟着我风餐露宿，营养不良，身体虚弱造成的。
我是抗惯饥饿与寒冷的，可是阿念却不行。
他的身体太差，生下来时哭得像一只小猫弱弱的，险些养不活，勉强长大了也总是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健康，发育总是要慢上一拍。即便我已经尽力，可作为男人终究挣钱不多，总是不能买到足够的药材，和足够营养的食物给他。
阿念跟着我，总是过不好的。
我渐渐明白，不能怨恨钟亭当年不愿意我生育她的孩子，她想是也猜到有我这样卑贱的父亲，孩子生下来总是不能够好的。
是我拖累了阿念。
倘若我的出身好一些，我的身体好一些，我真的能得到钟亭的宠爱的话……阿念便会健康的诞生，会成为钟亭的掌上明珠，他会得到最好的乳父的照顾，穿最软最舒适的衣服鞋子，吃精致美味的食物，无忧无虑的长大。
但因着我，他只有一个自顾不暇的父亲，必须跟着我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甚至因为我外出打工时缺人照料而高烧不止，几乎命丧在幼年。
就在我绝望地抱着他跪在医馆门外时，遇到了一个愿意替阿念出医药费的人。
她唯一的条件是，我要卖身去妓馆，照着她的要求好好伺候客人。
我不明白她怎么会看上一个像我一样面黄肌瘦的老男人，可她却轻笑着说：“总会有人喜欢你这款的。”
我答应了她，换来了阿念暂时的平安。
而现在，阿念的平安在钟亭的掌握之下。我不敢试探钟小姐的态度，只能机械地照着她的吩咐来办。
比起五年前，如今的她要更难伺候一点。也是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她当年对我其实是温柔体贴的，而非我以为的那般只是道义上的敷衍。
从管家和其他下人的口里，我得知这五年她的生活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以为没了我，她说不准也会松一口气，然后很快又会有别的男人，不管是季家的那个小公子或者是别的少年……可是她没有。
她没有别的男人，没有孩子。
五年里，她甚至还派人去寻找过关于我的消息。
今时今日，她对我甚至仍旧是照顾的，虽然她依旧会在人前轻薄我，不甚顾及我的颜面，也不再注意我的需求，不再哄着我吃药……可此外她对我很不错，吃穿住行都不曾短缺，只要不触怒她，每日还会让我去陪阿念几个时辰。
我想过，被怎样折磨报复都是我自己的命，我愿意忍着。
可她对我这样好，反倒让我无所适从起来了。
只能尽力而为，揣摩她喜欢的举动，厚着脸皮讨她的欢喜。
五年间的事情似乎就此揭过无人再提，她甚至没有开口问过我半句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敢开口问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回到她身边的日子，就像是偷来的时光。
我就这样忐忑着，隐瞒着阿念的身世，欺骗自己钟小姐许还是对我有几分喜爱的，无所适从地在钟亭身边又过了一年。
然后在我们相识的第九年的一个早晨，我发现自己似乎又怀孕了。
这一遭因为我与钟小姐一直睡在一起，起居总在一处，没有丝毫的隐瞒可能，她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我的身体变化。
我吓得手也抖，脚也软了。
只一年而已……才一年而已，这偷来的幸福就又要到头了吗？六年前的噩梦又会重演吗？
我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是平平的，摸不到任何孩子存在的痕迹，但我却觉得隔着衣服的肌肤正在隐隐作痛。我几乎想要跪下哀求她，求她不要那么残忍地说出那句话，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出生的机会，她不是也很喜欢阿念的吗……
但就在我开口之前，她却先一步眉飞色舞地道：“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5。无所适从（二）
“你喜欢孩子？那当初为什么……”
“因为大夫说你身体不好，生育怕是有危险，要先调理好身体啊！”她笑颜如花地说，“再说我也没说不想要孩子，只是总不能在你不能生的时候还念叨说孩子孩子的惹你心烦呀！如今你能生了，也怀上了，还不许我多笑一会儿么？”
原来她喜欢孩子。
原来她一直盼着我能给她生个孩子。
“可是我的身份，你不介意我出身只是个奴隶，还愿意让我生下你的孩子吗？”
“就因为你出身不好，我才不能娶你做正夫，只能委屈你做个小侍。”钟亭皱了皱眉，拉着我的手笑盈盈道，“这是律法规定的，说是不能乱了尊卑……但也不是毫无通融之处。我问过的，只等你生了儿子便可提你做侧夫，待你我之间处足了十年或你有了我的女儿，便可将侧夫扶正做我唯一的夫君。”
“……”
竟然是这样。
怎么能是这样。
我竟不知是该喜该悲了。
……
待我反应过来时，却是已经被她抱在怀里，丢脸地抹了她一袖子的鼻涕眼泪。
她有些担忧而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低声问：“对不起，是我又勉强你了吗？”
“我……”我艰难地试图找回自己的语言能力。
但在那之前，她语速飞快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六年前你就说了……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会对你很好，我也不介意你之前都经历过什么是不是心里还有着别人。我也会对小念很好，绝对不会让你们父子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只要你答应别离开我。你看，这一年我们不是也过得挺愉快的吗？”
她的手落在我的小腹上。
我颤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安抚地轻拍着我的小腹，柔声说：“季云，这里不光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另外一个孩子，也许是个丫头，也许还是个可爱的像小念一样的男孩……你开心一点，不要嫌弃这个孩子好不好？把他安心生下来吧，该给你的名分我都会给你，你要什么都好……你……”
怎么办？
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涌出眼眶了。
“钟亭……我不是……”
我不是不喜欢你。
我只是太过自卑，才忽略了你的爱，自以为是地以为付出了感情的只有我一个人，甚至试图用两败俱伤的方法来结束我以为无望的单相思。
如果我当年能开口问一问你就好了。
如果我当年能信你多一点，在你当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的时候，不会因为怕你嫌我烦所以只肯风轻云淡地假称无事就好了。
甚至于在这一年里，本该有的侮辱折磨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我如果能把自己的困惑告诉你就好了。
我这样的笨，钟亭你……怎么就会这样喜欢我呢。
我真的不配啊。
“我也……我也很想要这个孩子啊！”我听见自己说，“钟小姐，当年是我错的太糊涂，以后不会了。”
“季云你真的想通了，愿意留在我身边啦？”
我攥紧了她的衣袖，鼓足了勇气对她说：“是。”
“那你怎么还叫我小姐？直接叫我的名字好吗？”她说，“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钟亭。”
“哎！”她的目光闪亮亮的，笑得露出了八颗雪白的牙齿，几乎晃花了我的双眼。
下一刻，她凑近我，在我的脸颊上轻轻落了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 =我后悔了……我觉得这么写文写得我快精神分裂了……
不过好消息是晋江终于肯让我登陆后台了
☆、6。无所适从（三）
她坚持叫了大夫来为我诊脉，并让大夫口述她手书，将各种孕期要注意的事情列了长长一串，几乎被她写出了一本书来。
当年我误会她至深，难得她还肯为我如此。
更难得的是她似乎只是想要一个我能为她生儿育女，和她白头偕老的结局，并不想追究我之前做错的那些事。她不提六年前的那一刀，并不是为了将我捧上云霄后再将我狠狠摔下，而是她确实没有计划要再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只准备乐观地向前看，一路向前走。
看上去，只要跟着她，我们之间的故事可以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可现在并不是故事画下句号的时候，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她。
“钟亭，小念他……”
“诶，季云你不要胡思乱想，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喜欢。我一定会对小念视如己出，一直对他好的！”钟亭打断了我的话，没听我说完便急急表达她的意思，“你也不要担心这府里有人对他不敬，我一直都和人说小念是我的孩子……我不是不让孩子认他的亲生母亲，但他娘大约已经不在了？或是在也与不在没什么差别才会让你们父子过得那么难。我认下他，对他将来要更好些的，小念长大了还要嫁人不是？”
她这一长串话中竟连个停顿也没有，我完全插不进去，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也缩了一半，一时有些呆呆地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才好。
而钟亭顿了顿，见我没有接话，叹了口气，又接着对我说：“季云，和你说实话，我的确是觉得不舒服。一想到你当年和我说的……你已经喜欢上了别的人什么的，我就觉得很难过。之前你过得那么难，却也没有回来向我求助，也让我觉得很伤心。可是现在你不是在我身边吗，我只想把握好现在，不想再想当初那些事情了。你别担心，那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有人再提起的。”
我想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的心结被她解开了大半，但她的心结……
她一直都表现得对我温柔体贴又略带强势，在我们的生活中一直是她在主导而我努力跟随，我从没想过她其实也会觉得不安和难过。
如果不是今天她乍听喜信，比平日的话更多了些，我恐怕还会以为她是并不在乎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我在刚刚甚至还在猜测，挨过我那样的伤害，还能盼着我留在她身边为她生孩子做她夫君的钟亭……是不是只看重结果，并不在乎我之前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在乎我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真是糊涂！
在她开口说这些话之前，我甚至从没想过她也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逃避那些问题，好像藏着不说矛盾就不存在了一样。
可事实上，只要开口说出来……
“钟亭，我没有别的女人，小念原本就是你的孩子。”我说，“当年……”
把自己当年的不成熟和幼稚，把我们之间那些可笑的误会带来的彻骨的伤害摊开来晾晒在阳光下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甚至我不知道她在听过一切之后，是会解开心结之后依旧还会爱我，还是自此觉得我自私而有罪。
但我还是觉得，必须要告诉她一切。
从今天起，学会坦白。
☆、7。柳暗花明
我们坐在一起，谈起许多过去以及现在的事情。
我问起她当年是不是指因为那一件棉衣的恩情，有因为季家设计下的那次意外占了我的清白，才会对我这样好。
“我一直担心，担心你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喜欢我，担心你对我好只是因为对我的愧疚和感激……”
她回答我说：“回去找你是因为那件棉衣，占了你的清白纯属意外，可是如果不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你这个人，我又怎么会这样执着的，哪怕勉强你也在所不惜地要将你留在身边？你不知道我放你离开之后有多后悔……才找回你时，我甚至想到要将你锁起来关在屋子里，让你再也不能离开才好。”
她说的这样可怕，可我却觉得十分开心。
她也问我，会不会是因为我的清白被当初中了春药的她强占了，我才会委屈自己跟在她身边。
“那是我六年前说的话……但不是我的真心话。”我说，“我……我第一次见你时，以为你和我一样过得窘迫，只是比我强在一点就是你是自由身。可即使你那样凄惨的时候，我还是被你吸引住了。你的眼睛那么好看，说话也很彬彬有礼，我那时想如果我是季家的小少爷就不会悔婚，我甚至想如果我能……能帮帮你，让你能记住我就最好不过了。后来……后来我甚至觉得庆幸，如果不是她们喂了你春药并把我送上你的床，我的身份只怕一辈子也难再接近你……”
钟亭的嘴角撇了一撇，她轻哼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你知道，不是那样的。”
“什么？”我问。
“即使没有那件事，你也不会一辈子都找不到机会接近我。因为我会为你制造各种机会，来彼此亲近的。”她抿了抿唇，停顿一会儿忽然又问我：“当初你的匕首捅进了我的左胸，还记得吗？”
我的手指一颤，随后听见她继续说：“我那时候很庆幸我自己天生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