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改变这样一个人,还要让她按照他所希望的那个方向去变,自然是困难的,但是他必须要让她更适合那个皇位。
思至此,他咬了咬牙,暗骂了自己一句。
这个皇位总该是属于宋天天的,但是到底要如何做,她才能更适合这个皇位?
不能简单粗暴的逼她改正那些缺点,因为她那些难能可贵的优点或许也会同样被改变。
……思前想后,好像也只有“顺其自然”一途。
这还真是一个令人无奈的结论。
先顺其自然着吧,反正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还多着,她总不会一直如此。
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一直支持着她——先保住那些优点再说。
白南之好不容易拿定主意,叹了口气,也开始有些犯困。
他今天,虽然没有宋天天那么夸张,却也着实够累。
合上眼的那一刹那,他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叶泉。
宋天天就是叶泉的转世,两人有着完全相同的灵魂。
那么,叶泉会不会也有某个时候,和现在的宋天天是一样的?
白南之抱着自己的双手斜靠在石头块上,晃了晃正歪着的脑袋,冷笑着,将这句胡思乱想驱出脑中。
如果叶泉也曾有过这种时候,又怎么会变成那样?
白南之在天界时,曾蹲在前世镜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叶泉的那些生平,一直思索着叶泉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所以白南之敢肯定的说,叶泉和宋天天,是不同的。
虽然叶泉也曾有过单纯善良的时候,虽然叶泉在年轻时也曾软弱平凡,但是纵使是那时的叶泉,和现在的宋天天也并不相同。
只是,白南之又想起了曾经的那些日子,又想起了那些叶泉曾对他做过的事情……叶泉的阴影就在他的脑子里,轻易甩不开。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那些有叶泉的噩梦。
不过黎明时分,白南之便再度睁开了眼。
他喘息着,浑身都是冷汗,那些梦魇还未散去。
叶泉将他禁锢在宫中,夺去了他的双腿,杀死了莺宁,然后她又……
白南之晃了晃脑袋,弓起身,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不行……莺宁的死,对他所造成的影响,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大。
那些过往,随着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夜晚,再度印刻在了他的脑中,让他无法再装作是一个旁观者。
他再度清晰忆起,回忆中的那些事情,都是曾经真真实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也是将来或许会再度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他侧过身,由指缝中看到了那个正躺在身旁的女人。
白南之哆嗦着手指,将手伸到腰间,直到触到了弯刀的刀柄,他才想起,那是宋天天,不是叶泉。
他又合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再睁眼时,眼中终于又恢复了清明。
他将手从刀柄上移开,盯着宋天天瞧了一会儿,捡起被她踢落在身旁的衣物,再度放在她的身上盖好,然后站起身,走到石块的后面,将她隔绝到自己视线之外。
又过了一个时辰,宋天天才醒。
白南之听到她轻声唤了两声……“南之,南之。”……
他由石块后,将脑袋探了出去。
宋天天看到他,脸上的慌恐才消散开,笑着蹦到他的身边,“躲在这儿干什么?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了!”
他眯眼笑道,“还说你不会害怕?”
宋天天有些尴尬的吐出舌头,“只是有一点而已……”
他唔了一声。
“你应该不会真的丢下我吧?”她赶紧问,“绝对不会吧?”
白南之笑着望着她,却未回答。
宋天天更急了,紧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
宋天天说要习武时,白南之还以为她终于想要自立了。
或许她确实是想要自立……但是实际上,她对白南之的依赖,好像还更深了?
其实也难怪。
白南之想,如此看来,那个血腥之夜对宋天天所造成的影响,也比他原本所以为的要大。
那是她第一次直面血腥,是她第一次经历生死边缘,也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直面死亡——因她的无能为力而造成的死亡。莺宁的死,比起之前的一百二十余人来,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人,对她的打击却更为巨大。
所以她变得更加坚强,却又更加软弱。
白南之想,别的事情都可以顺其自然,但是绝对不能让她再这么依赖下去了。
他可以在狼群中保护她,甚至可以让她闭上眼不去直视那些恐怖,但是有一些风雨,他是无法替她遮挡的。
、光阴似箭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相对前两天,大概可以用“顺利”这两个字来形容。
两人走到了那个村子,在宋天天的坚持下买了两匹马,花费半日达到下一个城镇,休整过后再度开跋,五天后那两匹马莫名失踪了,新买的两匹马在三天后再度失踪,两人继续步行半个月后到达京城北面的肃州雁城,宋天天吵着闹着又第三次买了马匹——十天过后,这两匹也失踪了。
第三次在睡过一觉之后面对空空如也的栓马绳时,宋天天终于叹了口气,“这一带的偷马贼,怎么能猖獗成这样?”
白南之无辜望天。
宋天天瘪着嘴看向他,“南之呀,再买两匹吧?”
“不行。”他摇着头,掂量掂量了包裹中的银子,“一匹马十两银子,我们已经废了六十两了。之前三次都依了你,这次坚决不能再买。”
宋天天咬了咬唇角,眉头都皱成了麻花,“不买就不买吧……只是实在太奇怪了,一匹两匹也就罢了,居然连掉六匹马……”
他咳了一声,“刚好我们的银子也不多了,就回去吧?”
“不要。”宋天天摇头,“离北国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剩下的路,我就是爬,就要爬过去!”
“……”
这总计一个多月的日子,让白南之对宋天天的韧性又有了新的认识。
次日开始,两人又回到了步行的日子。
而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宋天天的体力竟然还真的有了长进——在腿绑沙袋的情况下,她现在可以整整动弹上两个时辰!
白南之点了点头,允许她取下沙袋,转而要求她每天下午蹲两个时辰的马步。
“南之呀,”宋天天又有意见了,“好不容易能走快一点了,却要浪费时间蹲马步?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北国啊……”
“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如果蹲好了马步,那可是受益终生的事情!”白南之口中义正言辞地如此说着,心里却在寻思:怎么能真让她走到北国?
由京城到北国边境,逆水行舟需要半年,策马疾驰三个月便可到,而像这样子步行,走个两三年都未必到得了。一个月走下去,宋天天还能坚持,两个月三个月乃至一年半载这样看不到头的走下去,就不信她会不回头。
白南之打着满肚子的小算盘,微笑着对上宋天天满是不满的视线,“如果你能将马步给蹲好了,我就再教你几个招式。”
宋天天一听,马上便乐意了,“你可要说到做到!”
于是,又两个月后,白南之望着眼前城门上的大字,稍稍冒了点冷汗,“秦州源城……居然已经走到了这儿?”
三个月的时间,虽然其中大半都是步行,但是也走得真够远啊……秦州源城,就算是骑马,离京城也得有一个月。
宋天天在身后唤了他两声,见他仍在愣神,撇了嘴角一笑,张开两只爪子扑了过去。
白南之听到风声,身子一侧,眼角瞅着她那爪子自身旁抓下,又伸脚回身一扫,“花拳绣腿。”
宋天天忙向后跳,却还是慢了一步,正被他扫到脚跟,顿时便向地面倒去。
白南之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摇着头等她站稳,“一点招式,学得不伦不类,还想学别人偷袭?”
她哼哼着,蹲下身揉了揉脚腕,“你等着,下次不会这么容易让你躲开!”
“是是是。”他应着声,又寻思了一会,“招式虽然交给你了,但是像你这样子练,还不行。你瞧瞧,这几招你几个月前就开始学了,但是这一个月过去了,你也就是学会了个样子而已。”
宋天天沉吟了会,“那应该如何?”
“要练!”他严肃道,“你现在只顾记着赶路,只不过时不时地耍上几招,怎么能练得好?练武,一定要静下心来练。从今天开始,就在这城里住下吧,等你把这几招练好了,再继续走。”
宋天天听罢,苦了脸,“又不让走了?我才不干……”
“你前些天不是说,觉得剑招更好看吗?”他道,“如果你把这一套拳脚给练好了,我就给你买柄剑,再教你一套剑法!”
于是,两人便在这秦州源城里租了间院子,稍稍住上了一段时日。
半个月后,白南之默默找到间铁匠铺,打了柄剑。
“你现在只能说是练得比之前强了一点,离练到位,还差得远。”他将那柄剑仍给宋天天时,口中不住嘱咐,“可千万别学了剑法就忘了拳脚,那一套拳脚你也得继续练下去,两边都不能落下。”
宋天天接过剑,喜滋滋地点了头,“放心吧,我将来无论是用剑还是用拳脚,都一定能轻易就把别人打趴!”
“好,你有这个志向就好。”他点了点头,又偏头朝南面京城方向望了一眼,“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一个月,你还是留在这儿专心练武吧。”
“南之呀,其实我觉得双剑比普通的剑招要好看……”
“不行!”他忙道,“招式贵精不贵多。你拳脚还没练到位就学剑招,本来就不够踏实,要再加上双剑,总计三套招式,实在太杂了。”
宋天天摸了摸鼻子,“那么这一次,你又要拿什么来继续诱着我,不让我走?”
“……”
宋天天抬眼瞧了他半晌,叹了口气,又嘻嘻笑道,“南之呀,天气已经越来越热了,你也该穿点短衫,稍微露露胳膊腿了吧?”说罢便张开两只手,再度偷袭了过去。
白南之向后退上几步,伸手一挡,见招拆招,不一会便将她两只爪子都捉在了手心中,假意怒道,“瞎想什么?”
她挣开双手,退到一旁,拉着眼角冲着他吐舌头。
他笑了笑,随即沉默了片刻,又道,“在宫外,有在宫外的好处。当初你说要出宫的时候,我也是赞同的。”
宋天天愣了一愣,对于他这突然的坦白很是意外,“然后呢?”
白南之瞅着她,有点发愁:然后,她已经该回去了……但是如果他老实这么说了,她难道就会听吗?
宋天天刚出宫的时候,他确实是赞成的,毕竟身为一个女皇,能在脱得开身的时候多于市井中走走,是一个极为难得的经验。在其他的许多事情上,宫外也比宫内方便,比如现在教她习武,如果是在宫内,能这么教么?
所以,第一个月的时候,他不过是故意放跑几匹马稍稍拖延一下她的行程,第二个月的时候,他也不过是盘算着她迟早会知难而退,但是现在都已经快是第四个月了,春季都已经变成了夏季,白南之看着宋天天这依旧坚定朝着北方的身影,实在不由得有些冒虚汗。
“稍微出一会宫,没问题,但是你这次,出来得也太长了。”他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别人将你所能施与的影响力全部架空!”
她疑惑道,“难道我本来还有影响力可以架空吗?”
白南之望了一会天,咳了一声,又道,“从现在开始的一年多,是你和你的朝臣们熟悉的最佳时机,你不该再将这种时机浪费在宫外。”
“为什么?”她继续疑惑,“如果我要回宫和那些朝臣们熟悉,只要老太婆允许,什么时候不可以?”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
宋天天“切”了一声,提起自己刚得到的剑,学着之前白南之所教的招式,装模作样耍了一圈,朝着院外迈去,“那我就不管了,继续走下去!我不信走不到北国!”
就算走不到北国也无所谓,反正她不想回宫。
白南之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罢了,就让她走吧,反正梁婉也不会放任她在外玩得太久,迟早会将她逮回去。
……
于是……又两个月过后,白南之坐在一间茶楼之内,望着正握在手中的茶杯,感觉很不真实。
半年了!整整半年!这个国家的女皇,居然在外玩了整整半年!
更不真实的是,他居然就陪着她在宫外玩了整整半年……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你得回去了,你一定得回去了。”他冲着面前正捧着一碗茶牛饮的宋天天道,“京城,肃州,秦州,现在竟然都已经到了丰州开城!就算骑马回京,也得一个半月。”
“都到这儿了,还想那些干什么?”她放下茶碗,笑道,“我们都已经走到了一半,再加把劲说不定就真能走到北国,何必要在现在转头回去?”
白南之沉吟着,也觉得……都到这里了,再转头回去,确实有点可惜。
“更何况,我们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一点那三样的东西的影子,说不定在剩下的路上会有所发现呢?”她又道,“继续走下去吧!等走到了北国,就算依旧什么都没发现,也不会有遗憾了!”
他犹豫了一会,开口道,“等到了北国,或者如果路上发现了什么线索,你可一定要回去。”
她笑道,“一言为定!”
白南之默默喝了口茶,叹了口气。
想他原本,是一直琢磨着要将宋天天培养成他所设想的模样,结果居然被她给牵着鼻子走了……实在太不像话!
但是他看着宋天天蹦跶着跑出茶楼的身影,只得摇了摇头,继续被牵着鼻子,跟在她的身后。
在走到茶楼门口时,他感到身后跟着一抹视线。
白南之回头一望,看到了在二楼栏杆内侧坐着的一对男女。其中那名男子大约十七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那男子用一支手臂搭着栏杆,一颗脑袋搁在手臂上,面容姣好,正冲着白南之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昨天……下载了《愤怒的小鸟》……掩面
、反依赖性
白南之站在原处,愣了愣。
茶馆二楼那一名年轻男子的模样,令他感到了几分熟悉。
宋天天站在门外等了会,又走近楼里唤了两声,拉着他的袖子往外拽。
白南之回过神来,低头应了,走到门口时又回头望上一眼。
那名男子还在那儿,依旧是那个姿势,只是脸上的微笑又浓了一些,视线一直追寻着白南之与宋天天两人,直到他们被挡在楼外。
一走到街道上,宋天天便问,“那人是谁?”
白南之摇了摇头,“我不太确定。”
那人的模样,与他记忆中的某个人物有点相似,但是那个人怎么会在这儿?
“不确定便不确定吧,反正有缘还能