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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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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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家不好见外男,方皇后是姨母,行昭是妹妹,可总不好叫淑妃德妃避到内间去吧,行景进来便隔着屏风给方皇后请了安,期期艾艾、结结巴巴地又道:“刚下了早朝。还是向公公提醒,才想起来今儿个是阿妩生辰。舅舅便一巴掌拍过来又连声喝骂我,让我进来瞧一瞧妹妹”
向公公提醒,那也就是皇帝提醒了。
行昭吭哧一笑,满屋都是女人,鼻子尖全是脂粉香气,行景紧张得什么话儿都能往外蹦。
方皇后也笑。直让行昭领着行景去外间,待两个孩子将踏出门廊,行昭便听见了身后方皇后恨铁不成钢语气:“小郎君战场上是能打能杀好儿郎,一落入富贵堆儿倒怂了。也不晓得往后娶了亲,自立门户了该怎么办”
自立门户,是,方皇后与方祈都是打这个主意。
行昭边轻笑边拉着行景衣角进了外间,又细细上下打量着行景,暗忖较之那天晚上,小郎君尚带青涩面孔变得愈渐刚毅起来。原本像幼狼一样眸光也懂得了收敛锋芒了,脊背随时随地都挺得直直,举手投足之间倒有了些百战之将味道。
舅舅是个外粗里细。方皇后用温暖与安慰让她走出困境,舅舅应当是用另一种方式教导着行景,另一种男子汉大丈夫方式。
“哥哥可还好?舅舅可还好?”行昭边给行景斟上热茶,边仰着头问,一句连着一句:“日头渐大了。舅舅也不是往常十七八年岁了,去都督府点个卯应个声儿便也可以了,听姨母说西北纵然是比定京热,可西北一望无垠,又有风过来,倒不会叫人将暑积心里。舅舅没过过定京夏天。不晓得定京是又湿又热,既是热寒又是风寒,等真真儿着了暑气。一两服药可是医不好两个男人雨花巷,也没个人照料。回去以后就喝绿豆汤解暑,让下头跟着兵士也注意着点儿,上回看蒋大人腿脚还没好全,我特意去太医署要了几副膏药。哥哥记得给蒋大人带回去”
小娘子唠唠叨叨,行景却觉得胸腔里头满满都是甜味儿。
连连点头。嘴里答应:“喝绿豆汤,也喝银耳汤,也放了冰。熬绿豆汤都是拿行军时候大铁锅来熬,谁都能分到。我记得给蒋千户拿回去,只是他又带着人马往西北去了,等他回来再给他”
说到这里,像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吭哧吭哧地掏出个小匣子来递给行昭,一双眼亮亮,直让行昭先打开看,嘴里说着:“是到西北搜罗,是棵沉泥沼里头君子木,我拿刀削了两根簪子来,当时就想,一根雕了莲花给妹妹,一根雕了芙蓉花给母亲”
话到后,低沉到了土里。
行昭小手拉着大手,也跟着沉寂了下去,余光瞥到那个细长小匣子上,面上转了笑,一打开,便看到一支乌木簪子,光滑得发亮,簪子头上有朵小小莲花儿,五瓣莲张得开开,寥寥几笔显得可爱极了。
“哥哥雕得好看!”行昭应景地朗声夸赞,“君子木又重又硬,哥哥还能雕得这么栩栩如生,可算不容易了!阿妩喜欢极了!”见行景面色回暖,又想起他前面话头,笑着问:“蒋千户往西北去了?还带着人马?”
行景颔首,抬头望了望大大敞开门廊,没再继续将话说下去。
行昭疑窦顿生,见行景神色,却也从善如流,又开始唠唠叨叨起来。
一晌午过得极了,行景陪着行昭用完午膳,窸窸窣窣地喝完一大盆长寿面,将嘴一抹,又要了一大碟儿烤馕沾着酱料吃得豪迈,行昭看得目瞪口呆,临到行景告辞时候,又吩咐人给装上膏药、吃食还有她做夏袜衣裳。
行景一走,天色就暗了下来,行昭靠方皇后身边将淑妃匣子,德妃锦囊,还有欣荣、欢宜和王嫔送东西一一打开,淑妃送是一对赤金空心小犬,正好是行昭属相。
德妃实,装了一袋子金豆子,欣荣送了一串裹了蜜蜡红豆,四皇子送了一支玉箫,王嫔和二皇子一道送,四平八稳,一盒徽墨一盒狼毫笔,欢宜送则是自己画一副《早春渔耕图》。
除却德妃礼,都不算太贵重,皇后笑着埋汰德妃:“她讨厌花心思,肯定想是送来送去还不如送袋金子来得实帖。”
行昭也跟着笑,莲蓉规规矩矩地小步进来,禀告说是:“欢宜公主来请姑娘去太液池赏月”
初八月缺,赏哪门子功夫月?

第一百一八章 生辰(下)

行昭回望方皇后,以征询意见。
方皇后直笑着撵她:“小娘子也有心贴心手帕交了。今儿个没见着面。估摸着欢宜是想当面祝你生辰,带着莲玉去吧,别走水边,别往草丛深处走,暑气重了,仔细有蚊虫蛇鼠,记得早些回来”又叮嘱莲玉:“照看好姑娘,欢宜是个娴静,倒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事儿来。就怕身边还跟着老二和老四呢,老二是个无法无天,就怕他借着生辰由头,拉着小娘子凑热闹。若是两个皇子也,赶紧让阿妩先回来。”
又开心又不放心,又带了些吾家有女初长成感慨。
方皇后这么果决聪敏一个人,如今也能把事儿想偏了——二皇子再随心所欲,总不能借着欢宜名头假传圣旨吧!
再说,她又不是闵寄柔
行昭抿嘴笑笑,福了个身出了凤仪殿,回瑰意阁重换了身衣裳,想了想,又把压案底里面一个朱砂描红平安符也拿上了——六皇子出远门,欢宜和淑妃一直都不太放心。索性把定国寺求平安符给欢宜,好歹让她也心里头有个慰藉。
夜色溶溶,狭长宫道静悄悄地向前探去,绵延至深,行昭想了想,前世今生加一起,她也没怎么瞧过夜晚宫中。其婉撑着一柄羊角走前面,红墙琉璃瓦前杵着两列汉砖灯台,大约是灯下黑缘由,行昭一行人挨着灯走,倒没青砖地上投下影子来,反而明明烁烁灯光将朴拙灯台拉得长长,像一座微耸塔,换个角度看。又像展翅大雁。
宫里头讲究“白明夜寐”,天色一暗,宫人们走路行事就变得轻手轻脚起来,行昭陡然想起有个晚间她去正殿,方皇后拿着书册灯下看,蒋明英背过身朝着碧玉一连做了好几个变幻莫测手势,哪晓得小丫头缩着肩目瞪口呆地看着,隔了半晌冲蒋明英摇摇头表示没看懂,气得素来沉稳安静蒋姑姑差点发欤行昭嘴角一弯,凤仪殿生活充实欢喜。转念再想一想,才发现活安宁端庄凤仪殿里方皇后过得有多难,面对丈夫一个屋子都装不满妾室要笑。面对妾室生下来儿子要笑,连面对自己膝下无子状况时,不仅要笑还要大大方方地去奖赏能给丈夫添丁进口女人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脚下却不知不觉中就过了燕归门,左拐便到了太液池。如今正处盛夏。耳畔边有此起彼伏轻微蝉鸣声,暖澄澄光堪堪能让人看清楚脚下路,月色之下,太液池像豆蔻年华柔美小娘子,也像躲琵琶后面妖娆艳姬,池水之上遍种芙蕖。宽大叶子摊水面上,绿莹莹像一块没有瑕疵翡翠,或粉或酡或青荷花参差不齐地冒出头。含着苞,羞答答地躲如水月光中。
这一池柔美,全是拿金子堆出来。
养这么一池子水和花,估摸着一天就能耗费千金。
荷花原是养通州一大片水塘里,初夏时候马加鞭连着苗带着盆地送到皇城来。水是引骊山上水。几十米长竹竿劈成两半连一起从定京西南将水运到皇城来。宫人们每日三就要起床,趁着天蒙蒙亮。就要过来下水打理如行昭所说,她是个俗人,只觉得这富贵堆里东西,是好看。
也难怪缩地上人想爬高,已经爬到山腰人却想着登顶行昭一笑,日子闲下来了,脑子里便一天到晚地想些着五不着六东西了。
笑着摇摇头,转过弯就看见了春澜亭,里头闪闪烁烁地亮着微光,行昭加了脚程走上前去,边低着头借光敛裙上阶,边带着笑嗔道:“夜路难行,欢宜公主去瑰意阁也好,阿妩去重华宫也好,怎么就想起来要约太”
话卡喉咙里,行昭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安稳稳坐亭子正中那个少年郎。
肤色白皙桃花眼迷迷胧胧嘴唇薄薄却习惯性地抿得紧紧那个坐暖光微熹下,单手执盅,眉目浅淡少年郎赫然就是六皇子!
“您不是辽东吗!”
小娘子冲口而出,声音又尖又弱,惊不了候宫道里头宫人,却将树上贴着蝉吓得够呛——蝉鸣声整齐地顿了顿,停了片刻,这才整齐地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行昭难得失态一回,一瞬之中便回过神来,先将头伸出亭子外,四下望了望,又赶紧吩咐莲玉,“带着其婉去外头看着!把灯先灭了!”又气势汹汹地交代跟六皇子身后一个长相柔美、身量高挑宫人,“劳烦先将灯给灭了!暑气里蚊虫蛇鼠多,难保过会儿不会有飞蛾过来扑火!”
一连串动作又又准,其婉动作,掐火背身,直愣愣地就往外头走。六皇子身后跟着那个宫人却有些不以为然,颦颦袅袅地屈了屈膝,赔笑轻声道:“温阳县主多虑了”
“翡翠,你先出去吧。”少年郎轻柔沙哑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其话,又仰起头看了看前方站得挺直小娘子,展眉一笑:“留一盏灯。黑灯瞎火,引不来飞蛾,倒能将别奇奇怪怪东西引过来。”
那个名唤翡翠宫人听六皇子这样吩咐,敛眉留灯,朝行昭福了身,又拿余光微不可见地打量了一番,转过身便出了亭子。
行昭陡然想起六皇子送药那回——也是借了欢宜名头!那是白天,又有人瞧着,如今却是夜深人静,人约黄昏后。大周男女大防没有前朝严重,可对待女子名声照旧苛刻。
方皇后担心二皇子随心所欲,却没想到逃出了老二手,却跳进了老六坑!
行昭往后退了一步,敛下眼睑,屈膝福身,平心静气地先全了礼数:“六皇子安好。”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又道:“端王爷安好。”
福过身未待六皇子出言,便笑着轻声道:“本是欢宜公主相邀,却不知王爷也春澜亭赏月。臣女多有打搅,想来欢宜公主还外头候着臣女呢”
六皇子双手撑石桌之上,缓缓起身,笑着说:“大姐应当重华宫陪着母妃念书,今日是慎逾矩。”
行昭眼神定脚下那几方光可鉴人青砖,能看见自己影子,也能看见步履坚定缓缓走过来六皇子影子,她想不出六皇子是因何相邀,前世苦难和今生挫折告诉她要时时刻刻警醒检省,从送药到安抚,从解围到夜约,行昭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六皇子态度怎么一下子就从前世疏离客气过渡到了现亲切熟稔。
低头余光里能瞥见自己那双小得都握不住玉玦手,她听说有些男人专门喜好幼稚小娘子或者是她身上图谋着什么,淑妃和方皇后关系足够亲密了,若是方皇后有意扶持庶子,人选只可能是他,他也不需要再靠姻亲来拉近关系又或者是他打着贺家主意?
只可惜,他压错了筹码。
行昭抿嘴一笑,心渐渐沉下去,细声细气道:“您刚从辽东回来吧?往常宫里头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都不是用跑,是飞传到了各个宫里。凤仪殿里倒没听见您回宫了,您说奇怪不奇怪?”
一只身上长着刺小兽,根本不像往日看上去那样温和,遇见不可知时候,平日里藏得好好浑身棱角就会冒出来。
这是六皇子脑海中闪现第一个念头。
他静静地看着小娘子口若悬河模样,是不是七八岁小娘子长得特别,好像比他去辽东时候长高了不少吧。原先才到他肩膀,如今都到他鼻子了。脸色好极了,大大杏眼亮晶晶,红润光泽,是因为方祈回来了缘故吧,有了依靠,就像一颗心落回到了肚子里。
六皇子半晌没说话,羊角宫灯被翡翠轻搁石凳上,光刚刚够上六皇子下巴,行昭抬起头就明明暗暗光中,看见了六皇子眼下一圈乌青。
“我是刚从辽东回来。”
六皇子语声清朗平静,音线沉沉,却稳得像一条就着工尺勾勒出横线,不起半点波澜。
“酉时三刻入京,戌时三刻从仪元殿出来,重华宫还没来得及,先唤了个小宫人去凤仪殿将你叫出来。”
行昭一愣,眼下乌青是因为马加鞭赶出来吗?
六皇子一番话说完,想了想探下身去又问:“听说方将军从西北回来了?行景还生擒了托合其?”
话里用了旧称,直隶了中央就不能再叫将军了,六皇子果真是一入京就进了宫,一从仪元殿出来就来了春澜亭。
话从东边瞬间跳到了西边,行昭发现自己有些掌不住六皇子节奏了,六皇子蹲下身,一张脸便突兀地平视着出现她眼前,行昭不由自主地往后再退,一边心不焉地点头,一边纠正他:“是方都督。六月初六回来,皇上擢升舅舅成右军都督,哥哥承爵扬名伯”

第一百一九章 信笺

夜色迷蒙中,行昭只觉得自己话静谧中显得愈加响亮,越说越低,后讷讷住了口。
素日里看眼前这个小郎君就好像是隔岸观火,隔了一层轻纱看他,模糊不清让人避之不及,可如今却清晰地看见了六皇子由衷,爬上眉梢喜悦。
她家舅舅回来了,他高兴个什么劲儿?
行昭心里头这样想,面容却柔和了很多,随即低下头,接上前话:“所以端王殿下好称呼舅舅为方都督,中央直隶不称将军,免得乱了规矩”
六皇子眼神亮极了,果然,果然他一早便笃定,终会有水落而石出,金子上面蒙上那层灰被疾风吹散了道理!
袖中那封信笺不再像一团火似,贴着他胳膊烧,也不再像一块冰,冻得他直哆嗦。
他赌赢了,将军百战荣归,一切尘埃落定。
那,这封信还有面世必要吗
策马狂奔回来,母妃也来不及见,冒冒失失地随意抓了个小宫人去冒充重华宫宫娥将小娘子骗出来,是为了做什么?
看看方祈回来后,小娘子过得好不好,还是手里揣着这封信,总觉得要拿给小娘子看看?
去查辽东贪墨时,辽东总督戴询是土皇帝,假账做得天衣无缝,形容又傲慢。他是天潢贵胄,戴询还乐意充了充颜面,可对着黎令清就不那么友善了,他什么时候见过别人甩冷面给他看?
差事办得不顺利,可当听见旁人同他禀报,方大将军和临安侯大郎君生擒托合其气势浩荡回京时,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便是小娘子似笑似嗔容颜,她应当是欢喜极了吧然后抓紧办差。然后咬着牙去面对心怀鬼胎戴询,然后赶着回来,贸贸然地来见她。
小娘子眼神澄澈,像山间涓涓而流清水,六皇子心里一梗,面上陡然发烧,满脸发红地低下头去,他感到袖口里又开始动了起来。
应邑长公主自待嫁以来,一直住宫中,皇上让户部派人去长公主府清点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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