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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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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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人疼得立马哭出来。
闵夫人动作不快不慢,从额头到下颌,一直屏着一口气儿地从额头到下颌绞完后,这才松了口长气儿。
“好了!”
这时候还不能睁眼,得上完粉膏妆容之后,才能睁眼。
换成六司专擅化妆的女官来上妆,定京的新娘妆千篇一律,铺上厚厚的几层白白的粉,再将嘴唇描得红红的,眉毛描得黑黑的,头发高高挽起方便戴上凤冠,没有多余的头发和妆容来掩盖五官的不足之处。
这种浓重且热烈的妆容是挑人的。
五官大气脸型标准的人化这样的妆才好看,顾婕妤是行昭两世加在一起排在头一二的美人儿,她长相媚气就不太适合这样的妆容。
六司的女官轻手轻脚地给行昭上完妆,神色一愣。
挺得笔直的脊背、端庄的鹅蛋脸、直挺的鼻梁、小巧的微微抿起的嘴巴,单论五官,这位温阳县主与她的姨母方皇后长得并不像,可远远地看,模糊地看,却总让人有种恍惚。
等到戴上凤冠,铺上盖头后,行昭一身红衣安安静静地坐在铜镜之前,手随意地放在膝上,坐得很挺拔。
这分明活脱脱地就是第二个方皇后——恍惚终于盖棺定论。
一上完妆,屋里就渐渐从热闹喧阗慢慢地静了下来,方皇后有点儿说不清楚心绪究竟如何,说甜很甜,说苦也很苦,像吃了糖莲子里的莲心,苦甜交杂,有一种把自个儿心尖尖上的肉剜下来的感觉。
唢呐声儿渐响,敲锣打鼓得热闹,好像就在人耳朵边儿上响。
德妃最先反应过来:“…王妃从宫里头出嫁是给端王殿下面面!这下倒好!体面是有了,可没人敢刁难新郎倌儿了!”
命妇们都笑起来。
方皇后要给外甥女做颜面,定下从宫中发嫁,可端王妃的娘家兄弟们,哪个男人敢进宫里来刁难六皇子…
鞭炮阵阵响,大红袍穿在身,春风得意的六皇子一路走得是畅行无阻,什么为难都没遇到,二皇子娶亲的时候,闵家人还在闵家楼墙上定了三个规矩,既得先现做篇文章,还得耍个大刀这才把闵氏接了出来,他倒好,从八宝胡同,到城门口,再沿宫道至内宫外廊走,私心觉得福建离定京这么远的路程,甚好啊甚好!
若是大舅子贺行景在,非得闹得个天翻地覆。
六皇子抖了抖,这种明褒暗贬偷摸得瑟的大舅子,简直是滑不溜手,想一想贺行景曾十分认真地问他“端王殿下,您从皇城走到雨花巷会大喘气儿吗?”,六皇子瞬间就悲愤了,猛男兄以为谁都跟他似的,走路不带喘气儿的!?从雨花巷到皇城坐马车都得半个时辰,走路不大喘气儿,您以为我是鱼吗!?
由此可见,在宫里出嫁好得很!
嫁女儿得矜持住,就算没人来刁难新郎倌儿,也得矜持住——这是方皇后的目标。
六皇子叩门叩了三遍,发大红封发了足足三回,凤仪殿上上下下的仆从们全都捧着银馃子笑得欢,叩到第四回,凤仪殿的大门总算是打开了,行昭盖着红盖头,方皇后牵着新娘子的大红喜带绸子从瑰意阁一步接一步走得很稳重,行昭手上紧紧握住玉圭,像走在云端里,脚下虚虚的,可一脚踏出去又分明是落在了实处。
没有娘家兄长来背,可有当朝皇后亲自引路带人。
体面、脸面还有气势,六皇子是赚够本儿了。
方皇后将喜带的另一端郑重地交给六皇子,再看了看盖着大红盖头的行昭,眼眶瞬时就红了,张了张嘴想将预备好的吉祥话儿说出来,可嗓子眼里堵得慌,红着眼圈告诉老六,“好好待她。”,四个字落得很轻,六皇子一愣之后,昂了昂头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半大小子将自个儿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带着走…
嫁欣荣的时候,方皇后觉得憋气地心疼,嫁行昭的时候,方皇后直接掩过面去憋着哭。
邢氏笑着抚了抚方皇后后背:“…小娘子长大了,皇后娘娘应当高兴。”
“本宫是高兴。”
方皇后边哭边笑,“本宫是真高兴。”
行昭头上的九瞿凤冠重得很,嫁衣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眼前红彤彤的一片,只能往地下往,可往地下望也只能瞧见大红裙裾下自个儿的红绣鞋,哦,还有一双男人的小牛皮靴。
喜婆在旁边儿扶着她,头一佝,腰一弯就被塞进了轿子里。
凤仪殿到底还在宫里头,得顾忌着点儿,吹唢呐的敲鼓的全是乐伎院里的女人。
可一出顺真门,“嗡”地一下气氛完全打开,瞬时顶热闹了起来,六皇子定下的一大批迎亲队伍乌拉拉地迎了过来,行昭耳朵里顿时灌满了各式各样的声音,男人们中气足,一吹起唢呐来,好像气儿得扬到天上去,喜乐的高亢热烈,人们杂七杂八的说话声,马蹄踏在青砖路上的“踏踏”声,随着轿子颠簸,好像自发地就组成了一曲热闹喜气的长调。
行昭一手执玉圭,一手扶在窗沿上,一颗心随着轿子晃荡。
得先绕皇城一圈儿,再绕京城一圈儿,最后才到八宝胡同拜堂行礼。
迎亲队伍排成两行,六皇子一马当先,着红袍系红结骑马走在最前列,王爷娶亲出动了九城营卫司维持场面秩序,看热闹的民众们被挡在巷道两列,有端王府的家丁往平民堆儿里撒红封赏钱,人潮涌动,一时间气氛热闹到了满城皆知——这是六皇子为了娶媳妇儿砸重金了!
喜轿颠儿一路,行昭蒙着盖头,手在位子下头摸来摸去,果然不出所料,如愿摸到了一块儿方糖、一个小苹果。
嗬!还摸到了一个盖着盖儿的小汤盅!
六皇子也不怕汤被颠儿洒了!
“咯吱”一声脆,霜打了的苹果甜得很,一下子就甜到了新娘子的心窝窝里。

第两百二六章 嫁(下)

行昭蒙着盖头,悉悉索索啃完一只小苹果后,外头的鞭炮声愈渐大了。
大约是要到了。
行昭想掀开车窗帘帐来看到哪儿了,可到底不敢将大红双囍盖头掀起来——跟着方皇后久了,对神佛和忌讳慢慢地都怀着一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素日是不太避讳的,可搁到自个儿身上,总还是不敢存心去触霉头。
鞭炮声音越来越大,就算是坐在轿子里头也能隐隐约约听见人们扬得高高的声儿。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快让开,空出条路来!好狗不挡道!”
“我在让我在让,我这儿正被挤得没办法呢!…等等,周平晏,你说谁是狗呢!”
看样子已经进八宝胡同口儿了。
整个八宝胡同全塞满了少年郎高高低低的声音,来的有一小半儿是宗室子弟,再有一小半儿是定京堂官,还有一小半儿是勋贵世家,除却武将,定京城里的权贵差不离都齐活了。
嗯,要是算成没了实权的前任方将军,现任方都督,也算有一个武将吧——凑热闹的时候,方大都督只好梗着脖子说自个儿不算新娘子的娘家人儿!邢氏去凤仪殿,他带着儿子、儿媳妇儿来端王府镇场面,不是很有道理吗!
递帖子邀人也是门技术活儿,比如陈家、顾家还有二皇子母族王家,下不下帖子呢?下了,人不来礼到都还好说。要人来了呢?欢天喜地的大喜日子的,谁乐意看见陈显居心叵测的一张老脸啊?
皇帝要把老二、老六架起来,六皇子乐得捧场,这三家哪个都没递帖子去。
顾家顾先令管着围场的兔崽子,是不够格让六皇子下帖子,王家同理,可端王殿下没给陈显陈阁老家下帖子,满朝上下还是有过议论的,没人敢当面责备六皇子托大,只是在背地里说上一说,“…端王殿下胆儿大,往前是暗地里和陈阁老争一争,如今都放到明面儿上撕破脸了,是想做什么?别忘了皇上如今圣体欠安,到时候的立储遗嘱是谁来写!”
谁来写?
内阁七阁老,陈显为首,当仁不让他来动笔。
方祈和陈显争到这个份儿上,桓哥儿大婚,都请了陈家来观礼,六皇子却敢连帖子都不递。
“砰!砰!砰!”
一连三声惊天动地的敲鼓声,行昭一震,心头啐了啐自个儿,今儿个成亲还有心思想这些!真是狗头军师当习惯了!
“吉时到!落轿——”
随即轿子平稳落在地上,接着就有喜娘掀开帘子扶新娘子下轿,行昭手上紧紧攥着那方喜带,鼻尖全是硝味儿,再低头一瞅,鞭炮炸开留下的红纸屑铺了一地,大红绣鞋软软绵绵地踩在上头,行昭这才觉得她从云端落回了人间。
心总算是落到实处了。
牛皮小靴渐走远,手上的红绸被六皇子往前一带,瞬间从松软变成绷得有些紧实,喜娘伏在左侧边赶紧往前走,边朗声说着吉利话儿,“王妃右脚跨门槛,日子过得平平安!”、“王妃手摸福影壁,日子过得红火火!”、“王妃手头握双枣,生个儿子要赶早!”
有双囍红盖头盖着,别人瞧不见行昭红到耳根子的一张脸,可行昭觉得自个儿脸上好像在有把火在烧,火辣辣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跳。
耳朵里头什么话儿也听不见了,就只能听见自个儿心跳和脚踩碎纸屑的声音。
这些路,以后她会和六皇子一起走过无数次,这些砖瓦,会陪伴他们过一生一世,敲敲补补又可以陪伴他们的孩子再过上个几生几世,前面的这个人,是她的夫君了。
行昭脚下有点儿发软,叩拜起身时,差点儿没被头上沉重的凤冠压歪到地上去,喜娘气力大,眼疾手快弯腰一捞,一下就把新娘子扯稳站了起来。
跟扯小鸡仔似的。
明明是自个儿成亲这么大回事儿,行昭发现脑子里却总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事儿。
下意识想摇头,却发现头上的凤冠不答应——前儿晚上见着这赤金点翠雕花凤冠的时候,双手掂了掂,怕是得过五六斤,戴在头上动也不敢动,生怕这几斤金子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司仪官高声嘹亮一句,“礼成!”
礼成之后就该送入洞房了!
喜娘搀着新娘子过二门,过走巷,往王府正房走,行昭摸摸索索往前走,一直到被扶着落座儿,心里头松了口气儿,心里唱了句阿弥陀佛,等进宫谢恩她得好好谢谢方皇后定下的这个日子——若是定下六七月份成婚,她连想都不敢想!就这冷天儿,她被累得慌得急得脑门上后背上都出了一身的汗!
媳妇儿在煎熬,六皇子赶紧拿秤杆挑开盖头。
从鲜红陡然倾泻进了一室的*光,行昭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正房被收拾得一团喜气,打磨得极为光滑的黄花梨木家俱、贴在窗棂玻璃上的大红双囍剪纸、搁在高几上高高低低插了一花斛的桃花儿、还有满室站得满满当当的夫人们,欢宜、欣荣、豫王妃闵氏、绥王妃陈氏…
哦,还有手上拿着一柄秤杆的六皇子。
满屋子里都是人,行昭不敢细看他,眼神从六皇子脸上一扫而过,却很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
很亮。
行昭无端想起六皇子头一次送药的时候,嘴上没说是谁送的,可双眼也是亮得很,眼神好像在说话,好像在告诉她——别傻了,可甭猜是二哥送的了,这白玉膏分明是我跑了好久才买到的。
满屋子都是人,行昭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笑得很轻。
有夫人笑起来:“端王可别赖在新房不出去了,阿晏和那帮小子们等会儿找到新房来灌你酒喝!”
六皇子也笑,向前做了个揖:“若今儿阿晏醉了,慎只求表姑母别揪阿晏的耳朵!”
“说得我跟个母夜叉似的!”
夫人们笑起来,六皇子看了眼欢宜,又拱了拱手便出门去。
新郎倌儿一走,说起话儿来就百无禁忌了,行昭抿嘴笑,边听边点头,欣荣年岁不大,论辈分却不小,一一介绍过来,介绍完了才笑道:“端王妃是在宫里头长大的,这人儿怕是认得比我还全!我可是说得嘴干了,走走走!咱们去前头吃酒热闹去,让新娘子好歹歇一歇!”
行昭眼神一亮,欢宜看得好笑,也开口赶人:“…说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厨子也不晓得做菜好吃不好吃!!”
暖房的夫人们知机知趣,乐呵呵地往外走,行昭不能下床规规矩矩地坐着目送,目送到绥王妃陈媛的时候,绥王妃陈氏深看行昭一眼这才随大流出去。
眼神落在行昭身上的时间并不长,行昭只当没看见。
夫人们一走,门一关,莲玉赶紧打了盆温水进房来,莲蓉服侍行昭将凤冠取了下来,头发在肩上散开,行昭感觉是如释重负,再用温水洗了把脸,感觉浑身都舒展开了。
卸妆、换衣、重新梳头发。
行昭总算是清爽下,身上清爽了便坐不住了,从内厢走到外堂,端王府全景图,行昭是看过的。可内部构建,行昭这是头一回见到,黄妈妈先出宫来帮着打理嫁妆家俱,便跟在行昭身边儿解说,“…正院在中轴线上,是个三进三出的小院儿,说小也不算小,上房有六间,您的卧房、王爷的卧房还有王爷的小书房,您的小书房,后罩房是单排屋,有您和王爷专用的小厨房,也有搁置您独个儿物品的小库房。正院东边儿,王爷特意让人辟了一块儿地,打了几个梅花桩,吊了几个沙袋…”
说不激动是假的,行昭心里很激动。
手摸在门框上是激动的,看着崭新崭新的房子是激动的,连窗棂隔板上雕着的芙蓉花儿都觉得比往日见过的好看。
这是她的家,这是她与周慎的家。
一激动,行昭就吃不下饭,不仅午饭没吃下去,晚饭也吃得少,等夜深客走后,六皇子身上带着酒气儿进屋子里来时,行昭正在吃放在案首上当做摆设的糕点,六皇子推开门愣了愣,随即笑起来:“…中午没吃饭?”
行昭拍拍手掌,把站在指尖上的绿豆糕拂落掉,简明扼要地摇头:“吃了,又饿了。”
大喜日子,内侍不能进喜房里来,行昭擦了擦手亲自去把六皇子扶进来,鼻尖嗅了嗅,不是什么花雕好酒,就一股烧刀子的辣味儿,便笑问:“舅舅又灌你酒了?”
行昭有多激动,方祈今儿个就有多生猛。
六皇子顺势靠在媳妇儿身上,腿一弯,腰一佝,干脆借酒装疯,头埋到行昭颈窝窝里,深吸一口气儿,满鼻子都是香味儿,心情大好地闷声闷气控诉方祈:“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舅舅拖着姐夫来灌我酒,后来大姐派人过来暗地里和姐夫说了两句,姐夫消停了,你舅舅就更生猛了,开始是三杯干,后来就变成了碗,喝得我难受…”
里头人知机得很,见势不对立马撤退,莲玉断后关了门。
行昭边听边哈哈笑,扶他坐在床边儿,倒了杯热茶水凑到他嘴边去,六皇子吸吸呼呼喝了大半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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