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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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圈-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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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那末,我不妨先听听地侦查的成绩,然后再出其不意地将我所得到的重要消息供给他。 
  在核桑的早餐完毕以后,彼此烧着了一支纸烟,我就开始发问。 
  我道:“霍桑,我想你昨天一定已奔波了半天。有什么结果?” 
  霍桑缓缓答道:“还不能说什么结果,我曾到斜桥路河南会馆去过,也曾查明了地址,去拜访过那位王保盛的父执潘之梅,查明了几种事实,后来我去访汪银林,把这事告诉他,希望他给我调查一下王保荣的踪迹。他又陪我到西区警署里去调查登记的事,又一块儿去访问过那个高月峰医士。末了,他留我吃了夜饭,耽搁得很晚。今天我本打算找一个题目,就要会见见保盛的姨母倪氏,这就是我昨天和你分别以后的经过情形。 
  “那末,你所查明的几种事实是什么事呀?” 
  “那会馆里的职员,有一个叫做庞伯年的,告诉我王刘氏的棺材的确是在二十三日早晨九点钟光景送进去的,送丧的只有一男一女。这的确是一种习惯的所谓偷丧举动。” 
  我这时几乎忍不住想补充,但急忙忍住,干咳了一声。 
  霍桑向我瞧瞧,问道:“你要说什么话?” 
  我仍保持着秘密,答道:“没有什么,我要问问这送丧的一男一女是谁。 
  “据庞伯去告诉我,那女的就是死者的女儿保民,男的却是一个姓唐的西装少年,说是死者的亲戚。后来我去见潘之构时,他却说他不曾听得王训义在上海有什么姓唐的亲戚,这个人至今还是个哑谜。” 
  这时我的咽喉间似乎有些发痒,但我仍凭着控制的力量保持着静默。 
  霍桑把纸烟灰弹去了些,仍自顾自地说道:“我还查明二十四日傍晚七点钟时,到西区警局里去填写死亡执照的人,就是王保盛的哥哥保荣。不过那管理死亡登记的赵巡长,只凭着高月峰医生的签证就胡乱登记,并不曾亲自到王家里去调查过。因此,可以证明王保荣在他的大母死后还没有失踪。” 
  我情不自禁地暗暗点了点头,因为这结论和我所归纳的恰正相合。但我这点头的动作,霍桑似没有瞧见。 
  他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我认为非常可疑,那庞先生说那天四个扛棺材的夫役中,有一个人他向来认识,那人名叫阿四,住在大东门外关桥愧,你想关桥离犁园路很远。他们为什么不瘤用近处的夫役,却这样子舍近就远?因此,我觉得这里面的矛盾点越发不能调和。” 
  我插口问道:“‘你说的矛盾点指什么说的呀。 
  霍桑呼吸了几口烟,说道:“我昨天就觉到这里面的事实互相矛盾,在情理上解释不通。因为从一般心理上推测,刘氏的死,假使果真出于倪氏母子的谋害,谋害的方法姑且假定是最简便的毒药,那末,他们的阴谋既已成就,尽可以陈尸在堂,让伊的亲生儿保盛回来殡殓,事实上保盛决不致贸贸然就去检查尸体,而且服毒而死,也决不是一瞥间所能瞧破,但他们为什么故落痕迹,采取这种诡秘的偷丧举动?从别一方面看,他们这种诡秘的份丧,又足以反证他们的确有阴谋行为。但他们的阴谋是什么性质?我委实无从推想。并且他们既有阴谋在先,为什么又急于拍电通知保盛?通报以后,怎么又反故意似地造出这种种疑团?这种种都觉在情理上解释不通。后来我查明了他们特地到远处去雇叫打棺材的夫役,又有那个不知谁何姓唐的少年送丧,越足证明他们确有诡秘的阴谋。可是据活之梅说,那倪氏平素为人柔和胆小,所以历年来相安无事;又说那深荣也只是喜欢游荡罢了,料想不致干出这种骇人的犯法举动,还有那医生高月峰,也声明刘氏是病死的。这些都是显著的矛盾点,现在我差不多已被困在矛盾圈子的核心。我的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你来给我解释了。”他说完了话,便把身子靠着藤椅的背,闭目养神似地吸他的纸烟。 
  我作疑讶声道:“什么?你希望我来解释这矛盾点?” 
  霍桑点了点头,晴晴依然闭着,烟雾却一缕缕从嘴里吐出来。 
  我又遭:“这种出乎常情的矛盾点,你既然认为困难,我怎能——” 
  霍桑忽接嘴道:“我相信你能够的。你何必谦虚?” 
  “这不是谦虚问题啊。” 
  “得啦!你的声容态度,早已告诉我昨天曾自告奋勇地调查过一下,此刻你已握着这疑案的秘销!” 
  我不禁笑道:“‘唉,霍桑,你的眼睛真厉害Z我想瞒你,委实自不量力,不过我所知道的有限,说不上‘握着秘钥’或解释矛盾,我只能补充一些会了。” 
  霍桑才张开眼睛,重新仰起身子,丢下了烟尾,向我微微一笑。 
  他道:“那末,你有什么补充呢?”他说时又摸出一支新鲜的纸烟未。 
  我答道:“‘我已知道那个送交的姓唐的少年是王保民的恋人,还有那小使女菊香,在二十三日早晨陪着棺材出门以后方才走开。这两点或许可以给你一种补充。”我从衣袋中摸出我的日记簿来、把上衣里所写的四种结论的纸,检出来交给霍桑:“这就是我昨天向王家陷邻的一个小使女嘴里查问而得的成绩,你自己瞧罢。” 
  霍桑把那张结论的纸接过,细细地瞧了一遍。接着,他一壁烧着纸烟,一壁把眼光凝视在他的皮鞋尖上,脸上非常沉稳。我觉得他这样郑重其事,就可证明我昨天自动的举动,可算“此行不虚”。 
  一会儿,霍桑向我点着头,缓缓说道。“包朗,你昨天的工作的确值得赞许。你已在这一团乱丝中给我指出了几条可以抽引的头绪。” 
  我不禁浅出些得意的状态,也换了一支新的纸烟烧着。我说道:“我认为这端绪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那个姓唐的少年。” 
  霍桑的眼光闪动了一下,问道:“何以见得?” 
  “他是保凤的情人,他和保凤的结识,却是死者刘氏所反对的,这一次他又公然出来料理死者的丧务,那末,他在这疑案中所处地位的重要,也就可想而知。” 
  “你说这姓唐的有主谋谦疑?” 
  “我的确有这见解,因为一个人在热恋的当儿,理智的效用往往会消沉到零点以下,因着排除恋爱途径中的障碍而出于行凶,也不能不算是一种强有力的动机。 
  霍桑又低下了头,默默地吸着烟,寻思了一下。 
  他点点头道:“这少年的确也是个重要角色。不过就眼前进行的步骤说,还有两个人的下落,比他更有急切查明的必要。” 
  “那两个人?” 
  “一个是那小使女菊香,一个是那大儿子保荣。因为当前的先决问题,就在刘氏的是否被谋害而死,和怎样被害,动机和主谋,还是第二步的问题。” 
  “那末,你想我们如果查明了这小使女或保荣,你的先决问题就可以解决吗?” 
  “我相信如此,我料想那小使女菊香的失踪,一定是被他们利用了什么方法故意造开的。他们为什么要造开伊?那一定是因菊香曾参与或曾窥破他们的阴谋。他们防这小孩子会吐露真情,故而才将伊遣开了灭口。” 
  我想了一想,点头应道:“这样说这女孩子的确是全案中的枢纽。但伊的下落或许还有查明的可能。”于是我就把属托根弟的事向霍桑说了一遍。 
  霍桑微微带着笑容,应道:“我佩服你,你的刺探手段委实高明、不过你若等候根弟打电话报告你菊香的踪迹,那你须把你的急躁的性子改变一下,下些儿忍耐工夫才好。因为据我料想,在眼前的几天,菊香决不会回到润身坊去。” 
  我道:“那末,我们如果能找到那个保荣,不是也同样可以揭破这个疑团吗?这个人你想可容易找寻?” 
  霍桑道:“我昨天已拓泛报林帮助我找寻。那西区警署里的毛巡官,特地叫眼见过这王保荣的赵巡长把保荣的面貌向汪银林说明,也许不久就可以有下落。我料想他不会走远—…·唉,且慢。”他重新把我的那张结论纸展开来瞧了一瞧。“当和尚们转殓的时候,他还在场,那末,他什么时候走开,这取转殓的和尚或许会知道一二。不过我觉得不容易使这现光头们说真话。” 
  “是啊,我也认为我们应到广福寺里去调查一下;譬如:刘氏的尸体究竟有没有异状?那姓唐的少年当时是否在场,除了姓唐的少年以外,还有没有别人?还有死者究竟什么时候下格?料理下棺时的夫役是什么人?……” 
  霍桑忽把那纸烟夹在手指中间,连连摇着手。他的摇手的动作似乎还不足表示,他的头也连带地摇着。 
  “包朗,你的希望至少须打上一个倒九折,你总知道这班六根清净而财色未尽的上海的职业和尚,都是乖巧转弯的。况且保盛告诉我们,倪氏又是他们的施主。如果你把这种有严重关系的问旬去问他们,他们尽可以轻描淡写地回答你‘阿弥陀佛,我们出家人除了拜佛念经,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就没奈何了。”他立起身来,背负着手,又开始在室中踱着。 
  霍桑这一种抗辩的论调,我认为不很满意,和尚们即使刁滑,我们也尽可想些旁敲侧击的方法,决不致束手无策,我见他低头苦思的状态,又不禁自告奋勇。 
  “霍桑,你可是认为向和尚们调查的事不容易办?我倒很愿意代替你——” 
  霍桑忽摇摇头,描口道:“不,我正在找一个题目,怎样去和那优氏和伊的女儿保凤谈一谈,我觉得这件事很不容易启口——” 
  他的话也同样被打断,原来这时候前门忽而响动,不多一会,那王保盛又直闯进霍桑的办公室中来。 
  这一天他的行动上虽然仍有些卤莽的色彩,但比昨天的模样已有显著的进步,他仍穿着那暗青布的棉袍,一进门便把他的那顶半棕半灰的呢帽除了下来,很恭敬地向我们鞠了一个躬,他的脸上已有些血色,镜片后面的眼睛,也比昨天活泼得多。 
  他放低了声音,说道:“两位先生,我来报告一个信息。他们的阴谋越发显露了!”他的声调谨慎中带着惊慌,似暗示他的消息的严重。 
  霍桑又抚慰似地伸手拍着那少年的肩膀,一壁点头,一壁答话:“唉,有消息?好,好,请坐下来说。 
  我们坐定以后,王保盛就开始报告:“霍先生,你昨天可曾调查出什么事情?我告诉你,你的举动应特别谨慎才是。 
  霍桑的眼睛里露出一种诧异的神气,他向这来客瞧瞧,似在估量他的说话是否出于健全神经的支配。 
  他缓缓应道:“昨天包先生也参加侦查的,我们约略有些成绩,等一会可以告诉你。但你说的特别谨慎有什么意思?” 
  王保盛把身子偻向前些,依旧现出一种防人家偷听似的模样。 
  他道:“霍先生,昨天晚上镇江方面来了一个电报,那是我姨母的表兄许邦英打来的回电,说他决定今天乘早车到上海来。 
  我记得王保盛昨天曾说过,那个和他父亲合股经商的潘之梅,曾提起过这许邦英是在镇江当律师的。潘之梅所以特别提起这人,又表示不愿参加这件暧昧的事情,一定就是顾忌这个人不容易应付,那时保盛世果真有同样的表示。 
  “霍先生,我不能不告诉你。这许邦英阴险异常,他借着律师的招牌,专干种种恫吓敲诈的事情。……唉,我说出来也惭愧,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吃过他的亏,故而这几年来彼此已断绝往来。这一次我读他的回电的口气,分明是我姨母特地去请他来的。霍先生,你想他们为什么去请他来?” 
  我不禁插口道:“莫不是请他来分析家产?” 
  王保盛瞧着我答道:“这倒不成问题,当时我哥哥保荣分居的时候,已分析清楚,保荣的一份已给他自己花完。现在除了失窃的现款和首饰不算,还有些股份存款,和郑州老家里的一名屋子五百亩田,应由我和我妹妹平分。这事已立有笔据,不致有什么争执。我相信这位表舅舅特地赶来,一定有特别使命。 
  霍桑淡淡地说道:“你以为你姨母干了什么犯法事情,自己心虚,故而请他来掩护的吗?” 
  王保盛张大了他的一双小眼,点头道:“对,我料想他如此。你以为怎样?” 
  霍桑也点头道。“这的确是可能的。” 
  “那末,你们两位先生的行动,不是应加意小心些吗?不然,他是靠弄法律吃饭的,万一给他抓住了什么把柄,不但我母亲的冤恨没法伸张,也许反而连累你们两位。那我怎么对得住人? 
  霍桑的牙齿似在微微咬他的嘴唇,他的眼珠偏在右角,视线集中在耶条天津出品的地毯上面。他的手又伸到短褂袋里去,摸出那只熟皮的烟盒。 
  他缓缓说道:“包朗,我们的行动的确不能不审慎些。我们在得到相当的人证或物证以前,还不能贸贸然贯彻我刚才所说的计划。对不起,你给我把我们昨天的经历向保盛尼说一遍吧。” 
  霍桑从他的藤椅边上拿起那张我所写的结论纸交还了我,他自己却擦着火柴,烧着了纸烟,把身子仰靠着椅背,又现出那种闭目养神的状态。我就先把霍桑昨天在会馆方面,潘之梅方面,和警区方面所调查的结果告诉了他;又把我自己的经历约略说了几句,末后,才将四种结论授给他瞧。王保盛经过了一度沉默,忽而从他的椅子上直跳起来。 
  “唉,我明白了!霍先生,我告诉你,我母亲的被害,我妹妹保民定是主谋。那动手实行的,大概就是这姓唐的混蛋!唉,霍先生,包先生,我相信一定如此!一定不会错误l” 
  我觉得王保盛又显出了神经性状态,他的小眼球仿佛要和那眼镜片接触,他的额角上的青筋也隐隐地暴露出来。 
  霍桑忙仰直了身子,作温慰声道:“保盛兄,坐下来。你刚才既劝我们举动上谨慎,那末,你自己也不应这样子着急,这件事我们必须用缜密的头脑来应付。你还是安静些把你的意见说出来。你有什么理由相信你妹妹是主谋的人? 
  王保盛的喘息宁静了些,点头道:“好,好,我来告诉你们。我起先还疑心动手的大概是我哥哥保荣,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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